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夫家住了一日一夜,秦风好了许多,除了身子有点虚外,其余已没有什么大碍了。 秦风不顾弈宁的劝阻,坚持拜别了大夫,继续追踪卓一笑。
弈宁担心秦风,见他身体还未完全复原就急着动身, 脸有郁色。
秦风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没事的。我自有分寸,不会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可是你还没完全好。"弈宁皱着眉担忧地说道。
"只是虚了些,并没有什么大碍,不打紧的。"其实在某种程度上,秦风和弈宁一样固执,决定了的事是不会改变的。
弈宁拦不住,最后妥协道:"我们现在动身也行。但你必须答应,若是身体不舒服便停下来。还有就是在你病完全好之前,要找客栈或者住家过夜。"
秦风点头答应了,弈宁才勉强上了马。
因为顾虑着秦风的身体,两人不似先前那般马不停蹄地赶路。到了时辰,便找有人烟的地方吃饭休息,晚上在客栈过夜。
自第一天晚上在客栈洗过澡后,就再没净过身。弈宁是浑身不舒服,今夜在客栈住下,吃过饭后便好好地洗了把澡,把身上的脏污都洗了去。连日来的忧心愁虑,饥寒交迫在看到还算柔软的床铺时都统统不见,弈宁躺在床上翻了个滚,抱着被子蹭了蹭,呵呵地笑出声来。全身放松下来后,只觉大腿内侧火辣辣地痛。弈宁撩起衣服一看,吓了一跳。因连续几日地骑马赶路,大腿内侧已是红肿一片,轻轻一碰,竟疼得厉害。弈宁疼得吸了口气,咬紧了唇。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起。弈宁放下衣袍,问了句:"谁?"
"我,秦风。"
"等一下。"弈宁下床开了门,把秦风让进房间。
刚坐下来,弈宁就疼得直冒汗,五官都扭成一团了。
秦风忙问道:"你怎么了?"
弈宁迟疑地看着秦风,受伤的地方难以启齿。
"你到底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秦风一脸关切。
弈宁点了点头。
"哪里不舒服?是不是病了?"双手搭上弈宁的肩,秦风问道。
"那个,就是,就是马骑久了,大腿疼。"弈宁小声地说道。
若不仔细听,是听不清楚弈宁的话的。秦风和他靠得极近,又专注地看着他,听他说话,即使他说的小声,还是一字不漏地听了个全。秦风愣了一下,道:"你等一下。"说着出了房间。
不一会儿便回来了,手中多了个瓶子。他把瓶子递给弈宁,说道:"这是金创药,对擦伤撞伤很有用,你把这抹在伤处。若有什么事,我就在隔壁。那,我先出去了。"
弈宁握着瓶子,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待秦风出去后,弈宁便自己上了药。伤处一抹上药,便觉凉丝丝的,舒服得很,痛楚顿时减轻了不少。仔细地抹了药,弈宁便躺下睡觉了。
秦风还没睡下,房里的灯亮着,窗上映着他坐在桌边的身影。过了不久,他走到窗边,打开了窗子。紧接着,一个黑影顺势跃入了房间。秦风关窗回身,对着屋内的人道:"明远兄别来无恙?"
跃入房间的人正是苏明远。他笑了笑,在桌边坐下,道:"托福,我是一切安好。不过,我看秦兄是有些不适。"
秦风也坐了下来,给对方倒了杯茶水,才说道:"前夜染了风寒,今日已无大碍了。"
苏明远喝了口水,眼睛瞟了瞟隔壁,"他睡了?"看他的样子,似乎早就知道了弈宁和秦风在一起。
秦风点了点头。
"他跟着你,可吃了不少苦。真是难为他了。秦风,你觉得他如何?"
秦风沉吟了片刻,看着苏明远道:"他是怎样的人,明远兄你何必问我。其实你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是吧?"
苏明远转着手中的杯子,笑着缓缓说道:"要瞒过你京城第一名捕的眼睛确实困难。不错,我是知道一些他的事。秦兄你不也知晓了他的身份了么?"
