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巡(鬼怪文)————黑留袖

作者:黑留袖  录入:03-19

龚依依,没有一点新娘的样子,平平的趴在床底,一动不动的瞪著他。

云将腾起一股反胃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好不容易丢到三里之外的恶心的垃圾,第二天就被自以为好心人拣回来,笑容可掬的上门奉还。
他原以为被骂一骂,提交个声泪俱下图文并贸的报告书就能渡过一切难关,然而他错了。
他手一哆嗦,僵了一下,抬头用询问的目光投向迟宴,就像望著一个盛大的劫难。
迟宴从他刀刃一般的目光中,似乎还看出了些绝望。
"你在这里干什麽?"话一出口,他就後悔了,这个一听就知道不是问题的问题,显然他现在糟糕的心情影响了理智的运转。
"你去帮我提亲,我要嫁给迟宴,做他的守护灵。"龚依依穿著新娘装,随时待嫁的模样。
吓!你以为你在跟谁讲话?我又不是你管家!再说守护灵是你说要做就能做的了的麽?!云将瞪眼望向迟宴。
迟宴无辜又无奈的说:"怎麽说依依也是我的朋友,怎麽忍心看她在外做孤魂野鬼,做鬼也要嫁给不愿嫁的人,实在太悲哀了,在这个自由恋爱的时代,我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吓!你以为你是圣母玛利亚?
於是他三十平方米的屋子里,除了两个男人,一只貔貅,那只猫,又多了一个牛皮糖一般的女鬼?
不过便寻不到那只猫的身影,据说那只猫被遣送回府了。
"我要将你遣送回府!"云将咬牙切齿的说。
"我要呆在迟宴身边!"女子咬牙切齿的说。
灾难不远了。
云将最近常常用看著灾难一般的眼神看著迟宴。
"你干嘛那麽用力看著我?"迟宴挖空了脑袋也想不出他看著他的时候在想著什麽,他想即使知道了也很难用语言表达,也许要用《庄子》的深度,《四库全书》的长度,才能将他所想的完全陈述。
"谁看你了。"云将依旧没有移开视线,他想,他是在看著自己的未来。
龚依依肆无忌惮的生活在他家的厕所门板後,衣柜的深处,床板之下,乃至天花板上。
迟宴带著春卷一起上厕所,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他不想裤子脱掉一半的时候,冷不丁有只冰凉的手来捏他的屁股。
迟宴睡觉的时候,强迫春卷挨著他,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他不想某天夜里他睁开眼睛发现天花板上有双眼睛正看著他身边却抓不到东西。
迟宴打开衣柜的时候,身体距离衣柜一米远,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他不想打开衣柜却发现里面藏著一个女性。
"我受不了了!让我把她吃掉吧!"春卷终於爆发了。
迟宴忽然想到,他饿了一阵子了,忙拉住他:"住手!依依是我朋友!你怎麽可以这样?!"
"那她究竟要死皮赖脸的呆到什麽时候?"春卷不耐烦的在屋里踱来踱去,背上的毛直竖起来。
每次探到这个问题都是不了了之,迟宴从来没有认真的思索这个问题,而云将正目中无人的撰写他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事件报告书,根本没有空搭理他们,顺说,他根本没有想把藏匿逃犯这件事泄漏出去,只不过有几次,他偷偷对春卷说:把她吃了,不要告诉迟宴。
然而春卷是忠心不二的,连喝口茶都要请示主人的貔貅,怎麽可以贸然下手?
食物近在眼前,却下不了口,这真是种禁欲的生活。
每当他对此烦恼的不得了的时候,就去玩弄屋子里的蜘蛛,最近不知为何,跑来了许多蜘蛛,迟宴昨晚就打死三个,至今尸体还在门边上。
他往蜘蛛身上吹口气,然後看著它仓惶的跳动,抑或吐出连绵的丝线,空中跳伞。真是各种各样的逃匿花样。
"啧!是不是有母蜘蛛在房间里下了蛋?"云将不耐烦的怒道,光他伏案疾书的这短短半个小时,就看见有三只跳了过去,并有两只在桌子与墙壁的空隙间跳起了圆舞曲。
啪!打死一个。
啪啪!打死一双。
啪啪啪!打死个诸葛亮。
啪啪啪啪!打死一对新人。
啪啪啪啪啪!打死个新人街舞团体。
龚依依坐在衣柜里,透过缝儿看著云将快准狠的打著蜘蛛,忽然神情一沈。

