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来个年轻的小伙子便要动手撕去那封条,韩霄笑着拦下,像是变戏法般,从袖子腰带上变出十来样小巧古怪的工具,一个个都是精铁淬炼打造而成,有直的、有弯的、有螺旋状的、也有说不出是什么形状的。
就看韩霄拿着这些精巧的道具,三两下从未贴封条的箱子左侧,将左边的箱子板完完整整地卸了下来,不仅没损伤封条,就连箍在木箱外侧的铁条也没刮出半条痕迹。
「你是偷儿?」
也不知是谁出了声,此话一出,众人莫不是一付恍然大悟的神情,显然大伙儿全想到了一块去。
「你才是偷儿呢!」韩霄黑着脸,没好气地顶了回去。
都是臭小佳,害她又招人骂!
她这手自个儿琢磨来的开锁功夫,就连卓老千这赫赫有名的神偷都甘拜下风,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老到能让她喊上声卓爷爷,居然反过来拜她当师父?
她才不当贼呢!
当偷儿有什么好?什么玛瑙翡翠珍珠古董,哪有水嫩嫩的大美人好看?
只是这大美人小美人,有的是大家闺秀、有的是皇亲国戚,怎么可能让她堂而皇之地见上一面?有的美人儿居然还会什么机关阵式,用什么九九龙转钥当房门的门锁,害她也只好努力增进自己开锁跟破阵的功夫。
早先那片竹林的机关就算了,勉强算算是有点水准,哪像这些个破木箱子,闭着眼都能开。
若不是给小佳佳绷着脸威胁,她才不屑开这么容易的东西,根本就是污辱她的脑袋嘛!
「哼!」韩霄拆下木板,头一甩,鼻子对着褚佳谣喷了喷气,以示不满。
回她的,是一记足可将人直接冻成冰棍的冷眼,韩霄识相地收回目光,拍拍自己可怜的小心脏。
伸手探入箱内,竟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铁盒子,韩霄咦了声,吃力地将那盒子搬到桌上,仔细打量了会,眼神中浮现一丝玩味,俏皮地舔舔嘴角,将那铁盒子上下倒转过来,拿起根带着倒勾的工具,对准盒子底部一处不起眼的小孔一插一提,那看似难以打开的盒子,居然就这么从底部弹开一丝缝隙。
众人发出一片赞佩之声,谁也没料到这韩姓小子还有这手功夫?
南宫卿邑抿嘴微笑,望向韩扁一背影的眼神,多了分了然。
难怪,褚佳谣会说韩兄弟或许能够知道箱中藏有何物,原来是早知道他拥有开锁的好手艺。
韩霄掀开盒底,里头竟装着个卷轴,好奇地扯去上头缠绕的红绳打开一瞧……
「天哪!这是……」
忽然间,韩霄神色泰变,将卷轴转交给了吴岳,问道:「前辈,这该如何?」
吴岳接过卷轴,定眼看了会,也是一震。
卷轴上清楚写着岐夷帮的各处分舵,连同各分舵掌事者及其下主要人物的武功路数、习惯、甚至招式的攻克之法,全都详细记载在上头。
虽不知这般详细的内容,是何人从何处打探而得,可单凭这卷轴的内容,便足以歼灭整个岐夷帮。
吴岳重重呼出了一口气,顺手将卷轴递予南宫卿邑与褚佳谣,以及几位跟随他多年的老镖师过目。
「你们觉得,该如何?」
南宫卿邑是最后一个过目的人,方看完卷轴的内容,便听见吴岳有此一问。
「晚辈以为,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不知前辈的想法又是什么?」
「老夫的想法跟你一样。」
吴岳微笑着将舒开的卷轴重新卷好,亲手放回铁盒子内,对着韩霄道:「还请小兄弟将这一切恢复原状吧!」
韩霄点点头,似乎也同意吴岳的做法,捧着铁盒子又开始捣鼓起来,只是回复原状比打开复杂许多,花了将近方才开锁时一倍的时间,才将那铁盒子盖好,并放回了箱中。
于此同时,褚佳谣打破沉默,凝眉询问:「为何不干脆把岐夷帮灭了?」
褚佳谣一开口,那几名老镖师中,有几个投以认同的眼神,他们心中也有此一问,对于当家的做法也十分不解,只是碍于韩霄这等「外人」以及其他年轻弟兄们在场,不好驳了吴岳的意。
