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爱人关在别墅中。
别墅布满了奢华的白玉石刻,四壁垂挂艺术愧宝,乳白色的窗帘泛着淡淡夜光,雕花的檀木桌近在咫尺,各式水晶杯琳琅满目。
被囚困的人名叫柳夏清,他正躺在巨大的双人床上,纳闷自己究竟造的什么孽,竟沦落到此地步。
柳夏清初识秦炎那会,只以为他平凡体贴,并未深究过对方的底细。两人过着恩爱甜蜜的日子,彼此从未有过许诺,却过得其乐融融。可惜太帅的男人果然不可能同温柔沾边,往往还善于欺骗。时至今日,他终于知道秦炎来自于秦氏家族。
秦氏家族的名号可谓如雷贯耳,虽然柳夏清只是个普通大学生,到底还是知道这个家族的,也晓得其势力的庞大。
如此强势的势力不是柳夏清可以靠近的。
谁都有自己的世界,柳夏清的世界就是平凡--家境普通,是医学院的好学生,勤勉内向,偶尔和朋友们出去散散心,大多时间就消耗在书桌前,生活虽平庸倒也平静。
普通人对未知的世界总是充满恐惧的,所以柳夏清很害怕,他怕牵扯进秦炎的家族纷争,更怕刻骨铭心了以后不舍抽身离开。长痛不如短痛,思量再三,夏清狠下心提出与秦炎分手。但普通人又多是矛盾的,说是分手,其实柳夏清内心很是期待秦炎来求和的。只要秦炎哄几句,他便回去。
可他显然低估了秦炎的手段,秦炎没说任何挽留的话,连解释都省略了,直接囚禁柳夏清在这空旷的别墅里。别墅很大,落地窗在遥远的地方,纱织的窗帘曳地而动。窗外夜风撕吼,呼呼地拍打着玻璃窗户。
柳夏清的正前方有一大堵奶白色的石砌墙壁,上面悬挂着大块乱线条油画,红铜制的镶边框死了画中一切,如同这豪华别墅栓死了柳夏清。
柳夏清心中的郁结越发难宣,平躺着的身子猛地侧转,手狠狠拍击床榻,发出"碰"的一声。咦?怎么不像是拍到柔软被褥的声音,反倒似触及了人的身体......
"哪个家伙偷袭我啊?不想活了么?"
柳夏清这才注意到床榻上还躺着个少年,少年捂着脸嘟嘟囔囔的哀号,眼睛狠狠地瞪凶手。
"对......不起。"柳夏清急忙低下脑袋。性格温顺的他,在陌生人面前总是有些害羞。
"一句对不起就行了?"少年的声音清脆稚嫩,口气听起来像是嗔怪。
借着幽幽月光,柳夏清偷偷侧目观察少年:他穿的是黑色修身T恤,上面印了只巨大的红褐色蝎子,头发染得火红,直直地流泻而下,装束打扮已是非常抢眼,更抢眼的却是少年的脸,姣好的娃娃脸上唇线优美,可最美的一处不是唇,而是一双大大的眼睛,冰蓝色的眸子闪烁流光溢彩,是柳夏清见过的最好看的眼。
这孩子浑身上下,无不生动伶俐。美丽、帅气、英俊都不能精确地形容他,甜美可爱才是最好的诠释。
好想捏捏哦。
柳夏清情不自禁地伸出右手,快要触碰到对方时却不敢再向前,就这样悬在半空中,伸也不是,收也不是。
真尴尬。
柳夏清像个做错事被老师逮住的孩子,挤出些许笑容,眼神左右游移道:"还疼么?"
精致玲珑的少年可不领情,柳眉挑起,一挥手甩开夏清。柳夏清吃痛地闷哼一声,抬眼对上少年的蓝眸。
少年脑袋高高仰起,眼珠滴滴转动,这才正眼打量起柳夏清。两人维持着奇异的沉默,柳夏清被这孩子盯得脸颊发红,恨不得钻回被窝。
"哇。"少年观察完毕,化哀怨为笑颜,牵起柳夏清的手,放肆地在唇上点了点道,"你很漂亮哦,没关系没关系,我不疼的。"
少年微凉的体温通过嘴唇传达到柳夏清的手背,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涨红了粉脸,语无论次道:"别,我......我不认识你。"
美丽的男孩忽闪忽闪大眼睛,用胳膊圈住柳夏清的脑袋,坏笑道:"我叫毅毅,现在认识了吧。快给我亲一口。"
"我--叫柳夏清,大家都叫我夏清。"柳夏清的语气正经的像同学初次见面在报名,惹得毅毅一阵咯咯笑,窄窄肩膀在睡衣里一抖一抖,娇嫩的肌肤呼之欲出。
柳夏清受毅毅感染,腼腆害羞慢慢抛到脑后,情不自禁地夸奖道:"你笑起来好可爱。"
毅毅流露出一丝落寂,像个被情人抛弃的失意人:"可爱?别人都嫌我会惹事。"
毅毅的神情瞬息万变,偏生得满是娇态、惹人怜爱,叫柳夏清忽略了个很重要的问题,他......怎么会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的?柳夏清回过神来,心里的问号越来越大。
"毅毅,你怎么会在这的?"
