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环——聿桥

跟在後头的秦狄虽一语不发，但看那前方飞奔的马蹄交替得那麽频繁，心里仍是著急。
说好要忘记的，可这颗心却仍是在为你跳动......
在子寰看不到的地方，秦狄再一次露出了苦笑。
马儿发出一阵嘶叫，子寰在一处小山坡停下。
翻身下马，秦狄紧跟在他身後。
站在高处，子寰背著手，天生的皇族气势显露无疑。
秦狄默默注视著他。飞扬的剑眉，睿智的双眸，线条优美的鼻梁，薄而浅的双唇，没有刻意的雕刻和修饰，一切都如此让人动心。心，为他狠跳了一下。
这将是一位俊美的帝王。
子寰蓦然转身，久久地望著秦狄，轻易地让秦狄看见他眸中复杂的感情。
秦狄垂下眼帘，挡住那目光，他实在经不起子寰任何一个若有似无的动作。
子寰叹了口气：你打算一直以这种模式与我相处麽？
闻言，秦狄冷笑：这不是殿下所要求的麽？
秦狄的语气算得上是挑衅，但子寰没有发怒：你怨我？
不敢。
冰冷而恭敬的话堵住了子寰所有要出口的话。
原来这是心痛的感觉。子寰覆上自己的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放松开来，视线锁在秦狄身上。
迈出的步子优雅而缓慢，但子寰几乎可听见自己心脏的律动，太快，像是要冲破胸腔。
扶著秦狄的肩，子寰低头贴近他抿成直线的唇。轻轻摩擦，仿佛是在等待开启的门。
秦狄吃了一惊，却是由著他去。心上之人对自己投怀送抱，秦狄自认不是圣人，自然无法拒绝。
子寰像是放弃了，无奈道：张开......
未完的话被冷不防温柔闯进的舌头卷了去，搅成一团。口腔里被触过的地方和脸颊一样火辣辣的。
秦狄的手扶在子寰的腰上，感觉他又向自己贴近了些。
这一刻，怀里吻著的人不是太子，只是他一人的华子寰。
交换的鼻息炙热而甜蜜，几乎他要以为这是天长地久的时候，子寰轻轻推开他。
梦，骤然而醒。
为什麽？秦狄哑著嗓子问。
子寰摇摇头：这是梦，白日梦，一场你与我都该早早醒来的梦。
搂住了想退开的身子，秦狄确定这是真实的！
放开。子寰冷冷道。
怒气化成利刃刺向最最柔软的心房，秦狄咬著牙问了一句：为什麽要逃？
没有为什麽。子寰闭上眼，随即睁开：我也没有向你交代的必要，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这是秦狄第一次从子寰嘴里听到如此残忍的话，且对象是自己。
锐利的视线无情地向自己射来，秦狄松开了手，感觉那温热的躯体带走自己身上所有的温度和......感情。
本宫希望你还是那个忠心不二的秦狄。只一句，彼此的界限清清楚楚。
秦狄脚一软，单膝跪在子寰面前，张了张嘴只发出一个字：是。

（6）

杀机，悄然而至。
秦狄起身，身後整齐地站了八名黑衣人。
子寰凛然眼神一扫，冷笑道：消息倒挺灵通的。
抽出腰间软剑，秦狄护在子寰身前，经已摆好对敌的阵势。
蒙面黑衣，自然不是什麽光明磊落之人，八人同时举起手中剑向秦狄冲来。场面顿时混乱而喧嚣起来。青衫黑衣交错，剑刃交锋间，伴著清脆声响划出一道道亮丽的银弧，
旁人看来，子寰高傲地俯视著战局，冷酷而无情，只有他自己知道，隐藏在宽大袍袖之下攥成拳头的掌心，一片湿润。
秦狄武功不弱，脚下已经倒下一名黑衣人，一剑封喉。还带著体温的鲜血溅到脸上，秦狄仿佛无心的杀人利器，从那人的胸腔开出一个血洞。
余下的人杀红了眼，晃动的剑在秦狄背上，手臂上一划而过，带出鲜豔的红丝。
小心！观战的子寰几乎要喊出，但他没有，他记得自己的身份，大郦王朝的太子不该轻易泄露真实的情绪。
很好！子寰暗道，秦狄身上的每一道伤，本宫日後一定要你们千倍万倍地还来！
血战，在最後一个黑衣人如破布偶般倒下後宣告结束。
阿狄！子寰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奔上前去。☆油炸☆冰激凌☆整理☆
逆贼已灭，殿下放心。秦狄不去看他担忧的眼，蹲下身去搜黑衣人的尸体。
子寰强迫自己别去看那见肉的伤口，却还是开口：你的伤......
