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发一语地走着,司野又径自继续说下去。
「付丧神的魂体是由人类的『念』聚集而成,吃了它以后,失去了付丧神的附着,古董并不会就此消失,所以我会再把它们摆回店里当成商品来卖......这是很单纯的做生意方式。」
「是......是吗?原来这就是你赚大钱的秘密啊。不过付丧神的数量有那么多吗?」
「是不少。多亏了这些付丧神,让我不至于烦恼该怎么生活,得以存活在人类的世界。」
司野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看我。
「从此以后,我不仅要你帮忙照顾我的古董店,还要你进行锻炼灵力的修业,然后......」
「然后?」
我转身面向司野,他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以平静口吻说:
「总有一天,我要你解开我身上的咒,那就是我的奢望。」
一时之间我还不太能理解话中之意,只好再次重复他的话。
「你身上的咒?什么意思?」
「我要你解收我。主人收我为属下时,刻意削弱我的力量,并用这个人类的身躯将我束缚于其中......后来如你所知他因意外而亡。尽管我已从罐子解脱,但是对我下咒的人已不在人世,我再也无法恢复我原有的样子。」
「......啊......是吗?那你现在的样子是你主人塑造出来的?包括脸、身体、全部吗?」
「嗯,我想,主人是依照他的喜好塑造了这个身躯。只有发型是我参考他人做了改变,现在似乎不怎么流行男人留长发。」
「原......原来是这样啊......不过真是太好了,你的主人把你塑造成美男......啊!不好吗?因为这不是你真正的模样是吗?我倒是很羡慕你。」
我从头到尾把司野重新看过一遍,不知不觉说出心中的想法。
对一出生就长得不起眼的我来说,实在很羡慕他能经由他人之手变成如模特儿般的美形。
可是司野却对此嗤之以鼻,冷笑了一声。
「人类的美感在妖魔的我眼中,一点价值也没有,我只想以妖魔的样子取回以前的力量,回到我原有的世界。」
「你原有的世界?你是指不属人类的另一个世界吗?妖魔也有妖魔的世界啊?」
「当然有。人类与妖魔的世界之间会有互相融接的地方,有时妖魔会混入人类的世界,人类也会不小心迷路走进妖魔的世界......不过,妖魔的世界是个弱肉强食、无法无天的地方,现在的我没有力量可在那挣得一席之地。」
一瞬间,司野的脸上浮现了不甘心的表情,但很快地又回到平常的酷样,狠狠盯着我。
「只要你解开了咒,我就能离开这个世界。那时,我就会放你自由,一切就看你如何努力了。能够早一天提升你的灵力,事情就能早一天结束。这个条件还不错吧!」
「可是,司野......」
我追上脚步往前走的司野,把心里的疑问直接说出来。
「喂,司野。昨晚你不是将我伤得体无完肤的身体几乎完全治好了吗?这证明了你有比我还强大的......什么......」
「灵力。」
「就是那个。既然你的灵力那么强,为什么还需要我特地修业为你除咒呢?」
司野把双手放进外套左右两侧的口袋,边往前边从口中吐出答案。
「人类下的咒只有人类才能解开。」
「是、是这样吗?」
「嗯。既然主人死了,唯有与主人拥有同等灵力或更强的人才能解开我身上的咒。」
「......所以你要我来做这件事吗?你的主人......他的灵力到底有多强呀?」
司野讽刺地回答。
「他的灵力强到打败了把你从鬼门关救回来的我,而那时,我的力留要比现在强大好几百倍。」
「我、我做不到啦......」
我不自觉地大声出来,声音反射在周围住家的墙壁,响彻了夜晚的寂静。我赶紧压低自己的声音向司野提出抗议。
「你在想什么啊?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我只是一个平凡的重考生耶?」
「现在是不可能......不过你一定行的,我有预感,绝对错不了!」
司野说得信誓旦旦,脸上挂着熟悉的冰冷笑容,我无意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心。
凝视自己的手......连续剧里常常会看到这一幕,人在六神无主时,大概都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吧。
走在槊面的司野终于发觉到我静止不前,于是回过身来,他的身影在住家的白色灯光笼罩下,完全没有妖魔的气息,倒像是天使般给人圣洁不可侵犯的感觉。
「司野......我、我还是......」
「做不到」三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司野像完全没听见似地将左手从口袋中拿出,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开口说话。
「时间稍微晚了点,不过超市应该还没关,我们买完晚饭的材料再回家吧。晚上要吃什么你先想一下。」
「......」
前一秒钟我们还在谈论灵力、念、气、妖魔等,人类很难想象这些东西会存在于这个世界......应该说不属于人世之类的话是,没想到话锋一转,司野突然要我想一下晚餐要吃什么。
实在很难以想象他那张美得连职业模特儿都为之逊色的脸,竟会说出如此冷淡的话来。搞得我有股想笑的冲动,最后终于忍不住大笑了出来。
「噗......哇哈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
司野不悦地狠狠瞪着我。我走到他身边,抑止不住笑意向他道歉。
「对不起啦!但这真是太奇怪了,司野。」
