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诔————弄月[下]

俩人都低头苦想的时候，一个声音传了来──
"还有一个地方你没找，葬花阁。"
第五十九章
紫衣和韩玉景赶紧抬头，前面一抹白色的俏丽身影。
"白薇姐姐？"紫衣吃惊的问道。"我们秋水岭上真有我不知道的地方。。。葬花阁？那是什麽。。。"
白薇走近："葬花阁一般只有花神，和年长一些的花精才知道。你年纪还轻，自然是不知道的。"
"那我们快些去吧。"韩玉景已经迫不及待了。
白薇斜眼瞧了他，也难怪，白薇当年也是跟随在圣因左右的。圣因的死，她和凝天一样，也都不能对韩家的人完全释怀。
"你抛弃小叶的时候，也不见你有这般著急。现在还来假惺惺的做什麽？"
紫衣拉拉白薇，耳语道："姐姐先莫与他生气，我看他是记不得前面发生什麽事了。我们先去找小叶，有他在，小叶说不定会开心的。"
白薇瞅著她，拧著细眉想著。紫衣挑挑眉毛，又瞪著眼睛点点头。
有了白薇的带路，三个人在月色下停停走走，不知不觉也过了一个时辰了。
紫衣扶著棵树直喘气："白。。白薇姐姐。。。为什麽咱们秋水岭上还有这种地方啊。。。平常我再走路，也用不著走这麽远啊。。。"
秋水岭上自有它的限制，芙蓉花精在这里是不可以用法力行走的，即使位居花神。不过大家住的近，平常也不过区区数步路。
韩玉景紧跟在白薇後面，要不是白薇停下来，他恐怕早就不知道要赶到哪里去了。
"怎麽了怎麽了，我们快些去找小叶啊。"他看著白薇去扶紫衣。
紫衣瞪著眼睛看著他，腮帮子鼓了起来。
"姓韩的，你有没有人性啊。我从生下来就没有走过这麽远的路，现在都不停歇的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了，你就不能让我喘口气。"
韩玉景也没有办法，只得抱起了胳膊站在一旁看著她。
紫衣嘀咕著，说他早不知道死哪去了，什麽被鬼迷了，最後说著说著便说到了韩峰的身上。紫衣说是韩峰害了小叶，骂他没人性，是混蛋。
韩玉景一开始则是转过了身，後来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扭头。
"你说够了没有？"
"哼！你听不下去就走，没人要你留下来，你走啊！走啊！"
"你。。。"
"好了好了。"白薇赶紧劝住她，要知道，这深更半夜的，若是让凝天知道她们偷偷把韩玉景带到这种地方。那结果，真是可想而知的惨了。
"你这麽讨厌他，还让他跟著？"白薇扭头瞧了一眼身後跟著的人问紫衣。
紫衣的嘴巴翘的老高："不和你说了麽，都是为了小叶。我那天看他，心都疼死了。也不知道他再这麽伤心难过下去，会怎麽样。"
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前後的两个人都能听的到。到葬花阁之前，都没有人再说话了。
"这里。。。就是葬花阁？"紫衣借著淡淡的月光打量著眼前那一个竹制的建筑，黄中黛绿的颜色，造型也相当的简单。
"就这麽个小破屋子。。。白薇姐姐，这有什麽稀奇的？"紫衣觉得眼前这个葬花阁算得上秋水岭上最简朴的地方了，而且看来乌黑一片，除了月光，便在没有多余的光线。
白薇走上前去轻轻推开竹门。
她轻轻的说道："看来小叶并不在这里。"
又转头对紫衣："葬花阁并不是因为样子才这麽神秘的。这里至少住过十位以上的花神，她们无事的时候，亦或是有事需要秘密商榷的时候，都会选择来这里小住几天。凝天她。。。其实也经常来这里住。。。"
"姐姐也来住过？"紫衣挺吃惊的，因为她丝毫不知情。
白薇点点头，又道："其实。。。小叶，也在这里住过。。。"
"你说的是小叶的前世，花神圣因？"
"不不。。。就是现在的小叶。。。"白薇解释道。"还记得小叶化人的前一天麽，姐姐就带小叶来这里，让他住了一夜。"
紫衣恍然："姐姐肯定是想让小叶好好想想，不要这麽草率，否则害了自己。"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到了旁边那人的身上。
韩玉景面上无表情，却是颇有感情的伸手触摸了一下，那竹门，竹屋。
紫衣也不想理他，既然小叶不在这里，他也只能走了。於是她干脆无视了韩玉景。
"白薇姐姐，既然这里是历代花神都会居住的地方，为什麽我一点灵力充足的感觉也没有，相反，觉得相当的悲凉呢？"紫衣小心的走下台阶，抬头，碎星点点弯月素。周围安安静静，衬得这冬季的天更显寒凉。
"那是因为。。。"白薇轻轻的脚步声近了些。"这里。。。"
