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之後————元谋人

作者:元谋人  录入:03-18

他厌恶,可是又害怕。
到底不正常的是他,还是别的什麽人呢?

感觉上好像昏迷了很久,然而事实上一直是半清醒的。身体动不了,也只有那几秒锺时间而已。
韩之秀的麽指轻轻擦过他的眼角,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恍然如梦。
"别哭了。"
方启明没有理会外界,紧紧闭著眼。他不觉得自己在哭,只是脸颊上湿热一片。
"别哭了......对不起......"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方启明愈加不敢睁开眼。
韩之秀好像有一千张面具,他害怕一睁眼,这个存於"现在"的温柔的韩之秀就此消失不见。

又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感觉被软软的被子裹了起来,他赶紧把被褥卷紧,整个人蜷缩起来,把头也缩了进去。对方好像在床前站了一会儿。可是方启明依然不肯从被茧中露头。与其说他不愿,不如说是不敢。

听到关灯关门的声音之後,方启明又待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却不料正对上了一双在微弱光线下熠熠生辉的猫儿眼。
韩之秀蹲在床边,咧嘴笑了,道:"我关的是卫生间的门。"

方启明的脸皮没有韩之秀那样厚。他没办法继续"昏迷不醒",也就只好尴尬地面对。韩之秀没有问他的意见,自说自话地上床,扒开他的被子钻了进去,面对面抱紧了他。被轻轻抚摸背脊时,方启明才发觉,自己的身体一直在发抖。

静默中,方启明只能听到韩之秀近在咫尺的微弱均匀的呼吸声。在他想著对方是不是睡著了的时候,忽然听到没头没脑的问话。
"那个是胎记吗?"

方启明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可是,又有些迷惑。韩之秀真的以为,会有天生在那种地方那种形状的胎记麽?
......但,就这样好了。难道要把那个疤痕的来历告诉他?不不不,绝不。

"嗯。"他暧昧地应了一声,肯定对方的猜测。

韩之秀噗嗤笑出声,道:"难怪死活不肯给我看,你还真是倒霉,会在那种地方长这样的东西。"
他伸手摸了摸方启明的脸,意外的又摸到一手水迹。少年好看的眉头拧起,犹豫了一会儿,低声赔不是道:"对不起嘛,我又不知道你在别扭什麽。刚才弄痛你了,是吧?乖,来揉揉就不痛了。都是我不好啦......不要哭了。"
身上被有规律的抚摩著,好像回到幼儿时代,安心又舒服。意识再次模糊了,这一次却是因为陷入半梦半醒。本来默默流泪的人这个时候啜泣出声,好像憋在心里的委屈因为温柔的安慰而突然决堤一样。被残酷对待的时候能够忍下的泪水和呜咽,在和风细语之下就完全爆发了。方启明不太清醒地一边哭,一边用带著浓重鼻音的声音控诉:
"太过分了......"
身边的人吻了吻他发丝凌乱的额头,"好啦,是你太可爱了。"
"你......乱......乱讲!他们,他们说,是女人的......女人的......"方启明哽咽著反驳,迷糊间浑然不知自己在说什麽。
颤抖的嘴唇忽然被堵住了。绵长一吻之後,韩之秀摸著他的脸,断断续续蜻蜓点水般地亲吻他的眼睛,鼻子,嘴唇,直到他的气息变得绵长微弱。

良久之後,黑暗里有人轻轻吐出一口气:
"......所以才说你好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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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浴器开著,水声哗啦啦的。再三犹豫,方启明最终壮烈就义般的将手伸向自己的下身,小心翼翼地探向囊袋後面的位置──很久了,就算是洗澡也不敢碰触这里。幸亏这个地方十分私密,不管是体检还是在公共浴室洗澡都不会显露在人前。
他不是疤痕体质,也幸亏如此,身上其他地方的青紫和破口都随著时间流逝愈合,即使有些微的痕迹,也不算显眼。男孩子身上有点陈年旧伤并不奇怪,即使被询问,只要说是不当心摔到就可以搪塞过去。因为顽皮被父母失手教训,因为爬树掉下来,因为和人打架,少量的疤痕有很多正常成因,在这个与他少年时代没有交集的城市里,没人会来深究。

