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冷千山——河马凉

　　我们有言在先他说。
　　我抬头，看见不远处的山坡上，狐狸英俊的脸呲牙咧嘴的，因为美人在撕他的耳朵，而傻小子骑着我的驴一气儿瞎跑。
　　有这些怪人在身边，真好。
　　突然心情很好，于是一把从草地上扯起垫食物的大方布，往脖子上一系，运起丹田之气，向着远方大声高歌。
　　那是郑中基的《幸运超人》，以前就很喜欢这首歌，在考试不及格的时候，在没有生活费吃饭的时候，在女朋友说要和我分手的时候......我曾经无数次唱起这首歌。那时总觉得自己要学着成为歌中那个超级不死的强人，生活再苦再涩，也要活的快乐。
　　今天的感觉就更好了，因为这些日子经历了这么多，我还找到了超人的必备道具--斗篷。可神气了！我放开嗓门：不能改变天气好坏，可以改变我心情。
　　可以蒙住我的眼睛，不能绑住我的心。
　　不能改变曲折长路，总有改变的风景。
　　可以看扁我的分数，不能小看我的劲！
　　不能改变我的运气，可以改变我个性。
　　可以决定我的性格，我就可以决定我的命。
　　不能改变最后结果，过程也值得高兴，
　　走运的我打拼就当畅游，不一定想赢。
　　我是最高不是因为我会赢，
　　我是最好，不是因为拿第一名。
　　我从不怕瓶颈，
　　面对挑战，可以怕不可以停。
　　只有冲劲，没有野心。
　　只有踏地，没有死心。
　　百毒不侵，想象我是超人，
　　超越命运，才能处变不惊！
　　唱第二遍的时候，狐狸和美人已不打了，小驴也驼着傻小子停下了，他们笑着望着我，悠扬的萧声已附和着我的曲调传入云霄......
　　哈！其实我觉得，这歌应该是摇滚的。
　　15
　　为什么那个混蛋雁影秦峥会对我下手呢？我分析，肯定是因为那个关于秘宝的该死的江湖传闻。去找他报仇么？算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他，其实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打不过。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么？上次吃亏是因为帅哥和狐狸都不在身边，从今以后我死死地把他俩粘着，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咋！再说，不但有狐狸和帅哥保护我，我们的队伍还扩大了，有傻小子可以天天打杂，有了美人呢，我总结的好处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我从小特爱吃辣，美人这人虽然人品挺差（河马：我不这么认为，这是亮亮的话。）但口味却和我很像的啦！
　　那天中午吃面，我俩就好像冤家，卖死地往碗里倒辣子。
　　不够辣，还是不够辣！我叹道。
　　啪一声，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飞落到我面前。
　　吃这个，我一般用这个。美人得意地说。
　　噗打开瓶子，向碗里一阵乱倒。
　　我也要！狐狸从来不甘落于人后，不管干啥。
　　为了以示公平，我往帅哥的碗里也倒了点。傻小子就算了，他太小，我怕他受不了。
　　刺溜面条进口，实在是：太--爽--啦！我的哈拉子流了一桌子。
　　美人的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不得不承认，他笑起来真的挺好看的。
　　呀~~狐狸的尖叫好像乌鸦这到底是什么呀！这么辣！
　　毒药嘛！美人说：够劲吧？
　　此时的狐狸可没力气回答，只见他两手掐着脖子，血从脖子根唰地冲上了原本白皙的脑门，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有高血压。他的舌头像夏天的狗一样向外耷拉，一喘一喘地，可爱死了。
