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喂,雨宫君?
我也跟你一起去!快走!这边!
为为、为什么要拉着我!
少磨蹭!会被恐怖的大哥们追上的!
呜哇!
一任这个世上的风吹,一任这个世上的水流,完完全全顺其自然。
紫朗这个男人,说到底就是一个能够享受任何事态的胡闹鬼。
然后过了三天。
紫朗与川名坐着同一条汽船渡过大海,又在同一辆火车上咣当咣当地向目的地晃去。
真是的。有你在旁边人生实在有趣多了啊,雨宫君。
坐在高处吹着秋风,川名忧郁地说着。
那是对我的讽刺吗?
同样坐在高处的紫朗说。
不不不,我是真心的。比如拉着人力车把人撞飞啦,像这样让我骑着光背马到乡下去啦,实在是很快乐的事情呢。给了我这些快乐的你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不管怎么听,都是完全的挖苦没有错。
到了终点站之后,川名本想用人力车到香耶子出生的村庄去,可是因为某件事情而没能实现。而这个某件事情是
~~~~没办法啊,谁让那些车夫太高估我们的钱包了呢。
紫朗并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不过非常事态时例外。
算了,的确对方也不对。看着我们不认识路,就开口要天价。这件事也就罢了。不过,我真是没有想到我都来到四国了,还要在这里做偷马贼的搭档。
咯哒咯哒。
马蹄声让他们的对话变得很有节奏。
而这就是他们刚才在农家的马棚里擅自借来的耕地马。
没有鞍具也没有脚镫,坐上去极不舒服,摇摇欲坠。
别说什么偷马贼之类的,听起来多难听。我只不过是暂时借一下而已。证据就是我有好好地留下了借用书。
落款是藤堂男爵的假名。
那也是没有办法啊。我们可是为男爵小姐的事情来这里的呢。
唔。我是为男爵小姐来的。
唉,你太冷淡了吧。不要把我排除在同伴之外嘛。
我倒是真想把你排除在外呢。真受不了。
虽然嘟嘟囔囔地发着牢骚,但川名其实也挺以这种突发情况为乐的。这一点紫朗也非常清楚,毕竟他们两个已经是那么多年的交情了。
好了,我们该去问问路怎么走了。
来到一个十字路口,紫朗勒住马,打量着四周。
放眼望去,一片都是树叶翠绿、结着金色果实的矮树。
小道边零星地开着可爱的曼珠沙华花,为蜜柑天增添了鲜艳的红色,正是丰收的秋天的最好象征。
紫朗的视线头像在小道上玩耍的几个七八岁的孩子身上。
喂!能不能给我指个路啊!
紫朗大声叫道,孩子们一起回过头来。这些孩子都穿着补丁摞补丁、接了又接的破旧和服,有几个孩子背上还背着吃奶的婴儿。
这一边有没有叫崛田的人家啊?啊,你们不用把眼睛瞪得那么大,我们不是什么可疑的人。是藤堂,啊不,是山村香耶子小姐派来的人。
紫朗是尽可能地以自己最温柔的声音来搭话的。
但是,孩子们却一起瞪圆了眼睛,一语不发地盯着这个陌生人看。紫朗心想这简直像是对着一群青蛙打招呼,还是又重复了一遍。
我是说,我们在找一个叫崛田小夜的人的家。
还是一样没有反应。孩子们一步步地慢慢向后磨蹭着,而后突然纷纷被转了身子,一窝蜂地四下奔逃。
喂、喂!
咯哒咯哒。
后面打马过来的川名同情地开了口:
你把人家吓跑了呢,雨宫君。
嘁,一群讨厌的小鬼。根本就没有一点礼貌。
你还好意思说人家。算了,是你打扮得太气派,把他们吓着了吧?
我只不过是穿了西服打了领带啊,这种打扮很普通不是吗?
在银座或者日本桥那一带才算普通吧。嗯该怎么说呢,你毕竟是个打眼到让人没法随便交谈的家伙么。
喂,你到底是想说什么啊?
