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寄居蟹

"喂。"
"顾少！林默炎出事了......"

第九章 3

将林默炎推入房间後，袁小冉便逃离了饭店，然後六神无主的晃荡在街上，一边不停的自我安抚，不是她的错，不是她的错，是林默炎活该，她明明有留给他选择的机会，所以这几天才仅仅只是被动的守在星辰门外，赌，赌他如果会来找顾辰的话就怪不得自己心狠──他为什麽偏偏还要再来找顾辰？！！
所以，是林默炎的错！是他咎由自取！！
可是，为什麽心里却会觉得如此的狂躁不安？仿佛空气中四处都充斥满令人窒息的谴责，正将她一步步拖入无底的深渊。
於是她便只剩逃窜，拼命逃进迪吧，在令耳膜震裂的音乐中仿佛要将身上的每一块肉都撕扯烂，疯狂扭摆，直到筋疲力尽，不剩一丝力气思考，然後再带著糜烂的酒味逃去袁小磊那里，在被他满是关切的责备中渐渐入睡。
结果又是一夜狰狞的噩梦，痛苦，却无力挣脱，然後尖叫著蹦起，浑身冷汗，最後失措著扑入即刻闻声赶来的袁小磊怀内，揪住他的衣服，而身体就像秋日的落夜一样，瑟瑟颤抖。
"哥......林默炎......林默炎！......"