　　在扭头看帅哥，他低着头，像平日一样不说话，一边用丝帕试去额上的汗珠，一边一杯一杯的喝茶。一眨眼工夫就品了三壶龙井呐。汗！我害了他了，都这种状况了，还要保持形象呀。
　　傻小子这时看我的眼光，又多了十二万分的崇拜。特能吃辣，这也算本事呀！
　　后来美人给了我们一人一颗解药，毒药这东西带在他身上，果然是居家旅行，必备良药，好口味，好胃口啊。可是狐狸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因为美人的解药并没有给他。那天夜里，狐狸在后山坡上整宿整宿地嚎，据说母狼都给他招来了，真可怕！这事儿不至于又得让我花功夫埋他，但我们也整整六天没和他说上话--他嗓子哑了。
　　经过这件事，我和美人发现我们除了爱吃辣，还挺有共同话题的，那就是整狐狸。所以我俩尽弃前嫌，组成统一战线，开始了我们无聊的友谊。
　　今天我给狐狸的内衣里放只蚂蚱，明天他给狐狸的布靴里搁条小蛇，狐狸都被搞得精神衰弱了，可好玩了。
　　在我的伤恢复得差不多时，美人对我说：为了你的身体，咱们出去走走吧，老闷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
　　于是我又主持召开了六人座谈会议，商议我们出游的目的地。在我第七次否定了狐狸的去参加武林大会的提议后，他生气了，跟帅哥，傻小子，和小驴一起保持沉默。
　　不如去京城大内吧，那儿名贵药材多，我想多收集点，也好试着治愈亮亮身上的伤。美人最后提议。
　　这敢情好呀！京城，多么繁华的地方；大内，多么神奇的区域。上辈子我穷，吃顿好饭的钱都没着落，更别提去大城市旅游了。所以去像故宫一样的神秘宝地，一直是我长久以来的心愿之一。能看见好多值钱的东西呀！这次如果大家一起去了，想想看，运气好了还可以看见活着的皇帝。记得历史课本上的帝王个个都是糟老头，特沧桑。因为太过纵欲都精瘦精瘦的一点没生气。现在跟团去参观，一点不花钱，兴许还能看见会打嗝，会放屁，会喘气的皇帝，何乐而不为呢？
　　远离那该死的江湖，远离那该死的秘宝，那些都统统去死吧，我要去的地方更热闹！
　　上路的那天，帅哥，美人，狐狸死活不让我骑驴。他们说这样做只会耽误行程，于是给我弄了辆马车。驴给傻小子骑了，他年纪小又不会骑马，总不能跟着跑吧。这回其他人意见全部统一，我也只好认理。
　　但困在车里有什么好玩的，我一点也不消停，不停地把脑袋从车窗里往外蹭。
　　到哪了？我问。
　　王家屯。美人说。
　　..................
　　现在到哪了？我又问。
　　还是王家屯。美人又说。
　　..................
　　此时此刻到哪了？我再问。
　　依然仍就是王家屯。美人再说。
　　怎么一直在王家屯呀？我抱怨。
　　废话！你一刻中不到问了三次，能不一直在王家屯嘛！美人总结。
　　堵车呀，这么慢！我嘀咕。
　　算了，来吧。早知道你想干什么。美人从马上俯下身子来拉我。
　　终于达成目的，我嬉皮笑脸的忙伸出俩胳膊。他轻轻一提，就把我拉上马，从背后搂着我了。
　　好香我说。
　　那是他得意洋洋这是我精心研制的香料，涂抹在身上，清雅芬芳，再配上我这绝食美貌......
　　男人还用香水，你真娘娘腔。看来最近日子过得太过于安逸，我已经有点忘乎所以。
　　你也是男人，你不娘娘腔，还要我抱着干嘛！美人双眉耸立，起了怒气，提手把我扔了出去。
　　啊！救命......我话未落地，人已到了狐狸手里。
　　亮亮别怕，他不抱你我抱你。狐狸坏坏地笑着。
　　现在呼吸到了新鲜的户外空气，我坐在狐狸身前特兴奋，一会儿指东，一会儿指西，就像一个没出过门的小屁孩儿，对啥都好奇。
　　你看这个，这是什么？再看那个......