"我也不过是前两日才知道的。"秦风之所以会知道弈宁的真实身份,是因为离京没多久,他便发觉有人跟着他们。后来看见那些人腰间的穗带,才发现跟着他们的是大内侍卫。开始他以为是皇上暗中派来跟着他的,便没多想。但在自己生病的那个晚上,在自己闭上眼睛要睡着时,弈宁在睡梦中说了一句话,让秦风极为震惊。弈宁那时不知梦到了什么,说了一句:"父皇,儿臣一定会把紫玉灵珠追回来的。"震惊之余,他忆起跟着他们的那些大内侍卫,还有几个月前和自己交手的那个人也是大内侍卫。这么仔细一想,便猜出了弈宁的身份。当时自己心里有些乱,怀里的人竟是个王爷!自己不知该不该把他叫醒。但看到他毫无防备安心熟睡的样子,终是打消了叫醒他的念头。他隐瞒身份必是不想让自己以君臣之礼待他。况且和他相遇到现在,他并没有以王爷的权力和势力对自己。即使被自己轻慢,他也没有用他王爷的身份处置自己。既然如此,自己又何苦要打破这样的相处模式呢?这么想着,也就没说破。
秦风不是趋炎附势的人,骨子里有一种傲气。虽知道了弈宁其实是王爷,也没唯唯诺诺,毕恭毕敬,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过心里多了份尊敬之意。
"上面会让他协助你,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苏明远看了看隔壁道。
"我想,要是他想做的事,是没有人能拦得住的吧。"秦风的视线也落在隔壁的墙上,语气有着宠溺的意味。
苏明远转头意味深长地望着秦风,过了一会儿才道:"卓一笑劫走贡品为的是给他妻子治病。秦风,你这次奉旨追查此案,打算如何处置卓一笑?"
苏明远这么问,秦风当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秦风不是无情之人,他在官府当差,为的是那一份正义之感。卓一笑是人,而珠子是死物,若卓一笑交出珠子,自己不会为难他。
"他并未伤人,珠子是死物,不需要赔上他的性命。"
"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秦风,我没看错你。"
"若我要拿下卓一笑,必定要与你为敌。为了一个死物搭上一条人命,还要失去朋友,弄成那样并不值得。我不是不知变通的人。"
"这是卓一笑的住处,我能帮得只有这些了。我走了。"说着,苏明远跃出了窗。
秦风送出了一句:"谢谢!"
苏明远朝后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天亮后,秦风来唤弈宁起床。 昨晚抹了金创药,弈宁骑马磨破的伤已经好了许多。但当他跨上马背时,腿还是疼得很。他咬牙忍着痛走了一段路,脸都白了。
秦风回头瞧见,勒马调转马头,走到他身边,柔声说道:"要不你在客栈休息等我。我追回灵珠回来与你会合。"
弈宁凝视着他,忍痛坚定地说道:"不行,我是来协助你的。你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这点痛我还能忍。我们走吧。"
秦风看的心疼,想了想道:"要不咱俩共乘一骑,这样你也好过些。"
弈宁沉默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秦风从身下的马背上跃起,坐到弈宁身后。他捞起缰绳,把弈宁护在身前,道:"坐好了。"然后一夹马肚子,马儿便跑了起来。秦风原先骑的马也跟在他们身边跑了起来。
第十九章
寻着苏明远给的地址,两人走到了一座峭壁下。峭壁高数十丈,又陡又直,十分险峻。弈宁仰头望了望,然后扭头问身后的秦风:"卓一笑就在上面?"
秦风点头:"嗯。苏明远给的消息是这么说的。"
"可是这里根本没有路了,要怎么上去?"弈宁拧了拧眉。
秦风下马在附近仔细地察看了一下,诚如弈宁所说,没有路通向峭壁上面。要想上去,只有用轻功登上去了。怪不得鲜少有人知道卓一笑的行踪,原来他是在这样的地方隐居了。要找到这个地方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要登上峭壁那就更难了,轻功和内力都是严峻的考验。
弈宁也跟着下了马。他走到秦风身边,问道:"秦风,我们现在要如何上去?你有什么办法?"
