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的少年————泪落紫裴

01

「今天玩得很高兴，你是一个很棒的男人。」
穿著华艳的贵妇，翘起红唇热情地在男人的脸颊亲了一下。涂了蔻丹的指甲轻轻划著男人性感的薄唇，留恋今晚的温存。
「什麽时候再见面？」
对著贵妇充满依恋的问话，男人斯文的笑了笑，不语。
贵妇知道那笑容代表什麽意思，娇笑了一下，眼里的依恋顿时消散而去。今晚只是一场游戏，她不该存有期待的。
「我会永远记得今晚的。」淡然的留下一句话後，贵妇便驾著她的红色名跑车扬长而去。
又是多少次这样的夜晚了。
每到了晚上，男人总是到夜店猎豔，床边的伴侣是一个换一个，从未有人能待在他身边超过两夜的，没有一个人。
无论男女双方看对了眼，无论夜晚过的再怎麽激情。但一夜过去，那种新鲜感也已消去无存了。
他要的就是这种新鲜感，一但感觉没了，就算对方长的娇豔动人，清纯如玉，他也不会再多看一眼。
回到家门口，男人并没有进去，只是靠在车门旁，点了一根菸，松缓心情。
空虚。
激情过後，伴随而来的只有空虚。
多少次了，他多少次想好好的定下来，专心的与一个人在一起。但，却又不敢对未来抱任何期待，一次又一次地从名为爱情的手中逃离。
或许，这就是被爱人狠狠背叛过的後遗症吧。男人自嘲的想著。
突然，滴答一声，一滴水落到男人叼菸的手上。他抬头看著墨色的夜空，明亮的星星已被那片黑暗给遮住，下雨了。
雨越来越大，也把那香菸给浇熄了。f
就连短暂的放松心情也不能吗？苦笑了一下，男人也只好进屋去了。就在他抽起钥匙，准备开门时，这才注意到有一个少年双手环住屈膝地坐在门边，挡住了他的路。
少年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好似曾被人狠狠撕过。左边的衣袖早已被扯落到左手臂上，露出纤瘦的肩头。
凌乱的头发，污秽的面容，令人不禁同情他的遭遇。
少年察觉到男人的靠近，抬起头，不语的看著他。一双大眼毫无感情，只是直直的盯著男人瞧。
「你怎麽了？」男人蹲下身来，温柔地问道。
少年依旧看著他，没有回答。
「你为什麽会在我家门口，迷路了吗？」
男人耐心地继续问，但回应他的仍旧是一片默然。
叹了一口气，男人站起身来，将钥匙插入孔中，打算先开门让两人进去，不然一直待在外面淋雨也不好。
只是，正当男人要推开门时，少年却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角，紧紧不放。
「饿了。」
少年说话了，声音就如男人所想的清澈，那双眼眸也有了一丝波动，隐含著乞求的意味。
男人笑了笑，脱下外套披在少年的身上，不让雨水继续淋湿那瘦弱的身子。
「进来吧，我煮东西给你吃。」
02

