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尊 上——轻萤流转君

作者:轻萤流转君  录入:03-04

的事情了,况且我遇到了百恭,现在又与乳母重逢,有他们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阿姆放心,我一切都好。

    乳母却欲言又止,斟酌了半天后,问道,陛下他……待你如何?

    我心中一凛,莫非百恭告诉了她什么?不可能!百恭绝不是这样的人。

    父王待我很好,虽然不常见面,阿姆,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乳母笑着轻轻摇头,没什么,是阿姆自己想太多了。来,殿下,让阿姆再好好看看你。

    那天晚上,乳母长久的看着我,那眼神让我隐隐的感觉出异样,但我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来不及细想。

    我和百恭是偷溜出来的,要赶在大宣宫闭门前回去。临别之际,乳母抓着百恭的手,反反复复的叮嘱他要好好

照顾我。

    她说,殿下是个怎样的孩子我最清楚,千万不要辜负他。

    我站在旁边怎么听怎么别扭,又不是戏文里才子佳人托付终生,谈什么辜负不辜负的。

    阿姆,我走啦,下次来一定给你带你最喜欢的百合酥!

    谢殿下,殿下慢走。阿姆不在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知道啦!

    我一边走一边回头,乳母静静伫立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在黑暗深处。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便是我记忆中乳母最后的影像。

    我们重逢的那天其实是乳母在大宣的最后一天了,第二天她便启程去了西燕。

    她并不想走,但边疆骚乱又起,当年被剿灭的赫连氏余孽卷土重来,父王颁布了一系列打压大宣境内胡人的法

令,使得她不得不走。而她怕我伤心,才没有告诉我。

    若不是入秋之后,我偶尔心血来潮准备去看她,百恭或许也不会说出这个事实。

    我在刹那间有些无法接受,短暂重逢的喜悦后面临的竟然是永远的别离。

    其实我一直在害怕,不是害怕别离,而是害怕忘记。

    乳母是如此的爱我,可一旦与她别离我还是会逐渐淡忘她,她的音容笑貌,她曾经对我的好,一切都会随着时

间的推移而消散在记忆里。直到有一天,人们提起乳母的名字,我却茫然无知。

    这个时候,我才真正的失去了她,失去了天底下一个爱我的人。

    这是一种背叛,对自己的背叛,无法原谅。

    于是后来我问百恭,一个人如何才能做到不忘?

    百恭笑了,他说,人怎么可能不忘。你若要有新的经历,就必定会遗失过去的某些东西,其差别只在于遗失的

多与少。

    我耍赖道,我偏不!我要一丝一毫都不忘记!

    百恭只好苦笑,那就把你想记住的东西日省三遍吧,这样估计到死都不会忘了。

    ……百恭,你会忘记我吗?

    你说呢?我每天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岂止够省三遍,三十遍都够了。

    若是有一天你离开了呢?像阿姆那样,被父王赶走了呢?

    那我就再回来。

    再被赶走呢?

    再回来。

    ……

    百恭轻轻抚着我的头,他说,相信我,绍熙,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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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我得到了百恭的承诺。

    百恭不是轻易承诺的人,他的诺言犹如赌咒,一旦出口,便会调动所有的激情与动力实现。

    我以为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牢靠的保障,却不知道,这个承诺最终成了束缚百恭的枷锁。

    我的十四岁就这样落幕了。

    插话:昨日电脑抽风,诸事不顺。
    今日公务员考试,众学姐参加,暗自祝福。

    轻萤流转君 上


    9

    满十五岁的皇子便可以上朝,不用天天去书房学习了。

    虽然我心底有一种对朝廷和政治的抗拒,却还是免不了上朝,加入皇子们的行列。

    隆长我三岁,短短三年,他和鸿已经在朝中分别培植起了自己的势力。淳理所当然的是太子帮,然而令我百思

不得其解的是,初入朝廷的我竟然也被视作他们的一分子。

    难道朝臣们从未听说我与隆不合的传言吗?

