那黑衣人连忙狼狈离去。赫胥晞人咬牙,瞪了眼水如云,暗道:"怎麽会看丢了呢──!"抬眸,对水如云道:"这回,先放过──"
"世子!!城主他──!!"
"城主!!"
只听外头传来杂乱的声音,赫胥晞人猛地一愣。水如云更是眉头紧锁,医者对内力发出的气息分外敏感,尤其......如此深厚的内力。赫胥晞人倒是顾不了这麽多,领了一干人向外头冲去。
"小夕,快去看看!"如此不详的预感。水如云亦奔向外头,倒是看见令他瞠目结舌。那竹林间,於黑衣人缠斗的玄色身影。那玄色身影浑身戾气,低吼一声,便将那些原想制住自己的黑衣人弹开,功力深不可测。
水如云嘴角抽了抽,道:"这......不是走火入魔麽?"
赫胥晞人对著那玄色身影唤道:"华!!"转头,对著手下道:"快点制住城主,记得万万不得伤了城主!!"
那些黑衣人一涌而上,只见那玄色身影停下,转头对著他们。秀美绝伦的容颜,眼角的暗蝶为那无双的脸增添了一丝魅惑。"凤韹──!!"大吼了声,双眼里尽是怨恨,出招更是不留情面。
水如云哑然,这场面说有多混乱就有多混乱,他平静的日子啊......
转眼,已经有黑衣人不敌,血溅三尺。赫胥晞人似乎吓呆了般,水如云在尉迟夕身後,盘算著该怎麽让这疯子停下。
突然,一个温润的声音。
"师父,怎麽这麽热闹呢?"
那玄衣男子袖子一挥,所有黑衣人被震开。
"师父,外头是谁呢?"
只见,那玄衣男子呆呆地立在那儿,缓缓转过头,面向屋内。
"师父?"从内室传来少年的声音。水如云倒抽一口气,完了!
"徒儿快躲起来!!"水如云连忙抱起凤惜,已经顾不了这麽多!怎料,玄衣男子一个眨眼,已经到水如云面前,面向少年。
二人,一高一矮,相望。
少年疑惑地偏头,众人静默,水如云额上冷汗直流。
那一刻,玄衣男子突地单膝跪下,一双眼直直看著少年,身子不断颤抖。少年也惊了会儿,看了看混乱的四周,眉头微蹙。
玄衣男子伸手,颤抖著,抚摸少年的脸庞,似乎有千言万语。少年眨了眨眼,对著玄衣人缓缓道:"这位..."看了眼水如云,道:"客人?"
玄衣男子依旧呆呆地看著自己。
少年露出浅笑,道:"一定是师父哪个仇家寻上门了,在打著呢!我们去里头躲躲,给你糖糕压压惊。"
说完,牵起男子的手。那玄衣男子似乎红了脸,笑了笑,呆呆地点了点头,随著少年走入内室,留下满是疑问的众人,还有脸色发白的水某人和赫胥某人。
110
众人暗暗松了口气,收起了武器。倒是水如云和赫胥晞人一脸铁青,相望一眼,便一前一後步入内室。撩开玉帘,便见一个清秀少年一口一口地咬著手里的糖糕,身旁那长得一脸祸水的玄衣男子直直盯著少年,目光炙热非常。
少年顿了顿,昂首看著玄衣男子,细声问道:"我脸上有东西麽?"语罢,摸了摸自个儿的脸庞。转头,将碟子里的糖糕推向男子,笑道:"别客气,柜子里还有很多。"取了块,递向玄衣男子。只见,那秀美的容颜泛起一阵红晕,腼腆地笑了笑,接过。极没形象地将那块糖糕一口吞入腹中,一双眼依旧直直望著少年,仿佛吃下的不是那甜腻的糖糕,而是眼前带笑的少年。
见少年又对自己笑了笑,嘴角跟著扬起,如同煮熟的虾子。水如云眉头皱了皱,这是什麽...诡异的情况?
"徒...徒儿,过来。"对著少年招了招手,他可不想在滩这浑水。转头,对赫胥晞人冷冷道:"世子还请把城主带回去,水某这破屋可容不下这尊佛。"搬家,今天之内一定得搬家!
