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邂逅————逸尘

作者:逸尘  录入:01-23

尹依瑶不再追问了,认识这么久,她很清楚他做了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改变。既然如此是否知道原因也已无关紧要,当前的重点是要转移话题缓解低气压,她不喜欢看着楚天暮这么垂头丧气的样子。她讨厌那个公司,讨厌它把一个好端端的活力四射的男孩子折磨到暮气沉沉、一脸疲惫。她是那么的怀念在学校的日子,虽然那个时候他不属于她,但是到处都可以看到他矫健的身影,似乎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是他不擅长的。
不,其实他现在也不属于她。
他从来不属于任何人,也不打算属于任何人。在学校的时候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肆无忌惮的挥洒自己的光彩,从来不懂得收敛。凭借他那"浑身都是弱点就跟没有弱点一样让人无从下手"的理论,把自己曝露在阳光之下,对所有人都是肝胆相照;但他其实又比谁都小心、比谁都懂得把握分寸,绝对不会让什么过分融入他的生命--人也好、东西也好,留在身边就珍惜,若是哪天消失了,也不能给他带来任何伤害;他还会是那个完整的楚天暮--这才是他生活的信条。
她就是被他那热情洋溢的坦诚外表给骗了,一步一步深陷其中;走近了才发现他内里的冰冷与隔绝,却也正因为如此,她明知道他不属于她,还是愿意决定留在他身边。的确,他不属于她;但是他也不会属于任何人,既然如此,愿意留在他身边的那个,不就是离他的心最近的人么。
尹依瑶从来都是聪明的,她不喜欢胡闹,也不会去期盼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她只要两个人静静的相守,简单平静的生活,便已足够;所以毕业那年,她大大方方的告知父母这个就是他未来的丈夫,毫不犹豫搬进了现在这个"家"。
只可惜尹依瑶并不知道,楚天暮心中那些所谓的理论、信条,正一条条地被他自己推翻。
第 5 章
今天周六,天气晴好,楚天暮站在学校大门附近那个只有在喜庆日子才会出水的喷泉面前,沐浴着金色温暖的阳光,迷惘地回忆着自己为什么会和旁边这个人一同出现在这里--
"你说,一起去校庆?"那天下班后一出电梯,楚天暮惊讶地看着很久没消息的许宁籁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一身清爽的白衬衫,就跟初见时一样,笑得毫无芥蒂地对他发出邀请。自从上次会议室僵持的局面之后,楚天暮就没再找他吃什么夜宵,他也没有来追问那件事情的答案。聪明如他,只要上公司网看看那个周三之后的日程安排,自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嗯。我们大学的校庆啊!你不打算回去么?"
"噢,"楚天暮茫然地点点头,他是打算回去的,但是没有打算过跟他一起回去,事实上,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有这么一个体面的校友了。
"不打算去么。"面前是一个小孩子找不到自己最心爱玩具时低头失望懊恼的表情。
"去!当然去,"楚天暮脑子里已经完全忽略掉那人所有其他的形象了,一口答应之后还免费赠送了大量安慰笑容,"那就一起吧!"
......
嗯,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楚天暮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这算不算顺理成章。
"喂喂,想什么呢,快点走啦!"早就窜出几米远的许宁籁跑回头来抓他的手,旁若无人地拖着他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快看快看!学校招待所!"
楚天暮看着不远处那片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整修、毫不起眼的两层楼瓦房,不明白有什么值得兴奋的。
"不记得了?你过来,"沿着那排杉树走到招待所最右边,许宁籁伸手指向二楼的那个房间,扭头观察他的表情,"还是不记得?!好吧,友情提示,‘非典'的时候......"
噢!楚天暮想起来了,那年长假的时候"非典"盛行,人心惶惶,他还在厦门旅行,学校就已经封校了。回来的时候正逢新政策实施,所有自封校日后回来的人员都要在招待所里关两个礼拜作为观察期,确认安全无害、没有高热、不携病菌之后才能放出来见人,那个房间正是他当时被"软禁"的地方。可是......"你怎么会知道?"
