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谢祖鸿还是给嘉豪安排了各门各派的军师教练,进行一对一讲解,连经济学权威人士都被雇充当他谢大少的私人顾问。
有时他坐得不耐烦,也会突然离席,搞得老师直抹汗,不过今天,他却静得出奇,面无表情地倾听对面的中年肚腩兄滔滔不绝的讲解宏观大局。
各位老师都知道面前这位年轻人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他们签了保密合约,被重金邀请坐阵堂前,大有古时辅佐新王开创新纪元的架式,其实这一切也无非是星晖换新血的先期讯号,众讲师都不敢怠慢托大。
这位谢少爷人高马大面目严峻,但言行率性,还专爱提一些刁钻的不属于传统范畴的问题,当别人正要在心里评估他的时候,他又会一针见血地指出讨论的要害,言简意赅概括观点,让对方肃然起敬。
中午十二点,嘉豪对着前方手舞足蹈、卖力授课的肚腩兄做了个手势,示意中场休息,加之午餐时间已经到点,后者立即识趣地挥汗退下。
嘉豪将高背座椅旋转了半圈,然后面对落地窗外的繁华景象出了会儿神,就执起桌上电话拨号,响了数十下,都没有人接听。于是他重拨这个号码三遍,仍然是无人应答。
以往嘉豪等人接电话从来不会超过五秒,现在的耐性实属奇迹,而且他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点。甚至还拐了个弯,从秘书提供的内部通讯簿中查出安妮塔的电话。
而这位令他印象深刻的眼镜女在听清他声音的时候,显然受到了惊吓,扯着紧绷的嗓音同他说,今天罗杰放她假,并且交代过除了星晖内部的来电,其它电话一律不接听。
看来公司有替他找到了新闻发言人,他也乐得避一阵子。
这种绯闻最不讨好,罗杰要是口口声声承认兄弟罪行,便是坐实了欺瞒民众身世的名头,他到底不比普通人,六亲不认还有各式理由可以申诉,他不坦白即会惹来猜疑议论。
如果罗杰不承认兄弟情呢,又好似太无人情味,手足相残落井下石,名声更不好听。
但嘉豪并不担心罗杰的处境,因为他觉得知名艺人都应该有起码的抗压能力,而且有大班随从在身后出谋划策起驾护驾,出得了什么事!
罗杰这棵摇钱树暂时倒不掉,假以时日,再被八卦小报添油加醋,掺入些传奇元素加以炒作,还有可能反过来成佳话。娱乐圈的事可以翻来覆去讲,除了当事人,谁辨得清真假,只要熬过敏感期,再待柳暗花明都不是难事。
正因为了解这种规律,所以嘉豪肯定,罗杰不会为这件事忧心太久。
他打电话给罗杰,罗杰不接,他不以为然,继续拨号,彷佛只要是那个人的事,他的耐性就好得不像他自己。
一个钟头后,罗杰回电:「找我?」
语调波澜不惊,嘉豪已经可以透过听筒联想到他漠视的表情。
嘉豪眼梢有丝不满,因为他对自己依然不怎么客气,即使他们之间多加了一层特殊关系。
「刚才干么不接我电话?」
「我没空。」针对霸道得没道理的提问,罗杰也给了比较直接的答案。
谢大少做一次深呼吸,以此来遏制气焰:「不是要避难么,不如搬到我这里。」
「不用了,公司有给我安排酒店。」
「酒店?」好像罗杰在说笑话似的,嘉豪不屑地撇撇嘴,「我可不随便请人来我的地盘住宿,这点面子都不给?昨晚你不是也有爽到?你嫌同我不够默契还是觉得有什么伤到你自尊,要我别再得寸进尺?」
「昨晚不算什么,你不用要挟我。」
嘉豪开始咬牙切齿:「老子没空跟你兜圈子,你到底要不要来住?!」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嘉豪甚至听见了浅浅的呼吸声,纤细昏浊暧昧,像一根羽毛在胸前轻轻搔刮......