"水如云!"赫胥晞人狠狠一瞪。
少年见水如云面色不佳,便跳下凳子,就要上前去,可感觉身後一股力道拉著自己。少年回过头,只见那玄衣男子拽著少年的袖子,一脸戒备地扫视站在门栏的他人。水如云拉著赫胥晞人倒退一步,却见少年回过身,轻轻拍了拍玄衣男子的肩,安抚道:"我出去看看,你在这儿等等。"
玄衣男子似是不满的抬眸,咬著下唇,在外头二人眼里看来,就一幅被丈夫搁下的小媳妇模样。见玄衣男子不愿放开,少年又轻拍男子的拽著自个儿衣袖的手,道:"只一会儿,你乖乖在这里,我一会儿回来,嗯?"说完,又露齿一笑。
那如玉的面容一红,手便抽了回来。
水如云暗暗吐了口气,看样子,这病可不好治。少年走向水如云,问道:"怎麽了师父,外头打完了麽?"水如云叹了口气,安慰地摸了摸少年的头颅,却无意看见内室里头的玄色男子,只见那双眼狠狠地瞧著自己,隐隐带著一股戾气,似乎要把自己刺穿似的。
这...不好办、不好办。
讪讪地将手收了回来。这年头是什麽世道,怎麽连一个疯子都欺负自己麽......
"好徒儿,听师父说──"还未说完,却听见赫胥晞人瞪大眼道:"是你!你......"赫胥晞人顿时没了声音,只见尉迟夕站在赫胥晞人身後,水如云喜道:"小夕,做得好。把他扔出去。"
少年疑惑地看著那被尉迟夕架出去的赫胥晞人,转头,见水如云看著自己。"师父,怎麽了?有什麽事麽?"少年细声问道,很少...看见师父这麽认真地盯著自己。
"你有没有...记起什麽?"水如云低声问著。少年一顿,又瞧了瞧内室的男子,缓缓摇首。
水如云淡笑,道:"那甚好。"少年偏头,神情有些落寞。"徒儿除了记得自己名叫凤惜外,什麽都想不起来。"所以,从醒来就一直待在师父身边,偶尔换换住的地方,偶尔气气这个师父,偶尔到外头晒晒太阳。
尽管,梦里,一直有个背影。看不清,却在醒来时,总会止不住流泪。
突地,从内室传来声响。少年一惊,连忙走进,水如云随之而入,只见玄衣男子靠著桌脚,似是痛苦地掩面。少年愣了愣,男子一见少年,猛地扑上前。"客人!"少年惊叫,水如云见情况不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细针,一个闪身,便直直刺如男子的颈部。
"啊啊啊──"玄衣男子狂吼著,少年愣愣看著,只见那无双的面容,尽是泪水。"凤惜!惜...惜......"男子的双手,死死拽著自己,留下深刻的印。少年扶著倒下男子,却见男子面向自己,泪水落下。"惜儿...惜儿......"
一直到昏迷之前,玄衣男子仍旧唤著:"惜儿......"双手一直拥著少年,不愿放开。
水如云眼色暗了暗,突地一震,望向外头,大概......又来了其他的访客。
水如云再如何神机妙算,也料不到此刻竹屋外站著的竟是那二人。只见一个青年蹙眉,瞧著四周的一片狼藉,身後随著的却是满脸疑惑的健壮汉子。青年不知同汉子说了些什麽,汉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下一刻居然握住腰间的剑柄,似乎想对著眼前朗笑的青年一剑给劈下去。
青年对著汉子眨了眨眼,汉子似乎暗咒了声,别过头去。而後,青年转过头来,双眼却是直直对著水如云。四眼相交,水如云倒退一步,倒是青年狡黠一笑。水如云深吸口气,转头对被玄衣男子压著的少年讨好道:"好徒儿,先把这疯子带进房里,用拖的没关系,记得没师父的吩咐,切忌不得出来。"
少年苦恼地瞥了眼水如云,正要探头向外望,却被水如云强压下去。"师...师父......"