进屋後，男人并没有马上给少年吃东西，而是将他带到浴室里，要他先好好洗净身体。只因他不喜欢看到家里染上脏污，他喜欢乾净。
只是，少年好似已用尽力气，连走路都有困难了。最後，男人决定好人做到底，亲自帮他洗澡。
轻轻褪下少年的衣服，映入男人眼帘的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旧疤加新伤，还有丑陋的烧伤痕迹。这些都布满在少年那稍嫌瘦弱的身子上，看起来怵目惊心。
「你......」
男人让眼前的景象给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少年看起来也只不过十六、七岁而已，应该是正值青春的青少年才是。他不知道这少年究竟是经历过哪些残忍的遭遇，但心中不觉开始同情这少年。
纵使两人都还是陌生人。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瞧著他。面上没有任何感情，眼中却透漏著疑惑，似乎不明白为何男人要一直盯著他的身体看。
男人这才发现，原来少年的左眼是蓝色的，两眼一黑一蓝，著实特别。
不过，除了那些伤口外，让男人费解的倒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少年衣服上的血。
少年的衣服染了一大片鲜血，但在他的身体上却找不到任何严重的伤口，顶多是些小伤，不然就是已经结痂了。男人并没有开口问，他不想探究别人的隐私，既然确定那些血不是少年的，他也就不过问了。
在帮少年清洗的过程中，男人眼尖地注意到一些暧昧的吻痕，虽然他努力去忽视这些，但少年身上的伤口、残破的衣服，都让他不禁联想到一个画面，残忍的画面。
「强暴。」
突然，少年又开口了，短短的两个字解开了男人心中的疑惑。
男人怔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什麽。尴尬的气氛在浴室蔓延开来，他不懂少年为何突然告诉他，而自己却又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该说些安慰的话吗？
可是，少年的神情看起来很平常，一点都不像是遭受过非人对待的受害者......
他只得静静地继续帮少年洗澡，同时也轻柔地避开那些伤口。一方面偷偷观察少年的神情，却发现对方也正看著他。
「逃了。」
少年眼也没眨地看著男人，似乎看出男人的为难，又说了两个字。
但这回答又让男人摸不著头绪，逃了？是谁逃了？所幸，这问题的答案一下子就解开了。
当男人帮他洗那里时，本想著先冲洗乾净，然後待会再为少年上药。只是，少年的私处并没有被人强行进入过的样子，男人这才知道，或许"逃了"就是指少年逃跑了吧。
「你家住哪？我明天送你回去。」洗完澡，男人细心的帮少年擦乾身子，随口问道。
少年摇摇头，没有说话。
「不然，你父母是谁，我打电话通知他们，请他们过来接你。」
原先，男人只是以为少年并不想透露住址，便又问了这句话。可是，少年的回答却又让他愣住了。
「父母是什麽？」
短短的一句话，让男人愣了很久。
当他继续问下去後，才发现少年什麽都忘了，无论是名字、身分等等，他都不记得了。
原来，少年失忆了。
03

就这样，少年暂时在男人家住下了。因为，男人一想起初次见到少年那般狼狈的模样，就决心收留他，实在不忍心将他赶出去。
不过，家中突然多了人，倒也没有对男人的生活造成多大的改变。他还是一样，每天到夜店里买醉，有了对象就到宾馆或是对方的家里，从来不会将对方带回家里来。
晚上回到家，总会看到少年沉默地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盯著电视上的人物，等著男人回来。
每次回来，男人都会先问他一句话：「有想起任何事情了吗？」
而少年也总是摇摇头，只回答：「饿了。」r
接著，男人就会到厨房里，开始准备两人的晚餐。
这样的日子，男人竟也慢慢习惯了，有时候他还会想著家里的少年，想他会不会已经饿了，乾脆马上离开夜店，回家煮饭。
男人也曾经带少年去看过神经内科，但因为少年的头部没有受到任何重大的创伤，医生也找不出病因，只能由少年身上的伤口，暂时判断少年为心理因素而失忆。
幸好，少年并没有失去生活的能力，还能写字亦或是记忆东西。只不过，少年好似失去了一些平常人该有的常识，例如父母。
少年不懂什麽是父母，什麽是兄弟，什麽是亲人。但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用品少年倒还说得出来，只是对於那些抽象的名词还不了解罢了。
另外，少年的语言能力似乎也碰到问题了，他只会说出一些单字，再不然就是几句简单的句子，不过，还是很少听到他说出完整的句子，大多都是短短的几个字。
对於这方面，医生也只能归於心理因素。他说，少年或许曾受到任何多大的刺激，造成语言能力上的缺失，建议男人带少年去看精神科。
而男人也照医生的话做了，但也没有找出真正的病因。
精神科医生只开了药给少年吃，并提醒男人细心地观察少年的行为，以及情绪的改变，再定期回医院复诊。
不过，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半年，男人就没再带少年回医院看病了。一切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少年似乎越来越厌恶医院这个地方，每次男人带他到医院门口时，少年总会赖在门口，说：「不要。」
那双哀求的眼神，就跟男人第一次在家门口见到他的时候一模一样，所以男人心软了，便停止带少年去医院复诊了。
其实另一方面，男人也是私心的希望少年不要那麽快恢复记忆，他明白这种想法很自私，但他真的习惯少年的存在了。
他早已习惯，每天回到家总会看到那在沙发上等他的人儿，然後对他说：「饿了。」
他习惯那样的日子，让他渐渐远离以前空虚的夜生活；他习惯那样的生活，让他生活有了重心，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照顾少年。
他，真的习惯有少年陪伴的日子了。
04

