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大包稍稍抽动了一下。方越掀开被子一角,让外面的阳光照进去,立刻就听到晓晓唔唔的抗议声:好想睡,别吵我......
那你也得先吃饭啊,不饿吗?
晓晓这才不安分地扭动着身子,弱弱地说道:阿越......我觉得不太舒服......
方越一听吓一跳,慌忙起手在晓晓的额头上试了试热度:呀真烫,你在发烧!
果然是吗......难怪觉得浑身酸胀。
方越从床边跳下来,手忙脚乱地去拿脸盆,一边说道:你乖乖躺着,我去给你倒盆水来。
一会儿,冷水打来了,方越摊开毛巾浸了冷水,拧成七、八分干,迭作豆腐干大小,敷在晓晓额头上;凉凉的毛巾一遇上滚烫的皮肤,很快中和了热量,晓晓顿时觉得舒服了一些。
你等一下,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再买些退烧药。
嗯。晓晓静静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方越去超市一趟,买了快餐粥和退烧药品回来。看了看药品说明书,退烧药不宜空腹吃,便又麻利地开始煮粥,忙活了一阵,粥是煮好了,可烫得没法下嘴,方越找了把汤匙,端着粥重新坐回到床沿边。
晓晓看着碗里腾腾冒出的热气:我不喝,烫都烫死了。
没关系,我来喂你。方越用汤匙舀起一勺粥,放到嘴边吹了好久,这才送到晓晓的唇边:喝吧,我帮你吹过了,温度应该正好。
晓晓呆呆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汤匙,却不张嘴。
见他不动嘴,方越问:怎么不吃?这下温度正好。
晓晓撇撇嘴,眼眶中突然无预兆地滚下一颗眼泪来,顿时把方越弄得手足无措。
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除了我奶奶,从来没人像这样喂我喝过粥。
方越一听,一颗心才放了下来,一张臭贫嘴又开始调侃起来:晓晓,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感动,特别感激我,感激得想以身相许?
感动是感动,可还没到以身相许。晓晓虽然发着烧,头脑却是意外的清醒。
嘿嘿,方越讪笑两声,应该的应该的,终身大事怎可儿戏。不过......感激到告诉我真实姓名的地步总有吧?
这个嘛,也还没有。
......无形无状的打击,就如同柏拉图式强奸--如此沉重。
好不容易,晓晓总算细嚼慢咽地,将一碗粥吞进了肚里,方越拿出退烧药递给他。他伸手去接,手却在离药片只差几公分的地方,与其失之交臂,晓晓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刹那的沮丧表情。
方越见他没能准确地接住自己递上的药片,担心地问道:怎么,头还晕吗?
唔,啊,啊。晓晓支吾着点点头,重新伸手接过了药片,就着白开水服下去。
吃了药乖乖地睡觉,捂出一身汗来烧就会退了。
晓晓点点头,听从方越的指示,乖顺地爬回了被窝里。方越将被子拉到他的下巴处,将肩头的被角掖紧,重新绞了一块冷毛巾盖在他额头上。
晓晓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随即闭上。
约莫傍晚五、六点钟的时候,晓晓醒过来一次,方越伸手进棉被里摸摸,发现他身上出了有限的几滴汗,就稍稍放心了一些,又喂他喝了点粥。
晚上九点钟的时候,晓晓再次醒过来,眨了眨眼睛说是要方便,方越便扶着他去厕所。来到了厕所门口,晓晓却不让方越一起进去,说什么会不好意思。
不都是带把的男人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想归这样想,他终究也不好硬要跟着进去,毕竟被别人眼瞅着方便也尴尬。
完了,回到床上继续睡觉。人一生病的时候就特别嗜睡,只是一小会儿的工夫,晓晓便重新入梦了。
方越,你怎么还不睡啊?都几点了。漆黑的寝室里,仲石从小梁的床铺上探出头来,轻声提醒呆坐在对面下铺边的方越。
你们先睡吧,我不放心,得看着他。
嘿,你伺候你祖宗呐,你老爸生病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上心。
他不就是个小祖宗么。方越坐在床边,将双手交迭地放在床沿,下巴搁在手臂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晓晓的眼睛紧紧地闭合着,长长的睫毛在黑暗里微微地抖动,透过眼皮的变化,可以猜想里面的眼珠左右移动的样子。晓晓正沉沉地睡着,平稳、均匀的鼻息声,听得出他睡得很香甜。
看着看着,方越不由地被晓晓影响,上下眼皮也开始打架,慢慢地沉重起来......
