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宁赶紧把他扶起来,"子衡是我朋友,刘伯伯又待我那么好,我这么做也是应该的。再说这些东西也不是什么稀世宝物。"
小路子匆匆地去,匆匆地来,半点也不敢耽搁,此刻累极,坐着直喘气。小月递上茶水,他一把接过,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光。一连喝了五杯,才大大呼出一口气,缓过劲来。
又在刘府呆了一天。弈宁离开时,刘子衡不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恢复了不少,刘秀妍虽还不能下床,可也没什么大碍了。正欲回王府,却碰上了秦风。
秦风看见弈宁,微微吃惊,脸上仍是一副平静的神色。明知对方不愿看见自己,却还是笑着打了招呼:"巧啊,又遇见你了。"
弈宁面对他的笑脸,过了一会儿还面无表情地道:"是啊, 又遇见你了。"
秦风暗自苦笑,又觉得这个叫"以宁"的少年也小气了点,可转念一想若是自己被人那样对待,也是会生气的。心里对以宁的嘀咕也就自动消失了。但一直被人记恨又不是滋味。秦风想了想,道:"上次的事我很抱歉,对不起。若你接受我的道歉,今晚我会在君子楼等你,咱们尽释前嫌,握手言和,如何?"
弈宁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看得秦风心里忐忑,一阵紧张。忽然,弈宁笑了,清澈明亮的眼睛弯成月牙儿,晶亮亮的,红的唇,白的牙,如春风拂面,秦风似乎看到了绽放的花儿。弈宁既没说答应也没说拒绝,未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秦风抬起手,张口想叫他,想到他刚才的笑, 最后还是放弃了。不管他去还是不去,他都会在君子楼等他。
走出了一段距离,小路子观察弈宁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开口,"主子,你今晚真的要去?"
弈宁心情很好,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对小路子的试探也不着恼,"现在还早呢,我还没决定去不去。"
听他的口气,从小跟着他的小路子不用猜也知道主子现在心里的想法。若是别人,他还不敢肯定,但对方是秦风,是主子一直挂在嘴边的人。自从两个月前他们两人不愉快的相遇,主子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对秦风的事分外感兴趣。从那以后,他便很少提到秦风,要是别人提到"秦风"这两个字,他便不高兴地冷着脸。 虽是如此,小路子也知道主子心里还是十分在意秦风的,只是嘴巴硬,不说出口而已。不然他干吗念念不忘要和秦风决一高下呢。其实秦风这人也够倒霉,得罪了主子,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十分苦恼。是啊,碰上主子这样的人,能不烦恼吗?若是两人是朋友还好。不是自己偏颇,主子身在帝王家,心地还是善良的,只是调皮好动了些,很是重情重义。看他对刘子衡就能知晓。谁叫秦风和主子没个好开始呢。否则也不至于闹成今日这个样子。看人家郑廷雅,主子对他可是言听计从,顺从佩服的不得了。秦风啊秦风,这能怪谁呢,只能怪你自己。小路子心里一通想,俨然一副长辈的深沉样。殊不知再怎么聪明老练,自己也不过才十七八岁,人家秦风郑廷雅比他大多了。若是被弈宁知道他这番想法,还不笑破肚皮。
若晚上想出去,自要得到三哥言熙的同意。弈宁把秦风的话告诉言熙和郑廷雅。
言熙听了,禁不住笑道:"这秦风号称京城第一名捕,聪明得很,没想到竟也拿我这九弟没办法,还被弄得灰头土脸。呵呵,虽然上次他那样对你,我很生气,不过秦风这人正直坦荡,是个至情至性的人。这次他既如此说,你也不要拿乔了,毕竟你也让他不好过好些日子了。教训教训他就行了,秦风这人嘛,是个人才,还是值得相交的。"
郑廷雅点头同意,"若小王爷你还不解气,不妨晚些时候过去,让他多等些时候。"
弈宁眼珠转了转,拍了一下手,笑道:"就照郑大哥所说,让他多等些时候!"