少年在男人家住下的前几个月中，男人为他取了个名字，跟他一样姓单，单名一个怀字──单怀。
一起生活的这些日子以来，单怀每一天都持续同样的动作。当男人上班时，他就乖乖待在家，读著男人买给他的书，中午饿了便从冰箱拿出男人早上为他准备的食物，放到微波炉加热。
到了下午，单怀便开始在家里摸索。男人的家里很大，他住了好些天才慢慢熟悉，但他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无聊时就在家里到处晃晃。
不过，大多时候，他总是在男人的房间里睡午觉。因为，床上有男人的味道，让他觉得很安心。
直到晚上，他就会乖乖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著，开启电视，观察剧中的人物，顺便学习那些他失去的情感。
可随著时间的流逝，单怀就会开始把注意力放在大门那边，期待著男人的回家，然後煮晚餐给他吃。
但是，男人在煮饭之前总会先问他一句话。
「小怀，今天有想起什麽了吗？」
如果自己摇摇头，男人就会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笑容，他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但，他真的想不起来自己的任何事情，名字以及他是从何处来的，他都完全没有印象。
不过，他并不在乎，不在乎那些他已遗忘的记忆。他只知道，他很喜欢男人煮的菜，很喜欢男人对他的关心，很喜欢男人脸上的笑容，虽然那笑容有时看起来很哀伤......
男人常常看著自己的眼睛，对他说一句话。
「小怀，你的左眼很漂亮，是美丽的蓝色，就跟那个人一样。」
单怀并不明白，男人口中的那个人是谁，他只知道每当男人说这句话时，神情看起来很奇怪，他不懂那代表什麽。
後来他才从电视中明白，原来那就是悲伤。
每一次，当男人说这句话时，都会流露出悲伤的神色，他不喜欢那样，不知为何，胸口总有被揪住的感觉，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总之，就是闷闷的，很不舒服。
後来，他在男人的书房内找到了一张照片，是两个男人的合照。
左边的是看起来年轻许多的男人，应该才十六、七岁，脸上带著阳光的灿笑，跟现在那种哀伤的笑容不一样；而右边的是一个外国人，眼睛跟他一样是蓝色的，深褐色的头发，高挺的鼻子，深刻的五官，唇边也挂著迷人的微笑，是个很帅气的外国男人。
但，吸引单怀目光的不是这些，而是那搂在男人腰上的手。照片里，外国男人亲密地揽住男人的腰，两人紧紧地靠在一起，看起来很恩爱。
外国男人的笑容让单怀觉得刺眼，可男人脸上的笑容又让他看的出神了。
那笑容很好看，是他住进这个家後不曾看过的。

