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恨不能把你大卸八块!"我提高嗓门大吼,四肢努力挣脱束缚却无济于事。Kevin's Bar偶尔也有人出入,不过并没有人管这等闲事,只是识趣地避让开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有本事你可以再来试试,我叫陈靖凯,每晚都在这里。"
......
"你们这群混蛋!还不放开他。"小康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巷口,眼神凶恶地像匹恶狼,"靖凯,你放开他,这是我们俩的恩怨,不关阿非什么事。"
"哼。阿非,阿非,叫得可真亲热。"陈靖凯斜过脑袋看了眼小康,"伤没事了,那么快就神气活现了。"
"以前惠姐也待你不错,你赶紧放开阿非。"
"没问题。只要你留下,我就放他走,怎样?"
听到这话我急了:"小康别答应他,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我是来带他走的。"小康放低了声音,但字字句句之间透露出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气势。
"不可能"陈靖凯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要让你们就这么走了,我在这里还有什么威信。"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要你。"
......
51、
陈靖凯的一句我要你,让小康僵住了身子。
"这不可能,我不是同性恋。"小康这句话说得更轻了,他看了看我,低下了头,"如果你是为了这件事耿耿于怀,那真是不值得。"
"放屁!你敢说你对男人一点没有兴趣?"陈靖凯显得有些激动,"你是不是忘记了当初我们俩并肩打天下的情形了,你是不是忘记每一个伤痛的夜晚,你无微不至照顾我的情形了?"
"我没有忘记,但是我早说过,那都是兄弟之间的应当做的。更何况,那时你刚入门,惠姐让我一定要照顾你。"
"贺正康!你这个王八蛋,你这个杀人犯的儿子,你这个......"m
"够了,你们闹够了没?"是惠姐的声音,不知何时,她已然站在了路灯之下,今天的她有些不同,穿着衬衣和贴身的套装,高高的辫子系于脑后,并没有化浓妆。惠姐的身边站着四五个魁梧的男人。
这时四哥才慢悠悠地从Kevin的门口踱步而出,"我就说么。大家都是自家兄弟,何必为这些事情斗到这种地步呢?"
"小康,"我喊了一声,身子下意识地感觉没有了束缚。跛着脚踉跄地跑到小康面前紧紧地抱住了他,"你这个混蛋,谁让你跟来了,谁让你跟来了。"
"好了好了,没事了。"小康摸摸我的头,尽管他还比我小两岁,此刻的他却好似我的大哥一般安抚着我。小康拉着我的手慢慢走向惠姐,"您来着真及时,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陈靖凯哼了一声,甩甩手和他的一帮兄弟没入了灯红酒绿的Kevin's Bar。
说刚才不害怕那是假的,只是有时候豁出去了便不再管那么多,却并不愿再牵扯进谁来。如同我与杨瑞,因为靳薇的存在,我便不再会争取什么。
"好在今天下午阿非问我出事地点的时候,我留了心,让四爷替我来看看。"惠姐皱了皱眉头,"要不然真是后果不堪设想。你们这些孩子都太过冲动了。"
"四爷?你说是四爷通知你的?"我有些惊讶,这个自私的男人在事发之后便借机离去,竟然是他化解了这场危机。
"恩,是的。你们要好好谢谢他。"
"惠津子,你跟我也太客气了。哈哈哈哈哈!"四爷这才张口,"阿非,你可要好好谢谢我哦。"四爷说着凑过来捏了捏我的下巴,随后和惠姐告了别,扬长而去。
52、
今天四爷的笑声倒是有些豪迈,一切的快意恩仇仿佛都容在他那笑声以及潇洒离去的背影之中。只是小康还僵着脸,他站在我的身边,挽着我,面目表情。
"我们回家吧,小康。"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瞒着我什么了。"小康的口气带着责怪,"你知道我今天有多担心么。"
"这不没事了嘛。对不起还不成。"
"对不起?你可知道靖凯的手段有多狠毒?"小康叹了口气。确实,陈靖凯有多狠毒我尚未完全领教了,却只是这场面早早把我震慑住,无暇想其他。
"好了,好了,你们俩就别闹别扭了。这次是我考虑的不周到,以后张先生的生意我们不接便是。"惠姐打断了小康,朝他使了个眼色,小康也就没有说下去。惠姐替我和小康拦了辆出租车,"早点回去休息,如果阿非有什么不舒服及早带他去医院,我还有事就不跟你们回去了。"
惠姐和那一帮健壮的男人亦慢慢消失在车后那路灯星星点点的道路上。只剩下我和小康,沉默不语。只是他一直攥紧我的手,两个人手中的汗交融在一起,的士司机播放着莫文蔚的《午夜前的十分钟》,随着歌曲轻轻哼唱。
"阿非......你......伤得重么,"小康转过身看着我,"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我没事。就挨了几拳而已。"
"阿非......"
"什么?"我也转过身,看着他。
"其实......"
