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吻(下)——砚小七

罗小胖儿，汇报工作的时候要看着上司的眼睛，这是基本的礼貌！
罗小胖儿，中午吃饭怎么不叫我！
罗小胖儿，再让我发现你看见我装没看见绕路走我扣你工资！
一整天，李副总的怒吼直接音波传递或间接的茶水间传播的扩散到了整幢办公大楼。老总亲自电话慰问是不是需要换个助理，李天洋差点背过气儿去，嘴上还得笑着说不用不用，刚到秋天火气大了点。
于是一小时后，全公司所有经理级以上的员工桌子上，都多了一罐凉茶。
又是一个闲适的周末，没有应酬，没有开会，没有加班。最近这种周末多得很，弄得罗骁宇开始为公司的前途堪忧。
把心在肚子里放好，踏踏实实工作，至于公司命脉这种高度的问题你就不用操心了。最近李天洋几乎不下厨，所以二人的伙食都靠外卖。
喂，我说咱就算叫外卖，也别天天都盯着这一家的同一种盖浇饭行不行啊？罗小胖儿对严重下降的生活质量提出了抗议。
不爱吃你早说呀，来，广告单在这呢，想吃啥随便要。李天洋倒是好说话。
罗骁宇气鼓鼓地看了半天，才冒出来一句：你就不能亲自下厨啊？
李天洋楞了一下，又很快恢复自然：你想的倒是美，我这种重量级人物能随便出手吗？
可他忽然黯下的眼睛，却被罗骁宇看得分明。
为什么每个周末都要你和大眼瞪小眼啊！罗骁宇受不了了，心气儿莫名的不顺，看什么都烦。
我又没挡着你去挥霍青春，李天洋吃完最后一口饭，百无聊赖地靠在椅子上，你该玩玩儿，该疯疯，不用管我。
这话可是你说的。
反正我一没人疼没人爱的中老年男子
谁让你非得
感情道路坎坷也就算了，连下属也唉
喂，不许用苦肉计的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我陪！我陪你行了吧！
罗骁宇终于缴械投降。陪着李天洋一起干枯萎靡，似乎也挺STOP！停！
罗小胖儿？
凭啥我要一起枯萎啊，我活得正HAPPY呢！
啊？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你到底想说啥？可怜的副总一头雾水。
更可怜的是罗小胖儿，想了半天措辞，还是只能把话咽下去。
最终，只有罗骁宇的五脏六腑有幸一遍又一遍的聆听我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白筱婷的电话响在一个雨天的午后。
天阴沉沉的，太阳早就被厚厚的乌云埋到了深处。雨下下停停，断断续续地扰得人心烦。李天洋已经好几天午休时间不知踪影，罗骁宇由好奇到习惯，懒得询问。空气又潮又闷，没有一丝凉意。站到窗前看下面的车水马龙，罗骁宇希望真的可以一场秋雨一场寒。
然后，手机突兀的尖叫。刘若英的《成全》白筱婷特有的来电铃声。罗骁宇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想的，只是温和的女声此刻听来格外刺耳。
赶紧按下接听键，铃声戛然而止。罗骁宇仿佛刚刚逃脱一个魔咒，长舒口气。
怎么每次都让女士主动约你啊？
顽皮的开场白从电话那头传来，罗骁宇也不自觉的扬起嘴角。白筱婷似乎与生俱来某种神奇的魔力，总有办法让沟通变得亲切自然。
我的姐姐啊，几个月了，约我出去的女士就你一个。罗骁宇这可是实话实说。
你行情也太差了吧。白筱婷揶揄。
没办法，要钱没钱要貌没貌吃的太多挣的太少，完全脱离大众女士的择偶标准。罗骁宇原本只是开个玩笑，可越说越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危机感瞬间如潮水般涌来，貌似自己距离同志们的择偶标准也比较遥远
正欲哭无泪呢，白筱婷终于开启了正题：周末出来吃个饭吧。
后来又谈了些什么，罗骁宇也没记清，客套话罢了。他只记得白筱婷的声音一直没什么精神，即使她已经努力地伪装活泼。

第45章