不碍事。丝毫不在意那渗出血的伤口，秦狄从黑衣人怀中摸出一个锦囊，取出里面的纸条，只见上面写著三个字：杀太子。
拿来。子寰伸出手正要去取那纸条，却见秦狄脸色突然一变：怎麽了？
不要过来！秦狄将手中锦囊和纸条抛开，迅速点了自己身上几个穴道，深吸一口气才道：锦囊上掺了巨毒......话毕，竟喷出一大口血水。
阿狄！子寰抱住秦狄摇摇欲坠的身体，从未有过的惊慌浮上心头。
我们去找大夫！
秦狄撑开沈重的眼皮看他一眼：不劳......太子大驾。嘲讽的是他，还是自己，已经不知道，只觉得全身都在疼，剑伤在疼，毒药经过的地方在疼，撕裂的心亦在疼。
子寰拭去他嘴角的血，温柔得一如他曾对他，架起他虚浮的身体，坚定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你的命是我华子寰的。
马儿被方才的厮杀惊跑了，子寰只能扶著秦狄一步一步走著。途中秦狄又吐了好几次血，染红了他一身的青衫。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子寰安慰著秦狄，也安慰著自己。
秦狄瞥过眼看他，苍白的脸上染了他的血，衬得越发惨白，那唇也失了血色，可以看出轻微的颤抖。
明明伤的是自己，为何他却能轻易挑起自己的怜惜？
好几次想推开他，喊他放手，却没有做到，原来自己还是眷恋著他依靠在身旁时传来的温度。
华子寰，我秦狄这辈子是绝逃不开你了。
落寞而满足的浅笑停留在秦狄昏迷的脸上。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子寰穿过林道，就见一间小屋拥簇在繁花之中。
无暇去顾及为何夏季也有如此缤纷的花宴，子寰拼命敲打小屋的房门：开门！开门！
哎哎哎，谁呀？打扰我小老头的好眠！门内走出一个鹤发童颜，粗布衣衫的老人。
救他，求你，救他！从未开口求人的子寰今日为秦狄破了例。
我不是大夫啊......老人本以为是哪来的疯子，正欲关门，低头一看靠坐在墙上昏迷的秦狄，低呼：这位公子中了毒呀！
是的。听出眼前的老人话中的玄机，子寰挡在门前：只要你救活他，你要什麽，我都给！
哼！老人不屑道：口气不小。
本宫堂堂太子难不成还怕满足不了你的要求！子寰救人心切，看老人迟迟不肯动手，语气尖锐起来。
你小子，口气太狂妄了！老人生气归生气，却也是个善心之人，一边将秦狄扶进屋，一边道：老头我才不稀罕你的东西，我是看不得人死在我屋前，晦气！
子寰见老人肯救秦狄，一口气松下来竟眼前一暗，昏倒在地。
一清醒，子寰便守在秦狄床前。
月色已浓，洒在秦狄没有什麽血色的脸上，显得透明。
毒是解了，身上的伤也处理过了，不过身子还很虚弱，好好休息，过几日就能活蹦乱跳了。老人洗完手，拿布块擦著。
谢谢。
什麽？老人以为自己听错。
子寰转过身，眉宇间的担忧很深，但眼中的诚意更真：谢谢！谢谢你救活他。
老人不傻，这两个人什麽关系，他看得一清二楚，叹口气：年轻人啊......摇晃著脑袋，步出小屋。
子寰重新握起秦狄无力的手，轻轻在自己脸上摩擦著。
对不起......对不起......