两个人像说相声一样交换着毫无营养的对话。
不过这下没办法了啊?我们每人可以问路了。
但是事情与紫朗预想的正相反,寻找崛田家根本就没用多长时间。
因为崛田小夜听到孩子们报的信之后,亲自来迎接他们两个了。
请问伦太郎现在在哪里?你们知道他去了哪儿吗?
两个人被招待到崛田家,落座上茶之后,崛田小夜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这个。
看来是找错地方了。
川名感到很失望,但他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不,我们并不知道。我们会到这里来,正是想也许能从这里得到伦太郎君的消息。看来小夜小姐您也不知道是吗?
川名把求救的眼光投向紫朗,但是紫朗并没有搭话。自己的任务已经在找马来的时候就结束了。与人接触的事情是川名的任务。
说到这里,坐在川名对面的小夜动了动身体,她无法保持正座的姿态。
刚才看到她的时候,两个人就已经大吃了一惊小夜的肚子大大地膨胀着。看起来已经怀上了伦太郎的孩子。一问她,她已经快要临盆了。
原来半年前还在横滨工作的她是因为这个原因回到故乡来的。
紫朗把视线从这位孕妇身上转开,看向庭院中的树木。
崛田家的院子里种了几棵矮矮的蜜柑树。虽然种满山坡的蜜柑田很是壮观,但像这样与庭院中的植物混在一起,种成树篱的样子,看起来也非常青翠可爱。
在浓绿色的茂密树叶中,开始染上黄色的温州蜜柑散散地点缀在枝头,就好像传说中辉夜姬要求贵公子们去寻找的蓬莱山宝树一样。
紫朗一边欣赏着蜜柑,一边拿起茶托上的茶碗喝了一口。
伦太郎在山村家的女儿那里。
突然,一个声音从紫朗的背后传来。
紫朗回过头去,差一点就把热茶喷了个满天花雨。
(蜜柑?)
而且还是一个蔫巴巴又干燥过的满是皱纹的蜜柑。只见一个也许有一百多岁的小老太婆在榻榻米上团成小小的一团,直勾勾地盯着紫朗看。
那让人联想到梅子干的嘴巴里,发出以她的年龄来说算是相当清晰的话语:
你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哦。山村家的女儿可是个会吃男人的夜叉哟。
夜叉?
紫朗不禁反问,身边的小夜就补了一句:
也就是会吃人的鬼。别在意。我家奶奶老糊涂了。
她说山村家的女儿?
我想那多半是指香耶子小姐吧。
你是说?
也不知道是没听到紫朗的这句疑问,还是听到了也装没听到,小夜并没有回答紫朗。
可是伦太郎君并不在香耶子小姐那里的。如果他真的在那里,我们也不会跑到这里来找了。
川名说话的声音有几分生硬。紫朗知道那是因为她们说香耶子是夜叉的缘故。
但把视线投向庭院的小夜淡淡地说了一句:
伦太郎是逃出来的。
唉?
真的。他到店里来见我的时候,说他想从姐姐那里逃出去,还说再也不想呆在姐姐身边了。
可是伦太郎从香耶子小姐那里得到了很多援助啊。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从香耶子小姐的义父藤堂男爵那里榨取了钱财的男人。川名用很不信任的眼光看着小夜说道。
香耶子大小姐是个很高傲的女人。伦太郎他非常害怕他姐姐到了让人同情的地步。他绝对不敢违背他姐姐。其实钱的方面伦太郎完全可以养活自己的,可是却有人陷害他,那一定是香耶子干的。
看来崛田小夜对香耶子的印象是相当的差了。是一开口就打不住了吧,小夜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她在这里时也是这样呢。山村小姐一发火就会大发雷霆,一起玩的姐妹在她面前都吓得要命。知道大小姐被藤堂男爵收养了之后,多少人都松了一口气!