罗骁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时间过得慢点，再慢一点，仿佛周末等待他的不是一场晚餐而是刀山火海。这事很矛盾，他不讨厌甚至可以说是喜欢白筱婷这个人的，却一点都不想和她靠得太近。
因为靠得越近，罪恶感越强。
喂白筱婷哭笑不得地看着罗骁宇盘里被戳成千疮百孔的牛排，和我吃饭没有这么痛苦吧？
我要是说其实我有点紧张，你相信吗？罗骁宇半真半假的开玩笑。
不想白筱婷却点了头：我信，你自己可能都没发现，在某些特定的时刻你会忽然变得很聪明，鬼精鬼精的。说罢，白小姐还调皮的眨眨眼，露初狡黠的笑容。
姐姐，你这是夸我吗？
就当我夸你吧。
听着就不诚恳。
呵呵，最近和李天洋怎么样？
还能怎呃？！
罗骁宇一口牛排卡在嗓子里，险些壮烈。等缓过劲来，才发觉自己恩似乎反应过度了。不过白筱婷这个问题实在微妙，又恰巧抛给了心里有鬼的罗小胖儿，其杀伤力自然惊人。
咳、咳你刚才问我罗骁宇非常真诚的表示自己似乎好像大概八成没听清。
白筱婷不以为意的笑笑，淡定而从容的又扔下第二枚炸弹：他俩的事儿我知道
罗骁宇彻底懵了。这属于他猜想范围中的最坏情况，很不幸，命中。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在社会上打滚不比他俩少。白筱婷眉毛微微上扬看似得意，却怎么也藏不住眼里的苦，再说他俩压根就没想瞒我
那你还罗骁宇说到一半，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一种说不清是心疼还是愤怒又或者二者都有的复杂情绪堵在他的胸口，灼得人难受。
当初我也是等一下！白筱婷忽然明白了什么，连忙瞪大眼睛使劲摆手，一开始我可确确实实不知道，我还不至于猛到主动往火坑里跳。
虽然知道时机不对，可罗骁宇还是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因为白筱婷精灵古怪的时候，很难让人相信她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那个瞬间，她会可爱得像个孩子。
特别可爱。
这让罗骁宇更痛恨伤害她的人。
呵，你真的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白筱婷浅浅的笑容，有着淡淡的苦涩，我当时也是鬼迷心窍了，一门心思就想结婚生孩子。顾玉林是我第一个相亲对象，感觉挺不错的，所以没交往多久就结了。
太草率了吧。罗骁宇又开始用叉子蹂躏可怜的牛排，你当这是买大白菜啊，差不多就行
罗骁宇诡异的比喻，却让白筱婷露出了见面以来第一个真正灿烂的笑容：呵呵，你还别说，真跟买白菜似的，看着差不多就速战速决。
罗骁宇不敢直视那笑容，只得将头转向窗外。
这几天一直在下雨，整个城市都笼在一片墨青色的水气里。罗骁宇其实很少有情绪低落的时候，可最近不知怎么的，莫名的压抑。
雨，似乎也淋进了回忆里。
然后，打湿那些并没有过去多久的记忆。
想什么呢？
白筱婷的声音把罗骁宇重新拉回了现实。
啊，没罗骁宇连忙转过头，有些不好意思。
很少见你有这么凝重的表情啊。白筱婷挑眉，颇为感兴趣。
拜托，我偶尔也需要深沉一下吧。罗骁宇拿过酒杯掩饰自己的不自在，结果不小心喝下了一大半。
红酒的后劲可是很足的，小心一会儿回不了家。白筱婷揶揄。有孕在身的她只能喝果汁，却让罗骁宇开了瓶上好的红酒。
姐姐，我好歹也是酒桌上闯过的。罗骁宇连忙为自己的酒量讨说法。
白筱婷呵呵直笑，边笑边用指尖戳罗小胖儿的脸蛋：所以说你还太嫩，等什么时候你知道说自己酒量不行了，那才真的成精了。
罗骁宇赶紧摇头：成精不是我的追求，不是都说傻人有傻福嘛。
白筱婷认真地看了罗骁宇好一会儿，然后笑了。笑得慵懒，笑得迷人。
忽然，罗骁宇反应过来，之前白筱婷问的不是李天洋怎么样而是你和李天洋怎么样。这问题可严重了。