秦风看着弈宁,道:"看来我们要想上去,只有用轻功这一个办法了。"
"可是即使用轻功也很难上去啊。这峭壁少说也有几十丈,况且还那么陡。"
"单凭轻功是不行,还要有较深厚的内力。你的轻功不错,就是内力差了点。我会助你一程。走吧,我们先上去。"
弈宁注视着秦风的眼睛,是全然的信任。他朝秦风点了点头,"好。"
两人施展轻功沿着峭壁向上攀登。途中,秦风在弈宁内力不济之时,在他背上推了一掌,渡了些真气给他。有了秦风输的内力,借着他推出的力道,弈宁向上跃了几丈。
这么几次下来,两人顺利地登上了峭壁。当双脚沾地的时候,两人都呼出一口气,相视而笑。
峭壁上下真是两重天,完全是两个季节。峭壁下还是树木青翠,上面已是白雪皑皑,冰天雪地了。为了减轻负担,他们把包袱放在下面了。两人身上穿的都不厚实。才过了片刻,弈宁便手脚冰冷,有些僵了。脸也泛青了,嘴唇都紫了。秦风内功深厚,情况比弈宁好上许多。他脱下披风罩在弈宁身上,把他的双手包在自己手里呵着气,然后搓着,好让他的双手暖和些。
弈宁感激地对秦风说道:"谢谢你,秦风。"
秦风搓着他冰冷的双手,道:"都是我没考虑周全。现在早已过了中秋,这么高的地方,天气自然不能和下面比。我连这么简单的常识都忘了,实在糊涂!"
"这不能怪你,你不要自责了。我现在好多了,没那么冷了。"弈宁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
极目望去,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要想找到些枯枝点火也找不到。 待弈宁的双手有了些暖意,秦风才拉着他继续往前走。走走停停,在他们将要冻僵之前,终于看到了前方有一座木屋。
"秦风,你看,那儿有个屋子!"弈宁指着那木屋,兴奋地叫了起来。就在弈宁要往前跨时,秦风拦住了他。"小心,我们不能就这么过去。"
弈宁感到诧异。
秦风指了指前面地上的木石,道:"这些木石不是单纯的木石,它们是按照天罡八卦设的阵法。我们要到木屋,必须破了这阵法。若是硬闯,只怕会困在里面,活活冻死。"
弈宁听了,不敢轻举妄动。"秦风,这阵法你破得了吗?"
"让我想想。"秦风在木石前来回看了好几遍,牵起弈宁的手,神情严肃道:"跟紧我,别错了脚步。"
弈宁郑重地点了点头。
秦风一会儿左走,一会儿右转,一会儿前行,一会儿后退,一会儿疾走,一会儿慢行。弈宁丝毫不敢分神,紧紧跟着秦风。这样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两人来到了木石的另一端。木屋就在一丈开外。秦风和弈宁对望一眼,警惕地注意着四周,慢慢地往前走。
木屋内的人似有感应,在他们走到木屋门前时,屋门从里面打了开来,从屋内走出一个人。
"明远兄,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弈宁睁大了双眼,惊讶地提高了音量。
看到苏明远,秦风心里也吃了一惊,但面上仍是平静如常。
苏明远朝他们一笑,道:"你们比我料想的要来得快。卓一笑就在里面,但你们现在还不能进去。"
"为什么?明远兄你怎么会和卓一笑在一起?"弈宁往前一步,困惑地盯着苏明远问道。
"卓一笑非大奸大恶之人,劫走贡品,只为了救人一命。劫走贡品是死罪,但卓一笑是为了救人。紫玉灵珠与其放在宫中只供赏玩,倒不如用来治病救人。皇上是明君,爱惜百姓,当能体恤卓一笑的这一番苦心。你说是吧,九王爷。"苏明远站在弈宁面前,昂然屹立,脸上虽带着笑,但看着弈宁的目光中带着三分锐利的锋芒。
这一声"九王爷"让弈宁变了脸色,他转头看向秦风,见秦风波澜不惊地回视他,顿时明白了他们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他压下心中的不安,面上一凛,无形中多了几分尊贵的气势,缓缓说道:"不错,我就是当今皇上的第九皇子,九王爷弈宁。"
"参见王爷。"秦风和苏明远屈膝跪到,行了个君臣之礼。
"你们都起来吧。"弈宁免了他们的礼,又道:"本王奉皇上谕旨协助秦风查办此案,自会查清事实,不会连累无辜,造成冤假错案。当今圣上是明君,若卓一笑真有隐情,皇上定会酌情处理。只要卓一笑交出南海紫玉灵珠,本王会替皇上裁决。"
"草民替卓一笑谢过王爷!"苏明远一个躬身,朗声说道。
弈宁托起他,连忙说道:"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你不用如此多礼。"
苏明远抬首看着这个只有十八岁的小王爷,由衷地笑了。
"明远兄,你也别这么多礼了。我虽是王爷,可也是你的朋友。除非你不愿和我相交。"弈宁眼睛闪了闪,有些不安地看着苏明远说道。
"王爷多虑了。王爷肯迂尊降贵和草民相交,草民不胜感激!"
