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酒心自醉————冰瑚

"我梅胜雪想要留的人，就不会丢弃！"淡淡的说著，梅胜雪的嘴角勾起绝美的笑靥。
他是梅胜雪，掌管武林商场半边天，连拥有天下的皇帝都要敬畏三分的梅胜雪，他是梅家的遗孤，富可敌国的梅洛山庄主人！
"荆衣......以後，你进了梅洛山庄，也会是我的......"
所以，别再哭泣了，小荆衣......
"不会，丢掉你的。"
荆衣躺在梅胜雪的怀里，手紧紧抓著梅胜雪的衣袖，小小的脸舒展，小小的微笑。

"荆衣，再三天，就会到梅洛山庄了。"
"梅洛山庄？那是雪哥哥的家吗？"荆衣偏头问。
他们正坐在客栈里吃饭，经过了白天的路程，就连梅胜雪也难得的有些疲惫，更何况还是小孩的荆衣？可是荆衣没有半声抱怨，静静的跟著梅胜雪，直到梅胜雪回头，发现荆衣有些白的脸後才知道要让他休息。
"是，以後也是荆衣的家。"梅胜雪把菜夹到荆衣碗里，看著他看似没动过多少的饭，微微蹙眉。
"真的啊。"荆衣灿烂的笑了一下，很快的。
这几天来，荆衣说的话多了些，笑容也多了些，总算是有点像同龄的孩子，而不是淡淡的冷漠。
也意外的，梅胜雪发现，荆衣虽然长的普通，笑起来却很可爱，小小的酒窝和牙齿露出来，还有那双眼，静静的淡淡的，却叫人容易看呆。
"啊，百花节又开始了吗？真是令人期待呀。"
"可不是麽，去年我堂兄正好感冒没机会赶上，呵呵，这回总算是可以好好玩了，听说呀，这回还多加了很多好玩节目呢！"
隔壁桌谈论的声音渐渐大起来，荆衣侧耳倾听著，脸上微微困惑。
"雪哥哥，什麽是百花节？"
"是一年一次的庆典，算是这城的习俗了，晚上会有灯会活动。"梅胜雪放下手中的筷子道。
荆衣点点头，头垂著，眼中流过好奇和渴望。
"荆衣......想去麽？"梅胜雪忍不住露出浅浅笑意。
"不，不想。"头垂的更低了。
梅胜雪嘴边的笑容更大了。
这小家伙，脸上明明一副想去的样子，却又不敢说出来，摇了摇头，梅胜雪还是笑出了声。
"可惜，我很想去呢。"
荆衣听了马上抬头，一双眼扑闪扑闪的："真的吗？雪哥哥要去吗？"
"是啊，我要去。"继续笑著。
"那，那荆衣可以一起跟去吗？"
"可是，荆衣刚刚不是说不想去吗？"
小脑袋马上垂了下来，一脸委屈样子。
"说笑的呢，荆衣和我一起去吧。"忍不住摸了摸荆衣的头，梅胜雪心中闪过一丝骚动，如同一股暖流。
抬起头，荆衣对著梅胜雪灿烂笑著。
□□□自□由□自□在□□□
百花节，其实只不过为了庆祝冬天即将要结束，春季来临、百花盛开而定下的，後来却变成这城的特别祭典，也越来越有名气，节目活动自然也多了起来，最受欢迎的就是花灯展了。
相传，只要一对恋人共同在街上挂上花灯，蜡烛到了祭典结束还不熄灭，就代表感情能长长久久维持下去，但这也只是传说罢了，只是情侣间喜爱的小习俗。
"荆衣，你可要跟好了，别再像上次那样闹失踪。"梅胜雪叮咛。
荆衣点点头，小小的手把梅胜雪的手抓的更紧。
来往的人潮很多，到处都是笑语声。荆衣跟著梅胜雪背後走，边专心的观望两旁挂著的五彩缤纷花灯，这是荆衣从没见过的热闹景象。
"荆衣也想挂来玩吗？"梅胜雪看荆衣那麽高兴的样子，忍不住问。
"可以吗？"荆衣睁大眼睛一脸期待的样子，让梅胜雪笑开了。
梅胜雪向店家买了个灯笼，上面画著梅花，买的时候也听到了店家说的那个习俗，店家还一脸暧昧的望向他，搞得他有些窘迫，但看到荆衣开心的表情，突然又觉得不算什麽了。
"雪哥哥，挂那边，挂那边！"荆衣拉著梅胜雪的衣袖又叫又跳。
梅胜雪将灯笼挂在街上，荆衣开心的直笑。
火光透过纸皮透出来，画纸上的梅花随著灯火摇曳，有种朦胧的美。