"听说道家有种符咒,可以驱逐蜘蛛苍蝇蚊子的?"一日,迟宴忽然问道。
"你以为我真是茅山来的?"他恶狠狠的回头一瞪。
自从迟宴买了杀虫剂,屋子里的蜘蛛是少了些,春卷极不喜欢这个味道,他与云将一样,近日来都性情暴躁。
迟宴觉得背後一股凉风,回头一看,果然那女人站在身後,向他脖子吹气。若她还是人,还算得上是香豔的挑逗,然而她现在是鬼,这个爱好可是不好,并且非常不好。
迟宴回头看她,脸上是受宠若惊的表情。
"你怕蜘蛛吗?"她阴恻恻问。
"说不上怕。"那种一个指头就可以压死的东西有什麽好怕的,"当然也不喜欢。"
迟宴低头喷杀虫剂的模样,迅速果断,绝不拖泥带水,带有纳粹杀人的冷酷兼四十年代的优雅,略长的刘海垂下来,搭在额头上,遮住了他的眼神。
"臭死了!"本来趴在一旁的春卷忽然触电一样的跳了起来,"都是因为这个女鬼吧?蜘蛛喜欢阴阴的地方不是麽?都是因为她来了房子变得更加阴凉阴凉的所以才会有那麽多蜘蛛吧?"
迟宴还来不及阻止,春卷就扑过来,将她并作三口吞掉了。
"不要──!"迟宴叫出来的时候,连那双红锦的绣花鞋都已经看不见了。这场景让他想起当年看《狂蟒之灾》的情景,他怎麽能那麽快速的那麽完整的吞掉一个......大姑娘?
他吞的没有一丝犹豫,仿佛早已在心中演练了数百遍,这是有预谋的,这绝对是有预谋的!
"吐出来!快给我吐出来!"迟宴有些担心起来,伸手去摇晃春卷的脖子。
他这麽叫的时候,春卷已经嚼了两下,不晓得磨碎了姑娘的手抑或脚,鉴於迟宴的强烈反应,他还是决定不要吞下去,但也不晓得吐出来的是个什麽东西,有点不舒服,他爬到厕所,在浴缸的水龙头边接了点水,漱了漱口。
"你!你要干嘛?!"迟宴惊叫起来。
果然他一口吐到了马桶里。
啊!
迟宴又惊叫了一声。
让我们把马桶里的物什打上马赛克吧,我实在不想描述这个物什的模样。
迟宴的反应快的一如春卷的扑杀,他的反应从某种角度让人对那物什的模样做了不完整说明,他毫不犹豫的按下了马桶冲水开关。
哗啦啦──
1秒种後,世界清明了。
"我......我做了什麽......."他做完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之後,惊讶的看了看自己的手,一如电视剧中错手杀了妻子的丈夫。
春卷看他的反应,矫情的可以,但也掩不住内心的欣喜。
是的,世界清明了。
神奇的是,此後几天,这个姑娘再也没有出现,即使如此,迟宴依旧还是没有把那些毛病改过来,比如说让春卷陪著上厕所,或者打开衣柜战战兢兢的样子。
龚依依究竟是被春卷的口水消化了,还是在下水道里安了家,不得知晓,迟宴在下楼的时候,常对下水管道投以深沈的目光。
春卷想:对她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然而屋子里的蜘蛛,还是一样多。