"还不快去!"少年愣了愣,道:"师父,你欠人银子麽?"水如云翻了翻白眼,估计他这阵子翻的白眼够抵上他一年的次数。"徒儿,外头那是两个大灰狼,你细皮嫩肉的,师父著实当心,快和这麻烦躲到房里去。"少年懵懂氐颔首,师父是狐狸,外头的是大灰狼......
见少年吃力地将男子扶了进去,水如云怪笑了声,便推门而出。
青年一见水如云,也不忙上前,可汉子倒是急了,跨步上前,拱手道:"水大夫,许久不见,在下曹晖。"水如云点了点头,道:"曹副将,久仰。"这人他认得,凤韹的少数心腹之一,虽然脑子不行,到关键时倒是挺灵活的,且对主子愚忠。当年,还是这汉子把神将琉璃请来,硬是把凤韹从那雪山上拖了下来。
目光转向青年,水如云冷冷一笑,道:"韩公子,今天吹的是什麽风,把暗皇的第一谋士也吹来了?"韩公子笑了笑,上前道:"水医圣倒是让在下好找,不想原来是在此处。"语罢,拦过曹帅,又若有所思地瞧了眼水如云。一旁的曹帅瞪眼,甩开青年的手,道:"老头子,少碰我。"
韩公子浅笑,放开手。
水如云看在眼里,冷哼了声,道:"看不出韩公子的喜好,真是奇特呵......"韩公子似乎早已习惯,环顾四周,"方才医圣是有客前来?"看向竹屋,沉吟了会儿,淡笑道:"或是医圣屋里藏了佳人?"
果然,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二位有何事,水某可没闲功夫在这虚耗。"水如云甩了甩袖,冷声道。韩公子还未开口,倒是曹帅跪了下来,朗声道:"水大夫,还清您务必救救爷!爷他......"汉子的声音竟有些哽咽。
水如云挑眉,这回,又是唱哪出戏?
111
见水如云静默,曹帅又磕了一个向头。韩公子的眉头立马皱在一块儿,上前正欲扶起曹帅,道:"你这是让那家伙得意,何必和自己过不去。"曹帅挥开韩公子的手,低吼道:"不用你管,死老头!"
韩公子撇嘴,道:"随你高兴。"这头笨牛。
水如云站在一边,目光在二人间流转,兀自低头窃笑。韩公子稍稍敛神,低声道:"如曹副将所言,爷的玉体微恙,不知医圣能否随我等走一趟。"眼珠子直直瞧著水如云,只见水如云冷声道:"这倒奇了,韩公子的医术水某可是自叹不如,即是微恙,韩公子何必行千里之路来寻水某呢?"
韩公子目光深冷,缓缓道:"这病......不一般。而这病确实有解药,这解药──"目光缓缓移向竹屋内处,阴冷一笑。"大概只有医圣能交得出来。"水如云不自觉一顿,就连一旁跪著的汉子也不禁一愣。
咧嘴一笑。水如云一幅悠然自在,声音却越发冰冷,"韩公子这是在同水某说笑麽?水某既不知城主......应该是暗皇究竟得了什麽病,又怎麽会有解药呢?"目光一寒。"两位还请回吧!小夕,送客!"
语毕,一个男子挡在竹屋门前。韩公子眼神暗了暗,曹帅更是猛地站起,道:"水大夫,这是何意!"拔出了腰间的剑,戒备地看著尉迟夕。
"慢──!"韩公子突地吼道。抬眸,望著水如云,笑道:"要是让他知道,那个人还活著,医圣您说,您的家族......"水如云突然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瞅著韩公子,而尔,又道:"你这是在威吓水某麽?可惜,水氏一族......"
"医圣,未遭聚变前,你与在下可是同宗,自小熟识,该知道,在下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眼里的笑意逐渐扩大,水如云忽地一愣。二人相望良久,只见水如云缓缓道:"小夕,让他们进来。"
随著水如云走入竹屋,曹帅拘谨地站在一边,倒是韩公子环顾四周,喜道:"医圣这儿果真雅致。"水如云不语,在藤椅上坐下,道:"不知暗皇有何症状?"
