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妻——末回

作者:末回  录入:02-23

  江岩注意到秦霄用的词是回去,不是去,而是回去......就像他本就属于那儿,就是从那儿来的。

  江岩沉默着,却把汽车调了一个头,做这件事时,他的心里蓦然觉得有一些空寂,似乎这一去,秦霄就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但他只能选择这么做,因为这是秦霄的希望。

  “你以为我会让你顺利回来?”

  从镜子里看到这一切的碧颜明眸圆睁,愤怒的甩了一下手后,她准备自镜子里穿越到秦霄所在的那个地方,打算阻止他回到鬼谷。

  然,就在她准备化身自镜子里飞过去时,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冲向她的身体,猝不及防的她重重撞倒在地上。

  身体仿佛散架一样痛苦,她在地上挣扎了好久都没能起来,血从她的嘴里涌了出来,在地上流了一滩。

  碧颜看到一个黑色影子站在镜子前,她不敢置信地摇头:“鬼主......为什么?您现在不是应该在......炼药么......”

  赤胄侧过身斜眼冷睇她:“数百年前药在言华离开的时候就已经炼好了。”

  “那为什么您......您......”碧颜在地上挣扎着,不久后,她明白了什么,呆呆地望向赤胄,“原来......这一切都是您故意设计的......”

  赤胄收回了看着碧颜的目光,背对她冷声说道:“我之前的确是太过于信任你了,炼药时把鬼谷全权交予你负责。原以为答应了你的要求毁容之后你会甘心放弃我,不会为难于言华,没想到却让言华死得那么惨--这是我的错。”

  碧颜流下了泪水:“您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件事的?”

  “--言华死后的一段时间,我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些。但那时我太过于愤恨言华的离开导致不能冷静思考。加之那时你一直在我身边怂恿,告诉言华只是利用我,然后在容貌被毁后接受不了这样的我才会毁婚离开,让我相信言华真的背叛了我,所以就没有细入思考。但后来,秦霄出现后,我意识到这件事......如果当初言华真的是因为接受不了我才离开,那么转世的他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事已至此,碧颜知道辩解已经无用,她只是默默流泪,凄伤地道:“鬼主,碧颜只是爱着您,如此爱您,比言华还要爱您......”

  “可是碧颜,我不爱你。”

  “那为什么还要把碧颜制造出来......”

  “......对不起。”这一句对不起,赤胄说得无奈且怜惜。一开始只是因为想要有个人陪,然而没想到他还会去爱上别人,会如此爱着这么一个人。

  一句对不起,让碧颜失声痛哭。她终于明白,她再怎么爱,他都不会爱上自己,因为他所有的感情都给了别人,已经收不回来了。

  “那么,鬼主,您要怎么处置碧颜呢?”碧颜趴在地上,睁着泪眼模糊的眼睛望着自己一直憧憬着能陪在身边的伟岸的身影。

  赤胄长叹一声:“碧颜,把你制造出来,是我的错......”

  听到这句话,碧颜明白了自己的下场,但也只能趴在地上无助地痛哭。

  “碧颜,最后,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碧颜只是哭,然后她明白哭也改变不了结果,她挣扎着坐起来,对赤胄伸出手:“鬼主,您能来碧颜身边么?碧颜求您......”

  赤胄无声地来到她面前,并蹲下,让她仔仔细细地抚摸自己丑陋的脸。

  “鬼主,您给了碧颜生命,碧颜难以自拔的恋上您并决定终生陪伴您,除了您外,碧颜真的什么都不敢奢求了。但为什么最后您选择的却是别人?”碧颜的凄伤地凝视近在眼前的他,然而他却一直无语,她觉悟地阖上眼睛再睁开,“碧颜很想说恨你......但是最后的最后,碧颜能说的只是,我爱你。”

  从脚开始,碧颜的身体像沙一样的流逝,最后,剩下的只是一团像雪般纯白的纱衣,她最后流下的一滴泪在滴到地上后,也化为虚无。

  赤胄一直蹲在地上,像是在发呆,不久后,他伸出手,停留在被纱色覆盖隐隐约约发出微弱的红色光芒的吊坠上。

  赤胄伸出手后,纱衣有生命般褪开,吊坠终于完全呈现在空气中,但赤胄的手碰上这个吊坠后,一团红色的光芒迅速包裹住他的身体。

  就在红光之中,赤胄站了起来,走向那面可以看到尘世间的景物的镜子。

  红光之中,赤胄低缓沉重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呼唤我的名字吧,言华,这一次,我一定会出现......呼唤我......”