当晚，梅胜雪和荆衣一直待到庆典结束，荆衣早已撑不住窝在梅胜雪怀中睡著了，梅胜雪走回了稍早他们挂著灯笼的那地方，火光虽然微弱，但依旧闪烁。
梅胜雪望著那灯笼，有些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麽，眼神闪过好几种颜色，终究还是掩去了。
望著怀中熟睡的人儿，梅胜雪露出浅浅的笑意，替荆衣把衣服拉紧些，朝他们夜宿的客栈走去。
雪地上，几朵透过烛火映出来的红梅躺著。

※第四章

本来，到梅洛山庄只用几天，可是梅胜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又拖了一周才回到梅洛山庄。
望著那到漆红的大门，梅胜雪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了。

"荆衣，进了梅洛山庄後，你就不可以再叫我雪哥哥了，知道吗？"
"为什麽不可以呢？"荆衣仰起头，怔怔的望著梅胜雪。
梅胜雪松开荆衣的手，背对他："你要叫我主子，从此以後，你就待在梅洛山庄，乖乖听庄子里的人的话，然後叫我主子。"
一瞬间划开来的距离与身份。
荆衣愣愣的望著梅胜雪的背影，垂下头。
"是的，主子。"
梅胜雪推开了梅洛山庄漆的大红的门，昂然跨步，庄子里迎接的是几百个等待他们主子归来的人，等待他们主子的嫣然笑靥。
荆衣迈开有些颤抖的小小脚步，跨过了门槛。
改变的那一刻终究还是来了──荆衣一直都明白，有些事会改变的，当初，他就已经知道了......
眼前的这个背影，不是他能抓住的......
"恭迎主子归来梅洛山庄──"
他只能是，人潮中的一个小小人物，小小的，偷偷的，望著梅胜雪美丽的身影......

"你叫，荆衣是吧？这次主子带回来的人。我叫星衣，以後会负责照顾你的。"
荆衣望著眼前看起来比他大上一些的少女，少女笑的很灿烂，是个看起来很开朗的人。
"叫我星衣姊就行罗，荆衣，你呢，以後就负责打杂役，毕竟你还不会什麽，不过别担心，主子不会随便赶人出梅洛山庄的，来吧，我带你看看环境，以後可要好好做喔，有问题随时来问我，别害怕呦......"
荆衣有些恍神的跟在星衣後头。
梅洛山庄拥有最好的园景，就算是雪季，也有成排的豔红梅花开的灿烂。
"主子最喜欢的就是梅花罗，梅啊，和主子也真是相配，虽然主子看起来冰冷冷的，可是很漂亮而且待人又温和......"

这些，他都知道的。
荆衣笑开来，紧握的手微微松开了。
这样，也没什麽不好，虽然他再也没有雪哥哥了，可是，可以跟在主子身边做事也很好了呀，至少，主子没把他丢掉，而且，这边就是主子的家啊......
可是为什麽，他右手抚著的地方，他的心口怎麽会那麽痛呢？
荆衣把头垂下，感觉到，有冰冷冷的泪水沿著面颊滑落。
从此以後，没有雪哥哥了。
没有了。