凌晨,窗帘布上透着淡淡的白色光晕,晓晓的头在软绵绵的枕头上微微一偏,身体小幅度地扭动了几下,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躺在一片湿热的水中。
感到极不舒服的晓晓,慢慢地睁开眼睛,在距离他的脸只有几公分的地方,有一颗又大又圆的头,不用猜都知道,那是方越的大脑瓜。
他的大头正侧向一边,将半个脸埋进臂弯,宽厚肩膀有规律地一起一伏。或许是这种姿势入睡很不舒服,被压抑了的呼吸道,正以比平常粗重很多的声音,向外送着气。
晓晓伸出手,轻轻柔柔地将细长手指放在方越的头上,也不左右揉动,也不上下按压,只是这样轻放着,像是生怕惊醒了梦中人。可他自以为轻微的动作,还是将对方惊醒了,方越唔了一声,挪动了一下头,停顿了几秒钟,忽然猛地抬起来。
晓晓,你醒了啊!人虽有些迷糊,但声音却很响亮。
晓晓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声说道:你轻点声,大家都睡着呢。
方越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左邻右舍,凑近晓晓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嗯,舒服多了。
太好了。
就是出了很多汗。
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打点水帮你擦擦。
热气腾腾的水端上来,晓晓的脸也红扑扑的,他扭扭捏捏地解着衣服扣子,好半天才脱下衣服。方越心里看着直乐,这可是晓晓啊,那个脱衣服比眨眼还快的晓晓,没想到这样的人也会有害羞的时候。
方越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擦拭着。擦身的时候,晓晓也表现得极不自在,一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摆,支吾着说道:阿越,你以后要是生病了......我也给......给你擦身。
神啊,一句话把他方越感动得......
今天有绘画课,为了学分,方越又不得不放下尚有余烧的晓晓去上课。临别前依依不舍地千叮万嘱,要他别忘了吃药喝粥,搞得如同就要开赴刑场,天人永隔似的。
方越,你到底好了没有?上课要迟到了!仲石在宿舍门口催他:晓晓又不是小孩子了,他会照顾好自己的。
没办法,方越只好背上画板画具,包袱款款去学校。一整天,他心里都在惦记晓晓,课也没仔细听,画也不认真画,胡乱涂了七歪八扭的几笔交差。结果,被李教授喷了一脸孔唾沫星子,并得出结论:方越,你没救了,真没救了!
刚一放学,方越就如同箭一般地横穿校园,向宿舍里赶。看到他远远跑过的几个同窗,颇为担忧地打开了话匣子--
方越这小子最近怎么了?
谁知道呢,近来失魂落魄的。
别是大脑抽筋了吧。
惨了,别的地方抽筋倒还好办,大脑抽筋还不得动刀子?
......
方越跑回宿舍,匡地一脚踢开了寝室门。
你干什么啊,粗手粗脚的!屋里传来轻飘飘的声音。
方越向里面一看,晓晓正坐在被窝里,手里捧着个碗,悠哉游哉地喝鸡米粥呢,看到方越急吼吼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瞧你那猴急的样子,就那么想我?
想,真他*的想!方越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坐下,不承认也不否认。
既然想我,那就吻我一下吧。晓晓喝了一口粥,笑容诡异。
你病还没好呢,想传染给我啊。
晓晓将俏脸一拉,别过头去,气鼓鼓地说道:哼,不吻就算了,小气!
小傻瓜,逗你呢,还真生气啦。
晓晓还没来得及将那句不许叫我小傻瓜说出口,方越的吻已降落到他唇上......
晚上十一点,宿舍楼里按照惯例,熄灯催寝。洗刷完毕的方越穿着阔口短裤,钻进被窝里与晓晓同被而眠。前晚还睡得不省人事的他,此刻却干瞪着眼,怎么也睡不着。
和晓晓睡在一起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两人每次做完爱做的事,都会像这样依偎在一起小睡一会儿。可在一寝室哥们的监视下睡在一起还是头一回,怎么说呢?
总有种在众目睽睽之下干坏事的感觉。前天晚上因为又累又困还没知觉,这两天却越发地感觉强烈,特别扭。
被子底下,晓晓的手忽然伸了过来,握住了他的,脸也跟着贴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问道:睡不着吗?
方越无声地点点头。
我也睡不着,可能是这几天睡太多了吧,现在都不怎么想睡了。
方越捂住晓晓的嘴,侧耳听了一会儿,发现兄弟们好像都睡着了,这才放开了手。
阿越,我们来说说话吧。晓晓的嘴又凑了过来。
方越看了看他,一本正经地说道:说话是可以,可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晓晓将头歪向一边,沉吟了一会儿:不是我不说,实在是不能说。
那就免谈。方越作势要转过身去。
晓晓见他又要不理自己,连忙压住他肩膀不让他翻身。
阿越,你活了二十岁,有没有喜欢过谁?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嗯......随便问问。
方越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以前喜欢过几个女孩子,可惜人家不喜欢我。
这么说你被甩过很多次喽?