    幸而我人微言轻,在朝中势力全无,党派之说也就和我关系不大了。

    我被派了个将侍郎的闲职,不像其他皇子那般要事缠身,也就乐得其所,时常偷偷去找百恭。

    我是百工苑的常客,所有的匠人看见我已经见怪不怪了,其实很多时候我来这里没有明确的目的,我只是想来

看看百恭。随着手艺的增长,百恭渐渐的变得忙碌,他无法再像过去那样和我一起做风筝,给我讲新鲜事,但我只

要坐在旁边,看他雕刻时专注的神情,便觉得很满足了。

    百恭在我身边——这就是我唯一在乎的事情。

    百恭的叔父是整个大宣宫里最精巧的工匠,他拥有令人叹为观止的杰出手艺。

    但我却不喜欢他,虽然他有一张温和的脸,也同其他的工匠一般表现出顺从,但在我和百恭说笑时,他却时而

会露出估量的眼神,那目光太过锐利,不像一个工匠应有的,让我暗自心惊。看得出来,他并不喜欢我和百恭走得

如此之近。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百工苑隐隐约约流传的谣言,我偶然听见匠人们偷偷议论我和百恭的关系。

    因为许多个春日的夜晚我总是依赖着百恭,让他守在我的床边。

    但我自问什么都没有做错,也就坦然了。

    所幸流言蜚语并没有传开,在大宣阴暗幽深的宫闱孕育着一种带有糜烂气息的异香,催生出宫人们异乎寻常的

忍耐与缄默,在他们看来,我和百恭的事情显然不值一提,比这更加过分的都屡见不鲜。

    自古以来舍利都是圣物,而其中尤以传说中佛祖的真身舍利为最上。当年空远从天竺归来时,正是暗中护送了

这样一颗舍利,这颗舍利现如今成了栖霞寺的镇寺之宝,供奉在大殿中央。

    百恭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们正在出发去栖霞寺的途中。虽然照玄寺不断委派给百工苑的的任务曾经一度因为

占据我和百恭相处的时间而遭到我的咒骂,但这次百恭奉命出宫让我不得不承认是件好事。

    许久不曾出宫的我,借着这个机会又能偷偷出去看这大千世界了。

    外面的景象几乎就要被我遗忘。而且这一次百恭走的路和之前不同,没有人声鼎沸,没有店铺林立,路上的行

人们表情虔诚而庄重,他们朝着钟声传来的方向前行。

    栖霞寺无愧于“宏伟”二字,香客络绎不绝,香火常年不灭。

    百恭是信佛之人,拉着我在大殿里细细看了一阵,特别是在手托舍利的佛像下,反复跪拜。

    他兴高采烈,我却无甚趣味,可又不愿扫他的兴,只好硬着头皮听他讲述一尊尊佛像菩萨的故事。直到他终于

想起大统派下的任务,要去找掌管佛像的僧人,我才如获大赦。

    我厌烦大殿缭绕不绝的香火和僧人们的梵唱,径自来到僧侣们的禅房,坐在后院的大树下歇息。

    抬眼望去,不远处有两个小沙弥正在偷偷玩耍,眉目间有几分相似,似乎原本便是兄弟。

    他们背靠背,互相扣着胳膊,轮流把对方背起来。他们在互相较劲,看谁让对方的脚离地面更高。但这种竞争

却是快乐的,每背一次,两个人都会哈哈大笑,仿佛这是天底下最有趣的事情似的。

    我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们嬉戏,心里满是羡慕。

    和隆这样玩耍是我连想像都不敢的,他是太子,高高在上,而我则是全大宣宫最不受欢迎的人。我们之间有着

天壤之别,然而在我心底总是盘旋着这样的疑问:我们真的不能好好做兄弟,和睦相处吗?

    正在无奈,两个小沙弥却突然朝这里吐了吐舌头,飞也似的溜走了。

    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旁边站了一个人,青灰色的僧衣,平和淡然的面容。

    不是空远又会是谁?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见到空远,他的周身散发着一种药材般的清香。以往每次见到他,都是身披金斓袈

裟,手持鎏金锡杖的模样,庄严的站在宣讲台后,远远的传经颂佛,那样遥不可及,如同一尊伫立的佛像,没想到

现在却这样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

    我忐忑不宁,生怕他认出我来。所幸每次法会我都坐在角落里,低着头,心不在焉,想来空远眼中只有神佛,

应该也不曾在意过角落里的那个我。

    我起身作揖,他也行礼,我怕说多了会被他认出,便简简单单寒喧几句,不再言语。

    为了掩饰尴尬和慌乱,我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空中不时有飞鸟盘旋,让我想起百恭制作的纸鸢。

    施主在看什么?