毅毅刮刮夏清的鼻梁,调皮地笑道:"你怎么来,我就怎么来的。"
柳夏清已不把毅毅当生人,也直率道:"我是被抓来的,难道你也是?"
"果然一样呢,我也是被捉来的。"
"谁把你捉来的?"柳夏清有不好的预感。
"还能有谁?当然是秦炎。"
果然是秦炎,柳夏清的表情瞬间呆滞,毅毅也是被捉来的,那他也是秦炎的爱人么?柳夏清一时不敢确定,可心里的酸楚却止不住地往上冒,对毅毅的好感骤减,少年的可爱顿时成了缺陷。
"喂!喂!"毅毅拽着夏清的耳朵大声道,"怎么不说话了?"
柳夏清不乏酸味道:"原来,秦炎就喜欢把人关起来。"
"是呀是呀,他不希望我们离开,那不好么?" 毅毅的目光投向窗外,似乎在凝视远处的景物。
"不好......"要和别人分享秦炎当然不好,不过柳夏清不能确定毅毅的身份,所以口气很不确定。
"啊?你不要和他在这?"毅毅收回目光道,"那怎么办,难道我们跑?"
跑?柳夏清环顾空旷的豪华房屋,如果没了秦炎,这一切都是空洞的。可待在这里又能如何,和别人一同拥有秦炎吗?而且最初不是自己提出分手的么,怎么又舍不得起来?
柳夏清一时理不清林林种种的想法,艰难地点点头道:"跑就跑。"他语气很不坚定,像在赌气。
毅毅心性贪玩,哪会管柳夏清的婉转心思,直嚷嚷道:"真的?好好玩!!"说完腾地拽起夏清,挪到雕刻着幽雅花纹的门边。柳夏清被他拉得歪歪扭扭,脚下一袢,双腿软得几乎跪倒在地。
毅毅可没空搀扶柳夏清,他耳朵紧贴木门道:"门外有人呢,那你先去引开他们吧,我趁机搞定。"
"我不行的。"
毅毅当真是蛮横惯了,冲柳夏清嚷道:"什么不行?人必自救才能获救,懂不?"
柳夏清很想呐喊:这是自救么?这是自杀!
Chapter 二,秦炎
毅毅纤细的胳膊蕴蓄了强大的力量,柳夏清只感觉腰部被猛地一推,就已猝然转移到了屋外。
走廊上壁灯昏暗,光影沉沉。过道足有五人宽,长度更是夸张,够高中男生测试耐力跑的了。过道隔几米就竖立一盏木雕花架,上面陈列着各式瓷器。
此刻柳夏清双手捂嘴,防止自己失声尖叫。他只穿了件松松垮垮的睡衣,脚丫子光溜溜地暴露在空气中,正对面是三名立得笔挺的守卫。脚下的大理石平滑到极致,打磨地光亮闪烁似琉璃,反射了三位壮男的外形威严。
柳夏清的脸色煞白,捂嘴不动,守卫也不动。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在长不见底的过道里对视。
时间凝固于悠长的走廊,他们所有的表情都凝聚在颤抖的眼帘之内,这是无声的--发愣。
大家正对视得认真,一团黑影窜了出来,正是毅毅。他嬉皮笑脸地猛拍两名守卫的颈项,两人当即晕倒在柔软的地毯上,毅毅也没有停歇,仍旧是笑嘻嘻地撩起一脚,灭了一个护卫。奇怪的是,毅毅的身手极其迅速,显然是打架的好手,与他娇弱的模样很是不符。
但凡是个人便有好奇心,柳夏清当然也是,可惜毅毅没给他机会询问。毅毅只食指在嘴唇一竖,冲柳夏清做了个别出声的动作,压低声音笑道:"跟着我,我们秘密跑。"
柳夏清的话锁在喉头,无可奈何地摇头,摇着摇着,郁闷的脑袋变成两个大,今天真是误上贼船了。他抬起郁闷肿胀的头颅,下意识地瞥了眼地上的护卫,见守卫甲肩膀和腿脚抽动几下,似乎要苏醒过来。