当兴奋的小夜说到最后的时候,再也没有人开口,屋子里陷入一片沉默。
终于啜完了那杯茶后,婆婆张开了嘴,那沙哑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分外开明。
雷就是夜叉姬生下的孩子。夜叉姬也是会怀上人的孩子的呢。
你真是个帅男人。是叫紫朗吧?以你这样的好男人,东京一定有山一样多的情人在等你呢。
紫朗从厕所出来的时候,一个女性的声音这样招呼他。
那是小夜。紫朗和川名本来在听完那一番话之后想要道别离开的,可是小夜却挽留了他们,请他们留下来用晚餐。
在晚餐桌上,小夜也像发报机一样地不停对紫朗挤眉弄眼,但是紫朗压根没理睬她。不过也快要到忍耐限度了。
吃完饭之后,等着紫朗站起身来,她特地来到了院子里。
要是我家的男人能像你这样就好了啊。伦太郎又胆小,脑子也笨,而且也没趣。整天老是姐姐,姐姐,姐姐的。那个人真的没了姐姐就不行不过也算了。
看来是被紫朗丢过来的冷冷的眼神吓了一跳,小夜慌忙改了口。
这种胆小对我来说也挺好。我已经厌倦东京那种地方的闹腾了。正好伦太郎说他也过腻了那样的日子,我们才在一起的。可是伦太郎来说,还是东京那里好吧。等我生下这个孩子之后,我就回横滨去。如果我这么说的话,伦太郎也许就会回来了吧。
紫朗沉默不语,小夜只得再去找其他的话题。她生怕话题一断,紫朗就会回到桌边去了。
不过呢,这里也开始在变了。如果火车能通过来,那么蜜柑也能运出去了,到那时生活也会变得更好过的。不过伦太郎要做的是摄影师,住在乡下还是不太方便吧。
你要和伦太郎君一起住在横滨吗?
见紫朗终于开了口,小夜的脸孔唰地一下亮了起来。
但是,那份光亮又马上消失了。小夜紧张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压低了声音对紫朗说道:
千万瞒着香耶子大小姐啊。如果被她知道了,连我都会被杀掉的。
杀掉?
是的!
小夜突然伸出双手,抓住了紫朗的手臂。
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紫朗,说着:
紫朗先生!因为你是个好男人,所以我特别告诉你!
小夜那被汗水弄得湿乎乎的手在手臂上滑动着,感觉很是不好。
但是紫朗并没有甩开她的手。因为小夜认真到眼睛都飞起了血丝来。她像是在害怕着什么一样,沙哑着声音,绞出了全身的勇气似地低声说:
不要靠近香耶子大小姐的好!不然连你也会被杀掉的!
小夜,你冷静一点。
真的!我没有撒谎!如果有谁喜欢别人胜过她自己的话,香耶子大小姐是绝对不会允许的。住邻居的阿正就是这样。阿正那时候才五岁,他在大小姐的面前说他不喜欢香耶子,喜欢的是加代。结果当天他就吐血死了。加代也是一样,第二天就淹死在河里
可是,那并不一定是香耶子小姐做的啊?
就事她杀的!加代我不知道是不是,可是阿正绝对是她傻得没错!虽然吓得没敢对别人说,可是我看到了。在半夜里,香耶子小姐一个人去挖了舌曲的根
舌曲?
秋天开的红花,根有毒的草。只要是种蜜柑的人家,就连小孩子都知道那草。因为那是为了除虫涂在蜜柑箱子上的东西。
紫朗咽了一口唾液。他觉得这个女人的脑袋一定是出问题了。
但他却发现,自己没法把视线从小夜那认真的侧脸上转开。
小夜睁得大大的眼睛已经不再看着紫朗,而是凝视着什么远远的地方。
也许是儿时的噩梦引出了孕妇不可思议的力量吧。
小叶用双手抱一样地遮住了自己的腹部,以呻吟般的微小声音说着:
我害怕。
小夜。
我真的好怕。香耶子大小姐最喜欢弄坏自己的东西了。
小夜的身体簌簌地颤抖起来。
小夜,你没事吧?
紫朗注意到她,担心地问,但小夜只用微微的摇头来回答他。
接着,她用挤出来一样的声音,低低地念到:
求求您。回了东京,见了大小姐,千万千万绝对不要说我已经怀了伦太郎的孩子。求您了,求您了!
小夜?!喂!川名!来人啊!小夜她!