但是,当年被烟头反复灼烧留下的凹凸不平的疤痕,依然存在。

看到韩之秀不当一回事的反应,方启明本来还存有奢望,希望那个地方丑陋的伤疤在他长期刻意忽略之下,已经自行消失。可惜,他显然想得太美了。
狞笑著的人悠闲地把烟蒂狠狠按熄在他腿间,听到他死命压抑的细小惨叫时,畅快地笑起来。那笑声犹如附骨之蛆,如影随形,直到多年後的今天,他已逃离千里之外,还时不时在梦中出现,让他夜不能安枕,心惊胆战。

指尖触及的地方,是微微凸起的肉疤。方启明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之後便慌乱地移开了手指。

应该还很明显才对。但韩之秀却完全没有怀疑什麽,只当是胎记。
平常心思玲珑剔透的少年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
方启明不敢去确认。

万一对方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呢?
他心里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思前想後,神思恍惚地擦干身体穿好衣服,走出了浴室。

韩之秀考完所有科目之後,便说有事,离开了三天,这天傍晚才回来。

呆在一起的时候觉得紧张,天天害怕太有活力的少年又异想天开,想出什麽奇怪游戏,但噪音源彻底消失的时候,方启明才发现,他已经习惯了韩之秀的存在。没人在身边腻著,竟然会感觉有些寂寞。虽然在一起的时候肯定要做那种事情,但......除了羞耻这样的心理负担之外,感官却是愉悦的;半夜在少年怀里醒来,会有一种奇妙的安全感,最近甚至不太做梦了,能够安安稳稳一觉到天明。

想到那个人今天终於回来了,明明温度调在24度,方启明还是觉得有些躁热,身上微微出汗。他拿过习题集看,然後才想起,自己在韩之秀不在的这段时间已经把复变函数的习题做完了。不知道该做什麽才好时,门打开了。韩之秀笑吟吟的走过来,说:"看什麽呢?"看到是习题集,他有些奇怪,"都考完了,干吗还用功啊?"
方启明咬了咬嘴唇,有点尴尬地说:"我没什麽事做......"
韩之秀失笑,道:"你这麽喜欢这个?好像还真的挺适合钻研的。"
"你也这麽觉得吗?"方启明呆了呆,心里不知怎麽的,有些许失望。
"怎麽了?"
"学姐也说我适合在学校里做研究。"
韩之秀知道他口里的学姐指的是路菲凡,挑眉道:"你不喜欢麽?"
方启明苦著脸,犹豫著答道:"也不是不喜欢,不过,我,还是想先到公司什麽的地方工作试试看......"
"想转金融方向?"韩之秀用的是有些讶异的口吻。
"不不......我只是想工作......"方启明被对方惊讶的口吻吓得先是习惯性否认,而後才反应过来这根本没什麽好隐瞒的,有点不好意思的承认,"......呃,是,是有些兴趣。"
韩之秀笑了笑,在他脸颊边亲了一下,说道:"看书吧。"

方启明本来就已经完成了,这时哪里还看得进去?但是韩之秀这麽说了,他也不知道怎麽办。现在说"不看了",意义几乎就等同於"开始做爱"吧?
相比於方启明的忐忑不安,视线忙碌地在课本和情人之间移来移去,韩之秀显得安稳得多。他斜靠在窗台上,摸过方启明放在床头的手机,玩起了游戏。玩了一会儿,他忽然侧过头,问道:"这是哪里?"
方启明凑过去,发现是考试那天李冉对窗外试拍的几张照片。
韩之秀听他回答,眼神流露出些许迷惑,半晌,他嘴角微勾,道:"原来是学校里,怎麽都不见楼?"
方启明想了想道:"大概是因为在教学楼里吧,正好对著後山。"
"......调一下焦距,效果会更好。"
冷不防的,他看到那双黑沈沈的眼正目不转睛地盯视著他。
方启明有些奇怪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了实话:"我还不怎麽会用呢。连玩那个游戏都一直输掉。"