吴岳苦笑,「这东西,定是岐夷帮的内贼所为,却无端冒出成了城远押镖的货物。这个中的玄机……南宫,你说说看吧!」
南宫卿邑颔首,吸了口气,方道:「晚辈猜想,有第三方的势力,想趁此机会将岐夷与城远一并收拾。」
「怎么会?」老镖师们纷纷倒抽了口气,诧异地道。
「原本晚辈有一事不解,既然岐夷用毒控制了李前辈当内应,如果只是想要夺取城远的地盘或者打击你们的名声,这举动未免也太过了。他们只需从李前辈口中逼问出城远的内情,暗地做些手脚即可,为何还轮番派出杀手埋伏袭击?如果这箱子里的东西是他们早就安排好的,又为何屡屡意图将箱子夺回?这种种诡异之处,都十分不合常理。」
南宫卿邑顿了顿,继续道:「除非……箱子里面的,是岐夷即使拼命也要拿回的东西,而这个东西,也并非他们所安排,是另有他人。因此,晚辈合理怀疑,这幕后尚有第三方势力存在,其目的,就是想要消灭岐夷以及城远,纵使一时半刻无法得逞,也能在两者间造成冲突,进而坐享渔翁之利。」
吴岳抚掌而笑,连声称许:「好!不愧是阿钧的儿子,老夫想的,正是如此。」
一名看过卷轴的镖师向前几步,依旧不解地看着吴岳:「大哥,可你为何又将这卷轴放了回去?」
吴岳拍拍他的肩,叹道:「岐夷帮虽与我为敌在先,却是受人欺骗,李济一事,我们城远无论情理都难免有亏,孰是孰非甚难计较。只是若从长远来看,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倘若我们今日利用这卷轴灭了岐夷,确实逞了一时之快,可是接下来我们要面临的是什么?我们不只中了那幕后人的计,帮他除了岐夷,却也成了在岐夷之后,下一个受到迫害的人。」
「所以,大哥您的意思是……」
「没错,我打算将卷轴送回岐夷,消除他们对城远的敌视,若能进一步成为朋友,就可并肩对抗那第三方的势力。我想,如此才是对城远最好的选择。」
韩霄突然想起一事,出声问道:「那马厩里面的那些人怎么办?」
「先绑着,带走一块上路。」
吴岳招来几名年经人把箱子重行搬上马车,吩咐所有的人准备半个时辰后上路,再派了几人将绑在后方马厩的刺客押上马车,严加看守。
终于明白吴岳为了城远的将来着想才有此一举动,众人各个打起精神,先前的担忧与不安全都化作振奋的气势。有个如此为他们着想的大哥,一股豪情便从心头涌起,不再畏惧前方险阻,只求能做个不让大哥、不让城远丢脸的好兄弟。
* * *
客栈外,吴岳抬手阻止了褚韩以及南宫三人的好意,笑道:「三位已经帮老夫解开所有的迷团,老夫着实感谢。不过接下来的,岐夷与城远的事,还请小兄弟们见谅,咱们就此别过。」
韩霄还想说些什么,被褚佳谣一个伸手捂住了嘴,嗯嗯呜呜在一旁闷叫。
南宫卿邑看着她一付想反抗却又不敢反抗的逗趣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回头对着吴岳拱手道:「既然前辈执意如此,晚辈也不好拂了您的意,还请您路上小心,若有任何需要晚辈出力的地方,请尽管吩咐,南宫定当竭力而为。」
「好!」吴岳开怀一笑,豪迈地往南宫卿邑的胸口擂了一拳:「回去替老夫多谢阿钧,就说老夫羡慕他收了个好儿子。」
「前辈过奖了!」
「褚兄弟,帮老夫带句话给轩辕鸿那个臭小子……」
「前辈请说。」
吴岳吸足了气,破口大骂:「乌龟王八蛋,有个这么好的情人居然还成天左拥右抱,老夫这趟若活着回去,再看到他那个王八蛋不知检点,一定带人掀了他那个破烂剑门。」
「噗││」
褚佳谣噗哧一笑,本来就相貌俊美的他,加上这笑容,让周围那群看惯他冷脸的年轻镖师们全看呆了眼。
韩霄的手捂在脸上,心中暗暗祈祷,这幕可千万别给小舅舅知道,否则到时候醋海翻天,这些镖师们的下场,可是比那些刺客还惨上万倍啊!