虽说是晚点去,可天一暗,弈宁便开始心不在焉,眼神频频往大门方向飘。身边的人见了,都心知肚明。 当时说得斩钉截铁,心里还是放不下,看他那般是想早点过去的。 言熙和他下棋,一盘棋下得乱七八糟,惨不忍睹,连输了都不知道,还往棋盘里放棋子。下棋本就要聚精会神,现在瞧他的状态,明显是无法静下心来。这样下棋又有什么意思。
"九弟,咱们这棋还是不必再下了,你还是现在过去吧。"
"为什么?"弈宁困惑地问道。
"还问我为什么?"言熙轻轻弹了弹他的额头,"你看看你下的棋。"
弈宁看了看棋盘,红了脸,呐呐地说不出话。
言熙知他脸皮薄,也不笑话他,叫厨房上了几样点心。"吃些点心垫垫肚子,晚膳还没上来。要不吃过晚膳再去?"言熙把点心推到他面前。
"嗯。"弈宁吃了几块点心,便不再吃了。食不知味地用了膳, 弈宁坐立难安,却没开口离开,看得身边的人都跟着折磨。
"九弟,时候也不早了,你快去吧。再耽搁下去,秦风怕是要离开了。"
"等那么会儿就不耐烦,他那哪是诚心道歉!他爱等不等。"嘴上说的硬气,脚却往门口移了。
言熙他们忍不住笑了。在他要走出大门时,又忙叮嘱他不得多喝。
小路子憋着笑,赶紧跟了上去。
秦风天一擦黑就在君子楼要了一个雅间等着弈宁。等待的时候,忆起与他相遇的点点滴滴,有点甜,有点苦,有点酸,堵在心口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了。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他不想让那少年讨厌自己,不愿看见他脸上不理不睬的冷淡表情。若能和他成为朋友那是再好不过了。即便不能成为朋友,但至少不要是敌人。唉,也不知他今晚会不会来。少年的身份他也猜测过,苏明远那莫测高深的表情和意义不明的话都让自己疑惑。他也想过也许苏明远知晓那少年的真实身份。自从那天分手后,苏明远就离开了京城。那名叫"以宁"的少年究竟是什么身份呢?他并不似一般富家少爷。虽然还是孩子心性,稚气未脱,可偶尔从他身上散发的气势,使他显得高贵威严,让人难以逼视。这样的一名少年,究竟他是谁呢?不管他是谁,他都不希望看到他脸上出现厌恨的神色。他希望能看见他的笑脸。其实他笑的时候挺好看的。当然他不笑的时候也好看。只是觉得他的笑会让人想到春天百花盛放,温暖,纯净,柔和。这样的人并不适合卷入杀人案件中,他太干净了。可是他又倔强得很,非要插手,还口口声声说要成为像他一样聪明的人。真是让人头疼的家伙。等了一个时辰,还不见对方的影子。向来冷静的他也开始不安。
秦风不禁苦笑,自己会如此不安,是太在意那名少年了。自从碰上他,自己就经常苦笑。若他像苏明远或李大海那样的人,自己倒不担心,毕竟他们都是成熟的大人,又都是快意恩仇的大丈夫。其实要真是他们,自己也不会那样点他们的穴,让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做门神了。说起来那少年这样生气,多半还是因为自己不但没帮他,反而点了他的穴让他在人前丢了面子。
第七章
秦风负手站在窗前,看着繁华的京城,热闹的人群,心里七上八下,眉头微皱。听到楼下的动静,皱着的眉舒展开来,嘴角掩不住一丝笑意。转过身来,目光和站在门口的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秦风一笑,道:"你终于来了!"
弈宁挑了挑眉,"怎么,等得不耐烦了?"
秦风摇头,摆了个请的手势,脸上笑意未减,"不耐烦倒不会,不安倒是真的。"
"不安?"弈宁也不与他推让,直接坐了下来。
"是啊。不安。"秦风并不介意让对方知道。
"怕我不来?"