"呵呵,想起来了?我有看到过你啊,当时我的寝室就在对面宿舍三楼。"
楚天暮当然记得那年这里是大四男生的宿舍楼,不,准确地说,他自己的寝室就在同一栋房子的六楼。原来他们在那个时候起就曾如此接近,却从来互不相识;忽就生出些遗憾的情愫来。
"我记得当时你住在这里,每天都有好多朋友来看你,男男女女的;特别是到了晚上,你么就跨坐在阳台的护栏上,跟他们边吃东西边聊天,之后你就从房间里面拿出吉他来,轻轻拨弦和大家围在一起唱歌......"耳边悠悠的陈述,犹如琴键轻轻敲击倾泻而出的音符,在他的心上跳跃--牛仔裤、浅灰的V领毛衣、色彩明快的连帽外套、颈侧可以看到内里格子衬衫的衣领、外面松松垮垮地圈着深蓝绒线围巾--楚天暮着魔般的被缓缓流淌的低语牵动,视线慢慢游移到他的侧脸,轻薄的唇一张一合,肌肉张弛绘出柔和的曲线、面上的表情是说不出的温柔。楚天暮看得痴了。

"楚天暮?"许宁籁侧身,一只手缩在长长的袖子里在他面前不断晃动,"楚天暮!"
"呃......嗯!"发现自己正盯着别人的脸猛看,他触电般转头收回视线。脸上浮起两片红云。
心慌意乱。
许宁籁已经完全沉浸在那时的记忆里,迫不及待地又来拉他的手:"你看那边,那排杉树后面,有个长椅,看到没有?"
"嗯。"楚天暮点头,任由身旁的人引导他的视线。
"我知道你以前经常坐在那个长椅上看书,在等那些女孩子的时候。"笑着凑近他几分,又神秘兮兮地说:"不过,我知道你并不喜欢她们。"
"呵!"那双灵动眸子里的得意把楚天暮逗乐了,"何以见得?"
"我就是知道!"孩子气的撇过头,微仰的下巴让楚天暮联想到那端撒娇着嘟起的两片唇。
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在他们一起共同生活过四年的宿舍楼门口,任由纷扰的人群在面前往来穿行。背后是含蓄挺拔的杉树,有冬天的暖风自两人臂间穿过,树枝交互摇曳
"沙沙"的歌唱,几片狭长的叶挽着圈儿轻轻落在他们脚边。
"天暮!"此时偏偏有人不知情识趣,硬生生闯入这片美好;哲民向他拼命挥着手,满脸惊喜的夸张表情此刻在楚天暮眼里简直面目可憎,"原来你也来了,怎么不跟我说,我们也好......"到他面前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个人,收声,好奇地打量几眼--
瞳孔瞬时放大数倍,哲民转向楚天暮,拍拍他的肩:"好小子,有你的!"凑到他耳边,压低嗓子说:"没想到你还真下手了?"
楚天暮有苦难言。确实有人下手,不过那个人并不是他,两手一摊:"这位是许宁籁,我就不多说什么了,说不定你对他的了解还比我多一点。 "
哲民白他一眼,小气!
"至于这位......"
楚天暮正打算花两秒钟组织语言的档儿,已经有人替他代劳了:"我知道,你是哲民,自高中起跟楚天暮相识成为好友,进了大学之后更是上下铺的兄弟,经常一起旷课、唱歌、打球、半夜上街晃荡嘶吼......平时负责搜罗免费的课堂笔记与作业供楚天暮抄袭,等成绩出来就开始纳闷为什么他的分数总能好过你的......毕业以后就职于目前所在公司同个部门......"许宁籁带着乖巧的微笑滔滔不绝,满意地欣赏哲民的口型渐渐成为极具规模的圆。
哲民合上嘴巴,咽了两口唾沫:"想不到你们俩已经发展到这地步了。"
许宁籁自然是不动声色,依旧是笑得温和谦逊,还添上几分羞涩,越发清新可人。
至于楚天暮早就对许宁籁的"调查"见怪不怪,撇撇嘴不予理睬,由着两人闹腾。
哲民看够了热闹终于打算告辞,临了还依依不舍回头望他们一眼,被他死党一个凌厉的眼神吓了回去;而许宁籁此刻则自在地倚着杉树似笑非笑地将视线停留在那宿舍楼的第三层,楚天暮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了句:"你的宿舍是哪间?"