奇异的静默持续了几秒,两人对视著,方启明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感。末了,韩之秀掠了掠他柔顺的额发,眼里渐渐漫上笑意,他说:"游戏很简单的,我教你。"揽过方启明的身子,吻了吻他微张的唇,"从头开始。"

这个晚上,韩之秀没有像以往一样,一遍一遍温柔深情地说"我爱你"。他靠在怀中人头顶上,下巴撒娇似的磨蹭了几下,随後睡意浓厚地嘀咕:"睡吧。"

方启明依言闭上了眼,隐隐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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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出不良少年怎麽侮辱小方的人,如果被郁闷到的话,我很抱歉-_-(俺知道明知故犯很没诚意),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这样写......默......不过小方会得到补偿的~~

 

邂逅之後 31

Chapter 7

把洗好的衣服晒出去之後,方启明又拖了地,忙了半个上午,这时候才觉得有些累了。
把家务助理辞退之後,这些事情就落到了方启明的头上。韩之秀成天说脏了他也会动手的,但两个人对"脏"的耐受度天差地别,往往是韩之秀觉得还可以在地上打滚的时候,方启明已经受不了那些浮灰了。他自幼做惯这些家事,全部包揽也不觉得辛苦。
这时候稍微歇了口气,便又想著要去花园里去给花草搭遮阳的棚子。这几天梅雨季节过去,渐渐的进入阳光普照的盛夏。方启明怕花园里刚刚恢复活力的花经不起曝晒,便去买了些遮阳的黑纱和支架,决定自己做个庇荫的地方。

屋後的花园里本来有些绣球花,因为乏人照料,几乎都快死光了。方启明发现之後,便每天花些时间来伺候。剔虫,扶枝,并不用费太多事。那花并不是名贵娇养的种类,慢慢的,也就救活了几株。
韩之秀知道了他会养花,惊讶又新奇。
方启明说:"小时候帮奶奶照看过花,还记得一点点。"
小时候要帮忙照顾奶奶的宝贝兰花,出一点差错都会被责罚,印象怎麽会不深刻呢?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渐渐模糊的记忆了。回想起来,奶奶的责罚也就是打手心而已,根本不算什麽。

放暑假开始,日子就这样一成不变的推移著,但又隐约有些不同。方启明觉得自己体力似乎慢慢好起来,也或许是韩之秀不再像开始的时候那样折腾,变得照顾他的承受度了。大概是那次恶作剧过头,把他弄昏过去以後,少年心存愧疚,後来就不太勉强他这样那样。一般程度的缠绵温存,身体居然渐渐的习惯了,有时候,甚至会有小小的渴望。当然,方启明绝不敢暴露自己的希望。
韩之秀远看很沈稳,近在咫尺一起生活之後便能发现他很多地方都还是小孩子脾气。
不知道收敛,不懂得适度,做错了事会想赖掉道歉,但是内心还是会愧疚而在行动上努力补偿。
方启明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状况到底是怎麽回事。好像是糊里糊涂的就和韩之秀变成了情侣关系。原来的希望,是追随韩之秀,因为他和其他人交往时没有安全感,总是畏首畏尾,最终惹人讨厌,自己也精神紧张。可是他向往的和韩之秀的"友情"却演变成现在这样。
之所以会觉得是情侣关系,也是因为韩之秀在开始的时候不断的催眠般的"我爱你"。可是现在,却几乎听不到这句话了。虽然很想再听到,但要方启明做主动向少年乞爱这麽羞耻的事,他是万万办不到的。
心里有时候会凌乱的盘旋这些见不得光的心事,但怎麽理也理不出一个头绪。
方启明只明白一点。
现在如果要他离开这里,离开韩之秀,他会很难受很难受,比经历过的所有痛苦,都还要痛苦。