    空远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使人平和的力量。

    ……没什么,随意看看罢了。

    眼虽随意,心也随意吗?

    我头疼,这和尚似乎是要找我论佛理来了,我虽然随父王听了这么多年的法会,但那些经文对我来说艰涩难懂

,从未悟出任何奥妙,我也暗暗的承认自己佛缘太浅,没有慧根。可是今日既然遇到空远,看样子论禅是无可避免

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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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师,其实方才我在看这天,为什么这里的天空看上去如此的广袤?

    天空之所以宽广,是因为她没有执念。

    执念?

    天空的心总是包容一切,而不会执著的驻留在什么上面。所以,她不会理会尘世间的叫嚣,不会留恋飞鸟的盘

旋,她恒久,她忍耐。一切与天比起来都是那么渺小,只因为天的心不为琐事烦扰。

    ……大师,你是想告诉我人也是如此吗?

    空远看着我,平静的眼里带着一丝微妙的悲悯,看得我一阵不忍,然后,他点点头。

    大师的意思是,若一个人没有了执念,他的心便能大得承载整个世界,世间不再有任何事情能够撼动他半分了

,对吗?

    空远再次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施主,很多事情只在一念之间,若是能够放下,便是海阔天空。

    ……我记住了,大师。

    ……切记,勿痴,勿执……

    很多年以后空远对我说,其实他见到我的第一眼便知道大宣佛法的劫数将因我而起,但他却无法确知因果,所

以才与我攀谈,试图化解这场浩劫。

    和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已经不是栖霞寺的住持了,我毁神灭佛的旨意使得大宣无数精美佛像化为碎石,也使

得数以万计的僧人失去了他们赖以生存的来源。

    回去以后,我便撤回了对信仰神佛的禁令。

    那时我已经登基整整三年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改变这个决定,或许是因为空远远近闻名的辨才了得,正如我的父王当初听了空远的话

建造栖霞寺一般,也可能,我只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感到了疲倦。

    我的一生都在与命运斗争,然而很多事情,很多我以为人定胜天的道理,却一次又一次的让我失望。

    所以,我倦了,我累了,神佛妖魔,信也罢不信也罢,都由得你们去吧。

    ……辰旻,你听我说这些是不是觉得罗嗦?

    我问面前手持桃木剑的少年,一个人年纪大了总免不了惹人嫌,对吗?

    他笑着摇摇头,平凡无奇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光彩。

    真要说罗嗦,承韬才是行家里手,别看他平时装得一本正经,一旦说起理来却如同背书行文似的,大段大段的

骈体文,连菀都觉得头痛,更不要说我和明旭了。那时候大概也就只有先生才受得了他。

    我笑了。

    你的先生是个旷世奇才,学识庞杂,精通玄黄之术,我刚认识他时他一眼就看出我的身份,把我和百恭都吓到

了,险些以为他是父王派来拿我回宫的。

    辰旻的脸上满是好奇,有这种事情?先生从没提起过。

    ……他或许早忘了,就算记得,想必也不愿意提起。我年轻时很多事情做得冲动,比如对父王,比如对隆,比

如下令灭佛,比如……天玄门……夜还很长,辰旻,拿好你手中的剑,听我慢慢讲下去吧。

    10

    身后传来百恭的声音。

    抱歉,绍熙,让你一个人等了这么久。

    我笑着摇摇头。

    没关系,只是方才遇到了这里的住持大师,和他论了半天的佛理,真是头痛。

    ……住持?

    就是空远大师啊……怎么啦,百恭,脸色这么奇怪?

    百恭看着我,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他笑了。

    空远大师他明明一直在正殿,怎么会和你在一起,绍熙,你莫不是见鬼了吧?

    我皱起眉头,沉默不语,说不定是真的见鬼了。一个空远,却同时出现在不同地方,除了鬼怪,我想不出别的

解释了。而且我从小就能见到横行的小鬼,若是鬼怪化作空远倒也合情合理。

    百恭深知我的病症,自然没再追问这件事情。看看天时不早,我们准备启程回宫。

    绍熙!

    怎么啦?

    你听见了吗?那是栖霞寺的警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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