每个在梅洛山庄的人，名字里都有个衣字。
最受主子重用的是蓝衣，蓝衣会武而且聪明机伶，负责江湖上的事情；绯衣负责经营主子的暗里事业，魅影阁里的杀手全是他负责的；馨衣漂亮又会算计，主子的商业营运都是她负责的......
星衣对荆衣讲一件一件的事情，教会他怎麽做事情，怎麽待人才不会被欺负，对他讲主子很少回来，主子喜欢游山玩水常常到名胜去游玩......
对他讲，主子对他们来说是攀不得的，所以，千万别上心。
荆衣浅笑又苦笑，这时候讲，早就太晚了。f
从荆衣到梅洛山庄已经第三个年头，他已经十岁了，从帮人跑腿清洁整理环境渐渐升到管理低层的杂役。
这三个年头，梅洛山庄里的人从来没少过，很多新的人来了，大部分都是管人事的去买回来的孩子，像他这样被主子捡回来的，根本没有。
当初，梅胜雪亲自带回来的人也不过几个，像蓝衣、馨衣都是。
可是，荆衣依旧不突出，平凡的面貌，平淡的个性。
这三个年头，主子回来大概三、四次，每次，荆衣都只能在大门迎接，然後说著：恭迎主子归来梅洛山庄。
他不期待主子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因为他是这样的平凡，主子大概不会发现，或根本早就忘了他这个人了。
早就忘了......

雪哥哥，只不过是现在荆衣心中一段短却美好的回忆罢了。
只会在午夜梦回中惊醒，哭著，喊著的名字。
一个，早已刻入心底的人。
荆衣在发现，对雪哥哥的感情以前，就已经消失了的人......
所以，这时候对他讲，已经太晚了。

"荆衣，你有在听我说吗？真是的！每次到了这个季节你总是特别的不专心哪......"星衣嘟著嘴，孩子气的抱怨著。
冬季呀，片片白雪片片冰冷，地面上是银色的一层，还有，弥漫在树梢的，鲜红色花海。
"抱歉，你刚刚说了什麽？"荆衣转过头，对星衣一笑。
"你！真是......算了，哎......我是说，主子又要回来罗......"星衣无奈的撇嘴，然後又高兴的继续说。
"是吗？主子要回来了啊。"荆衣灿烂一笑，右手悄悄抚上心头......
那一块地方，为何在听到主子要回来的消息後，还是加快了呢？
一想到，那个在雪地中衬著漫天白雪傲然而笑的人，手上，折一只红梅，那绝美的容颜。
一次又一次的，只能在远方望著的那个身影。
期待之後，又是破碎的心，可是又不懂到底是在期待什麽......
主子，一个荆衣没办法靠近，也不能靠近的人，只希望，他能望自己一眼的人。

荆衣习惯性的垂下头，掩住眼里的雾水。
只能叫他主子，不能叫他那个在梦里想大喊出来的名字，雪哥哥──
雪哥哥......

※第五章

雪哥哥......
曾经以为，不可能再在那麽近的地方见到他，以为，他不会再望著自己了，可是，他现在就坐在自己面前，看著，看著自己。
荆衣突然笑的好灿烂，然後，泪水就这麽轻轻滚落。
盘子从荆衣手上滑落，玻璃杯在地上摔的粉碎，荆衣却似蛮不在乎般笑著，又哭著，不顾星衣惊呼著拉他，不顾众人大声喧哗。
眼底，只有他一个人。
梅胜雪，他的雪哥哥。
"荆衣！天哪，你到底怎麽回事了？"星衣焦急的摇著他问。
听见荆衣这个名字时，梅胜雪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明光彩，却又很快的隐去了，没有人发觉。
荆衣终於回过神了。
先看了眼紧张的星衣，荆衣安抚似的对她笑笑，然後很自然的跪下，不管适才玻璃杯的碎片就这麽扎入膝盖。
"主子，真的很抱歉，刚才是荆衣的不对，给您陪罪，请您降罚。"荆衣淡淡说著。
"大胆！居然在主子的洗尘宴上闯祸，你这个......"馨衣在一旁首先开罪。
"馨衣。"
梅胜雪挥手，馨衣立即闭上嘴，不甚开心的坐下。
"你，等会到我房里来，"梅胜雪指著荆衣道，然後转向星衣："星衣，我不会因为你而徇私的，所以别求了。"
听了梅胜雪的话，星衣才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好了，都散了吧，你们清理一下就行了，这里什麽事都没发生过，洗尘宴继续。"招来了几个人把碎片清理乾净，梅胜雪对著大厅的所有人这麽说。