柳夏清肩膀猛一紧,正欲问毅毅怎么办,毅毅已爆起,蹦到摆放瓷器的花架旁,手重重一拍,镶满明珠的架子轰隆倒塌,殃及到韵味别致的花瓶,发出"哐"的尖锐噪音。架子正巧砸在甲守卫身上,让他再次潜入深度昏迷。
"这就是你所谓的秘密逃跑么?"柳夏清苦笑,飞舞的碎瓷片四处飘扬,扎进了他裸露的脚踝,有轻微的疼痛感--呜呜,柳夏清作为普通大学生,平日里受伤的机会很渺茫,对他而言再小的痛都是巨疼。
最可恨的是,受伤还要遭毅毅劈,只见毅毅双手叉腰道:"你责怪我啊?!"看看,一点悔过之意都没。
"你等我把话说......"柳夏清一个"完"字未吐出口,毅毅早已撒脚丫子开跑,当然还拖了个晃晃悠悠的柳夏清。
身后的守卫乙醒了过来,发出一声声慑人地喊叫:"小少爷,小少爷啊。"
什么小少爷?柳夏清疑惑重重,但脚踝的小伤口落地生疼,也容不得他想些无关紧要的话了。
柳夏清幽幽注视跑在前面的毅毅,他身材纤细,仿佛童话世界里雌雄莫辨的洋娃娃,加上活泼的性子真是讨人喜欢,秦炎必定不会例外,如此说来毅毅很可能是秦炎的爱人。柳夏清的心也被瓷器刮到了,否则怎么那么痛,痛得巴不得抬脚踹毅毅的屁股--当然柳夏清不会这样做,一来没那么坏心眼,二来跑步中高抬腿的难度是相当的大。
两人呵哧呵哧地赤足在暗红色的大理石地板上疾奔,石头的质地冰凉又光滑,跑步的状态类似溜冰,柳夏清几次迈开的脚步向后打滑,往前三步倒退两步,身体越跑越冷。
酸痛迅速地灌满了柳夏清的心肺,胃里的酸汁火烧火燎。郁闷,跑个过道都累得晕头转向有够罕见的,柳夏清决定痛恨这跑道般的走廊。
现在他饱受折磨,胃里吃了闷醋,左右脑为是否要不辞而别而对峙,脚底板全是冰冻僵硬的石头,一步一折磨地抵达了大厅。
他与毅毅对视一眼,默契地躲到房屋的拐角,这儿在张扬宽敞的空间掩护下较为安全。柳夏清身子软软地贴到墙上,苍白的嘴唇张得老大,剧烈地喘息着。边上毅毅无事一般,笑眯眯地哼起奇怪的调调。
初夏的晚风依旧微凉,气势恢宏的厅内多朵水晶吊灯高高挂起,耀得这雕梁画栋明亮如昼,风拍打落地窗的嘈杂不给柳夏清的神经片刻清闲。人流来自厅内的几扇铁门,每扇门的间隔错落有秩。众人走动的步伐整齐划一,一行行排了队踏入,像中学生早晨做广播操的列阵。
柳夏清被这想法逗乐了,噗哧笑出声,可转念一想,滴水不漏的队型,不也很像军队么?
军队。这念头可把柳夏清吓了一大跳,秦氏家族已经拥有堪比军队的组织了吗?厉害亦可怕?无论如何,这都不是夏清想要的。
"你们去把走廊堵了,别让他们跑掉了。"厅中央传来了低沉悦耳的声音,声音的主人拥有一头略长的黑发,柔顺的鬓发紧贴耳朵,极好地衬托出椭圆脸颊的优美弧度,结实硬朗的下巴中和了脸型的阴柔,微侧的脸庞勾勒出一条精致线条。
他就是柳夏清的爱人--秦炎。
柳夏清望着秦炎愣愣失神,秦炎有着赤焰一般的眼眸,配上夜一样漆黑的发,是最迷醉人的色彩组合,足以灼伤柳夏清的灵魂(。
其实柳夏清并不想与秦炎分开,他真正要的是一个解释,对于秦炎身份的解释,换来的却是今夜被囚。曾经他们缠绵过,现下秦炎却连自由都不给他,叫他情何以堪? 往日的恩情又何在?