"既然如此,你也不用‘草民'‘草民'的自称了。听着就像在提醒我自己的身份,拘谨的很。"弈宁微微皱了皱眉,语气有些气闷。
苏明远见他如此,呵呵的笑了。
弈宁的视线落在秦风身上,秦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弈宁心情黯然。
沉默了一会儿,就听屋里传出一声:"贤弟,让他们进来吧。"
他们推门而入。只见卓一笑动作轻柔地扶着一个女子躺好,为她盖上被子,替她把落在额际的发丝拨在耳后,他的目光始终专注而深情地停留在女子身上,一眼也没瞧屋内多出的三人。那床上的女子面容苍白,但仍然秀美,脸上泛着温柔而幸福的笑,她虚弱地说道:"一笑,让你如此费心担忧,对不起。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卓一笑抚着她的脸,柔情地说道:"傻瓜,你是我的妻,说什么谢谢。只要你能好起来,就算要我的性命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这些又算得了什么。没有了你,纵使这世界再广阔,也无我的立足之地。"
卓一笑守在那女子身边,把灵珠抛给弈宁。弈宁伸手接住。只听卓一笑说道:"九王爷,这珠子我归还给你。一笑自知犯的是死罪,一笑死而无怨。只求王爷放过我的妻子。这件事是我一人而为,与他人无关。"
"你若是死了,你的妻子怎么办?你不怕她伤心难过吗?既然这么舍不得她,为何要留下她一人在这人世间!"弈宁年岁不大,口气竟隐隐夹着咄咄逼人的严厉。
"一笑自然希望能守在灵儿身边。若是有办法,我怎会忍心让灵儿一人存活于世!正因为舍不得,才不愿她舍了性命离开这个人世。她的人生才过了一半不到,世间还有许多值得她留下的人和事。我又怎能自私地剥夺她的这些权利?若不舍得她,我又怎会如此做?"
那女子看着卓一笑,眼睛有着点点泪光,她握着卓一笑的手,笑道:"一笑要我活,我便好好的活。"
那温婉的笑容,短短的一句话,竟让屋内的人都说不出话来。
"卓一笑,念你情深意重,本王爷留你一条性命,不再追究你的劫珠之罪。"弈宁挺胸沉腰,神情冷肃,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卓一笑脸色一喜,眼神炯亮,单膝着地,"谢王爷不杀之恩!王爷的恩情,一笑铭感于心。日后王爷有何吩咐,一笑任凭差遣!"
弈宁一摆手,道:"本王记下了。卓一笑,好好照顾你妻子吧。"
"是,王爷。"
从木屋里出来,弈宁默然不语,垂着头慢慢地走着。卓一笑对他妻子的珍惜,疼爱,呵护,深沉的情意,都让他感动羡慕,让他想起了离京之后和秦风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秦风对自己的关心,温柔,他也有所觉。特别是他搂紧自己,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誓言般的话:"对不起,以后不会了。我不会再让你伤心受委屈了。"当时自己听了,只觉得是那样的安心,只要秦风在身边,即使天塌下来也不害怕。后来他温柔地替自己拭泪,震撼了自己,竟觉得被秦风那样对待,也是很不错的。原来,自己是喜欢秦风的。可是如今他知道了自己是王爷,连话都没和自己说一句。弈宁摊开了手,又握住,似乎想把之前秦风握着自己时的温暖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