忽然间,嘉豪发现自己的心跳加快一倍不止,自打十二岁第一次用水果刀割伤了一名找他单挑的韩国少年以后,他基本上就没再无缘无故紧张过,就现在这样,好像要被法官判刑似的煎熬感,还真他妈诡异。
如果嘉豪当时就能准确辨认,这样的反应是传说中的「恋爱初期症候群」的话,他一定会被自己恶心死。
「我--考虑下。」
等了半天,人家给了个无可无不可的回答,嘉豪却差点憋到断气。
「随你便啦。」嘉豪最终还是忍不住耍横,讲完这几个字就迅速收线。
罗杰盯着话机,神情凝滞了大约有一分钟左右,直到场外有人催促,他才扬起手抹了抹脸,像是要让自己保持最初的清醒。
从没有人能这样明摆着对他恶形恶状,却又口是心非地袒护关照他,他知道谢嘉豪的邀请是出于好意,而且对方的这一举动,已是对他罗杰最大程度的回馈。
原来最怕谢嘉豪会在与他一夜情之后轻视他,但设想的坏结果都没有发生,相反,他有打探到自己的处境和所要面临的问题,人性的阴暗面越来越多的暴露出它的本来面目,而罗杰心里明白,恰恰只有谢嘉豪,是那个会对他宽容到近乎放纵的人。
连这一头的嘉豪也知道,自己似有若无的跃跃欲试,从某种程度上说,算是进行了大规模的暗示。
两个男人被压抑太久,自然而然要寻求情欲通道宣泄一下,所以他们找到新鲜的彼此,当时看起来,并没有不安全隐患--不会被人追踪,也无须向任何人交代,完全私密。
可越如此,就越使人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那一整日,嘉豪都不由想起昨夜罗杰的种种痴态,稍有些不知所谓的牵念来,自己也觉得搞笑,不是一向最信奉「明晨早起后会无期」的么?何时竟然婆妈起来。
罗杰的工作表再次爆满,但拍摄项目拒绝记者来访,也少了顾虑。不过自清晨起,心头有什么重物一下被提走了,不再似以往那样狠狠压迫他的神经末梢,让他每每念起就头疼欲裂。
等隔了几小时,他才意识到,原来是因为兄弟罗成被捕的缘故。
其实,他并不曾恨过那个人,毕竟是手足血亲,接不接受不取决于他的意愿。但成年后,罗成这个名字就像一个黑色的影子,前后左右地向他追索一些根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
而现在,无论对方要如何捣毁他伤害他,他都决定不再躲闪,因为可怜虫是没有资格向他提条件的,他给过的援助到此为止。
突然间,罗杰有种解脱感,再不需要给自己心软的理由。
不止一次警告过罗成,让他脱离帮派,可是沉迷赌博的他早已丧失理性,为了利益他变本加厉,这次是枪枝,下次又有谁能保证不会是毒品?这世上的悲哀都是自己亲手促成,与人无尤。
傍晚前,罗杰被警方如期传唤,公司有派给他私人律师,代为出面解决场面上的问题,最后一刻,大约是怕徒生枝节数罪并罚,罗成到底没有把他与局内人,诸如梁彪那些父辈人士千丝万缕的联系招出来。
嘉豪最近频频现身公司,已渐渐引起一些内行人的关注,高层中的墙头草们索性向嘉豪大方提出社交请求,打高尔夫、斯诺克、参与私人聚会。
嘉豪本性不驯,却深谙表面功夫,那天晚上八点应酬过两位星晖的合作伙伴,就赶去酒吧跟杨晨礼会合。
晨礼带来了五个女孩,容姿样貌都称得上上乘,其中一个更是薄施脂粉,半点风尘味都没有。
嘉豪知道那个气质特别、身材高挑的女子叫妮妮,此女很有意思,操一口吴侬软语,广东话还不娴熟,但表演吉他和萨克斯风时却潇洒英气,还会跳姿势漂亮、女人味十足的探戈,在酒吧里很拉风。
一来一去,晨礼看出妮妮对谢嘉豪本人的兴趣,远远超过了对荷瑞普片酬的兴趣。
一直玩乐到十二点,嘉豪才搭上晨礼的肩走出酒吧,晨礼问他:「人找得不错吧?」
「错不错要看销售业绩,又不是选美。」
「哇,用不着这么现实吧!」
「这种话从你嘴巴里讲出来,特别假。」嘉豪一把揪他到角落,脸上严肃起来,「喂我问你,罗杰现在被安排住哪里去了?」
「你关心这个干么?」
嘉豪作势要动武,这才让杨经理委委屈屈地招供:「罗杰拒绝住酒店,所以大约会去莉莉那边喽,她是名门之后,房子够大又偏。」
「莉莉?女的?」
「是罗杰的化妆师啦,他们同期出道,也不会传绯闻,公司这样安排自然有原因,放心啦。」
放心?他有什么不放心?!嘉豪愤愤地想。
「算啦,问你也是白问,我回去了。」他甩甩手走人。
晨礼在身后冲他喊:「那帮女士怎么办?」
嘉豪头也不回答:「谁带来的谁送走。」
「嘿,你讲不讲理!我可是义务劳动哎。」晨礼瘪下嘴,只好认命地扭头去当小姐们的司机。
他走回酒吧,看见妮妮漂亮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