少说也有七、八次。
啧啧,真悲壮,都能写本失恋传记了。晓晓咋了咋嘴调侃。
切,你尽管嘲笑我好了,反正我脸皮厚。
晓晓抿抿嘴,忍住笑意继续道:那你说,如果别人拒绝了你的表白,你是应该继续追求呢,还是就此放弃呢?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放弃啦。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死缠烂打纠缠不休,对谁都没好处。
看不出来,原来你那么干脆的啊。
那当然。方越颇为得意。
我又不是在夸你,你得意什么!晓晓瞟了他一眼,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叹了一句:我要是也能那么干脆就好了......
嗯?
哦,没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晓晓突然问:你的膝盖没事了吗?
方越愣了一下,猛然醒悟过来:不说倒不疼,你一提就又疼了。
是吗,我帮你揉揉。晓晓缓缓摸索到方越的膝盖部位,轻柔地揉捏起来。
说实话,方越的膝盖已经不疼了,这些天忙里忙外的,连他自己都忘了还有这档子事,可晓晓却记在了心上。
方越稍微侧过头,看着晓晓脸上认真的表情,浓密纤长的睫毛低垂下来,好想在上面亲上一口。一种异样情愫正在酝酿、发酵的感觉再次浮现,究竟是什么呢?连方越自己都说不上来。
第二天一大早,悄无声息的寝室,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宁静,大家伙都半眯着眼睛,往床头边翻找自己的手机。
啊!对不起,是我的手机在响。晓晓从床上跳起来,拿起手机一路小跑地冲出寝室接听去了。
被这么一折腾,大家也都醒了,看看时钟,时间不早,便各自下床洗漱。
卫生间里,方越在洗脸,仲石在往牙刷上挤牙膏。
我说方越,那个晓晓是你什么人?
朋友啊。
哪一类的朋友?
朋友就是朋友,还分哪一类的?
可我怎么觉得你特别紧张他啊,我生病的时候,你连给我倒杯水都懒懒散散的,更别提买药喂粥了。
你那点小病还值得我亲自去给你买药?
仲石叹了口气:唉,这就是差别待遇啊。
说什么呢你,什么叫差别待遇啊?
仲石还真较上了劲,反驳道:你就是差别待遇,重色轻友!
重你妈个头!
你敢说你和他没点什么?
这话一出,方越立马面部僵硬,嘴巴也跟着抽起筋来:我和他能、能有什么!这叫客套,逢、逢场作戏你懂不懂?
切,不跟你说了,我刷牙。仲石操起牙刷往嘴里头一塞。
过了没过久,晓晓接完电话从外面回来,他向卫生间里探探头:方越,我工作上有点事,先回去了。
方越连忙丢下手中的毛巾追了出来:这就要回去了呀,你的病还没好呢。
晓晓温柔地一笑:可是不回去不行,我都好几天没去上班了,刚被老板训。
晓晓一边说一边换上大衣、外裤,这些天麻烦你照顾啦,谢谢。然后一溜烟地消失在宿舍门口。
方越飞奔到阳台上,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会儿,看到晓晓的身影出现在宿舍楼底下,于是大声朝下面喊道:晓晓,路上要注意安全!晚上到了家给我打个电话!
晓晓边走边向上仰起头,向他抛去一个法式飞吻。
方越杵在阳台上,直至晓晓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依然不愿移动步子。
嘿,人都走了,你小子还傻愣在哪儿干嘛呢。仲石探出脑袋。
他病还没全好,我不放心。
不放心还脚板钉钉?仲石耸耸肩,无可奈何的表情。
方越呆呆看了他五秒钟,忽然顿悟般拔开长腿向宿舍外飞奔。身后是仲石爽朗的大笑:傻小子,大脑瓜里装的八成是豆腐脑!
说老实话,这还是方越第一次正经八百地跟踪一个人,目标还是个男人,他瞬间发觉自己是彻底变态了。
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晓晓,看他招了辆出租车准备扬长而去,方越也当机立断地拦下一辆,大手一挥:司机大哥,看见前面那辆出租车没?跟上!
小哥,你是便衣吧?司机问。
方越神圣而庄严地将头点了又点。司机大哥也神圣而庄严地踩下油门,奋起直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