后知后觉的罗小胖儿第一次害怕起女人的直觉。可他现在又不能把那么久远的话题再翻回来，然后解释其实他和李天洋根本没什么，或者说根本没来得及发生什么。
想着想着，思绪又飘远了。醇厚的红酒香渐渐从味蕾绽放开来，罗骁宇迷醉在了这片香气里。
本来我以为有个孩子就行了，可现在又想要稳定的家庭你说人是不是都这么贪心？得到了这个还想要那个
迷蒙间，他听见白筱婷这么说。
不知道如何回答，罗骁宇只能沉默。
瞧给你紧张的，白筱婷轻呼一口气，浅浅微笑，今天吃饭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这些东西一个人闷在心里太难受。以前可以忍，现在不行，憋着对孩子不好。
仅两个月，白筱婷的身体看不出任何变化。可当她把手轻轻放在肚子上的时候，那分明是一个母亲幸福的神韵。庄重得让人不敢侵犯，圣洁的让人想要流泪。
深吸一口气，罗骁宇强压下涌上来的酸楚，问：给孩子取名字了吗？
白筱婷点点头：顾暄，日字旁的暄，无论男孩儿女孩儿。
暄，意为太阳的温暖。

第46章
送到这里就行了。
不行，我得亲眼看你走进家门。
拜托，我又不是伤残人士。
别谦虚，你已经属于需要在公交车上被人让座的范畴了。
臭小子，哪儿学的这么伶牙俐齿
姐姐，我一贯这么优秀好不好？
和你的长相完全不相符嘛。

目送白筱婷走进小区，罗骁宇才慢慢转身离开。可那纤细背影却像刻在了脑子里，怎么也抹不去。以往见白筱婷，罗骁宇只是觉得愧疚，可这一次，却多了些别的东西。比如，他第一次真切的感觉到，这也只是个普通的需要人爱护的女人，即使她再怎么干练，再怎么聪明。于是，愧疚中就多了那么一点点心疼。
最后一班公车，人却莫名的多。幸好罗骁宇在始发站上的车，捞到一个靠窗的座位。风景在窗外呼啸而过，印在罗骁宇眼睛里的却只有让人晕眩的霓虹。
这个城市五光十色，这个城市人潮汹涌，罗骁宇有时候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个现代化的地方吞没了。他偶尔会特别想家，想那个生活节奏懒散的中型城市，想着如果自己没有来这里上大学，那么现在会怎样。不会遇见孙嘉，不会遇见李天洋，不会遇见白筱婷
可也只是想一想。睁开眼，人还在这个城市里，还在为所谓的未来打拼，还在他人错综复杂的感情剧目里担任着群众演员。他想要辞演，可心情却不受理智掌控。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夜里十一点，刚一推门而入，罗骁宇就敏锐的捕捉到了空气中的异常。望着在厨房欢快忙碌的身影，他有一瞬间的怔仲。
你还好吧，大半夜下厨房？缓过神来，罗骁宇发出疑问。
偶尔改善一下生活品质是非常必要的。李副总头也没回，忙活得那叫一个专注。
炸茄盒可是高难度工作，要不要本小爷帮忙啊？
算了吧，就你咦？你怎么知道我在炸茄盒？李天洋总算回过头来，看着遥远的还身处玄关的罗小胖儿，未卜先知？
呵呵，人总是有强项的嘛。罗小胖儿还颇为自豪。
李天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恩，你就是一台活动的食物雷达。
能换个数量词吗？
一座？
算了。
李天洋的厨艺罗骁宇早已领教过，可当金灿灿的茄盒端上桌的时候，他还是有种眼前一亮的美妙感觉。直接表现为
罗小胖儿！别用手抓！
刚出锅的茄盒外焦里嫩酥脆咸香，李天洋的厨艺总能带给罗骁宇惊喜。一连吃了好几个，罗小胖儿才想起来问：你还没说呢，怎么大半夜的想起来下厨了？
李天洋笑得露出两排白牙，跟做牙膏广告似的：好吃就行了，哪来那么多问题。
罗骁宇皱眉：不许转移话题。
李天洋一口咬掉半个茄盒，边嚼边含混不清的说：我还没问你呢，晚上干什么勾当去了？
罗骁宇嘿嘿一乐：和美女约会。
李天洋可算暂停了对茄盒的进攻，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罗小胖儿：就你？
被看轻的罗小胖儿迅速反抗：我怎么了？忠厚老实睿智幽默还有亲和力，现代女性就喜欢这样的。