"有仙人掌的那间!"
楚天暮猛得转身捕捉许宁籁脸上的表情,试图分辨这一句真的是在回答、还是为了展示他"调查"的深厚功力。
"你还记得那些照片?"
"你是指我们毕业那年摄影协会搞得‘毕业留念'专题吧!"楚天暮的心沉了半分,竭力保持平稳的语调:"我当然记得,那是当时摄影协会会长--邵清主拍的一套影集,打算在学校选取十处平凡的细节来体现学生校园生活的种种元素......可惜他只完成了六张就出了车祸,后来就一直没有消息,连毕业典礼都没有出席......那另外的四张,是摄影协会的新会长拜托我帮忙完成的。"
许宁籁听到邵清这个名字时心里一阵抽痛,没有注意到楚天暮明显已故作镇定却还是因为某种难以自抑的情绪在微微颤抖的声音;而楚天暮也因为自己的恐慌错过了许宁籁眼中一闪而逝的愤恨与心痛。两人此时"各怀鬼胎"的默契致使他们错过了获悉彼此重要讯息的机会。
楚天暮急于摆脱脑海里几近令他窒息的那段回忆,换上轻松的口气:"喂!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寝室是哪间呢!"
他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从外套内侧袋里抽出一张照片--楚天暮凑近一看,正是他补拍那个系列之中的"窗",镜头里窗前的写字台上有一盆开花的仙人掌,隐约可以看到房间右边的上铺拉着密实的蚊帐,下铺则是门户大开、堆满一床的报刊杂志,正当日落时分,阳光打在左边的玻璃窗上折射出各种依恋的表情;楚天暮还记得当时会来拍这张照片,就是因为"非典"那会儿被关在学校招待所里,每天总有些时候会望着对面宿舍楼几百个完全一模一样的窗口发呆,那盆小小的仙人掌着实让他惊喜,便私心取了这张景--"哝,
315房间,我的宿舍。刚才不就回答你了,是你自己不信。"
许宁籁有这张照片并不奇怪,当时这些照片都按原图大小上传到学校主页,谁都可以自行下载影印。护着宝贝似的把那张照片塞回兜里,"这可是你第一次偷拍我照片哦!绝对要好好收藏!还有黄山上的第二次!这些可都是你侵犯我肖像权的罪证啊!"
"什么侵犯你肖像权,最多是曝光你的寝室而已!况且你又不在。"
"谁说我不在的!"他"噌"抽出那张照片,指着照片一角那拉着密实蚊帐的上铺,"我当时就在这里面!刚躺下准备睡觉,就被你的闪光灯吓到了。不过后来我用望远镜看到是你时,还真有点接到‘绣球'的感觉!"许宁籁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细细的月牙。
楚天暮一把夺过照片盯着那个位置反复查看--被他这么一说,还真能看出里面隐约横着团黑乎乎的人影。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却不得不承认这样一次次的刻意或巧合让他一阵阵怦然心动,望远镜?还绣球?"鬼话连篇,还给你!"
"不信就算了!"转眼已是中午,许宁籁撇下他往前走去,头也不回地问:"去面馆吃饭怎么样!"
