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呢?"
墙上的吊钟传来整点报时的声音,优等生一看时间大叫‘糟糕,下午的课要迟到了',便夺门而出。现在的他就读于锦泊私立高级中学高二年级,是个不折不扣的富家二少爷。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主动要求在我们‘XXX灵异事务所'打工。
待人离开,我缓缓扣上被忘了关的门,顺势靠在了门后,直视着电脑前的人,后者一副风清云淡的表情与我对视。
"知道我在梦中看见谁了吗?"
"谁啊?"他好脾气地问道。
"一个有着如清冽的泉水般的声音的人,应该说是魔族。三百年前,魔界的苍阙,他的头发和你本来的发色一样,是紫色的。那颜色不是挺好看的,现在的社会青年还巴不得去染成紫色呢!"我看了眼那头已经被染成黑色的发,"你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那袁老头干吗不肯告诉你?"
"或许他认为有些事还是不要记起的好。"他苦笑了一声,旋即道,"不过,不愧是我们的所长,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这双鬼之目。"
"不要给我提起那个名字,一想到就恶心。"我没好气地躺回了床上,"对了,刚才是你把我从梦里带回来的吧,谢了。"
"不客气。"
他转回了电脑前,键盘开始‘噼里啪啦'作响,我知道他是在做这次委托的总结。
想起他找到我之时那副伤痕累累的模样,一定是历经千辛万苦。真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能装作无事一样,明明应该伤得不轻。
人人都说梦是对现实的写照,那些东西,到底哪些是事实,哪些又是纯粹的梦呢?
僵尸也是人,只是它明目张胆地吃人
最近银行排队现象日趋严重,难道就没有人能够想个办法来管一管吗?
在将近一个小时的等待后,终于轮到我的号了。总计收入五万人民币,我该说这冥王慷慨吗?不过,在现今物价疯长到一天一个样的社会,至少这个月我可以不用过天天盒饭的日子了。
虽然本人从不承认自己是个败家子,即使事实摆在面前,我也能厚脸皮地说一句‘我不知道'推卸责任,但是,这次似乎有点过火了。
当账户上的金额在三天内以系数为负无穷的正比例函数急剧下降成个位数时,我身边所有的银行卡都被没收到了辛晟的口袋。
虽然我很想替自己辩驳那钱都是做正经事去了,可是,要让辛晟知道的话,包不准又会招来一顿长篇大论的劝说。而且我口中的那件正经事,他一定不怎么高兴听到。
十二点准时解决完午饭前来打零工的优等生适时带来了客人,我得救般地松了口气。然而看到来人,心情指数立刻下降。
"我上来的时候碰巧遇到了黄副局长,所以......"优等生见我沉下了脸,说话没了底气。
"对不起黄副局长,今天本事务所临时休假,公事免谈。"我淡淡道,准备打发来人。
"是吗?那正巧,我是来叙旧的。"黄彻笑道。
这条臭黄鳝,脸皮还不是一般的厚,简直和优等生的那个癞皮狗哥哥有得一比。
看着那肩上的勋章又多了一枚,我嘲弄,"看来局长这个称谓离你也不远了嘛,副局长大人。"
他继续‘呵呵'地笑,"你就别调侃我了,莫莫,如果不是有你帮忙,我哪能升得这么快啊。"
你以为我心甘情愿啊,要不是邵子维那小子总给我打架生事惹祸,我才懒得每次去问那些冤魂帮你破案。
"这次又是哪家的千金和少爷死于非命,还是什么无名死尸?"
"不要这么严肃,放松点。"他拍拍我的肩,"走,一起去叶谦的咖啡屋坐一会儿,我请客,咱们几个老朋友叙叙旧。"
"免了,你哪次不是骗得我酒足饭饱后来一句‘说正事了'。吃人家嘴软,客套话可以直接跳过了。"
他耸耸肩,"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只好开门见山了。"
一叠照片递到了我手上,背景貌似是一个偏僻的农村,刚开始几张还算是挺有质量的乡村摄影,这最后的一张,仿佛是情急之下的作品。
"这是一名女大学生的摄影作品,三个星期前,她出发去了一个叫石梵村的落后农村为了下个月的校园摄影展取材,一星期前,她的父母来报案,说是接到女儿求救的电话。于是我们赶到那里对村里的人进行了问话,他们的回答和女大学生父母的叙述一样,大概一星期前自从她独自进山取景后就没再看见人。搜索之后,我们只在山里发现了她的相机。"
"这些照片拍得还挺专业的。"优等生拿过一张天空的风景照。
"你懂什么叫专业吗?"我笑道。
"至少比你这个对摄影一窍不通的人要懂得多。"
"也是,不过我还是比较欣赏这最后一张。"
当然,这最后一张对于优等生和那条黄鳝来说,只有杂乱的草丛和广阔的天空,毫无美感可言,可以说是败笔。
"一看就知道这张是不小心按到快门拍下的。"优等生自然不解。
"有什么不对吗?"黄彻立刻问出了重点。
所谓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虽然他的升职有我一半的功劳,但是要保住位置靠得还是自己的真本事,我的一句话立刻让他看出了睨端。
"你不就是因为这‘不对'才来找我的吗?"我把问题反扔给了他。
他挑挑眉,道,"其实那个石梵村三个月前曾发生一起抢劫,有传闻那些村名在抓到那劫匪后对他动用了私刑,乱棍将他打得半死不活后,再把他绑在树上暴晒而死。但是在他断气的第二天,尸体就不见了。"
"诈尸?"优等生脱口而出。
"确实有这么一种说法,但是我们......"