"袁老头！！"未见其人，顾辰的撕吼就已要将整栋医院拔地掀起。
不过令袁小冉吃惊的倒是那些随他一同来的人，顾星、齐洹、夏萱还有杜云舒，怎会如此凑巧？
"袁老头！到底怎麽回事！！！"顾辰见到他的瞬间就失控的几乎要将人拎起。
"放......冷静......"袁小磊握住顾辰紧拽他领子的手，"我只是凑巧......在一条胡同里拣到昏迷不醒的......似乎还曾被人施暴过的他......就这样......"能瞒一时算一时，否则袁小磊不敢保证他和袁小冉是否还能否活著离开这里。
"昏迷不醒？施暴？！"顾辰无法置信的失神片刻，但当恍惚的将目光从袁小磊脸上移开却恰好撞见正赶来的时轩後，眼中瞬间无限狰狞的凝起血腥，"姓时的！我宰了你！！"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於是齐洹等一时间措手不及，除却杜云舒迅速从恐惧中惊醒，一心跑上前只想护住时轩──明明提醒他不要来的，为什麽就是不听？！
可是，自己又何苦要告诉他！！
熟知顾辰脾性的各位一见杜云舒如此冲动瞬时都倒吸一口冷气，可就算想阻止也已经回天乏力，只能眼看她下一秒还没碰到时轩就被顾辰抓住肩头扔出，最後多亏齐洹抱救及时，所以两人最终只是一同踉跄几步坐倒在地。
"为什麽没有保护好他！！"顾辰猛晃著时轩的身体咄咄逼问。
林默炎出事的消息本就令他心急如焚，而现在虽仍不清楚具体状况，但顾辰的激烈反应却无疑令人心寒，加上刚挨揍而窜起的血腥味道渐渐湮没口腔吞噬意识，以及杜云舒适才的遭遇所给予的刺激，第一次，终於，时轩在众人面前完全失控──
"我疯了才会让默炎去找你！！我应该留住他！带他去法国！！去法国！！"
顾辰的心猛然一颤："姓时的！你他妈的把话说清楚！！"
"我不会告诉你！"时轩笑的明明冰冷，但听来却是如此叫人怜悯的凄凉，"你种你杀了我啊！你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吗？！"顾辰的眼中确已浸染满阿修罗的毁灭色彩。
所有人都知道，他敢，然而却始终没人再有勇气和办法去阻止这即将的悲剧，就连周围不时赶来的凑热闹的看客还有调停的医勤人员都一样，只消顾辰一个愤怒的眼神，就一律怵在了地上，无法靠近。
"什麽叫让默炎去找我！！"顾辰冷不丁想起那两条短信，也就是说林默炎昨晚确实是要来找他。
那麽，在他最需要自己，甚至是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他却究竟在做著什麽！！
王八蛋!!! "啊！！！！──"
伴随一声不能原谅的的怒吼，顾辰直直劈下一拳，气势之猛令所有人都不得不怀疑时轩会就这样被劈去半片脑袋而惊吓的尖叫失声。
结果直至一道脆硬的闷响，才终於看清这一拳竟是硬生生的就砸在了地上，皮开肉绽，不过更先一步吸去各人注意的，却是顾星突然出现在顾辰身後面色惨白的一句剧烈的"不要"！
顾星不清楚自己这是怎麽了，为什麽会在适才被顾辰的拳头吓的骤然失色？又为什麽会在这刻确认时轩没事後，心口竟还有了些庆幸的嫌疑？？
这不符合他的作风，就一直当个合格的旁观者不就好了吗？！
更何况，一开始他心里明明就巴不得时轩死！！对，他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怎麽相信，就是这麽一个人，却切实的动摇了他10多年来引以为傲的坚持，推翻了他对於自己仅有的情感认知，搅乱了他的思绪，混淆了他的生活，害的他这段时间如此迷惑不安，患得患失，失魂落魄，简直都要疯掉！！
"你要知道真相，我可以替他告诉你，因为威胁林默炎离开你的人是我！"
果然，他定是中了邪！中了一剂叫"时轩"的邪！！
"你拿什麽威胁他？！"顾辰对视上与自己一样的面庞、瞳孔，看见瞳孔里的自己冰冷的已结上霜。
急转的事态又将袁小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最令人不解的却是时轩不知为何突然就面如死灰，掩藏不住的惊慌无助："......求你......不要说......求你！！！......"
求我？？被众人美誉为神圣不可侵犯的时轩哀求，这该是一件多麽荣幸的事情？？
淡望向时轩的眼中，默默流露出无法言明的嘲弄，还有咬牙切齿的恨，所以十分遗憾，更何况他是顾星，顾星向来就不喜欢让别人称心如意。
"我上了这个人。"顾星轻描淡写的指向时轩，"就这麽简单。"
顾星的语气确实简单的就好似在指他仅仅只是撕了张白纸，但周围的气氛却在一阵骚动後刹那跌至冰点，而时轩瞬时更像是被抽离了线条的木偶，空洞、绝望，然後颤抖著将面庞深深埋入大腿之间，隔离著身外的一切。
至於顾星，虽然始终不懂自己为何要亲手将殷勤盼切的苦心在最後毁於一旦，但望著这一刻痛苦不堪的时轩，他却像是总算如愿所偿似的体验到一种莫名的快感，尽管奇怪的还调和了一些意料之外的陌生又熟悉的疼痛。
不过，现场最无法让人释怀的终究还是顾辰，他的反应太过安静，安静的仿佛都能够听见空气爆裂的声音，然後，越发浓烈的弥漫开一种烧焦的、窒息的死亡气焰。
就这样沈默，延续许久，过程中没有一个人敢提前吭声，直到顾辰捏的指关节发白的拳头终於生硬的松开。
"这次我不会原谅你。"
"我有心理准备。"
异常简洁的对话，两人的神情也均平常的就好似寒暄。
所以下一秒谁也料想不到更阻止不及，顾辰就已抓起墙脚的一个盆景直面朝顾星砸去，而顾星也显然没有躲避的打算，不过在关键时刻，或许是由於条件反射，他突然便撇了些头，并撑起胳膊稍微挡了一下，因此多少有减轻一些伤害。
但是，不一会儿温热鲜红的血液还是越发拘禁不住的从他头上汩汩流出，顺著俊冷的面庞滑落，一滴一滴，触目惊心！
终於，顾星明白顾辰已无声的宣判了他的死刑，而他对於自己毫无准备中促成的这个结果，却已经不剩下任何悔过或者挽救的余地。
可是，到底为什麽会一下子间就变成这样？！
是天意？是作弄？？还是自己最终封锁不住骨子里的疯狂，纯粹的想将所有毁灭？？！
可惜终究还是得不到任何圆满的答案，惟独血织的帷幔将故事匆忙谢幕，然後曲终人散，只剩自己依旧欲罢不能的执著於一个结束的休止符。
"滚！"
顾辰留给他的最後声音......