紫衣顺著白薇的手看去，接著她没有说完的话尾道："这里什麽？"
没有反应。
"这里怎麽了？"紫衣看她，才发现白薇眼嘴皆张的极大。
"这。。这怎麽会。。"
"到底怎麽了？"紫衣干脆自个跑去前面看。
秃树前。鼓起了两个大包包，卡在地上。
光看著，就能让人觉得一阵悲凉的那种。
紫衣疑惑："这里怎麽会有坟？还有两个？"
再回首时，後面脸色惨白的人已经泣不成声了。哭泣声断断续续的从被捂著的嘴巴里，钻了出来。
"姐姐，你别吓我。怎麽了啊？你别哭啊。。。。"紫衣慌了，赶紧上前去扶她。可白薇却先她一步，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手撑地，声音也被完全放了出来。
"为什麽啊。。。为什麽会这样。。。圣因。。。小叶。。。"
"什麽啊？姐姐你说什麽啊。。。"紫衣急了，摇了摇她的身子。
白薇只哭不语。
紫衣干脆放开她，自己又走上前去，她轻轻敲了敲旁边那棵不很高大的树。它秃的可怕，秋水岭上很少有树会在冬天落成这个样子。
树里一片死寂，没有反应。
紫衣再敲了敲，可是周围除了白薇的哭声，再无其他的了。
"怎麽会，秋水岭上这种树木都应该成精了，这棵怎麽没反应？哎！韩玉景！"她回头冲那个站在旁边一点反应都没有的人吼道。"你不是也会法术麽，快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什麽事了。。。"
那略显高大的身影动了，却不是往她这个方向来的。
他急急的走到那两座坟的面前，单膝跪下，好像在看些什麽。
紫衣刚想发问，在一旁哭泣的白薇却先一步爬了起来，冲了过去。
"你滚！你现在还在这假惺惺的做什麽？你们韩家的人都该去死，去死！你们害了圣因，现在又来害小叶。。。你滚！"白薇嘶吼著。
紫衣被吓了一跳。
白薇以冷静著称，可是眼前这般情景又算是怎麽一回事？
泪痕遍布，嘶声竭力，眼睛也渐渐的红了起来。
眼看著白薇就对韩玉景推推打打了，韩玉景却像被打被骂的人不是他一般，还是保持了原来的动作，跪在那里。
只是眼神，呆傻了许多。
此时的呆傻，却不似白天来时的那般。是真真正正的透露了无知与恐惧。
"姐姐！你冷静点！"紫衣赶紧拉开白薇。"姐姐，你与我进来。。。"她拉起了白薇就往葬花阁内走，尽管白薇还是死死的盯著那个人。
"你滚。你滚！"
知道竹门关上，这句话还萦绕在韩玉景的耳边。
他淡然的伸出手指，轻轻的点了点那还很新鲜的泥土堆，点一点，再伸出手掌去轻轻抓取了一小把。他缓缓的抬起手，猛然握紧。
没有握住的泥土无声的掉落了下来。
韩玉景收回手，渐渐的靠近了自己。
再贴上一个位置。
那里是。
心。
风停了，残留在那树上的几片黄叶晃悠了几下，却落了下来。
大风大雨都经历过了，
此刻的祥和宁静，却更伤人。
只因，花已凋，人已离。
无论现实还是梦里，都不会再有色彩。
不会再有那温暖如煦风般的笑容。
第六十章
残月渐渐淡去，渐渐的与整个天空开始同色。
葬花阁的门才轻轻的被推开了。
两个女子的身影接连而出。
前面一个紫色的身影在下台阶的时候居然险些摔倒，旁边白衣的女子赶紧扶上。
"紫衣，别再伤心了。你已经哭了一夜了，这样，身体会受不了的。"白薇一开口，也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早已暗哑不堪。
紫衣漠然的看著前方，点点头。
忽然又看见了那坟堆前的那个人，还保持著与昨夜几乎相同的姿势。
她恨恨的抬起手，指向那里。
"我恨不得把你埋进去，换他出来。"
那人挣扎了一下，好像是想站起来。身形晃了两下，还是没站起来。跪的时间太长，恐怕这样，也是在所难免的吧。
他低低的说著话："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现在在外面的是他，而我，负了他，早就该死了。"
紫衣已经红肿不堪的眼睛再也不能像平时一样瞪人了，已经嘶哑的声音也说不出那些话。她只摇摇头，就往外面走去。
白薇疾走几步追上了她，却又在离开的时候回头。
"韩玉景，去葬花阁内看看吧。"
俩个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後，韩玉景又凝视了那坟许久。才艰难的站了起来，膝盖以下早已不像是他自己的，失了直觉。大腿更像是被万虫所噬，酸痛不堪。
他努力的走了几步，够上了葬花阁台阶的竹制护栏。
葬花阁内，一床一桌，别无他物。
连桌椅都没有了，灰尘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落。