「哪里奇怪?」
「我们明明在聊一些妖魔呀、咒呀、念之类,听起来好象很不得了的东西,谁知道你竟然天外飞来一句问我晚餐要吃什么?你这话题转得也太过头了吧,真好笑。」
「不管是哪一个话题都很重要。你居然敢笑主人,好大的胆子。」
「我忍不住嘛......话说回来,既然我是仆人,做菜的工作应该由我来不是吗?」
我们又继续往前走,司野没好气地反问我。
「那你会做菜吗?」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摇摇头。
「不大会。但我家是种田的,他们常常会寄些蔬菜来给我。至少我会洗米煮饭,蔬菜的话就用煮的或烤的,这些我都会......就这样。」
听我说完,他很不以为然地微微挑高右边的眉毛。
「你到底都是吃些什么活到现在啊?」
「就我刚才说的那些呀......水煮蔬菜或是烤蔬菜还有白饭。之前在居酒屋打工时,我就吃客人的剩菜或是员工伙食。」
司野夸张地大口叹气。
「这样还不如由我来煮,反正我也习惯了。以前主人还活着的时候都是我在做的。」
「咦?可是,司野的主人既然是个阴阳帅,那不就是贵族吗?应该有佣人会做饭给他吃才对......」
「因为他把吃人鬼的我留在身边,所以吓跑了所有的佣人。当时主人还一脸无辜的对我说这全都是我的错,要我负责到底。因此煮饭做菜还难不倒我......只是人类世界的调味方法太复杂了,让我很伤脑筋。」
「是......是这样吗?」
「不用担心。有正常的饮食生活才能制造出美味的鲜血,我煮饭做菜给你吃也是为了自己。」
「是......是吗?那我就不客气,麻烦你了。」
「交给我吧。但你得负责拿东西。」
「咦!」
我试着举起沉重的双手,两边一共有四个装满许多生活用品的大纸袋。
尽管如此,司野仅是冷眼地看着我。
「不要动不动就想依赖别人,那些都是你的东西不是吗?难不成还得要主人替你拿吗?」
「唔......你、你说得对,我很感谢你让我拿这些东西。」
「很好。快一点,不然超市就要关门了。」
「啊!打烊之前有很多东西都会打折。」
「......那有什么好兴奋的。」
虽然前途茫茫,不过,我开始想去了解身兼我的救命恩人跟主人的妖魔──司野。
像他来历可疑,全身散发着神秘的色彩,给人超脱尘世的感觉。要不是在生活中彼此有了接触,别说是朋友,我想连熟人也当不成吧?而我们之间现在的主仆关系就更不用说了。
还有他那美得过分的外表跟听似薄情的说话方式,说不定也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温柔和人性,至少我是这么天真的以为。
(......不过,这二十四个小时里,我不但大学落榜还被打工的店长炒鱿鱼,还被车子撞到徘徊在生死间,然后被妖魔救了一命,代价却是成为他的仆人......如此的人生经验还真是少见呢。)
这么说来,好象常听父亲说「人生的所有经历都是一种学习」这句话。
我想,或许现在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学习也说不定。
(当然,我真的得好好用功就是了......)
也许我老是被司野强势地牵着鼻子走,不过想想这样也不错,我看人的眼光一向还挺准的。
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地放慢了脚步,渐渐拉远了与司野之间的距离。
「我叫你快点你没听见吗?万一超市打烊了,你就不准吃饭!」
司野在住家的灯光下停下了脚步,大声责骂我的迟缓。
我手忙脚乱重新提好手上沉重的纸袋,快步走向司野等待的地方......
就这样地,我和司野展开了奇妙的同居生活。
之前他替我准备了更换衣物的西式房间,现在成为了我个人专用的空间。
宽广的房间里家俱一应俱全,而且还附有空调设备跟书桌。对我来说,把这里称之天国一点也不夸张。
不管怎样,我以前所住的破地方没有冷气也没有暖气,因为没钱买桌子,只好在纸箱上面放一块木板来充当书桌。
虽然手头并不宽裕,但我还是向司野表示过要付些租金给他,结果他却冷笑回绝了我。
「天底下哪有主人会接受仆人给的钱?」
这就是他的理由,听起来的确有道理。
而且他也允许我继续为联考做准备。
「我身为妖魔,主人还是要求我应该具备基本知识与教养。虽然你再怎么读也不会变得比我聪明,但至少勤能补拙。」
话中之意很明显不是在夸奖,但我依然感激不尽。于是便接受了他的好意。
以生活费作为交换,他命令我打扫、洗衣服。上完补习班的课程后,再到古董店去一边帮忙一边进行提升灵力的修业。
不过,我却忘了还有一项极为重要的任务。
没错......成为他的「专属食物」。
就在我离开以前的住处,搬进司野家的第七天晚上,我初次体验成为他的「专属食物」。
当时我在自己的房间练习联考问题集,司野连门也没敲就走了进来,看来妖魔似乎没有这种习惯。
「司野,怎么了?」
稍微挪了挪椅子转过头去,只见他一步步朝我走近,然后顺势坐在桌子旁边的床上。
「也差不多了。」
无法理解他话中念意,我困惑地歪着头。
「什么差不多了?」
看来他刚洗完澡,身上穿著睡衣。上半身还披着一件对襟毛衣,此刻正有点生气地皱起眉头。
「少给我装蒜!我是说你出车祸流掉的血也差不多补回来了。」
「......啊,你是指要吸我的血的事吗?原来你是当真的。」
我心里一直隐约期待那只是一时的玩笑罢了,没想到他是真的想吸我的血。
司野嘲笑地看着我催促着。
「动作快点!」
我慌张地反问他。
「快点什么......我该怎么做啊?」
「给我你的血。」
很简洁的要求......应该说是命令。但就算我想给他自己的血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啊?