吻著昏迷之人修长的手，子寰竟泣不成声。一直是坚强而倔强的人，但此刻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泪伴著从未有过的情绪狂奔而出。
他清楚地听到，秦狄在昏迷前的最後一句话。
我爱你。
如此深情的告白从那返著血光的唇溢出，不仅震撼，且心惊，仿佛一错过就不再有。
我错了麽？子寰喃喃自问。
伸出手去摸秦狄脸，脸色灰暗而苍白，子寰发现自己从未认真地注视过秦狄的脸。近看下才知道他英气的眉竟显得纤细，眉目上挑，隐约可见睁开时曾有的醉人笑意，而今换成一片愁云。菱形的唇很是漂亮，却因少了那桃色而显得没有生气。
那唇原先还吻著自己，温柔而热烈。
子寰失神地抚上自己的唇，仿佛秦狄的吻还流连其上，不曾离去。
告诉我......我该怎麽办？子寰含泪问著，我不是无情，可是......我没有你来的潇洒，我放不下身份，放不下世俗......
子寰握著的手加重了力道，关节处微微泛白，落下的泪一滴一滴被其撞碎。
你带给我的感觉，让我恐慌，那与我自小所受的教育完全背弛......我会不自觉地想依赖你，享受你为我营造的安全感......我慌了，从没想过自己也有如此软弱的一面，所以我疏远你，抗拒你，却无法放开你......阿狄，你怪我自私麽？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做......

（7）

简陋的屋顶，残旧的桌椅，还有身下躺著的身上盖著的带著草药味儿的床褥。
秦狄眨了眨眼，努力让困乏的双眼看清四周。☆油炸☆冰激凌☆整理☆
只是一间普通的屋舍。
扶住心脉，秦狄缓缓坐起了身。创伤过後的身体还很虚弱，光是依靠自己的力量坐起身就让他的额角沁出了汗滴。
深吸了一口气，尽力按压下体内疼痛与虚弱的翻滚。因痛苦而蹙起的修眉下，黑眸划过清明──不能倒下！他还必须找到子寰！
当秦狄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时，面前的柴门被轻轻推开，子寰一手端著冒热气的瓷碗走了进来。
你怎麽起身了？快回去躺下！子寰把碗往桌上一搁，连忙上前扶住身体摇摆不定的秦狄。
明知道身上有伤还不好好休息，你是真笨还是假聪明？怒视了乖乖躺下的秦狄一眼，子寰熟练地为他调整好姿势，折身端了碗过来：你已经昏睡两天了，喝点粥。
哦。秦狄伸出手要去接碗，却见子寰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著他。
讪讪收回手，秦狄微微一笑，原本苍白的脸瞬间焕发不少生色。
好象整个人都没什麽力气，劳烦殿下喂我吃。
子寰绷紧的脸部线条稍稍柔和下来，重重地往床边一坐，神情像是赌气：张嘴。
秦狄张嘴，笑得不著痕迹。这样的子寰很是可爱。
这里是什麽地方？吞下口中的粥，秦狄问。
子寰不紧不慢地递上下一勺：那天你中毒晕了，幸好独居老人救了你。
独居老人？
嗯，他是这麽告诉我的。不过，他看来不是一般的隐居老人，但他不愿说，我也不问，我相信他不会害我们。当秦狄吃下最後一口，子寰才轻轻松了口气，面上隐约有笑意。
饱了吗？不够我再去盛。
秦狄拉住他的手：够了。
子寰楞了一楞，拍拍他的手：我去把碗放下。
淡淡一笑，秦狄松开手。
回到床边，子寰一边为他拉高被子一边说：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不过失血过多，要多修养，至於身上其他的伤口，还好都不深，过几日就能康复......
为什麽不看著我的眼睛？秦狄突然出声。
子寰明显一震：你在说什麽奇怪的话......
是不敢还是不愿？逼问紧追而至。
子寰叹了一口气：阿狄，等你身子养好再谈，好麽？
你在逃避！秦狄冷冷地道，目光如炬，几乎要把子寰强行冰封的心融化。
揪著被子的手越抓越紧，子寰的头微垂，教人看不清神情。
阿狄，不要逼我。我承认我是听到你昏睡前说的话，可是你希望我能做些什麽呢？这两日，我想了很多，身为太子，我给不了你许多东西......无法给你一个完整的华子寰，无法给你一个公开的名分，无法将心完全放在你身上，但是......子寰抬头，目光坚定。我的感情是完完整整给予你的，任何人休想动分毫。
子寰突如其来的告白让秦狄既惊又喜：你是意思是......你是说......你想说......