他刚刚把做支架的木条拖到院子里,就听到前门门铃响起来。他赶紧把手上的东西放下,跑道前面去开门。韩之秀一早出去有事,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应门。

门厅口,紫藤架的浓荫里透下丝丝缕缕的阳光,照射在站在门口的女子身上。微风轻轻吹起她身上的衣衫,斑驳的光斑好像有了生命般摇曳。
就算迟钝如方启明也能看出,那是一名豔光照人的美女。

明明是初夏炎热的天气,方启明却觉得心口渐渐往外沁出了一点凉意。

美女见了他,也是一愣,随後便回过神,展开如花笑颜,"请问,韩之秀是不是住这里?"
声音是与容貌同样等级的温婉明媚,虽然吐字有些缓慢费力。
方启明呆呆的点了点头,说:"嗯,是的......"
"那麽,请问您是?"美女微微偏著头,脸上的神气可爱天真,让人根本感觉不到被怀疑的冒犯感。
方启明赶紧解释:"我,我是借住在这里的。我是韩之秀的......同学。"
美女恍然大悟般的笑了起来,伸出手道:"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傅友棋,是韩之秀的未婚妻。"

心中漾起的微妙预感在瞬间得到印证。方启明哆嗦了一下,大脑中一片空白。可是耳朵没法堵起来,他还是能听到那温婉悦耳的嗓音。
他不答话,傻站在那里,傅友棋却是一脸了然的表情,收回手,嫣然一笑道:"我们进去说话吧。请问你怎麽称呼?"
方启明机械地移开身体,神不守舍地回答,声音有些嘶哑,"我?我叫方启明。"

 

邂逅之後 32

傅友棋走在前面进了屋,像回自己家一般的自然,招呼方启明一同坐下後,笑著说:"我一直住在国外的,这次回来是趁暑假来上汉语补习班,汉字真难学呀!"她吐了吐舌头,俏皮一笑。
方启明这时候渐渐平静下来,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要说什麽,只得"噢"的漫应了一声。
那女孩觑了觑他失魂落魄的表情,忽然凑过来甜笑著说:"你叫我‘GiGi'吧。"
冷不妨被人凑到面孔近前,方启明只觉得鼻端充满了淡淡的幽香,他心下烦躁至极,只能向後让去,慌乱中也没听清楚对方在说什麽,只好继续用茫然的"哦"来应对。
女孩说著话,又侧回身,选了个放松的姿势坐著,意态慵懒妩媚,"旅行真是累死人了。唉,要不是之秀他从小就看很多很多......呃,四书五经,我才不来学呢,会讲也就可以啦!"
方启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学汉语的事。
韩之秀小时候居然念四书五经麽?简直难以想象。
"你是之秀的好朋友?"女孩的眼睛转了转,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问出口。
方启明这时候已经慢慢从最初的冲击中缓了过来,心里苦涩凄楚,表面上还要装得风平浪静。听到对方这样问询,他勉强客气地微笑,点头。笑容必然是发苦的,可是他已经顾及不到那麽多了。
喉头开始发堵,可能出声也困难了吧。

林果说过,韩之秀有女朋友的。但是自己却选择了不提起,不想起的乌龟策略。事实上,他於韩之秀,大概就是个方便发泄的东西吧?而且还是男性,他的未婚妻即使撞见,也不会起疑心。所以最近少年才会不再甜言蜜语,因为知道美丽的未婚妻要来了麽?
方启明在心中有些怨愤地想著:那麽就把我提前清理出去好了!反正就是见不得光的鼹鼠,只能存在地底下!为什麽要让我留在这里,面对这麽难堪的事情呢?

女孩笑著说:"真是难得,之秀会让人住到家里来。我原来觉得他都不理别人的。叫......叫‘孤僻'对吧?"她掩口笑著,"呵呵"的十分快乐的样子,随後又道,"你也是计算机系的咯?"
方启明摇了摇头,"不,我是数学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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