「不管是手或脖子,哪里都无所谓。」
「你、你的意思是说哪里都可以,那你要怎么做呀?」
「让我咬你。」
过于直接的说法让我感到脑袋一阵昏眩。
「咬、咬、咬我吗?」
跟我吓到直翻白眼成对比,司野只是一派轻松耸了耸肩。
「不然还有其它吸血的方法吗?」
「嗯......有了,你可以先用针筒将我的血吸出来。」
「不需要那么麻烦的道具,我有牙齿可以用,你不必担心。」
「不是这样......我一点也不担心那个......」
「少啰嗦!快点!」
从司野细长吓人的眼中,我很清楚知道他已经失去了原本就少得可怜的耐性。
放弃了挣扎的念头,我解开袖口钮扣将衬衫的袖子卷起,露出了半截左臂。下一秒,司野已经毫不犹豫地抓住我的手腕。
「等、等一下。」
「你还有什么问题?」
他的语带愠意,一边将我的手腕拿到嘴边一边瞪着我看。往下看着司野那俊美的脸庞,我声调不觉提高地大叫,企图想找借口躲过这一劫。
「那......那个,我、我还没洗澡,你要咬之前先消毒一下......比较好吧?」
「你还不死心呀?正路。」
这种抵抗对他来说是没用的,他毫不留情地朝我的手腕大口咬了下去。
「......啊!」
我立即惨叫出声,虽然不到剧烈疼痛的程度,但比打针还要痛上许多。我反射性地想把手缩回去,却被司野紧紧抓住,丝毫动弹不得。
「司、司野,很痛耶!」
比打针还痛上十倍!而且不是短暂的数秒,是持续不断的痛,连神经都发出凄厉的哀鸣。
「好痛,真的好痛!」
我流出眼泪向他哭诉这难耐的疼痛,但他却依旧咬着我的手腕,仅是将视线往上移看着我。即使在这种角度之下,他的俊美依然无懈可击。
「你会习惯的,况且这又不会持续到永远......对了,你可以继续做你的问题集。」
「你说得倒容易。在这种情形之下,谁还会有心做问题集呀!」
「这也算是提升灵力的修业。你光看着我咬你的手腕也很无聊吧?」
想不到司野咬着我的手腕竟然还能开口说话。的确,光看着他的发旋或超长睫毛也无济于事,为了别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疼痛上,我重新面对刚才做到一半的问题集。任司野咬着自己的有腕,尝式解开代数问题找出答案。
当然疼痛并不会就此消失,甚至还感觉到体内的血被不断从身体被抽出的怪异,实在很难将心思集中到数学问题上。
我把视线从司野身上移开,意识游走到自己正被咬着的左腕上。
(对喔......司野不是人类......)
与他认识已经整整一个礼拜,从司野的唇传来的冷意让我又再次领悟到这个被遗忘的事实。不只他的唇,他的嘴里轻触着肌肤的舌头也同样带来惊悚的寒意。我忽然想起他说话时吹在手腕上的气息也没有人类该有的温热。从血管中所涌出的鲜血温温的,但司野那冷如冰霜的身体,让我清楚感觉到鸡皮疙瘩不停泛起。
(简直就像死人一样冰冷。即使外表跟人类完全没有两样,毕竟还是有某些地方不同......)
当我正在想着彼此间的差异时,司野依旧咬着我的手腕,含糊不清出声说道。
「你手上的笔怎么停下来了?」
回过神,我慌张地拿好几乎要从手中滑落的自动铅笔。放弃了做问题集的念头,我向他提出了疑目。
「吶......我的血好喝吗?」
司野微微扬起被我的鲜血染红的嘴角,脸上浮出带有野性的微笑。
「好喝。」
将自动铅笔放在桌上,我歪着头望着他。
「血的味道也会因为人的不同而有所差别吗?为什么你会觉得我的血好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