他往里面走，边走边努力吸著那空气里的味道，想汲取出一些那人的气息。
却什麽也没有。
人去楼空，空余楼。
他走近了床，慢慢的坐了下来。竹制的床，很硬。他用手小心翼翼的摸著，想象著在上面入睡的人，会是怎麽样的一种感觉。
韩玉景侧身躺了下来，靠上那冰冷的竹枕。这时才有丝丝熟悉的气味飘进鼻中。清香萦绕，人何在？
手边摸索著，摸索著。
一块凹凸不平的触感让他猛然翻身坐了起来。
韩玉景挪开了枕头，才发现，靠近墙的枕边，密密麻麻的刻了些字。
他靠近一些，只看见。
上面数行字。
空林闲澹，翠微压竹皱。
星罗墨底，素月画垂钩。
曾记否，共誓风雨历前尘。
叹今夕，君情淡似水浮痕。
轻相思，倚轩坐观鸾鹤宿。
重离苦，穿肠琼液浸噬骨。
轻相思，倚轩坐观鸾鹤宿。
重离苦，穿肠琼液浸噬骨。
韩玉景小心的念著，每念一字声音也低沈一分，最後也只见嘴唇开合了。
那最後一字的骨，拖的极长。
从枕边到床沿。
似乎刻字的人已经看不见了一般，只知道把满腔的怨恨浇注在这刻痕里。
字体细长秀丽，在韩玉景看来，却有些狰狞。
他轻轻的抚摸了那些已经干黄的文字。
脑袋里，却早已经飘回了过去。
那段短暂而又美好的日子。
在那竹屋内。
小叶笑了，小叶哭了，小叶害羞了，小叶醒了。。。。
幕幕场景如风卷叶落般一发不可收拾。
看来，小叶在睡在这里的时候，想的也正是他此时所想的。韩玉景的力气似被抽空了般，倒在了床上，泪水顺著俊逸的脸庞滑落，与这床的主人留下的泪痕交合。

数月後，葬花阁外。
突然多了个石质的圆桌。
简朴的花纹，粗糙的质感，不过围坐在那周围的人却丝毫也不在意。
"凝天，你是如何发现小叶就是圣因的？"
说话的男子已不年轻，鬓发处隐约见了些白色，但是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让女子挪不开眼。此刻，他正用低沈的嗓音，问著对面那个戴著水晶额饰的女子。
女子不似凡人，美若天仙，素白的衣裳更衬得面白唇红。
坐在他们俩人之间的男子，到是年轻的多。
蓝衣玉带。
他点点头："我也很想知道，你为何带小叶来这里。"
凝天轻笑。
"打从他那次从你家回来，我无意间看见了那黑发中的丝丝墨绿。我当时啊。。。到是吃惊的紧，呵呵。"
韩峰也点头。
"原来是这样，圣因的发色的确是少有的。我当时见了她，也是吃了一惊呢。"
韩玉景不乐意了，他曲起了手指敲敲石桌。
"圣因的事情我根本就不清楚，你们还是多说说小叶的事情。"
凝天笑的更浓了，看了韩峰一眼道："他现在倒是紧张的很了。"
韩峰摇手。
"以前是我错的太多了，一错再错。辜负了圣因，还心心念念的以为是为了她好，以为是让她自由了。"
韩玉景点头称是。
"爹你的确是错的离谱，居然辜负了花神的心意。"
韩峰叹气。
"最让我心痛的，还是害了你啊。我居然又亲手拆散了你和小叶，趁你被那九尾狐狸加害的时候让你忘了他，娶了之玉。唉。。。"
凝天道："你果真是害人不浅。"
韩玉景也连连点头，忽而又补充道："其实也不能完全怪爹，我当时疏忽大意，竟然不知道那个胡大爷就是九尾狐狸。害自己自投罗网，著了他的道儿。"
三人闲谈了数句後，忽然的静了下来。
刚开春开始冒芽的秃树，在风过後发出瑟瑟的声音。
韩玉景凝视了那处许久，才开口道："凝天，小叶的坟里和圣因的坟里，是一人麽？"
凝天摇头。
"圣因虽死，但她却不是人，形体也早已消散了去。那不过是个空的。而小叶。。。"她目光一沈。"他已经化了人，有真真实实的肉体。心脉断而死，也是真真正正的去了。"
面前的俩个极为相像的男子都低头不语了。
"那。。。我还会再有机会见著他麽？"问的人是年轻的那个。
凝天无奈的笑了笑。
她站起身，走到树边，坟前。
轻轻的摸索了一下那冬季里已经枯死的树，清晰的感觉到，里面又有了新的生命。
"芙蓉诔前，若你能守了一辈子。我想他来世，应该会在茫茫人海中，给你一个笑容吧。"
韩玉景笑笑，冲著韩峰说道："以後，就由我陪伴小叶，爹你可不能与我抢了。"
韩峰点点头。
凝天看著这一幕，想想圣因和小叶死前均说过的话，不禁也犯了糊涂。
是对亦是错。
不过她知道了。
眼前的这父子俩个，是真正让她和他心甘情愿付出的人。
芙蓉诔，
催人泪，
赏花赏人心自醉。
（会有韩小叶和韩玉景在竹屋的番外以及最後一章前的数月中的番外放出~灭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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