17

世界清明,天下太平。
屋子里恢复两个男人一只貔貅的生活。

迟宴回来的时候,他还在睡觉,用被子蒙著头。迟宴走过去,哗啦一下把他被子掀了,突如其来的冷空气和光线顿时能让人清醒许多。
他默默的把被子扯回去,眼睛还是闭著的。
他再掀开来,迅猛而有力,幅度恰好。
他再包回去,不紧不慢。
再掀。
再包。
"你有病麽!再让我睡一下会死!"终於,他猛的睁开眼睛。
"你看看几点了?我都出门回来了还不起来!"训话的人将一大袋子东西丢在沙发上。
"你今天不用上班?"被他一折腾,睡意全无了。
"今天是休息日。"迟宴瞟了下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熬夜的成果显而易见,迟疑的问:"晚上不用上班?"
云将明白他说的上班指的是那个,皮笑肉不笑的抽动一下嘴角:"老板给我放了一个月的假。"
"......那真是因祸得福。"很想问为什麽,但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了。
"我也不明白为什麽忽然说要给我放假。"好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发觉有点不对劲,回头一看,沙发上丢著一大袋什麽东西。"这是什麽?"他一边问著,不等回答就径自打开来看了。
袋子里的,是几个毛线团。
"你买这做什麽?织毛衣麽?你是不是太闲了?现在写字楼流行这个吗?"
"谁闲了?我忙的跟陀螺一样,我是要织条围巾给我妈爸,快过年了要回家嘛。"

