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哥哥真好,什么都会。"她吃饱了,小小地打了个饱嗝,一连心满意足。
"谁像你这个小笨丫头,好吃懒做笨手笨脚还要闯江湖。"可言擦着蛇鱼,一脸不屑。
"你......九天哥哥你看他呀......"莲现委屈地抽抽鼻子,不知是真难过还是着了凉。
"我只是照顾人久了,习惯了而已。小时候静......"
我愣了。
可言转过头,冉冉的篝火在他眼中跳动着。
目光平静如水。
"静?静是谁啊?"莲现抓着我的袖子,一迭声地问。
是呢。静,静是谁呢?
"是......我弟弟。"我缓缓答道,"我一直照顾他,所以......"
"九天哥哥的弟弟一定很幸福!"莲现点点小脑袋,一脸的肯定。
"你怎么知道。"我苦笑。
"虽然九天哥哥你不跟人砍价的时候话很少,表情也很少,总是阴着个脸,很吓人的样子,可是我就是知道,你是个很好很好很温柔的人!"
......看来我的形象还真是不佳。
"他可不是什么温柔的好人。"可言难得对着莲现和颜悦色:"你小心些为妙,他能把你推到悬崖底下去还一脸温柔呢。"
"切~懒得理你。你看上去才不是好东西呢。"
"啊?"
"大男人一个长得那么轻浮,看着就讨厌!不是好东西!"
"你说什么?我不是好东西?那小子就是好东西了?"可言又要恼。
"那你是个东西。"丫头笑。
"我才不是个东西呢!"可言吼,吼完之后才发觉不对。小丫头笑倒在我怀里,格儿格儿的。
我无奈,拍拍她的小脑袋,她讨好地蹭了蹭我,不多时便睡着了。
"以你的定力,不可能三番五次地被这个小丫头惹恼吧。"我内功传音道。
"被你看出来了。不是挺好的吗。"可言微微一笑,如沐春风。
"挺好。"我也笑。
他沉默了一会,忽然说:"你以前真的很不容易。"
"嗯?"
"以前我总以为你是富甲贵胄,站在云端的。不过现在想起来......"
"惟利是图的粗俗商人一个。是吧。"
"不是。"可言小心翼翼地收剑入鞘,"还是云端上的人。我觉得你很了不起。我很佩服你。"
"因为我会烤鸡?"我失笑。
"你明知我什么意思。"可言皱眉。
"你有句话说对了。不怕我把你推到悬崖底下去?"
"我有那么容易让你害吗?再说了--"可言撑着下巴,笑嘻嘻地看着我:"要是心甘情愿让你推呢?"
我一愣。他乐。
"我们是好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篝火冉冉,星夜浩瀚。
第 30 章
一路上多了个小丫头唧唧喳喳的,倒是热闹了不少。小丫头在前面蹦蹦跳跳,我们两个跟在后面看她小猴子似的跑来跑去。
"我说啊。"可言突然冒出一声来。
"啊?"我转头。
"你......能不能别用这种爹看闺女的表情?"他咧咧嘴,"真够慈祥的......受不了......"
"你......"
"说起来啊,小鬼在家不知道怎么样了呢。"可言突然说。
"不会有什么事的。而且,他也该学点东西了。"我看着前面莲现一本正经地学着我跟卖香包的小贩砍价,表情还相当的严肃。
傻丫头。
可言在旁边看着我笑,怪怪的。我皱着眉头:"你要笑就好好给我笑,别皮笑肉不笑的!"
"出来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如果你生在寻常家里,是个什么样子的?九成九的是那种平平常常的,四平八稳的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吧。"他轻笑,内功传音道:"别动怒,你现在的内息是不是逆转了?加上激怒攻心,气血耗损相当大。这段时间你就别琢磨着算计人了,休生养性吧。"
我看他一眼。"你倒是了解我。"
"那是。"他颇为得意,"上次还是我把你抱到车上的,一探就知道你的内息和寻常人不一样,是逆转的。"接着顿了顿,又想起什么,看着我说道:"你那个时候嘴里不知道叽里咕噜的念叨些什么,你娘抱着你一听,越哭越凶。歌舒威宁站在马车前面说你不应该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掉。他一定要在战场上和你分出高下。其实......歌舒威宁算个男人。"
"他不如他哥。"我面无表情地说,"无论哪方面,他都不如他哥。"
"嗯?"可言没想到我这么说,愣了愣,随后又道:"也许吧。咦?跑题了跑题了。"
这时候丫头砍完了价,高高兴兴地挥着手:"喂!九天哥哥!姓陆的!你们来瞧!"
可言恼:"说了多少遍了,死丫头,长幼有序,我好歹大你四五岁那吧?什么叫姓陆的?"