第十章 1

经抢救林默炎脱离了危险期，只是仍旧昏迷不醒，照医生的说法，对此他们也拿捏不准，也许只要一两天就能醒来，也许需要一两星期，也许需要一两个月，也许更长......总之，个人造化上帝保佑。
不过，事已至此也就不得不通知他父母，只是对於原因谁也不忍告诉。
接著，补办完住院手续算是将林默炎安顿下後，齐洹等纷纷开始收拾著各自的复杂情绪暂且离去，只剩顾辰一直死守在医院，紧紧握住林默炎的手，附近唇边，看起来好像是不停的在诉说什麽，但任谁再怎麽揪起耳朵也始终一句都窃听不到。
一切直到他突然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跟黄鼠狼合作袁小冉当然有考虑过後果，但她怎麽都料想不到事情竟会变成现在这副进退两难的局面。
她恨林默炎，恨他轻易得到顾辰的心，更恨他任意糟蹋顾辰的心，但原先不论如何，就算是发泄私愤，也依旧可以理直气壮的打著为自己倾慕的人抱不平的幌子，而如今，她却似乎连最後一层替自己辩解的保护膜都失去了，尤其每一想起顾辰毫不留情将盆景砸向顾星的那一刹，袁小冉就觉得一阵阵钻心的冰冷，冷的牙齿都禁不住咯！咯！打颤，然後，顾星的疼痛便似乎都加倍反馈到了她早已神形交瘁的身上。
对於自己的孪生哥哥顾辰竟都可以做到如此决绝，袁小冉实在不敢想像若是让他知道真相的话，那又会是怎样一脸要将她撕碎的愤怒？！
尽管，袁小磊已经让人四处在找黄鼠狼，阻止他与顾辰见面，然而这种拙劣的办法又究竟能将事实虚掩到什麽时候？！
袁小冉忍不住冷冷一笑，刹那眼泪便仿佛要倾覆泻下。
果然还是逃不掉，而且顾辰来的竟比她预料的还要早。

"袁老头！给我滚出来！！"顾辰怒不可遏的将门踢飞。
一路上袁小磊一直没有接他电话，害他起先的狐疑加剧成此刻的焦躁，虽然仍旧还没搞清原因，但他直觉袁小磊一定是隐瞒了一些十分重要的事情。
"顾，顾少？！"呼啸不出的气流哽在喉中，几乎将这声呼唤吞没，袁小冉惊慌的连连後退："我哥，他出去了......"
环顾一眼正打算走人，突然却又不自觉的停下脚步，回身，顾辰纳闷的打量著像极了见到魔鬼般惊吓过度的袁小冉，"那天，医院里你也在？"
"......对。"屏著呼吸，袁小冉的声音颤颤颠颠。
"那麽，小猴子也是你和他一块在路上拣到的？"一步步逼近，顾辰的眼神越发凌厉。
"......对......"心跳几乎停止。
"你撒谎！"顾辰猛一把捏住袁小冉的胳膊。
"不！我没有！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只稍一个莫名的试探袁小冉就近乎崩溃，顾辰的焦躁瞬间加剧成胆战心惊！！
"放开他！！"在楼梯间听到动静，袁小磊忙一口气跑上来，结果就看到了这最不希望看到的一幕，"你要折断她的手吗！！"迅速推离顾辰挡进二人之间。
"袁老头，"见袁小磊回来，顾辰的注意登时转移大半，"我有话问你。"
结果，还未来得及开口，袁小冉却突然捂住耳朵一声尖叫就疯了似的冲出去。
"有什麽话以後再问。"担心袁小冉的状况，袁小磊著急要追出。
"不行！"顾辰挡住去路，斩钉截铁，"我只是想确认，你找到小猴子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这个重要吗？"袁小磊极力掩饰内心轰然升级的慌乱，强作镇定。
"很重要，因为刚才饭店的人给我打电话，说他们打扫房间时拣到一个手机。"
而之所以会找上顾辰，只是因为那台手机的通讯录里，只存著他一个人的号码。
"谁的？"
"小猴子。"
"奇怪。"
"更奇怪的是，遗落的时间，应该就是在他出事那晚。"最可恨的是饭店那帮饭桶，却是隔了几天才想起主动找寻失主。
"我不懂。"
"是吗？"不大信任的瞥过一眼，顾辰随即转身走人。
"你去哪里？！"
"找你妹。"
"你找她干吗！"
"她刚才的反应告诉我，她懂。"
"站住！！"袁小磊急切的阻拦，却被顾辰一手推开。
"袁老头，你果然有事瞒我！"如此的话就更加不能不盘问个彻底清楚，"小猴子为什麽会去饭店！你说！！！"
"我真的不知道！！"
"袁老头，我耐心有限！"
"我知道，不过你也应该清楚我向来护妹成狂。"袁小磊苦苦一笑，"所以，我绝不会再任你伤害她，除非你先将我打趴下。"
凝视片刻，不吭一声顾辰突然就击出一拳。
袁小磊明白，这一次顾辰必定不会留情，但是他也绝不能这样轻易就被击倒。
每个人都有著自己不同的想要拼命守护的东西，顾辰想要守护的是林默炎，而他要守护的毫无疑问是袁小冉。
所以，或许一早就该猜测到，两种矛盾的结体无可避免的注定终有一天会导致这一场悲哀......