他一边说著,头也不抬的打开电视。
"你?你会织围巾?"云将咧嘴一笑,句末上扬的语气令人感到恼火。
他很温煦的笑了笑,说:"这有什麽难的?只要是人都学的会,我织的围巾比商店卖的还好看耐用哩,不过.....我只会织一个花样..."
"你经常织围巾送人?"云将把毛线团堆到屁股边上坐了下来。
"这倒没有,大学的时候织给自己,宿舍的同学人手一条,然後是家人,其他没了。"
"呃,女朋友呢?" g
"哪里有男的织围巾送女的道理呢?传出去一定会被人笑,她们又织的没我好,送不出手,於是谁也没送谁。"
她们......听到这个字眼,云将的笑容收敛了七分。
"你呢?大学的时候很流行织围巾送人不是吗?"
云将沈默了一会,脸色愈发难看起来。连他自己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活了这麽久,竟然没有人织过围巾给他!
"你织一条给我。"
"啊?"迟宴有些错愕,"干嘛忽然....?我柜子里有几条围巾,要就自己去挑。"
"谁要你用过的,我说织一条全新的给我。"
"那我看看织完有没有剩的毛线再说。"一边说著一边架起毛衣针,架势十足。
"吓!用用剩的毛线给我织?万一不够长怎麽办?"
"不够长就别织呗,看你那麽想要,不然要短的也行啊,领导时尚新潮流。反正你的脖子不过碗口粗嘛,够打个结就好了,再不够打个结那就用别针别起来。"
"不够长就去买!"
"兔毛很贵的!我织的又不是普通小店卖的那种,是纯正柔软的兔毛!我挑一个毛线球要挑很久的你知道麽?!一条围巾本钱就要六七十,放到市面上去卖可就要翻倍了!"
瞧他说的,句句都透著似是而非的穷酸气,云将被他的穷酸气熏的几乎要晕厥过去,正要发火,又被他认真严肃的眼神瞪的没了脾气,深呼吸一口又说:"你也别小气到这个地步吧?这是送人东西!送人东西还要嫌成本贵来著,你也太没诚意了。"
"我说你莫名其妙,我本来就没打算送你东西来的,哪里来的诚意不诚意?"说著,他手一摊:"你钱给我买毛线,我给你织。"
"这不叫送这叫买!我就要送的!要黑色的!长的!两米长的!而且上面还要绣上我的名字!"
"你,你到底几岁了?你是不是熬夜智商就会下降啊?"迟宴额角上布著黑线,不明白为什麽他看了毛线团就忽然对围巾如此执念。"你是不是从来没有人送过你围巾?还是受过什麽刺激?"
真正一针见血,他咬咬牙,沈默了一下说:"是啊,没人送。"
"什麽?没人送?不会吧?你长的也算不错,难道大学就没女生送围巾?"他忍不住得意的露出笑容。
不是不错,是帅呆了好麽,他思索了一下,还是不想承认这个事实,理直气壮的说:"......我那个大学,不时兴这个。"
"哦,这样,既然没送就没送嘛,我又不会笑话你,干嘛这麽想不开执著於这个?"
"总之你给那麽多人织过围巾,不差我一个。"
"那好吧,我答应给你织,前提是有剩毛线。"说完,便径自低头开始勾线。
又回到原点!当我刚才说的话都是放屁麽?!云将的额角上布著十字路口:"没诚意!织条围巾给我会死啊?!我要黑色的!长的!"
"好啦好啦!真是烦死了!干嘛一定要黑色的?奔丧啊?"他一翻白眼。
"黑色的好搭配。"
"现在时兴彩色条纹,过年也要有过年的气息,你瞧我这次买的黑色线团那麽小,铁定织不了。"
"就喜欢黑色的,不够就去买。"
迟宴叹了口气,懒散的应道:"再说吧。"
"什麽再说吧?!"
"我知道啦你快点去洗脸刷牙好麽,一大早就发神经,快去洗把脸清醒一下吧!"
於是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迟宴埋头织围巾的时候,就一直能感觉有一股热烈的视线时不时的投射过来,以各种角度。
云将也不明白自己为什麽忽然这麽想要他织围巾给他,也许是心情不好吧,异常烦躁的缘故,伴随著偏执的情绪,他只知道如果迟宴不织围巾给他,也许他就会更加烦躁,会一整天都想著这个事情,想的发疯。
转眼到了晚上,他已经织好一条了,是红色的。
这麽快啊?
接下来的时间里,云将皱著眉头对那条围巾看了又看,摸了又摸,那真是一条完美无缺的围巾,勾线平整的像机器做出来的,兔毛的手感十分松软,摸起来舒服极了。他便开始无法节制的想象他即将拥有的那条围巾的样子。
"你什麽时候才开始织我那条啊?"
"等我给爸妈的都织完再织你的。"
"那要什麽时候?"
"不知道。"
他回答的极其轻松,根本没有思索过。
"反正你要等过年放假再回去的不是麽?那就先织给我罢!"
"为什麽要?"迟宴恶狠狠的瞪过眼去,叫人织围巾也就罢了,好声好气的请求别人那还好说话,偏偏他用这样强硬的语气,好像上辈子就欠了他似的,即使是想先织给他,听了这样的话也会忍不住把毛线团丢到他脸上,再塞到他嘴里,接著用毛衣针在他身上捅出数百个洞洞来。
"据天气预报,明天要降温了。"
"哦?"他抬眼看看时锺,旁晚七点多,再过几分锺就是天气预报,他将频道转回地方台。
云将看看他的表情,一时竟语塞。
当当当当当......愉悦的音乐声。
"明日,XX是个晴天,气温还将继续回升,最高气温为10℃,最低气温为-1℃,偏南风转西南风2~3级转3~4级。"
迟宴抬头看了他一会,眼里尽是鄙夷。
□□□自□由□自□在□□□
围巾偏执狂。
短短的几分锺,他就患上了围巾偏执狂。
也许真的是最近发生太多事,有些烦心吧。想著围巾,就会忘记其他烦心的事,但不得不说,就今天的表现而言,不太像他的风格。
人总有些头脑发热的时候。当他看著迟宴炯炯有神的,认真严肃的盯著手里的围巾,手指娴熟而优雅的上下翻飞,以20M带宽上网一般刷刷刷的利落速度织著围巾的时候,就觉得头脑莫名的发热起来。
为什麽他就不能诚意满满的给我织条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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