李天洋不屑一笑：我怎么不知道现代女性开始喜欢同性恋的小胖子了？
罗骁宇郁闷地放下筷子：不许人身攻击啊。
我只是提醒你，别像李天洋说到这，忽然顿住了。
恩？罗骁宇挑眉。
李天洋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头继续向茄盒进攻：算了，反正你也是孤家寡人，爱结婚就结呗。
罗骁宇看了他好半晌，才出声：没男朋友就能结婚吗？不害男人，倒是可以害女人？他的声音很低，闷闷的，像是问对方，又像是自言自语。
李天洋抬头，一点没有躲避地对上罗骁宇复杂的目光：呵，罗小胖儿，你想说什么？
罗骁宇暗暗地深呼吸，然后一字一句的说：李天洋，你和顾玉林断了吧。
空气瞬间凝固。
滴答，滴答，时钟每走一下，都在压迫罗骁宇脆弱的神经。
李天洋低着头，离得那么近，罗骁宇却根本看不见他的表情。不是没想过这么说的后果，可当话真的出口，他还是有些不知所措。些许紧张，更多的却是后悔。
李天洋抬头的时候，罗骁宇呼吸一窒。可下一秒人家李副总神色自若的夹起一个茄盒送进嘴里，居然津津有味的继续吃？！
我那个罗小胖儿措了半天辞，最后只憋出来一句，喂，你别光吃啊！给我留点！
三下五除二，茄盒就被风卷残云。
罗小胖儿，你真的是吃过晚饭的吗？李天洋仰躺在沙发上，很认真的问。
给你一块牛排当晚餐，你试试看够不够吃！罗骁宇对西餐的分量很是愤慨。
呵呵，谁让你装模作样的和人家美女约会。李天洋笑着揶揄。
罗骁宇叹口气：幸好回来还有茄盒吃。
李天洋挑眉：知道跟我混有多幸福了吧。

怎么，感动的说不出话了？
恩。罗骁宇认真点头。
倒换成李天洋窘迫了：不、不用这么直接吧
呵呵罗骁宇乐成了一朵牡丹花。
我还以为你要夜不归宿呢，想着没准儿白做了
什么？
没什么，李天洋扬起嘴角，这样挺好。
罗骁宇楞在那儿，他不知道李天洋这句挺好指的是什么。是指自己回来帮他分享了厨艺成果，还是指现在这样的生活。
罗骁宇希望，是后者。

第47章
十一月是个很平常的月份，公司业务有条不紊，天气渐冷偶有寒流，人们上个月度过国庆下个月会迎圣诞，唯独这个月，平淡如水。
罗助理，才下班啊。高大帅气的保安一如既往的热情。
罗骁宇笑笑回应，顺便多看人家几眼，才走出公司。
今天下班不算太晚，八点左右。空气很清凉，罗骁宇抬起头，使劲吸了一大口空气，顿时觉得郁闷的情绪稍稍缓解了些许。
平淡十一月的某天，却是罗骁宇的生日。
早在几个月之前，他就计划着这一天如何HIGH如何玩如何如何精彩，可等这天真的到来时，却比平常还要普通。李天洋早早地从公司溜了，罗骁宇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家伙眉飞色舞的早早溜走是为了啥，可偶尔还是会大脑短路的幻想，说不定是为自己准备礼物去了。
当然，只是想想。
回到家，屋子里果然空无一人。白炽灯的冷色调让整个房间更肃静。罗骁宇忽然打了个寒战。然后果断转身出门。泡吧也好，夜游街道也好，总之，他坚决不要在生日夜晚一个人可怜兮兮的看电视。
街道上人不多，罗骁宇不知道那些平日里熙熙攘攘的人们都到哪里去了。冷清的空气，冷清的街道，他就漫无目的的游荡。偶尔见到一对情侣，就无聊的揣测人家能在一起多久。可揣测过后才发现，似乎人人都比他幸福，因为无论时间长短，起码人家恋爱过，在一起过，而自己，好像就没有真真正正地谈过一次恋爱。真真正正在罗骁宇这里的含义就是，甲对乙说我喜欢你，乙对甲说我也是。然后两个人就抛开一切试探一切暧昧光明正大的你侬我侬眉来眼去。
这也不难吧，我咋就遇不上呢罗骁宇苦闷地念叨。
发觉到周围人越来越多的时候，罗骁宇才回过神，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曾经的大学门口。气派的门额在背景灯的映照下，倒颇有几分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