"并无症状。"
水如云眉挑了挑,眼看就要发作,只听韩公子缓缓道:"爷他......"曹帅低首,似乎有些疲惫。
"不想活了。"扬起笑容,语气却冰冷至极。
水如云微微一顿,手颤了颤,杯里的茶水一晃,洒了些。深冷的目光,而後尽是满满的笑意。"是麽......?"
嘴角逐渐上扬。"那无心的人,也会有这一天麽──?呵呵...甚好、甚好......呵呵──"难以抑制的笑意,水如云掩嘴,竟是开怀笑著。曹帅一脸铁青,倒是韩公子依旧从容,迳自坐下,顺道拉著曹帅,也不顾汉子的面色越发难看。
"水大夫!"曹帅终是坐不住,嗓门大了起来。"水大夫,我是粗人,说话不中听,爷是待那孩子不好,但那孩子毕竟是爷的儿子,怎麽说水大夫你取走了那孩子的尸身,都是大夫你不是!"说完,别过头,还哼了声。"说什麽今日我都要把那孩子的尸身带回去!兴许爷看了会好过点。"
水如云的笑声止了,一旁的韩公子也看著曹帅,只见韩公子微叹,硬生生将曹帅扯了出去,道:"晖,你先到外头等我。"
"为什麽!老头子你是不是有事瞒──"话还未说完,曹帅突地全身一软,倒在韩公子身上。韩公子淡笑,转过头,见水如云喝著茶水,冷哼,道:"医圣那些东西对这笨牛有效,但在下到底还是和医圣一块儿长大,这点心思还是留意著的。"
"倒是──"韩公子的目光流转,落在内室。"在下这回可没白来一趟,可真意外。"不等水如云开口,便顾自说了下去:"当初在下便觉得奇怪,为何医圣要盗走那孩子的尸身,水氏一族又突而绝迹,这说来太巧,後又遇摄政王叛变,世局混乱,倒是让医圣钻了个空,让爷找不著你。"
"咎戊珠、鹿丹、金栦露,这些药材,不知医圣是......"水如云抬眸,道:"你既已知晓,又何必拐弯抹角,水某就极厌表弟这性子。"
"让表哥见笑了。"
水如云冷哼,只听韩公子又道:"这事在一年前表弟便开始怀疑,当初雪山上,表弟没看出那孩子是假死,可见表哥蛊术高深莫测。"
"於公於私,表弟皆不愿让那孩子回到爷身边,爷......"韩公子冷冷一笑,道:"不需要弱点。"水如云狠狠一瞪:"你认为你碰得了凤惜,妄想。"
"啧啧......表哥,别激动。"韩公子说道:"当初,表弟的确是想过,既然表哥有心将那孩子藏起来,只要爷一日找不著,那表弟便也不做这歹心的事。可......表哥不觉得,最近日子过得太平静了麽?"
水如云沉吟,最近日子的确太平了些,早前他们在同一个地方可呆不下两月,如今在这竹林里,已有一年之久,原以为是凤韹终於死心......
"在年前,爷去了趟南方,回来後便停止了暗剑的行动,之後,爷的身子便大不如前,即使服了药,也是如此......"韩公子娓娓道著,"记得师父说过,世上没解不了的毒,没治不好的病,真要是如此,那麽,不是来不及医治,就是......那人郁结在心,不想活了。"
"他什麽都不记得了。"水如云突然道。"用两年来调理他的身子,身上的虽还有馀毒,却也没什麽大碍,水某原以为,他的馀症只是再也无法成长,心智留在孩童的时期,倒是没料到......他忘了一切。"
韩公子露出浅笑,道:"表哥,该是玩够了,表哥气爷毁约,没将我韩氏赶尽杀绝,这般玩闹,也该是消气了。"水如云目光冰冷,韩公子说道:"当年,是凤冥迫害水氏族人,表哥自是明白,如今凤冥已死......"
"凤韹杀了冥。"水如云淡淡道,似乎不以为意,眼里却闪烁著异样的锋芒。
"是表哥不救凤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