"但是你们做警察的绝不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我接下他的话。
"如果我不相信,我还会来找你吗?"他扬了扬尾音,我向上翻眼睛,他继续道,"但是警察讲究证据,所以我希望莫莫你能够去一趟那个石梵村。"
"可以是可以,你也知道我的规矩。总不能每次都让我当幕后英雄,而你名利双收了吧。"
"我有建议你参加‘十大好市民'选拔,是你自己不答应。"
好你这条狡猾的黄鳝,要是让人知道了我的情况,我还不铁定被送精神病院。
"老样子,这个数。"
我伸出五个手指,他遥遥头,伸出三个手指;忍痛割爱,我收进一个手指,他阴笑着学我也收进了一个手指。
混蛋,威胁我!!!
"好好好,就三次。"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自然被他忽略不计。
"明天我在石梵村等你。"
"知道了,走吧走吧。"我不悦地把他扫地出门。
临走前,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忧心道,"最近他似乎和一些不良少年走得挺近,你的决定我也不想多说,总之,可以的话,你好好劝劝他。"
"是,是,黄副局长,草民知道了。"
如果那小子肯听我的话,我也没必要低声下气求你摆平那小子惹得祸事。
黄彻走后,优等生好奇道,"每次你们都要争论的那个次数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当然他的这个问题不会有人回答,他也已经习惯问过后差不多就忘了。
这不,他立刻两眼放光道,"那个真的是诈尸吗?那张独木的照片,那颗树上还残留着绳子的印迹,各项条件都很符合书上说得僵尸,会不会真的是僵尸?"
"你小子对这种东西还真不是一般的喜欢。"我揉乱了他的头发。
自从黄彻来了之后,辛晟这才开口,也不过一句职业话,"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我无所谓地点点头,他也必然察觉到了最后一张照片右下角那个奇怪的影子,无疑那个时候有什么相机不能拍下影像的东西在那里。
"那我也要去,如果是僵尸的话,我也能看见。"优等生满怀希冀地道。
"不行,你学校还要上课。要是为了这个逃学,你爸妈绝对不会允许你继续留在这里打工。"我威严道,"甄赤赤就负责留守阵地,有什么情况联系我们。"
"是赫不是赤赤。"他每次都能不厌其烦地反驳我的叫法。
"差不多啦。"我习惯性地回答,"哈哈......"
那石梵村果然是个偏僻的地方,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我打开车窗,一个颠簸,满天的尘埃就飞进了嘴里,呛得我连连咳嗽。
"小心点。"我埋怨道。
"如果不满意我开车,那你自己来开。"
我不悦地‘嘁'了一声,眼前出现那场车祸的情景,烦躁地点了根烟,袅袅青烟升起在车内。
车子渐渐驶进了山里,山路一如想象中的崎岖,路边的孤坟比比皆是,当然,这种地方的孤魂野鬼随处可见。
"还没到吗?"颠簸了两个小时,我有些犯困。
"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突然,有小石子滚落山坡的声音,随即某一庞然大物立即朝着车顶压下来,一个急转弯,巨石与我们擦肩而过,车子则撞在了一旁的岩石上。幸而有保险气囊,两人都没有受伤。下一刻,又有数块岩石朝着我们滚下,而我那可怜的车子竟熄火了。
赌一把!
我心念一动,岩石被弹开了数米远。
辛晟的嘴角挂上了一抹弧度,"什么时候学会的?"
"那次的梦中,岳卓让颐轩和青岚教过他结界术,我姑且试试喽。"
辛晟下车检查车子的损伤情况,我看着后视镜中的他,视线移到了那滚落大石的山坡,几条黑影一闪而过。
不想让我们去村里吗?
人是安全了,但是,我的车,才刚刚还清了贷款不久的说......那条可恶的黄鳝,这次绝对要让他赔偿我。
"怎么样?"我问检查完毕的辛晟。
"进修理厂是肯定的。"他发动引擎,车转回了原来的道路,"似乎我们并不怎么受欢迎。"
"是吗?"
靠着半吊子的结界,接下来一路平安,车停在了一个绝对可以用落后来形容的村庄外,那简陋得不能称之为建筑的房屋让看惯了城市华灯初上的我祈求着能在太阳落山之前解决这次的事。
我下车,重重地摔上车门。
"你下手轻点,目前事务所可没有多余的钱给你添置一辆新车。"辛晟关掉引擎,下车,趴在车顶,示意村庄旁的林子。
哇,这么多的警车,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很有可能已经死亡的失踪者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吗?