  江岩把车开到路口前,在车灯的照耀下,小径的入口一直延伸,最后淹没在漆黑阴森的树林间。

  “秦霄,我们真的要进去么?”

  这样诡异的景色让江岩不安的咽了咽口水,然后他的声音落下之后就像黑夜吞噬般,没有任何的回应。

  江岩慢慢看过身后看坐在一旁的秦霄,藉着车灯照在车内的光芒,他看到了秦霄了无生气的一张睡脸。

  “秦霄?”

  先是胆颤心惊的轻唤一声,得不到回应,江岩立刻解下安全带打开车门跑到另一边扶住无声无息的秦霄,然后用力摇他。

  “秦霄!秦霄!你醒醒,你给我醒醒啊,我们到了,你不是要来这里吗?你要醒过来告诉我该继续怎么走下去啊,秦霄?!”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江岩心中的希望也在一点一点湮灭的时候,秦霄终于幽幽转醒,他费力睁开眼帘,迷茫的视线看了一阵江岩后,他艰难地开口问道:“我怎么了?”

  江岩看他这样,心一酸,差点要流下眼泪。

  “秦霄,你又睡了......睡得好安静,快把我吓死了......”

  “对不起......”

  “不要向我道歉......秦霄,我们到了,你确定真的要进去吗?”

  “到了?”秦霄的眼睛慢慢转向一边,望向沐浴于黑暗之中的树林,目光中充满了江岩看不懂的复杂情感,“江岩......我走不动了......你背我进去,好吗?”

  “嗯!”江岩用力点头,“只要你真的会没事,不管是哪儿我都带你去!”

  视线移回来,秦霄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江岩,你真的是个......好朋友......唔......”

  秦霄话没说完,突然从嘴里涌出一大口鲜血。江岩见状,更是不知所措,他扶着秦霄,焦急地用衣袖为他拭去唇边的血。

  “秦霄,你怎么了?别吓我。”

  秦霄说不出话,他一直在呕血,就像是要把身体里的血夜都吐光。

  “秦霄?!”

  见秦霄的病情越发严重,知道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失血身亡,江岩急得焦头烂额,抬头望了望四周,现在他们身处郊外,别说是人了,连鬼影子都不见个,他要如何求救?

  “秦霄,你一定要撑下去啊!我们已经到了,你不是要进到里面去吗?你一定要撑住啊,我、我这就带你进去。”

  不止秦霄身上的衣物,连江岩身上的衣服也被秦霄吐出的血给染红了。江岩看着秦霄如此痛苦,眼眶都在发热,他想把秦霄背在身上带他走进森林里,但秦霄却抓住了他的衣服,张着嘴似乎有什么想要说。

  “秦霄,你想要说什么?”

  江岩轻轻放下秦霄的身体,耳朵靠近他的唇边,想听清他在说什么......

  “......江、岩......我可能......可能真的撑不下去了......你进到里面,叫、叫他的名字......赤胄......他会出现......如果......我那时候真的不行了,你一定要告诉他......秦霄、秦霄爱他......”

  江岩怀中的身躯突然沉了下去,原本被抓住的衣服也松开了,江岩呆呆地望着秦霄的脸,然后伸出颤抖的手放在他的鼻间,最终,他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秦霄他......

  “不。”

  江岩难以接受地摇头。他不相信他的朋友就真的这么走了,他不相信!

  “秦霄!秦霄!”

  他发狂一样的叫着秦霄的名字,并像之前一样摇他身体,他以为他会像前两次一样醒过来,但这次,秦霄再没有张开过眼睛。

  “不......怎么会这样......”

  江岩抱着秦霄的身体,抬头无助地望着四周,然后,他看到了那条在夜色下呈银色延伸至森林深处的小径。

  他想起,之前秦霄说过的话,秦霄说他要回来,因为这里有人在等他,他一定要回来......