小丫头朝天翻了个大白眼,动作倒是和可言出奇地像。她把一个绣着青竹的香包递给我,笑嘻嘻道:"我觉得这个最适合九天哥哥!"我拿着看了看,绣工还算不错,做得也精致。可言拿着一个绣着大红牡丹的香包嘴角抽搐,看着丫头兴高采烈的样子,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真不公平......"可言瞄了一眼我的香包。
无意中看见莲现小半个红红的脸颊。呆子......不禁勾了勾唇角。
"我娘骂过我,说我是木头,没比我再笨的了。"我说。
"嗯。"可言颇认真地在听,还点点头。
"现在看来,是因为他那时候还不怎么了解你。"
可言刷地抽出剑,蛇鱼幡然一亮,他回身一扫,几点火星应声落地。
"小爷我最恨有人拐着弯地骂我!"可言大喝一声,街上的人尖叫着四散逃窜,混乱中可言持剑而立,衣袖翻飞,有如天神。他邪邪一笑:"看见没,老天给我机会让我显摆。要是平常,风头尽让你抢走了。"然后蛇鱼游弋,人影飞闪。
莲现吓呆了,大概是没见过如此狠绝戾气的柳可言,或者是"姓陆的",紧紧抓住我的袖子,靠在我身边。我看了看刀光剑影的四周,笑道:"喂,你这是得罪谁了?别把我们一起给拖累了啊。"
"给我闭嘴!没看我忙着呢吗!"可言一吼,莲现怯怯地看着我,"九天哥哥,怎么办?"
我摇头。"没办法,你没试出来吗?我不懂功夫啊。倒是你,怎么不逞英雄了?"
小丫头嘴一扁,一脸委屈。
"不是他们吧?这么快就追上来?"可言用余光确定我们安全之后内力传音。
"应该不是。但是若是认识你的,只有柳国的王室吧?"
"切,那帮姓顾的猪,整天就知道自相残杀。我都有点看不起我自己了。"蛇鱼一抖,滴溜溜转了个剑花,连削三人。"若不是我爹,我早就天大地大的逍遥了,给人当狗使唤了五年!"
"好了,是顾氏么?"
"不是!功夫旁门左道的。"
莲现在我身后瑟缩得越来越厉害。
突然亮光一闪,我一把拉过她,对方的剑直直冲我奔来,我伸出左手想抓住剑身,却没抓住,一路刺中我的肩窝。可言飞身过来,一剑格开那人,我拔出剑,忍痛道:"没事,没伤到要害。"大街上冷冷清清地一地尸体,可言回手抡了莲现一巴掌。
"现在确定了?月九天不会功夫?"可言红着眼睛怒道。
莲现擦了擦嘴角的血,勉勉强强地笑了一下。
"对不起......我只是有点怀疑而已......"
"怀疑?"可言看了我一眼,疑惑道:"什么意思?"
"怀疑你是柳可言,而他......是兰陵王。"莲现努力想让自己笑出来,哪知嘴角一动,眼角的泪却滚了下来。
"为什么?"我轻轻地擦掉她脸上的泪,她红着小兔子眼,"江湖传闻,兰陵王离开了兰陵军......新的武林盟主下了格杀令,见到疑似兰陵王柳可言的人一律格杀......"
"新的武林盟主?"柳可言皱眉:"原来的东正阳死了以后还有人干这个啊!"
"是......凤凰门门主凌静又......"
左胸突然疼了一下。刚才那一剑明明刺得很浅,突然间血汩汩涌出,瞬间半边身子一沉,鲜血淋漓滴下。
"九天......"可言惊道,"这是怎么了?"
我捏捏莲现的下巴,"可言,你真是笨啊。"
可言愣了,"什么?"
"小丫头保护了我们啊。"莲现哭得呜呜咽咽,我用手背给她擦掉眼泪,"什么时候看出我们的身份的?"
"九天哥哥......"莲现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好容易控制住,指了指我的腰:"那玉佩......城郊那天晚上你搂着我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那是海蓝玉,天底下独一无二的......"
"看来,你说的那帮猪和武林盟主互通了有无啊。"我笑着回头,可言正满眼担忧地看着我,手底下利索地帮我扎好伤口。
"雷焕......"s
"这玉,是我娘托以暖带给我的。除了我娘,我爹大该连这块石头到底是个什么形状都说不清......"
"这帮王八蛋!"可言大怒。接着懊恼道:"该死的,我也易易容就好了......"
我摇摇头:"我早就想好了的。你无需易容。你的功夫全来自于顾氏的暗卫,一抡剑就什么都暴露了。不如就这样让他们找到,看到你身边跟着的我。凌静又和顾照龄很了解我,他们会认为--"
"声东击西!"可言眼睛一亮,"由我引开他们的视线,而你在暗处活动!"
"现在只要确定我只是个冒充的‘道具',我们就相对安全一些了。"
莲现在一遍低着头,不吭声。我牵起她的小手,"多谢了,丫头,想不到你也是蛮聪明的么。"
可言看向别的地方。
"好了,说清楚了,咱们快跑吧。"我笑着说,"这种时候,该是官府隆重登场了。"
"那个丫头为什要帮我们?她可信吗?"可言一边给我上金疮药,一边问。其实血流得吓人,伤口却并不大,也不深。所幸剑上没有毒,省了不少事情。
"我说可信就可信。找个机会,给丫头道个歉。"
"干什么要我道歉。"
"你把人家打了啊。"
"那九天,你为什么不问问她,难道撞上我们是巧合吗?那帮黑衣人是怎么回事?"