第六章、
三人相伴而行,一路上南宫卿邑总不自觉地注意着韩霄的一举一动,时不时还给他一些亲腻的举动弄得尴尬不知如何是好。几天下来,堂堂风流剑客、那个侠女闺秀心仪爱慕的南宫卿邑,却青涩得跟个少年似地,脸红结巴吃醋的次数,绝对比他活到这么大的总合还多。
「……」又一次,南宫卿邑无力垂头,叹气。
而那个把同伴远抛在后头的祸首,正兴奋地缠着一名相貌清秀的少年攀谈,又摸脸又勾手,那场面说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褚佳谣从旁擦身而过,被南宫卿邑一把揪住衣袖,神情古怪地瞅着韩霄的背影问:「他……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褚佳谣不知想起了什么,冰冷的脸上居然染上淡淡红晕,磨着牙根道:「向来如此!」
「男女皆可?」
「他们家的人都是如此。」
「他们家?」
南宫卿邑突然想起,对于这位「韩扁一」,他似乎……不甚了解……
就连他出身何处,也从未听他提过。难道,韩兄弟仍将他当做外人?纵使一同经历过许多事,却仍旧连个朋友也不是吗?
想到这种可能,一颗心就不断下沉。
那憔悴失落的神情,触动了褚佳谣心中最柔软的一处。他的性子向来冰冷,能论上知心的朋友不多,南宫卿邑却是其中之一,在旁边看着这么多天,岂会不晓得南宫对韩霄那丫头动了心?
微笑拍了拍南宫卿邑的背,褚佳谣最后说了句:「你若真喜欢他,就放手去追求吧!不过别怪我没先提醒你,对象是他,你可就辛苦了。」
南宫卿邑窘得直摇头,两手慌乱地挥了又挥:「我没……你误会了,他可是『男的』耶!」
话才刚出口,南宫卿邑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下来,之前义父的教训还不够吗?他怎么就忘了褚佳谣的另一半也是个大男人?
果然,两道冰冷的目光冻得他浑身一颤。
褚佳谣对于该死的家伙从来没有放过的道理,本来还想好心告诉他韩霄的真实身分,既然有人这么讨打那就算了。
「哼!」
褚佳谣哼了声,头也不回向前走去,从那美少年身上把韩霄拖走,也不知两人在嘀咕些什么,交头接耳了老半天后,抬头又扫去两记冷眼,害得南宫卿邑在半个时辰之内,连冒两次冷汗。
* * *
「扁一?」
「嗯?」
语气停了停,终于忍不住问道:「佳谣他去哪了?」
「他啊!回去找舅……」韩霄咬咬舌头,差点自个儿说溜了嘴,连忙打哈哈蒙混:「小佳佳回轩辕剑门了啦!」
「那……我们现在……为什么在这里?」
南宫卿邑黑着脸,一手抵在墙上,无力地询问那个踩在他肩膀上的少年。
韩霄两手攀在窗台,低头嘘了声,压低嗓子道:「嘘,别吵,美人就要出浴了……哇,好美的背,啧啧,不知道摸起来是不是跟想像中一样滑?」
「││」南宫无语。
心头酸酸涩涩,什么滋味都有。
难道,真是义父还有褚佳谣说的,喜欢上了这个男女通吃,只要是美人就黏过去的家伙?