"不错。怕你不来。"
"没想到你秦风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弈宁听了,心里高兴。
"只要是人,当然会有害怕的时候。我是人,自然不能避免。"秦风边说边为两人斟满了酒。"你今晚能来,我很高兴。咱么喝了这一杯,放下过往,不计前嫌,平和相处,如何?"
秦风的话,弈宁是越听越是欢喜,举起酒杯点头道:"好。既然你这么说了,我要是不答应便小气了。"
两人举杯,轻轻一碰,干了杯中的酒。
秦风又为两人倒满了酒,叫小路子也坐下。小路子看了主子的脸色,道声谢谢便坐下了。因为在王爷府用过了膳,并不饿,只是象征性的吃了点。
两人前嫌已释,气氛缓和,几杯酒下肚,话便多了起来。秦风一向不多话,弈宁是一向话多,倒也不会冷场。弈宁起初还有所顾忌,随着秦风的话让他听着欢喜,便完全放开了。
"秦风,京城第一名捕,破案无数,只要在你手里,就没有破不了的案。我从很早以前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你破的每一个案子我都知道。我早就想认识你了。我一直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破案缉凶,伸张正义!"
秦风听了这番话,才明白他为何要插手,不论是洛府的案子,还是这次刘府的案子。 "破案缉凶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威风,这可是一件苦难危险的事情。你还小,而且你并不适合做这样的事。"
弈宁扁着嘴,一脸不悦,"我不小了。我快十八了。再说你破第一个案子时才十六岁,比我现在还小呢。"
秦风被他一驳,心想,你和我毕竟不同。一看就知道你是没受过挫折,没遇过危险,在众人呵护宠爱的环境中长大的。虽然你快十八了,可有时候和十四五岁的孩子一样,这怎么能和自己比呢。"我还是觉得你不适合做这些事。"
弈宁皱眉,"不适合?你怎么知道我不适合?世上没有什么是不适合的,只有不想。只要努力用心地去做,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连铁杵都能磨成针,水滴都能穿石,又有什么是不能的呢?"
秦风没想到他竟这么说,心里震动。这少年真是与众不同。以为他不过是打抱不平的少年血性,不料他却如此认真,看他稚嫩单纯的样子,可有时说出的话却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不容小觑。
见秦风不语,他又说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秦风颔首称赞:"不,你说的很对。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想法,真是难得!"
弈宁笑了,十分开心的笑。这可是秦风第一次如此真心的称赞,能得到自己崇敬且一直追寻的人的赞扬,比得到父皇的赏赐还更让人兴奋。
秦风发现,少年的笑,大多是发自内心的让人愉悦的笑,他的笑真的很纯净。有这样笑容的人绝对是在一个很好的环境中长大的,绝不会是心肠冷硬的人。
喝了三杯酒,小路子就冲秦风使眼色。秦风是个聪明的人,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看弈宁两颊红红,便知他酒量不好,便没再倒酒,夹了满满一碗菜给他。
弈宁先前虽用过膳,可因心里有事,吃的极少,现在心情大悦,确实有些饿了,也不推辞,慢慢吃了起来。小路子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朝秦风感激地一笑。
秦风看他们主仆年纪并不大,和小安小武差不多大,若他们四人在一块,怕是要闹翻天了。不知不觉,笑出声来。
弈宁抬头看他,不解地问道:"你笑什么?什么事那么好笑?"