"好!"楚天暮眼睛一亮,疾步追了上去。
从他们宿舍楼拐过两个弯、走上不到两分钟就是学校的面馆。这里虽然设施陈旧、规模较小,口味却很不错,各式小炒配菜和装菜的碗碟都很有家里的味道,不过楚天暮最喜欢的是这里的葱油拌面。以前在学校的时候,经常与一帮兄弟打完篮球饥肠辘辘地冲到这里、点上份拌面加碗小馄饨,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
所以当他看到许宁籁自告奋勇去排那面食窗口长长的队伍、费劲地穿过桌椅间狭小的走道、把一盆点缀着两根香葱的面条和一碗冒着热气的小馄饨端到他面前桌子上的时候--
他这次真的是感动得一塌糊涂,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闷头风卷残云之后却分辨不出刚才吃进嘴里的究竟是什么味道。
之后依旧是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宿舍区后面废弃操场边上的小花园依旧是到处藏匿着成双的人影,他们俩自那窄窄的小溪与矮矮的灌木之间穿行而过的时候,不意外地惊起了几对鸳鸯,每每在出人意料的角落出现,很难说受到更大惊吓的不是那些路人;学校的图书馆例来座无虚席,真正看书的却不足半数,谈恋爱的、睡觉的、伏空调的、躲人的,甚至是来偷窥的、专门吸引人眼球的,各式各样的目的错综复杂到足以让"局外人"叹为观止的地步......一路上随处可见同届的校友聚集在一起、三五成群,真情流露或是建立人脉;认识楚天暮的人很多,时不时有熟人从他身边经过,嬉笑着打过招呼,视线有意无意瞟过他边上漂亮的男孩子,纠缠着要他介绍,楚天暮不打算多费唇舌,只推说是路上遇见的一个朋友便匆匆告辞。许宁籁也配合着不多话,对每一个人微笑致意。
期间哲民还打来一个电话,开口就嚷嚷着"天暮,忽然想起来了,怎么依瑶姐今天没来",听他说是出差了,阴阳怪气地发了一个长达两拍的"噢--"音,以婉转表达"怪不得"的意思。
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之中穿行似乎特别耗费时间,转眼已是傍晚,接近冬至时节,天色灰暗的时间越来越提前,
运动场上攒动的人群已渐渐散去,只剩稀稀落落的几个身影仍在努力瞄准篮筐。
许宁籁看着靠近右边花坛的区域,嘴角轻轻扬起,"你以前一直喜欢在那个场子里打篮球......"
带着回味的表情悠悠笑着说:"你以前......"或是"我以前一直看见你......"--这样熟悉的场面在这个下午出现的次数楚天暮早已记不清,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故作轻松地对自己说这些只是源自一时的游戏或冰冷的"调查"......楚天暮没有听到许宁籁后面的话,回神的时候只听到身侧的人笑问"......好不好",就着惯性点了头。
许宁籁兴奋地嚷着:"等我一下!"就跑开了,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篮球,"开始吧,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姐姐不许我太张扬,只能站在边上看着那些女生边叫边跳着为你发狂,早就想跟你好好比上一场了!"
原来是这个,"好啊!虽然我现在不比当年了,不过对付你小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打全场哦!"许宁籁挑衅地扬眉,视线从左侧篮筐移到右边。
"全场就全场!"两人将外套往球场边上一抛,仿佛瞬间就回到了学生时代......
......
大汗淋漓的两人在篮球场下弯着腰双手扶膝,面对面喘着粗气,空气里是他们方才挥洒而出的年少激情,剑拔弩张的对决之后空气是有些腻人的潮热,晕红了两人的面颊。
"果然是球场上的王子嘛!想不到那帮无聊女人的眼光还不错。"许宁籁戏谑地笑着,努力平复着急促的喘息:"鄙人心服口服、甘拜下风!"
楚天暮脸上已经摆不出得意的表情,心底纳闷这么个弱不经风的小子竟也可以跟他过招到这地步;眼看着许宁籁就要席地而坐,一把抓住那纤细的手臂、揽过他的肩、扶他靠到身后的篮球架上,焦急的关切伴着喘息成了严厉的口吻:"运动完了不要马上坐下,对心脏不好!没人教过你么!"
口中呼出的气在冬天里显得暖暖的,扑面而来裹在许宁籁的心上,他正犹豫着要不要顺势埋入眼前温热诱人的胸膛,那人却留下一句"在这里等我"迅速转身离开--四周温度骤降,随之袭来的是惆怅:一直以来都只是他自己一人胡思乱想、乱了心跳。

推书 20234-01-21 :三个男孩的交织,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