　　忽然感觉身后有个特硌的东西，开心的我也没在意。狐狸的脸慢慢凑到我的耳边：亮亮，你这么扭来扭去，是想点火吗？我的汗都把衣袍湿透了。
　　妈呀！他的思想怎么如此淫秽，如此肮脏，如此邪恶......俩大男人坐在一起，他这样都可以！
　　我拧过身子，使劲推他，一边推一边哭喊：帅哥，我要帅哥，帅哥在哪里？
　　经过上次这一病，我的确被他们惯坏了。帅哥纵马过来，接过了我。还是帅哥怀里的感觉最好，稳稳的，暖暖的。因为他特安静，好像没有任何凡世的欲望，靠着他的胸膛，我还能听见他的心跳呢。
　　感觉好安全，竟然还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清香的味道。这种香味不同于美人的那种浓郁的感觉，而是一种清冽的冷香，是一种男人特有的香气。甚至好像在哪里闻到过，朦胧中有那么点熟悉。
　　（美人：抗议！抗议！亮亮这么说，我好像没有男人的味道一样！）
　　（河马：你本身就没有么。）
　　（美人：看我不毒死你！！！）
　　（河马：==|||......）
　　玩乏了，我就又在帅哥的怀中睡了，后来马车就彻底成了个摆设。
　　这一路上，我干脆压根就当三个月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在客栈里，该抢吃抢吃，该抢喝抢喝。日子过的挺快乐。
　　16
　　在白日本应光鲜浮华的琉璃瓦，却因为今夜月色的黯淡，使得长平宫宫城之内，黑压压的，一片肃杀。
　　萧索的夜风已掠去了宫城往日的繁华，无垠的宫墙把这皇城阻离了人世，使神秘的它像无人的原野一般沉寂。除了寒冷和荒凉，没有任何生命和运动的含义。但这一切不仅仅意味着悲凉，而是蕴含着比悲凉更为可怕的，超越冰雪冷洌的残酷......
　　此刻，所有人摒住了自己的呼吸。
　　太极正殿之上，紫金之巅，一场决定胜负于顷刻之间的决战。万名御林军的长矛与弓箭全都指向最高的一点，却没有一个人敢稍稍地向前。
　　一个漆黑的人影露出自己洁白的右肩，肩上腾于云雾之中的青龙若隐若现。他身上的杀气对着万人精兵也绝对可以独挡一面，但他却不是今夜的主演。
　　一个少年，面如白玉，双眉耸立。两只乌黑的眸子精光闪现，口中的虎牙钻出唇边，紧紧地扣着下唇。夜风吹过，他头顶的盘龙冠上，金龙把头微点，龙口含着的耀眼宝珠也跟着轻颤。
　　另一个少年，面色红润，双眉微弯，两只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神采焕然。挺立的鼻下，嘴角轻扬。夜风拂过，长及背心的黑发随风而起，轻轻抚摸着他俊美的脸。
　　静，一切都显得那么静。今夜，这里一直延续着长长的沉迹。
　　我只知道，今天是我江明亮涉入江湖以来，遇到的最有风险的赌局。因为平日里，总是有人保护着我。而今夜，我要靠自己出力，去赢得至高无上的名誉。就连这决定胜负的方式，都是我与对方自己达成的协议。
　　深呼吸，我猛然从丹田发力，他的反应也很迅速，竟同时与我一起开口：
　　两只小蜜蜂呀，飞到花丛中呀，飞呀，啪啪......
　　两只小蜜蜂呀，飞到花丛中呀，飞呀，啊啊......
　　顷刻之间，胜负已定。
　　我又赢了。我挑了挑眉梢，得意地说。
　　今天晚上，我已经第四十八次用猜拳的方式，战胜了当今的皇帝。多么至高无上的荣誉啊！忒忒忒有成就感啦！
　　不行！不算！再来一次！年轻的皇帝咬牙切齿，又提出要再来一次。
　　狐狸和美人正悬着俩腿坐在太极殿的房檐上，不停地嗑瓜子。听到皇帝再一次无耻的抵赖，狐狸终于发飚：从古至今，皇帝之言，一言九鼎。陛下既然与我等有言在先，怎可次次反悔？就算反悔，又怎能待客不周，让我与史兄在此嗑了大半夜的干瓜子，偌大的皇宫竟没有一杯茶水......
　　我听他言虽有理，但已越说越不靠谱，于是打断道：皇上，今夜就至此吧。您输一次，去一件身上之物，虽然您的穿着十分繁复，从搬指开始给我输。但经过此夜长战，现如今，您除了头上的帽子，脚下的袜子，和身上用来遮羞的四角小裤子，就已经什么也没剩了。晚秋夜间寒气重，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要给我那位仁兄体谅。我指了指背冲我们，面向千军万马的帅哥。您看他也光着大半个肩膀，万一着凉......
　　不管，今夜最后一次！他两眼喷出凌厉的光我要是再输就将袜子给你！在不行就内裤......