"可言......"我轻叹一声,"你可知道,很多事情,其实没必要知道的那么详细。害人害己。"
可言垂着眼睛,看不清表情。
"这应该就是你最后悔的事情吧。你总是那么运筹帷幄......太累了。"
"莲现虽然有意向着我们,但是她坚持不了多久。静......凌静又很聪明,骗得过左燕,骗不了他。还有顾照龄。他们要是联合起来,我们就麻烦了。所以得加快行程。"
可言不知在想什么。他突然问:"九天,我叫你九天就是因为我从没那你当什么劳什子的兰陵王。你有没有怀疑过我?或者说,你其实一直在怀疑我?"
我顿了顿。
"刚说了。很多事情,没必要知道得太详细。"
可言望着我,苦笑。
"是啊。没必要。"
第 31 章
巍峨的法华寺背着阳光,阴沉着幽蓝的影子。
台阶很多。我十岁的时候就知道了。
那时候我用两只手一点一点地爬上汉白玉台阶,身下是一片脓血。
扫地僧的扫帚刷着阴凉的空气,单调而且刺耳。
佛祖慈悲,我要的仅仅是一方挡雨的屋檐,和一碗热粥。
扫地僧厌恶地挥着大扫帚要赶我走,却被方丈喝止。我看见老方丈雪白的胡须,和慈悲的眼。
没有佛祖。佛祖一点都不慈悲。我颤抖着说,我很饿,很冷,我快死了,我爹不要我了。
老方丈一声叹息。
红木大门在我面前吱呀关闭。我趴在地上,很庆幸自己还能感到剧烈的疼痛。
这是我还活着的证据。
法华寺。
古旧的大红木门是开着的。莲现笑靥如花:"九天哥哥,姓陆的,我们来求个签吧!"
香火袅袅。我一提衣襟,笑道,"这种东西,只有你们小丫头才信吧。"
可言在后面跟着,一脸防备:"还是小心些为妙。这么顺利就进入了大凛,不可思议。"
"是啊是啊,不可思议。"
莲现一脸虔诚地跪拜祈祷,我笑着对一位僧人说:"不知道,这佛祖到底在哪里呢?"
那僧人一愣,随即答道:"心中而已。"
我大笑:"心中?自欺欺人的说法!"
那僧人有些愤懑,身后传来苍老温润的声音:"施主,随老衲来吧。"我收了手上的扇子,制止了可言,转身进入了内堂。
"施主,别来无恙。"老方丈布下茶水,我轻轻一品,虽不是什么极品香茗,却是一股子的清新自在。
"老方丈好眼力。"我放下茶杯,"晚辈的易容术到底还是不精啊。"
"不是。"老方丈眉目慈祥,"施主的眼神,一直未变,纵使......已经过了十年。"
"多谢。"我心里一冷。十年前的旧伤隐隐作痛,我下意识地攥了攥拳。
"施主可找到佛祖在哪里?"老方丈轻轻地问。
我冷笑,"原本就没有佛祖。世人自欺欺人,可悲可悲。"
"唉......"老方丈摇摇头,"施主的戾气一如当年。"
"出家人常说慈悲,而慈悲不过就是当人需要时,给一碗热粥而已。"我品了一口茶,苦涩难耐。
"阿弥陀佛,施主说慈悲,施主心中可有慈悲?"老方丈沏上热茶,满目悲悯。"老衲本事方外之人,不问世事。但问一句,夜煞可有慈悲?"
我一惊。
"晚辈不明。"我放下茶杯,不经意间竟然倾出了些茶。
"平白夺人生命,夜煞可想到慈悲?"老方丈连连逼问,我竟无可回答。
"晚辈不是来找方丈讨论这个问题的。既然十年前见死不救,晚辈自知不欠世人,不欠你这法华寺。今日晚辈来借贵寺的宝物一用。"
老方丈了然一笑:"可是天雨曼陀罗?"
我点头微笑:"正是。"
"十年之前,老衲便已知晓。拒于门外,原因这门本事方便之门,施主若有缘回来,便自然回来。这‘天雨曼陀罗'本是镇寺之宝,若我法华寺不借,施主会如何?"
"我平了你法华寺。"我用简洁易懂的语句告诉他,我要的东西,从来没有要不到的。
天雨曼陀罗不过就是株花。摇摇曳曳地开在凭栏,血红的颜色燃烧着,诡丽曼妙,如地之业火没顶吞噬。见之者,无不感到欲望涌动,无可抑制。
我俯身,拈下坚硬花籽,晶莹剔透,如血如墨。
"当年鬼魅夜煞血洗法华寺,就是为了夺去天雨曼陀罗花籽。不曾想花籽竟然引火,仅剩三枚当场灰飞。十年之前,施主所到之日,天雨盛开,无籽而生......十年之中亦是无籽。昨日结下一枚,老衲便知,是施主还来之日到了。"老方丈含笑而立:"令尊也曾来求,径不曾想施主是来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