05

这天，男人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一整天脸上都挂著笑容。
单怀不解，拉了拉他的衣服，眼神疑惑的看著他。而男人与他之间也早已培养出默契，单看对方的眼神就能明白他的心思。
男人只是轻轻的抱了抱单怀，语气高兴地说：「没什麽，只是今天得知一个好消息罢了。」
最近，男人常常对单怀做出亲密的动作。有时他会抱抱单怀，或者是在看电视时也会将单怀拥在怀里，但仅此这些，没有再更进一步的动作了。
单怀也没有特别的感觉，他只是觉得男人的怀里很舒服，有时还会像小猫似的依偎到男人的怀中。
不过，当他渐渐习惯男人怀里的温暖时，男人又会轻轻的拉开他，与他保持距离。
有时男人会笑笑地跟他说，他好像喜欢上自己了。但之後却又摆出哀伤的神情，说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例如一句话，也是男人最常说的话：「我已经没有爱人的能力了。」
爱人是什麽，单怀不懂，但他真的很不喜欢那样的神情。所以，今天看到男人高兴的样子，单怀的心情也不知不觉的好起来，脸上扬起微笑，又问了男人一句。
「好消息？」e
见单怀难得开口说话，男人又高兴的继续说：「工作上的死对头出事情了，也许这次的任务可以成功。」
虽然这些话单怀都听不懂，但他只是笑著。男人开心，他也就跟著高兴。
有时，他会趁著男人不在家时，偷偷到书房去看那张他无意间发现的照片。看著男人年轻时的模样，看著男人好看的笑容，他总会看著看著就怔神了。
他也发现，男人有时会拿出这张照片，看的时候也露出悲伤的神情，然後口里会叫著一个他听不懂的名字。看了许久後才小心翼翼的将照片收起来，就好像宝贝一样。
单怀很想问，问男人照片中的那个外国男人是谁。但他知道他不能问，因为男人并没有发现自己已发现那张照片。
而且，他好像想起了一些事情，不过他没有跟男人说，他怕男人会伤心，他也不想离开男人，离开这处温暖的家。
其实记忆有没有找回他并不在乎，反正，他早已认定了男人，也想待在男人的身边。
只是，有一件事让他耿耿於怀，也让他燃起想找回记忆的念头。
不知为何，他对照片上的外国男人总是有一股熟悉感。

06

最近，单凌司发现单怀的笑容变多了，跟刚开始面无表情的他不一样。只是，他还是沉默依旧，很少开口说话。
不过，他很喜欢这样的小怀，很单纯，很可爱。
只要他高兴的时候，小怀也会露出淡淡的微笑，像似在替他高兴的样子，令他忍不住摸了摸小怀的头，将小怀抱在怀里，就像...那个人曾经这样对待他的时候。
十年了，他始终无法忘记那个人，那个曾狠狠伤害过自己的男人。
不论他如何放纵自己，如何让自己转移注意力，他始终无法忘怀过去的那段情。他明白自己依然爱著那个人，就算...那个人曾经想置自己於死地，他还是爱著，爱到心都发疼了，他仍然爱著他。
每次看著那张仅有的合照，单凌司总会陷入遥远的回忆，口里不自觉唤著那人的名字。殊不知，每一次单怀也会偷偷躲在门口，眼神担忧的看著他。
那双一黑一蓝的眼眸，在听到他唤那个人的名字时，便又落寞了几分。
在相处的日子以来，单凌司发现自己对单怀似乎也存有一份不知名的感情，淡淡的，并不浓烈。那是种依赖，他彷佛在单怀身上找到安身之处，漂泊已久的心也安顿了下来。
有单怀在身边，他觉得很安心。e
他的工作很危险，也常处在紧张的情况当中。但，只要回到家看到客厅里的单怀，他便觉得一天的疲劳都消除了，所有心思都放在单怀身上，什麽烦恼都抛在後头。
甚至，想那个人的日子也慢慢减少，反而脑海里都是单怀的身影。只是，当他想更进一步时，他却又退怯了。
他怕，自己只是一时迷乱了心志，误以为那就是爱情。
他怕，在经历过惨痛的背叛时，自己早已没了爱人的能力，无法给单怀更多的感情。
曾经，他试著问单怀是否还记得他身上的那些伤痕哪里来的，单怀只是一脸茫然的看著手臂上的伤疤，看了许久後，摇摇头对单凌司说：「小怀不知道。」
那样的单怀让单凌司更加心疼，虽然他不想让单怀想起那些惨痛的回忆，但他很想知道......单怀到底受过怎样的对待，怎会让那本是白皙的身子伤痕累累，他真的很心疼。
他也问过单怀，在来他家门口前曾去了哪里，但却又得到一个令人心寒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