  江岩含泪背起了秦霄的身体,带着他走上这条他们曾经一起走过的小路。

  第一次跟秦霄来的时候,他们在这条路的尽头看到了一个岔口,然后他们走进了一个弥漫着诡异气息的村庄里,接着就走散了。当他带着人再次走到这里找寻秦霄时,却再也没发现他们曾经看见过的那条岔口,也找不到秦霄。他就像凭空消失一样,就这么不见了。

  后来秦霄回来了,消失一年后,带着一身谜团回来了,他想问清楚一切,但是却没有机会仔细详问,因为秦霄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也因为他们没有太多停留的时间......

  虽然什么都不清楚,但是,他却明白了一件事,秦霄的心遗落了,遗落在了未名的地方,一个未知的人身上。

  当秦霄说起那个人,那个地方时,眼睛里的光芒让人难以忽视。

  既使那么痛苦,却仍然想要回来,是不是,就算要死也要死在那个人身边呢?

  江岩背着秦霄越来越冷的身体,默默流泪摸黑走进森林深处,他不知道走了多久,当看到前方就像之前来找秦霄时一样,再没有去路时,他停下脚步,慢慢放下秦霄,让他躺在地上。

  江岩看得秦霄安静的脸庞,喃喃道:“秦霄,没有路了,我们该怎么办?秦霄,你醒过来回答我啊......”

  秦霄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回答,江岩用衣袖拭去了眼角的泪,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森林,忆起秦霄临终前留下的那些话,他试着对黑暗深处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赤胄......”

  一声,声音消失在森林深处,他又更大声的叫了第二次:“赤胄!”

  “你在的话就出来啊,出来见一见秦霄啊,赤胄--”

  就在江岩绝望的低头流泪的时候,眼前突然一片光亮,他错愕地抬头一看,一个人影在一片红光包围之下从黑暗深处走了出来。

  当这个人出现他们身边时,红光变成了白色,不耀眼的闪烁着,就像柔和的阳光。江岩在看清这个人的长相后,便呆住了,愣愣地看着他,甚至忘了自己身处何处。

  来者像是没有看到江岩,眼里只有躺在地上无声无息的秦霄,他轻轻把秦霄抱在怀中,原本包围住他的白光瞬间也把秦霄包裹住了。

  见状,回过神来的江岩立刻说道:“你就是赤胄对不对?”

  抱住秦霄的男人没有理会江岩,只是静静地褪去秦霄身上的衣服,然后他手经过之处,秦霄身上原本腐烂流脓的皮肤立刻恢复为原状。

  男人的这一举动让江岩目瞪口呆,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见到男人惊为天人的容貌,他又觉得理所当然......

  难道,这就是赤胄?让秦霄倾心的那个人?

  不--以这种方式出现,用这种方法治好了秦霄身上的伤,他一定不是人类,那么--

  江岩忍不住痴痴地看着眼前长相绝美气质出尘长发飘逸的男子,觉得他一定是住在山里的神明。

  “你可以救秦霄的,对吧?你一定要救他,求你一定要救救他!”

  在江岩恳切的声音下,男子终于把目光移向他,遂后沉着声音问道:“你就是秦霄的朋友,江岩?”

  “是的。”江岩点了点头。

  “谢谢你。”

  “啊?”江岩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谢谢。

  “谢谢你最终没有舍弃秦霄,谢谢你愿意把他带回我身边......”男子的视线移到秦霄的脸上,他伸出手轻轻一挥,已经在秦霄唇边干涸的血迹顿时消失。

  男子看着秦霄的眼神太于过柔情,也太过于温柔,让看到的人不禁沉浸在这似水的情谊中,忘了说些什么。

  “你就是赤胄吧,对吧,是吧?”

  看着眼前的男子,看着他深情地抱着秦霄,看着阖着眼睛一脸安详的秦霄,江岩的眼眶在发热。

  “嗯,我就是赤胄。”赤胄轻轻点头。

  “秦霄让我转告你一句话......”看着眼前的他们,江岩转述了秦霄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他要告诉我告诉你,秦霄爱你,他爱你......”