小路子也好奇的看着他。在他的印象中,秦风可不会这样笑出声。
"没什么,只是想到家里的那两个孩子和你们差不多大,想你们四人该是会相处愉快。"
"孩子?你竟然是当爹的人!还有那么大的孩子了!"弈宁十分吃惊。
小路子也不例外。还以为秦风顶多不过二十三四岁,没想到他竟已经有孩子了。
秦风知道他们误会了,便向他们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们是我府里的人,无父无母,我当他们是我的弟弟。我还没成亲哪儿来的孩子。"
"哦,原来是这样。"弈宁恍悟,"就说嘛,看你也不像是当爹的人。"
"哦?我不像当爹的人?你怎么知道当爹的人该是什么样子?"秦风为他的话感到好笑。
"这还用说吗,你一看就不像。"弈宁想也不想,脱口道。
"这是什么理由。"说他不是孩子还真是孩子。
小路子也为主子的"理由"感到汗颜。还以为主子能说出什么理由呢。
"这怎么不是理由。你本来就不像。好,那你说,你哪方面像?"弈宁矛头一转,把问题丢给秦风。
秦风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对他转换问题的思维方式点头称许,"你虽说不出具体有力的证据,不过你这把问题反过来丢给对方的巧妙思维方式倒是十分不错。大家向来都是从正面说明问题,却没想过从另一方面思考。"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一个聪明的少年。
"啊,真的吗?这么说你承认我聪明啦!我要是不聪明,就不会插手案子了。"弈宁前面还说得兴奋大声,最后一句声音就低了许多,一副怕人听见的模样。
小路子当然明白主子这样做的原因。他们出来,三王爷定是会派人暗中跟着。秦风则以为他在为自己不让他插手案子的事不满。
见时辰不早了,不想让他们太晚回去。秦风便结帐,还打算送他们主仆回去。弈宁拒绝了他的好意,他不想被他知晓了身份。反正自己也不会出事。
秦风本来是坚持的,见他们主仆坚决不要他护送,也不好再坚持。他们这么做,无非是不愿让自己知道他们的身份。若自己执意要送,怕是会为难他们。既然他们要保密,自己也不好揭破,只叮嘱他们要小心。
回到家,大家都还未睡。小安小武捧着书本在看,王伯还在收拾东西。秦风叫了声:"王伯。"
"少爷,你回来啦!吃过了吗?要不要我叫你王嫂再去弄些?"
"不用了,王伯。我在外面已经吃过了。今天你们两个难得会安静地坐着念书。要是每天都如此,也不用我操心了。"
"少爷,你说的那是什么话。我们本来就是很用功的。"
"是啊,我们可没有偷懒!"
"是,你们俩是很用功!你们用功用在哪儿了?我是要你们多念些书。只有武功却不识字,不过是莽夫粗汉。到时候吃亏了被人卖了都不知道。你们不是想做行侠仗义的大侠吗?你们见过哪个大侠是不识字的?"
"谁说我们不识字?要是不识字还怎么坐在这儿念书。"小安吐了吐舌头,拔腿就跑。
秦风一个爆栗落空,笑骂:"你们就会耍嘴皮子!"
王伯在一边叫道:"你们还不快去给少爷准备洗澡水。整天上窜下跳,没个安稳的时候。"
小安小武装模作样地应了声:"是,王伯,小的这就去给少爷备热水!"
王伯一阵摇头。秦风揽着他的肩,道:"王伯,您别生气,他们还小,还是爱玩的年纪,过几年就好了。"
王伯也笑了,"要真生气,早就被气死了!少爷惯着他们,他们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想当年少爷还和他们一样年纪时,早就已经在衙门当差抓犯人了,哪像他们这样无法无天。"
秦风想今日是怎么回事,刚才那少年时这样,现在王伯是这样,老说自己当年的事。忙打断他,以免他继续说下去,指不定连自己还在襁褓时的事也拉出来说。"王伯,天晚了,您先去休息吧。"
"好吧。少爷你也早点睡,别一想案子就没日没夜的,也要顾着身子。"
"嗯。我知道了。"送走王伯,秦风也回房。
第二天是十五,秦风醒来,便看见王嫂在对着天烧香拜佛。每逢初一十五,王嫂都会这么做。父母还在世时,母亲也会和王嫂一起拜,母亲故去后,便只有王嫂一个人了。
"少爷,怎么了?"王伯见他一直盯着王嫂看,以为他是想起了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