袁小冉不清楚自己逃窜的方向，只随著潜意识行动，当突然惊觉到十分熟悉时已是站在校门口，抬头是校内最高与威严的行政楼。
其实，来学校的第一天袁小冉就曾幻想过爬上这楼的顶端，俯瞰眼底的城市究竟会是怎样一种壮丽的感觉，然而每次却又随即便以一种不屑的姿态自我泯灭了这种冲动，她的人生可不该有丝毫闲情浪费在这类无聊的消遣上。
不过，如今向来紧扣的生活却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迷惘，她觉得百无聊赖，於是眼前这幢高楼便似乎成了此刻唯一可以触及的真实。然後特意选择了人类最传统与肃穆的登高方式，一步一步，沈重的攀爬，并思索著这一次，她是否真的做错。
或许，很多事情本来就无法用纯粹的对错来评判，那样太单纯，容易让人忽略了过程。
但是，就结果来说，她确实至少伤害到了三个人。
林默炎，顾辰，还有自己......
她伤害到自己了，这一点是最初无论如何都不曾设想过的，她原以为将林默炎伤害只会令她窃喜不已，於是就忘记了当顾辰因为林默炎撕心裂肺的同时，她也必会因顾辰而痛不欲生。
如此简单的递进，她却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怎麽可以忘记？！她是这样的爱著顾辰！！她爱他啊！！
爱到恐惧，恐惧他会有分毫的厌恶自己，所以才总是怯懦的无法当面表达，甚至像适才一样的失控。
突然，袁小冉眼前再次播放出顾辰决绝的将盆景砸向顾星的画面，如果换作是她的话，她会如何？？
"我想，"心一阵剧烈扭痛，"我一定会，既害怕又期待吧......"
害怕有可能的死亡，却更期待能够死在他的怀里；期待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占据他心里哪怕一丝的回忆，却更害怕他一转身便会将自己忘的彻底。
确实，又有谁能了解她其实一向都是如此的自卑？！她近乎扭曲的用自卑的泡沫搭建了一座华丽的却随时都有可能会坍塌成废墟的骄傲城堡，所以她活的尽管忙碌，却始终空虚、寂寞，甚至没有自我，然後直到遇见顾辰，只是一眼，就奇怪的仿佛是寻回了一种已经遗失了许久许久的情感。
那种与其他无关的，发自心底的，纯粹出於自己意愿的渴望──
她想呆在这个人身边，哪怕只是远远的看著也好！

适才那独属於袁小冉的手机铃声制止了这一场袁小磊堵上性命的战斗，袁小冉在电话中说，她在学校，等他和顾辰。说的极其自然与平静，而这却恰恰最令袁小磊不安。
然後，衣衫不整的两人尽管各怀心思，却是行动一致的迅速拦了车，结果在校门口几乎是刚下车的瞬间，铃声竟那麽凑巧的又准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