不!他不喜欢男人。
可是……面对韩扁一,自己的种种反应,却又让他不得不怀疑……有这可能……
感情,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你不去在意的时候倒也还好,可是一旦你越是在意,它越像是理不开的线团,越是去想,偏偏就越是想不透。
活了大半辈子,虽论不上个处处留情的风流种,可也有几个红粉知己,怎么也没想到,动了真情的对象,居然是个男人?
「喂!你发什么呆啊?」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南宫卿邑从紊乱的思绪中突然回过神来,眼神中带了点迷惘,看向不知何时从他肩膀爬下来的韩霄。
「咦?」
韩霄好笑地瞅着他傻憨憨的表情,平常看这人总是一付冷静从容的模样,没想到他居然也有这种「可爱」的表情。
不过啊,比起平常那张即使泰山崩顶也不改色的样子,她还比较喜欢此刻的南宫卿邑。
「咦什么?叫你啦!」
韩霄笑弯了腰,俏皮地用手指戳戳那张俊脸:「你这样不是挺好的?平常干么装得一脸老成持重的死样子?」
南宫卿邑笑着抓下在韩霄的手,「我?我怎么了?」
韩霄看着又变回平常那付表情的南宫,小嘴瘪了瘪:「说你啦!明明就是个很开朗的人,为什么老挂着这张脸?老把情绪压在脸皮子底下,你不累吗?」
「││」
没理会因为自己一席话愣在原地的南宫卿邑,韩霄自顾自地边走边道:「你是很有胆识又很冷静沉稳,可是把所有的心思全都隐藏起来,总有一天也会累的吧?你啊,看起来对谁都温柔有礼,可是你其实跟谁都不亲近,保持个完美的假面具,然后把真实的自己深深隐藏起来,连我这个旁人光用看得都嫌累,你难道没感觉吗?」
臭宝宝,笑一个!
不对不对,我要的不是这种笑,你到底懂不懂?
不要光把嘴巴拉起来应付我,要发自内心,这才是真正的笑,你到底懂不懂啊?
一个几乎遗忘的景象,赫然从记忆中跳出……
这么多年了,还以为能真正看透他的,除了义父,再不会有第二个人。万万没有料到,这个才认识不过月馀的韩扁一,竟然一语道破。
习惯了,在人前保持完美的假象;习惯了,去符合别人对于「南宫卿邑」的期待。
以前,隐藏自己,因为不屑于在人前示弱。情绪一但为人知悉,就有了破绽,而破绽,是一名武者首先要从身上剔除的东西││没有破绽,才是强者。
久而久之,成了习惯。
哪怕是最简单的一个微笑,什么时候笑?嘴角该扬多高?这表情要停多久?甚至习惯到不会去发现,自己连个最简单不过的动作,竟然都如此刻意而经算计。
错愕,爬满了南宫卿邑的脸。
几乎是呆愣着,凝视着韩霄那总是充满各种表情的脸蛋,缓缓地提起了手,彷佛对待一件珍宝,轻轻地探向韩霄的眉,指尖沿着那精巧的眉描绘着这张让他心动的容颜,从眉、到眼,感叹指尖传来的滑嫩触感,最后停在那因困惑而微启的唇。
韩霄鼻尖的气息,有些不稳地袭向南宫卿邑的指,越来越贴近的距离,带着让人眷恋的温度,一点点地靠近。
并不会让人讨厌,只是…..有些让她慌乱…..
想逃,身体却自做主张地静止不动,违背她意志地期待着南宫的贴近。
自从擂台上,那次惊心动魄的经历,一直一直,虽然相识不过数月,这男人却总是温柔地待在身旁,总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默默地给她强而有力的支撑。
纵使看遍天下美人,却直到遇上了这个叫做南宫卿邑的男人之后,才初次尝到了何谓心动的感觉。
那种时时刻刻都不自觉地会想起一个人的感觉、那种无论开心或者是难过,都想与之分享的感觉、那种从心头满溢而出充斥全身,名之为幸福的感觉……
贪看着他每一分的表情、听到别人对他的赞赏,比自己被人赞美还开怀、搭讪美人时,见他不悦吃醋的表情,偷偷在心底窃笑,至于眼前的美人也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只在乎远处那张满是醋意的俊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