晨礼暗叹:谢少爷那个花心萝卜,这世道有哪号人物能拴得住他,我鞍前马后伺候那人也不冤枉!可是,我真怀疑阿豪没有情爱常识,其它方面再厉害,感情这一块根本就少根筋的嘛。
坐上车,嘉豪才发现落在车上的手提电话有几通未接来电,九点多有一通是罗杰的,嘉豪没想现在是几点了,顺手就打回去。这一次,却是响一下就被接起来。
「你刚才找过我。」相信不会是手误拨错号。
「你中午问我的事,我想过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到府上住几天,两周后等事情平息,我就可以搬回去。」
嘉豪的食指敲击着方向盘,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声音里却听不出情绪:「那你什么时候过来?」
「我就在你公寓楼下的停车场。」
哈?这小子是傻瓜么,半通电话就算通知他了!等那么久不声不响的,难不成是想在停车场过夜啊。大明星的头脑是不是都比较另类?
很久没有玩午夜飞车了,嘉豪对自己的雀跃知之甚少,他只想要快点达到目的地,将那个色彩斑斓的罗杰从黑暗的车厢里拖出来,放到自己的卧房。
想到自己即将收留一个全香港都觊觎的男人,竟有一些类似于「金屋藏娇」的窃喜感,当然,这种情绪太过私密,嘉豪不会轻易泄漏出来。
一点差一刻,嘉豪已经走进车库,找到在吉普车驾驶座里打瞌睡的罗杰。
「你就不怕在这里被打劫啊?」
「我又没带钱。」
这是什么歪理,就凭你这张脸,也值千万不止!
不过嘉豪并不同他争辩,似笑非笑地看向助手座上的简单行李袋,饶有兴趣地等他再开口。
罗杰说着已经从容的下车来,有些疲倦的样子,因为睡姿不稳,头发有几根不驯地翘起,竟多了几分任性的家居味道。他看嘉豪一直抱起手盯牢他,也只得勉为其难地迎视对方。
「我只让助手带了些必需品过来,今天早上穿走的衣服,我送干洗店了。」
他说这些废话做什么?嘉豪决定不理他,兀自开了他的副座车门,取出行李袋扛在肩膀,大跨步向安全通道走了出去。
这个场景有些熟悉,罗杰想起来,他第一次跟谢嘉豪见面之后,他也是这样将行李甩在身后,往星晖大楼的直达电梯走去,看起来无所畏惧,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现在情景重现,背景交迭,他却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奇异的暖意。
待两人回到那个半新不旧的客厅,扑入眼帘的就是那组他们曾欢爱过的大沙发,浅色布料上竟残余着刺目的情欲渍迹,罗杰的视觉突地刺痛,脸上一热,不由自主地回避开。
见嘉豪提着他的行李袋走进主卧室,罗杰想出言阻止,发现人已经消失在门框内。
片刻之后,嘉豪走出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不是第一次来,干么杵那儿不动?」
「我住客房就好。」
「客房灰尘结得有一尺多高厚,你吃得消?」
「公司的人不知道我到你这里。」
「我也没准备去广播呀。」两人针锋相对惯了,嘉豪讲话也不顾忌,这就是跟罗杰相处的好处,不用假客套、不用来冠冕堂皇那套。
看罗杰去流理台倒水喝,嘉豪转身问他:「今天你没怎么样吧?」
「嗯?」罗杰应了一声,取下玻璃杯倒水,像是没有抓住嘉豪提问的主旨,等反应过来,刚含进嘴里那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嘉豪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劲爆程度,一脸询问地看着端着杯子的罗杰:「疼的话,我有些膏药,或许可以--」
「不用!我没事......」罗杰打断他的话,迅速背转身,将双臂撑在清洁池边,不再言语。
嘉豪大概是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头,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然后随口道:「浴室里有干净浴衣,你可以先洗。」
罗杰二话不说,听完就直接往浴室去了,与嘉豪擦肩而过时,也没有看他一眼。
这类级别的无视稍有些无礼,但因为是强抑后的平淡而不是冷漠,所以并没有令嘉豪感到怏怏不乐,反而有点兴致勃勃起来。
屋子里突然多加了几分人气,独居惯了的嘉豪,也没有不适感。罗杰所到之处一向有蓬筚生辉的功效,那么对于他谢嘉豪又意义何在呢?