一把撑住当场倒了下去的小夜的身体,紫朗大声地叫起来。
家里顿时变得像马蜂窝一样乱哄哄的。
崛田小夜忽然临产,当夜生下了一个婴儿。是个男孩子。
看来必须要把小夜的希望从不要告诉香耶子自己怀孕,改成不要告诉她这个孩子的存在了。
我到底还是没法相信香耶子小姐是那种女人。
听紫朗说了之后,川名慷慨地说道。
崛田小夜马上就要生孩子了,可是身边却没有应该支撑她的丈夫,所以她不安到精神错乱了吧。
也许。
(可是,那双眼睛却是认真的。)
紫朗的脑海中全是崛田小夜那充满了恐惧的眼神。
(舌曲的根吗。如果小夜的话是真的,那我很担心先生)
只要不在他的身边,就总会觉得不安。一担心起来就再也停不住了。
(但就算先生再怎么孱弱,对手也只有一个女人而已。他没这么简单就遭了毒手吧。别看他那样,毕竟也是个男人。只要一回东京,我就尽快让他离开那里就没事了。)
紫朗对自己这么说着,想要让自己安心。可不安却没有这么容易消失。
现在自己的事情已经是第二位的,不,应该说是无关紧要了。
结果他们在崛田家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紫朗就拉着川名向四国的东京日日新闻分社出发了。
因为川名说回东京之前想要去问候一下分社的朋友们。
把马送回擅自拜借的农家,当然也支付了相应的租金后,叫了人力车向着报社而去。
川名。
分社所在的地方果然与蜜柑农家的村落不一样,是个很开阔的地方。
紫朗走进分社面对大街的炼瓦楼房的时候,总算把胸中沸腾一般的不安稍稍压抑了下去,然后他开口叫着好友。
如果说出来的话,对方会开解自己,那么这个不安就会消除了吧。
我有一件一直很在意的事情。
嗯?什么事情?
就事那个在四条伯爵府上抓到的犯人。犯人不是一定会切下被害者身体的一部分带走的吗,可你说犯人连匕首都没带吧?难道这不奇怪吗?
这个,的确是有点奇怪。
一点也不像川名。这犹豫又畏缩的态度,让紫朗的不安益发地高涨起来。
到底是怎么样?你说清楚点。
不说是警察现在还在调查吗
喂,川名。
川名无论如何就是不说清楚,那之后也一直支支吾吾含糊其辞,更增加了紫朗的怀疑。而后
这份不安在来到编辑室的时候,达到了最高潮,紫朗他们在这里迎来了最严重的局面。
东京又有华族被杀了!?
对这个从编辑室的门缝中传来的声音,最先做出反应的是紫朗。
说什么傻话!那个连续杀人事件的犯人不是已经被捕了吗!?
警视厅现在也是一团混乱啊。那个在四条伯爵家被捕的男人似乎与这个案子并没关系,只不过是因为个人仇恨想要袭击四条伯爵而已。已经确认了他的身份,是半年前被四条伯爵的系列公司解雇的人。
负责这个事件的年轻记者快忙坏了,即使如此,他还是坐到编辑室一角放着的待客沙发上,对川名和紫朗做了这样的解释。
怀恨在心吗,真是个给人添麻烦的家伙。要报仇请他换个时间再说好不好?还得我在这里出乖露丑。
川名愤懑不已地抱怨。自己一直用来炫耀的功劳却变成了泡影,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自然的。
不,并不是这样。这个男人会在这种时候来袭击伯爵,似乎是受了谁的怂恿。也许那个教唆者就是真正的犯人。所以警视厅现在在拼命地调查。可是这样一来,华族连续杀人事件的牺牲者就达到六个人了。所有有关的人都怕自己会是那第七个,吓得要命呢。川名先生,你是不是也赶快回东京比较好?现在本社的编辑部都鸡飞狗跳了。
是啊。我马上回去。你也加油。抱歉打扰你工作了。
但是,本来要离座的川名的脚却被紫朗按住。紫朗问记者道:
那些牺牲者们有没有共同的特征?除了都是华族以外?
这个吗。到目前为止所有死者都是男的,而且都发展得很不错。特别是在与异人(注:外国人)的交易上获得了成功。
与异人有关吗还有,这一次的死者是哪里被切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