星衣赶紧拉著荆衣到殿外一旁，劈头就骂："你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居然在主子面前闯祸，还有你，你刚刚哭什麽？到底要不要紧呀？喂！荆衣，荆衣你有在听我说吗？"
轻轻拉开星衣的手，荆衣对她笑："星衣，我没事了，告诉我主子的房间在哪吧。"
"可是，可是......"
"不要紧的，我没事。"荆衣继续笑著，乌黑的眼中充满著灿烂光晕，星衣从没见过这样的他，竟一时愣了。
果然，今天早上她没有看走眼，荆衣他是真的有美丽的一面，像现在这般！
"荆衣......"
"主子的房间在哪呢？"荆衣偏头，笑著问。
星衣默了下，低叹："你跟我来吧。"
绕过了庭院和长廊，他们来到荆衣从没进去过的地方，这里是梅洛山庄的内园，梅胜雪住的院子，比外面还要更典雅美丽。
荆衣睁大眼，想要记住这儿的一草一木，只因，这里是他住的地方......
"到了，就是转角的那间房，你进去吧。主子只有叫你，我不能进去里面陪著，你自己小心点。"星衣指给他说後便回头走了。
"星衣，谢谢你！"荆衣对著星衣的背影喊道。
星衣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的大喊："你这个傻瓜，我才不需要你的感谢，因为你就是这样一个傻瓜！"
荆衣笑了，原来，星衣早就知道了呀。
知道他是个无药可救的傻瓜，无药可救的看著一个人。
推开门，荆衣缓缓步入梅胜雪的房间。没有浮藻华丽，反而很简单，东西精致却不嫌贵气，果然，很像梅胜雪会有的房间，那样淡然，却又美丽。
荆衣就这样站在墙角，垂下眼，等著。

洗尘宴开的比以往都还要晚，这让梅胜雪有些不悦，难得的不悦，说不清是因为声乐太缭绕还是人声太吵杂，总之，就是那样心底淡淡的浮动，像一丝线悬著似的，烦躁著。
皱眉，梅胜雪推开馨衣又敬来的酒："今天够了，我有些累，要回去了，你们也差不多该散了吧。"
"主子......"馨衣张口，神色有些不自然。
梅胜雪眼神一暗，拂袖起身，离开了席上。
"馨衣，凡事都有限度，别逼我摊开脸说，蓝衣，把宴会结束了吧。"淡淡的丢下话语，梅胜雪走的很快，一会儿就不见人影了。
馨衣咬下唇，神色哀怨："蓝衣哥哥，我只是希望主子多放些心在我身上的，这样也错了吗？"
"傻妹妹，凡事强求不来的。"更何况，求的还是那天仙般的人物......蓝衣轻叹，如玉芙蓉般的面色整了整，开始对下面的人分派整理。
馨衣沉著脸不知在想什麽，过了好些时候才开始帮忙蓝衣。

梅胜雪走在长廊上，缓缓的步向他的寝房。
荆衣......梅胜雪的嘴角轻轻弯了弯，一向冰冷的脸上多了丝笑意，竟美的像月下幽兰盛开。
他记得，那个孩子。
那个小小的个子，小小的脸，连笑容也是小小的，小声的哭泣，那样让人心疼的孩子，那是他带回来的孩子，荆衣。
已经忘了他的容貌，却仍记得，有这样的一个人，记得，那灯笼光影落下的红梅，在他怀中的小小睡脸，温软的。
只是记忆中的一段小插曲，曾经亲密的叫著他的人。
推开房门，梅胜雪蹙了蹙眉，目光四处搜寻，终於在墙角发现他要找的人了。
荆衣在墙角靠著，半蹲在地上，似乎是睡著了，头枕在手肘上，乌黑的发盖住了脸。
梅胜雪僵硬了一下，叹了口气，向荆衣走去，顺手把外衣脱下来披在荆衣身上，然後施力把荆衣小心的抱起，没有震动到怀中的人，荆衣却不知觉的伸手捉住了梅胜雪的衣襟。
"雪哥哥......"r
梅胜雪脚下一顿，霎时，彷佛回到了那年冬季。

片片白雪掩盖住了大地上的一切，在这样的路上行走让人感到有些寂寞，所以梅胜雪总会不自觉的加快脚步，想早点走到有人烟的地方，却在经过山道时被绊住了，不是被谁阻挡了，而是被阵哭声吸引过去，细细小小的啜泣，孩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