嘉豪若有所悟地盯着沙发上的精液污渍,舔了舔下唇,锋利的目光穿过客厅,往那传出哗哗水声的浴室射去。
当嘉豪拉开浴室移门的时候,里面的人显然吃了一惊。
罗杰诧异的回头看了嘉豪一眼,冷静的说:「我就好了。」
「噢,我不急。」嘉豪闲庭信步般地踱进来,「我用浴缸。」说着就坐到浴缸边上打开水龙头放水,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浑身赤裸的在莲蓬头下湿身的罗杰。
这样毫无遮掩地在一个人的注视下,罗杰感到浑身不自在,再经历昨夜一役,现在看到谢嘉豪就足够令他绷紧神经到要断裂为止。
这下子,再装酷也顶不大住了,罗杰随手就扯下一块白色浴巾,围在腰间,然后准备往外撤。
谁知,谢嘉豪先他一步起身,五指有力地钳住他的手肘,让他受力受弹,湿漉漉的背脊直接撞上了嘉豪健壮的胸膛,衣料的摩擦力让罗杰禁不住微微战栗了一下。
「干么那么急,是怕我吃了你?」
憋了半天,罗杰只听见自己无力的回了句:「你别这样。」
嘉豪看着罗杰比任何时候都柔和的侧脸,那被热气蒸腾过、面颊耳垂赤红得透明一般,平滑的肌肤每个毛细血孔却都贲张着,向外发散着浓烈的情挑。
嘉豪知道这个男人英俊得不象话,但是这样在氤氲中近距离观赏,又是进一步确认这一事实的过程。
而现在牢牢锁住他视线的,却是罗杰肩上的那道齿痕,淡淡的,却仍辨得出来,月牙状,轻薄地边接着锁骨,昨天的狂情虐爱,就这样活色生香地从这道不深不浅的印迹里倾泄而出,嘉豪对自己暗叫一声不妙,下半身不听使唤的举手投降。
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会对一个男人兴趣盎然屡试不爽?难道爱美之心作祟,连他谢嘉豪也未能免俗要被这个男人深深勾引?
这么想着,另一只空闲的手已经轻柔地抚上那个粉红的牙印:「看来我下口太重了。」
他低下头来端详了一会儿,再由内而外用舌尖舔舐那道伤疤,缓慢的坚定的情色的,眼角的余光还颇有些玩味,观察罗杰不知所措却又强作镇定的危机表情。
「是这里疼呢?还是--」那只刚刚还在肩膀上的手,粗糙地沿着脊椎下行至股沟,在罗杰有所抵御之前,食指就着清水的助力,轻推入昨天被开发蹂躏过的穴口,「那里更疼?」
罗杰呻吟出声,条件反射似地一把挣开了嘉豪双臂的禁锢,他涨红着脸轻轻喘着气,湿发贴到耳鬓,很有几分独有的男色风情,但他仍不动声色的说:「我不是你可以玩弄的对象,你要玩,找别人去吧,我恕不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