  赤胄无语,凝视似在睡梦中不愿醒来的人,他手一挥,秦霄原本染上了血的衣服霎时变得干净,现在的秦霄看上去真的就像只是睡着了。

  赤胄没有收手,他的一只手移到秦霄的唇边,正当江岩好奇他打算做什么时,他才看到赤胄手中握着一颗碧绿色的药丸,赤胄把这颗药丸放进了秦霄的嘴里。

  当这颗药丸进到秦霄嘴里后便透过他的身体开始发出绿色的光芒,然后连着赤胄的手往下,药丸也进到了秦霄的身体里,到达肚子时,便化开迅速消失。江岩这时看向秦霄的脸,发现他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润,胸口竟也开始轻轻起伏......

  “秦霄?!”

  见到这些,江岩顿时惊喜交杂,他差点忍不住扑过去抱住秦霄然后把他叫起来。

  “嘘!”

  赤胄似乎知道他的意图,他把手指放在唇边,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轻轻抱住秦霄站起来。

  “江岩,秦霄已经没事了,他很累,就让他好好睡一会儿吧。你可以放心的回去了。你离开这儿后将什么都记不起来,记不得在这里发生的一切,记不得有秦霄这个人......回去吧,江岩......”

  赤胄低沉缓慢的嗓音带着一股魔力,江岩的眼睛渐渐变得迷离,他如同被催眠一样呆呆的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赤胄抱着秦霄离开。

  当赤胄如同来时那般离开此地后,江岩才像个木偶一样走出森林,坐回自己的车上。

  他车门一被关上,江岩才如梦初醒,他先是困惑地看了看四周,然后莫名其妙的摸摸自己的脑袋,奇怪地自言自语道:“怪了,我来这里干什么?难道我在采访的中途睡着了?嗯,估计是太累了,算了,回去吧。”

  江岩开车掉头离开,不久后,他关掉了车灯。此刻已经不用开车灯了,因为前方的云层里,阳光已经冲破云彩照亮了这个世界。

  秦霄一直在黑暗中前进,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就这么一直前进,一直到看到某个人的身影。

  看着背对自己站立在前方的身影,秦霄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他。

  这个人比他还要矮,却拥有比他还要长的及肩长发,虽然这个人一直不言不语,但秦霄知道,他早已经知道自己的到来。

  后来,背对他的人慢慢转过身来,秦霄看到了一张他在梦里不知道看过几次的脸庞--是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却又觉得距离如此遥远的人,言华。

  “你从什么时候起发现了我的存在?”

  面对秦霄后,面无表情的言华静静地开口说道。

  秦霄低头思忖过后,才回答:“如果我们真的是同一个人的话,为什么我完全没有你存在过的感觉?即使在赤胄的帮助下看了你们的过去,即使碧颜强迫我承受了你死亡前的一切,除了感染到你绝望的痛苦与深刻的情感,我依然觉得,我跟你,不是同一个人......一开始我的判断就是正确的,不过被很多事情迷陷又开始怀疑这件事,后来我甚至希望自己真的就是你,但其实......”秦霄悲痛地摇头,“我不是你,不是言华的转世......而我之所以会梦到言华的事情,很有可能是另一个人在动手脚,让我误以为自己就是言华......”

  秦霄的哀伤对面的人一一看在眼里,原本深湛的双眸更是幽远,他似乎叹息了一声。

  “......曾经为了闯入鬼谷,我学过一些法术。数百年前,我不甘心就这么死去,我不相信赤胄真的不来救我......于是就在肉身彻底被毁烧之前,我倾尽一身的法术护住了元神。然而我的法术没有高深到可以完全保住三魂七魄的程度,仅仅是护住一魂二魄,成为一个介于生与死,虚与无之间的存在。就如同是在空气中飘浮的尘埃,没有谁能够发现并在意它,而它也没有一丝能够撼动任何事物的能力。这样的我进不了鬼谷,就算进去了赤胄也不会发现我,我就这样不知所措地一直飘荡在虚幻的空间里,仍然不肯放弃希望地在找寻再次进到鬼谷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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