莫文蔚继续唱着那淡淡忧伤的歌曲,小康有些吞吞吐吐,头低着并没有看着我的眼睛。的士司机从后视镜中看了看我俩,便又继续哼唱起来。
放纵记忆像铁路越拉越长,沿着你的气味虚构我的方向,不能自己不停止,你的温柔敲碎我的坚强伪装;
寂寞彷佛夜车就要出发,爱是孤独车厢唯一乘客,越过风雨越过霓虹,不要言语不要形容,只要我的终站你的臂弯;
午夜前的十分钟天显得十分空,一个人的房屋算不算很孤独,思念原来像天空覆盖我的举动,记住你的行踪忘记我的初衷。
53、
那句"其实"没入歌声中,没有了下文。下了出租车,小康扶着我回到了熟悉的巷子,一切好像没有发生过似的。巷子里只有我和小康的脚步声,年代久远的路灯时暗示时亮,三两只野猫正蹲在花坛边休憩。
小康的身子突然一震,险些失去平衡。
"你怎么了?"
"我没事。"
小康说自己没事,只是他的额头早已挂着些许冷汗,表情有些扭曲,皱着眉头,咬着下嘴唇,仿佛很痛苦死的。
他发现我仍旧盯着他看又重复了一遍,"我没事。"
"真的没事?"不知道何时,从墙脚的暗处走出一人,灯光正巧撒在他的脸上。"哈哈哈,毒瘾犯了吧。"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显得有些慵懒。嘴角上扬,神情又有些得意。原来便是陈靖凯。倒不是怕再遇见陈靖凯,只是他轻描淡写吐出毒瘾这两字让我浑身一震。
他把手搭在小康的肩膀上:"我早说过你离不开我。"
"卑鄙!"
"他没告诉你吧,他和他爸一样,吸毒。"陈靖凯的脸转向我。
"你......"
"对不起,阿非。"小康垂下了头,"我一直瞒着你。"
"恐怕你瞒不住了,要不要学学你老爸,乘着犯毒瘾把阿非给做了,"陈靖凯的笑声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突兀,又让人毛骨悚然。"哈哈,怎么样,上回那一针的份量够足了吧。想来今天也该发作了。"
"你混蛋......我都快戒了,原本可以好好过下去,你居然......"
"哼,你休想摆脱我。"陈靖凯打断了小康的话,"好了,就留给你们一些时间,如果你考虑好来找我,你知道我在哪儿,小康。"
54、
陈靖凯留下话便走了。留下我和小康仍旧站在原地。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么。"小康开口了。
"还记得,离这里不远的窄巷。你正在垃圾桶边抽烟。"
"其实......我在吸毒......"
"小康,别说这些了,我们回家。"我抱住小康,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其实我并不介意,或者,这些日子的相处,我更清楚他是一个值得交托的人。
"不,你听我说完。在我十五岁那年,我被父亲注射了毒品。当时他已经神志不清了。以前的父亲不是这样的,所以我并不怪他。这些年我靠着出卖身体赚来的钱维系这肮脏的生活,以及我的毒瘾。阿非,我真的快好了,我已经很久没吸毒了,真的......"
是的,如果不是陈靖凯那晚在扭打中注射大剂量的毒品,小康的生活或许会越过越好。小康口中的灰暗或许就快成为一段盖上灰尘,不会被轻易翻动的历史。
原来那些刀上并不是他们两个恩怨的结束,而是开始。
"别放弃,小康。我们回家,明天我们去戒毒所。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
这一夜睡得辗转反侧,小康亦是。我紧紧地抱着他,小康在我怀里轻轻颤抖。我们什么也没说。或许这个时候他只需要一个拥抱,传递温暖和力量。直到天开始蒙蒙亮,麻雀开始在屋檐上欢叫,我才渐渐失去知觉,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床上只剩我一个人,我猛然清醒了过来,从床上跳了起来。四周什么都没有少,小康的衣服和他最爱的唱片仍旧摆放在原处。房间安静得让我害怕,轻轻呼唤了几声小康,没有人回答,顿觉大事不妙,我便立刻套上衣服打算出门寻他。
只是在门口的地板上发现了小康留下的纸条。
"阿非,我想了一夜,靖凯说得没错。那么多年,我还是没有摆脱他。或许我和他就如同纠缠在一起的藤蔓。我不想连累你,更不想和我父亲一样被关在铁窗之后。我被自己的软弱打败了。
阿非,不要来找我,我和靖凯走了。阿非,你应当去找回属于自己的世界,真的。这里不适合你。
阿非,其实,那晚在出租车上,我想告诉你,
我发现我好像爱上你了。......
阿非,再见了。"j
小康就这样不告而别。不知不觉,双眼开始模糊起来。眼泪落在这张纸条上,那个爱字在炽热液体的浸染下慢慢化开,如同花朵瞬间绽放又顷刻间凋谢一般。
我歇斯底里地大吼:小康,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大傻瓜!!!