　　恕小人没有收集他人臭袜子与内裤的习惯，就算是货真价实的龙内裤。我忙婉拒他，万一这疯子真脱光了怎么办？
　　那，那就把朕皇冠上的这颗夜明珠作为赌注！他大喊。
　　我的面色很为难，这孩子为了赢一次，怎么这么胡搅蛮缠。
　　你就从了他这最后一次吧，狐狸说否则他就算放你走也绝对不会甘心的。
　　快点，最后一次，熬夜对皮肤不好，再耍赖就毒死他全家！美人也放话。
　　好吧我摇头叹气最后一次，我们划拳。
　　谁让我俩都不会武功呢，就算小皇帝可能会一点，那也是业余的，所以我们只好把江湖上的决斗方式稍稍变换。
　　好！他坚定的应道。
　　我不得不承认，他跟帅哥有一点很像，说好听点是执著，说难听点那就是--顽固！
　　螃蟹一只爪呀爪八个，两头尖尖那么大的个，腿儿一伸呀脖儿一缩，爬呀爬呀过沙河！
　　好！划完收工。我再次毫无疑问的赢了。什么？你问我为什么跟他赌了七七四十九次，就一次都没输过。废话！他每次出拳前都紧张的先把手势在背后扎好，狐狸作为VIP观众一号，就正好坐在他背后的房檐上，能不比划给我看嘛！别说我赖皮，这叫斗智与技巧，懂么！
　　既然赢了还有什么好说，我几步上前，一手抱着他先前输给我的各种绝对珍藏版的皇家衣物，一手毫不客气的一把扯掉他头顶上龙口中的夜明珠，转身就走。
　　谢了，后会有期。我做总结性发言。
　　谁知小皇帝眼中却闪出了绝望的光，样子比花仙子找爸爸还要让人心疼。他忽然趴在地上，紧紧地抱住我的左脚，放声大哭：英雄，英雄你不要抛下朕，这样就走。朕从一出生就被迫当了这劳什子皇帝，别人都说帝王家的孩子没有童年，直到三年前在御花园里遇到了那位谭大侠，惊了圣驾。朕才知道这厚厚的宫墙之外，还另有着一片江湖的天地。从那以后，朕日思夜想，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在今天盼来了你们，你要走也可以，带朕一起走！英雄啊！大哥啊！大侠啊......
　　这关系归关系，亲戚归亲戚，我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英雄，还成了皇帝的大哥了？
　　这怎么可能！你可是一国之君！我一口回绝，表示没有商量的余地。眼看他还要纠缠下去，忽然晨鸡啼鸣，我抬头一看，发现一轮红日正从东方冉冉升起。
　　你再如此无耻耍赖，看我不毒死所有的人，就在这皇宫里。美人终于也没了耐心。
　　帅哥忽然平地而起，搂起我的腰向宫外飞去。狐狸美人也随之而来，于是我们五个人便飞腾于晨曦之中。
　　为什么是五个？那是因为皇帝还死死的抱着我的左腿呢。不是我江明亮不近人情，不愿意答应他这个小小的请求。是因为我们寻宝的队伍已经足够庞大，多一个人多一张嘴呐。而且狐狸与帅哥是我的保镖兼唬那些虾兵蟹将的黑白双煞，美人是我的急救箱呀，傻小子还可以打打杂，带他有什么用？难道以后游山玩水，享受惯了的我还得反过来伺候他？这根本不可能嘛！
　　大侠呀大侠他还不死心。
　　不敢当呀不敢当我仍在拒绝。
　　放手！我说。
　　不放！他喊。
　　快放手！我又说。
　　就不放！他再喊。
　　快点放手！我已没了耐心。
　　死都不放！他却还是很坚定。
　　好！这是你自找的。于是狠下心来，用闲着的右脚在他哀怨的脸上狂踏，我踏，我踏，我踏踏踏！
　　终于，随着一声惨叫啊~~~~~~他被我踢下去了。整个世界安静了。怕什么，反正下面肯定有人会接着他。
　　这事都是以前狐狸惹的，好好的怎么会让皇帝崇拜上了他？
　　你三年前跑御花园干什么去了？我瞪着飞在后面的狐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