向一名警官说明来意,我在林中见到了一脸严重的黄彻以及......应该说是案发现场。
这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所显示的新鲜度显然不是那女大学生,身前犹如被狂暴的野兽啃噬过一般,恐怕现在的体重只有死前的三分之一。
"什么时候的事?"
"原本打算在今天早上最后搜查一次山林,没想到找到了这个。"黄彻清了清嗓子,扫视了一遍周围,然后看着我,那眼神是在问我有没有线索,直接点说,就是有没有看到地上这个死人的冤魂。
我摇头,要是看到我也不会问他,直接去问那个‘他'不就结了。
"带我去看看找到相机的那个地方吧。"
说实在的,这里的山还真不怎么好,有名无名的坟堆得到处都是,可以媲美乱葬岗了。有几个调皮的孤魂还想上来挑衅,如果不是黄彻警帽上的那个徽章太耀眼,恐怕这一路不得安宁。
"怎么样?有没有线索?"他看看我,看看周围,尽职地问道。
"你这身警服这么亮眼,是鬼也都被你吓跑了。"
"那我先去处理刚才的案子,有事的话打我电话。"
看着他离开,我对正站在高处眺望村中那颗古树的辛晟说道,"如果是僵尸的话,我想我可没有办法对付。"
"要是你那位老同学的消息没有错,应该差不了多少。只是......"
"只是?"
"你心里已经有数,何必装傻呢?"他收回了视线,"虽然我对它们没有你那么强烈的感应,至少在接近这里的时候我也零星看到了一些片段。不够清晰,但也感受到了她死前的恐惧。"
这个‘她'自然指得是那女大学生。
"你说那袁老头干嘛让你跟着我?不然的话,凭你这么敏锐的观察力,一定可以在社会上扬名立万,完全没有必要窝在我那小事务所里打滚。"
他沉默不语,眼神飘向了远方。
我苦笑,拾起地上的一块碎石,扔向天际,在空中画出一道顾名思义的抛物线。
"如果那一天来临,你就杀了我吧。"
"丁莫......"他猛地回头看我,眼神挣扎不已。
"你那是什么表情嘛,我说得是如果。我的同情心还没有泛滥到去拯救世界,要我自杀成仁是不可能的。所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不用犹豫,直接杀了我,这也是你的任务吧。"
"确实,袁爷爷他这么吩咐过我......"
"真是的,袁爷爷袁爷爷的,那么肉麻,我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亏你叫得出口。"我装模作样地哆嗦了一下,转移了话题,"还是快快解决这里的事情,我可不想留在这种地方过夜,会做噩梦的。"
我转身离开,却没有听到脚步声跟上,回头,对上他满含深意的眼神。暗自叹了口气,不露声色地躲过了他的视线。
还是保持距离的好,免得到时候下不了手,可别怪我头上。
我一个人回到村里,让黄彻集齐了村里人,扫视过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我分别点出了残留在那女大学生死前视野中的人脸。
显然他们不愿意承认,无所不用其极地狡辩,甚至于从斥责我的胡说八道到了质疑警察的办案能力,我看黄彻那铁青的脸就差没把这群人以‘妨碍公务'抓起来了。
"那这样好了,既然你们不相信我说的,我就让她来说,不过得换个地方。要是你们承认做贼心虚,可以拒绝。"
对于我的提议,他们商量了好一会儿,最后要求必须要有警察在场。
难不成他们以为我要把他们屈打成招?
有没有警察在场我无所谓,黄彻知道我的规矩,跟他来的那名警官和他一样换上了便衣,不然‘她'可没办法接近。女大学生的双亲也随后被请到,亲人强烈的思念能很好地唤来死者的鬼魂,只要‘她'还流连在人世。
我玩弄那台作为最后留念的相机,等着那已被残害的女大学生归来。
大约过了一刻钟,或者再追加几分钟,在那几个杀人犯碎碎念念地低骂声中,我看到了‘她'。虽然被石头砸扁的脸已不可辨,我还是从那身照片上的白色连衣裙认出了‘她'。
已经做好了准备,我对她点点头,霎时,恐惧、绝望和悲伤就涌上心头。
在那个只有一圈光明的黑暗角落,我习惯性地把头埋进了膝盖中,外面的世界已与自己无关。
总是重复做这种事情,已经连旁观者也懒得去做。那些惊恐失色,愧疚万分,后悔莫及,悲愤填鹰,或者依旧不知悔改的脸,都是他们自己种下的因果。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享受各种感情吗?既然为某个目的得到了它,即使无意,公平的代价还是必不可少。
所以,可以丢的就丢了,免得那份代价自己付不起。
怎么了这是,脸颊湿湿的。
眼泪?
我伸手擦了擦,眼前是一个母亲的哭天喊地,‘她'已经自觉地离开去冥府了。
一张纸巾递到了我面前,我看了看黄彻那张带有内疚的脸,趁热打铁,"我的车在来得路上被这群家伙破相了,这笔帐你可要给我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