俊雅的脸泛红，子寰抱住秦狄：不许说出来！霸道而任性的要求。
秦狄释然一笑，亦抱住怀中人：子寰，你知道麽？我等了好久，好久，久到以为会是一辈子。
子寰心中感动，却因适才说了告白的话而倔强不肯表现出来。
一辈子离你还远著呢！
是啊是啊，属於我的一辈子现在才开始呢。秦狄紧了紧双臂，眼角瞥到子寰烫红的耳朵，觉得煞是可爱，又道：真想亲亲你。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口气，秦狄不期望真能得到子寰的额首。
子寰推开他，脸上疑似又红了一层。
今天第一次知道你也会说些轻佻的话。尾音重重地哼了一下。
秦狄依旧眉开眼笑的样子：我也是今天才发觉。
子寰不与他废话，倾身将唇堵了上去。
秦狄欣然接受，顺势揽住子寰的腰，将他整个人往身上带。
你的伤......子寰微微退开的唇又被秦狄缠上，一时间房里只能听到暧昧的喘息声。
哇！你们两个小子！
一声惊叫让意乱情迷的两人瞬间清醒。
你......子寰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是仍可听出语气中的怒气。
将攀在自己腰间，只差一步就要探进去的手捏下来，子寰似笑非笑：你这只手想废了麽？
秦狄放开手让子寰起身，笑道：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看著秦狄偷著乐的表情，子寰哼了一声，转向门口的老人：什麽事？
你还记得我老头子的存在啊？独居老人坏笑著看两人都红了脸，才说：我来帮他换换药。指著秦狄的同时，从怀中拿出一袋飘著药味儿的东西。
要我留下帮忙吗？
你能帮什麽忙？出去吹吹风吧，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老人貌似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你！
瞪了微笑的秦狄一眼，子寰恨恨地跨了出去。
在子寰的精心照顾和独居老人的高明医术下，秦狄的伤终於好了。但比起伤好，更让他高兴的是子寰的态度，现在的他们真的是一对情侣了。能像现在这样把子寰搂在怀里，是他从未曾想过的。
想什麽呢？子寰转了个身，抱住秦狄的腰。
除了想你，我还能想什麽。秦狄淡然一笑，却蕴涵无尽幸福。
你是什麽时候学会油腔滑调的？子寰挑眉。
你不喜欢？秦狄露出为难的表情，眸中的笑意不减。
不喜欢。子寰站起身，伸出手去拉秦狄：不要整日呆在屋子里，出去走走吧。
好啊。☆油炸☆冰激凌☆整理☆
多日未出门的秦狄，一推开门就迫不及待地深吸了一口空气。山间清新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他露出迷人的微笑：好舒服。
从来没想过一个笑容就可以让人脸红心跳的子寰此刻却不得不转过，以背部对著秦狄：快走吧。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秦狄一路走来，赞叹不绝於口。
子寰，你觉得呢？
嗯。低低应了一声，子寰继续走著。
秦狄快步上前挡住他的去路：怎麽了？
子寰咬咬唇，问：你喜欢这里？
挺喜欢的。秦狄据实回答。
你想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如果可以的话。
你想离开我？子寰不觉提高了音调。
秦狄暗叫一声糟了，温柔地拥住子寰，口吻像是受伤：没想到你居然怀疑我。
阿狄，这不是怀疑，你向往的生活是什麽，你以为我不知道麽？我知道得很清楚。尽管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但是......捏住秦狄手臂的力道加重。我绝不允许你离开我。
原来你也有糊涂的时候。秦狄叹了一声，又笑了一声。
什麽意思？
你清楚我向往的生活是什麽，那你应该也清楚在我心里最重要的是什麽。子寰，你对我而言，是比我的生命更重要的存在，若是没有你在身边，再悠闲舒适的生活对我来说都是乏而无味的。与其期待那样的生活，我更期待的是你的感情。
随著修长指尖抚过，秦狄在子寰唇上落一个轻吻，弯如新月的眸中盛满让人心动的深情。
吻我。子寰著迷地看著那一簇几乎要包容他整个心，乃至整个人的深情。
他的确糊涂了，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值得他去怀疑，但惟有一个不需要动用任何的心计和城府去对待，那就是秦狄。最爱他，亦是......他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