55、
小康就那么不告而别,留下这间空荡寂寥的房子,每个角落都还留有他的气味。我把小康的衣服叠整齐放进箱子,搁置在床下,或许哪一天他会回来。
我也曾满世界寻找小康或者陈靖凯,只是他们好似销声匿迹搬怎么也没有丝毫踪影。我又去了几回Kevin's Bar,门口冷冷清清,曾经那场喧嚣仍旧记忆犹新。还是撞见了四爷,他告诉我这群在这里觅食的孩子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于去哪了他也不清楚。
我颓然地坐倒在地,或许小康真的是走远了。
隔了几日惠姐来住处探望我,她告诉我小康曾打过电话给她,说他已经去了深圳,一切都安好,并让我安心。小康和陈靖凯在一起会过得很好吗?起码他并不是自愿的。
想问惠姐关于陈靖凯的事,却也欲言又止。
倒是惠姐看出了我的心事,自顾自地说起他们的初识。我坐在一边安静地听,没有插话,就好像听着两个和我毫无关系的人的故事。亦确实,他们俩的棋局从十五岁那年便开始,我不从插手,更无法改变什么。原来小康经历的比我所知的,我所想象的更多。或许就如同小康说的,他与陈靖凯的纠缠,恐怕一时之间,抑或永远都无法理清。
惠姐拍拍我的肩膀:"我给你介绍几个新朋友吧,省得你一个人呆着,多寂寞啊。"
"不用了,我想......"
"有些事考虑清楚再跟我说,我会支持你的。"
"恩。"
"小康会过得好吗?"
"这孩子到哪儿都能生存下去,顽强地生存下去。"惠姐笑了,"我了解他。"
"你真的放心吗?惠姐。"
"阿非,我只能让自己放宽心,告诉自己他会一切都好,不是吗?"
56、
自从惠姐那日探访,又过了半个月未见。自从得知小康去了深圳便放弃了寻找,日子还是继续过,每天躺在床上的时候,总觉得如今这张床过于大,并不适合一个人睡,寒气从被子的缝隙钻了进来,每每半夜都会被冻醒,浑身发抖。我会爬起床习惯性地冲俩杯咖啡,却发现无人可递。
或许小康说得对,也是时候该启程回到我的世界了。是回到那个有杨瑞存在的世界,还是回到那个我无法再去面对的世界,属于珥东的西安。
我摇摇头,或许我依旧对西安仍旧怀揣着梦与希望,只是暂时还是无法去想这些。
傍晚的时候,惠姐打电话来说有位先生想见我。我听到Narcissus这个名字的时候,断然地拒绝了,或许这个地方我不该再去。惠姐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会帮我推掉,如果缺钱直接告诉她。
一直觉得惠姐并不是很在乎钱,我曾经问她为什么想做这行。她只是苦笑地回答我,习惯了。不知道习惯是不是可怕的事,又或许,习惯是件好事。
"真的不想接?"隔了几日惠姐又打来电话,"这位先生还挺执着的,说是非你不可。"
"哦,这样啊。"想想我也需要生活费,并不想靠惠姐救济,"那好吧,不过地点换成如家酒店吧。"
......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儿,我漫不经心地冲了个澡,鬼使神差地将小康的衣服又翻了出来穿上,站在镜子前面发呆。小康曾经笑称,我们俩尺码一样,衣服可以换着穿,这样能省钱。
我微笑着下楼,想着曾经的快乐。顺手拦了辆出租,报上如家的地址。司机通过后视镜朝我看了一眼,我别过头闭上眼睛。
顺路在罗森便利买了安全套和润滑剂,提着袋子走进如家酒店,扣响了约好的房门。门牌号竟正巧是四一九,无比讽刺。幸而如今的我早已没有过去的不安和羞涩,只是这次完事之后不会再有人在门口等我了,我需要独自回家,独自承受一些说不清楚的痛苦,那并非是私处被撕裂的疼痛。
门内人唤了一声,进来。
我推门而入。将购物袋放在门厅的置物柜上,刚想打招呼。坐在暗处的男人便站了起来。
"是不是今后我们都要以这种方式见面?"
57、
屋内的男子一直躲在暗处,他突然站起来,显得有些激动。
"之非,是不是今后我们都要以这种方式见面?"此刻我才听清楚,这低沉又带着些许伤感的声音含在口腔中似乎找不到出口,这是杨瑞的声音,我再了解不过。
"杨......杨瑞......"
他突然冲过来用力抱住了我,"之非,我一直想见你,我很想见你。我......"
"为什么来找我,不是说过要忘记我的么,"我把他推开,两个人显得有些尴尬,我转身倒了杯水递给他。
他说了声谢谢,彼此显得更为生分。屋内并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的霓虹隐隐约约可见两个人肩并肩坐在床边。杨瑞并没有回答我的话,他为何来找我。
"最近过得好吗?上回我在医院......"提起那次医院的偶遇让我不得不想起小康的微笑,这仿佛就在昨天。我焦急地走过去,小康却好似没事一样,笑得灿烂。那笑化解了一切的不安,焦虑和哀愁。那笑浸透入人心久久无法消散。
"就这样吧,还行。"我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
杨瑞没有继续问下去,他突然转过身把我拽入他的怀里,从背后抱过我,双手交叉紧紧扣在我的腰间,头靠在我的背脊上,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轻得若有若无,只是我听得真切。
"你知道吗,之非,我最喜欢就这样和你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