柳夏清不由望向毅毅,娇美少年眼神似乎也在波动。哎,毅毅一定也爱秦炎,这是他们共同的男人。柳夏清看毅毅的眼神由嫉恨生怜惜,又从怜惜转化为绝望。
原来爱会给人希望,也会使人绝望。
毅毅察觉到夏清的目光闪动诡异,贼贼笑道:"喂,好帅的男人对吧?"
"恩。"夏清紧紧肩膀,承认了。
"哈哈,你看他看的眼睛都发直了。"
"我没有。"夏清矢口否认--这都承认就彻底没面子了。
毅毅的手肘暧昧地推推他道:"还不好意思了呢,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爱他。"
柳夏清手指微微发抖,紧紧交织在一起道:"那你呢,你......爱他么?"
毅毅眼珠瞪得又大又圆,好似要把夏清生吃了:"我......我、爱、他?!"
柳夏清两只大拇指来回摩擦,他认定毅毅是因为被揭穿了心事才如此激动的,因此也不再揭毅毅的伤疤了。毅毅死命地捂着嘴巴,脑袋轻撞墙壁,好像忍得颇为辛苦。
柳夏清懒得揣测毅毅的怪异举动,只把身子贴了贴墙壁,冰凉的触感透过墙壁传达而来。他静静地直视着房顶的玻璃链条,链条细长,纠结作一团,向四周延展,爬满整个屋顶,纠葛了他的心。
秦炎注视他们藏身的拐角口,不行动。
他发现了。f
柳夏清知道秦炎一定发现他俩了,只是不愿把他们揪出来。毅毅笑着拍拍柳夏清肩膀道:"我们被发现了呢,出去吧。"
出去?一同出去给秦炎选择么?也对,早晚要面对的。如果......自己被抛弃,不就能回家了么?回家,多好的事,对吧?
两人出现在众人眼皮底下,厅里立即像烧滚的开水般沸腾起来,众人的窃窃私语充斥了整个大厅。可秦炎一皱眉,所有的噪音瞬息停止,整个空间又只剩下呼吸声。
他就是那么一个强势的男人。
柳夏清和毅毅定定站在秦炎眼前,手拉着手。毅毅昂首挺胸,柳夏清的手却在发抖。其实柳夏清的腼腆只限于对陌生人,在熟人面前他还是活泼的,但最熟悉的秦炎又会令他偶尔胆怯。
陌生人总会熟络起来,对爱人还会紧张这点,才是内向者同外向者的真正区别吧。
开朗者果然胆大妄为,毅毅就是其中一个,他猛地甩开夏清的手,飞奔到秦炎跟前掂起脚尖,重重地亲吻秦炎的脸颊。柳夏清一阵晕眩,时间骤然静止,他动不了,只能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求助般地望着秦炎,秦炎毫不在意柳夏清的目光,温和地抬手抚摩毅毅的红发。
柳夏清是很了解秦炎的,这个男人天性冰冷,不肯亲近人,若一般人亲他,早被凌迟处死了,可见毅毅与他的关系很不一般。难怪毅毅在一旁笑得很甜,真美。
好温馨,柳夏清抬手背偷偷抹了把泪,他的动作很快,本来哭泣就够丢人了,才不要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供人瞻仰呢。他不需要别人的观赏,又不是伤心的失恋人,不需要任何同情的。
像毅毅这样晶莹剔透的人,才最适合秦炎的个性。自己呢,不过是个第三者。柳夏清的灵魂即将融化,指甲几乎卡到肉里,他反复告诫自己,这是别人的世界,自己只要旁观就好了。
可为什么他如此想逃离,逃离这个温馨的场面呢?
Chapter 三、预兆
柳夏清凝视毅毅,奢华的大厅内,两人先前还是站在同一侧,如今却改成了遥遥相望。
寂静的对视,一个在秦炎的身边,另一人却遥在他方。四壁的装饰与天花板的浮雕都价值不菲,可他们都视而不见,他们眼里空剩彼此。
对望的这头,柳夏清在笑,是勉强的苦笑。那头的秦毅也在笑,开心的笑。
突地,毅毅放肆地大笑起来,纤细的身子前俯后仰,好似看到了天大的笑话。柳夏清心底酸涩,扬起先前半隐半现的俏脸道:"恭喜你们,那我可以先走了么?"爱情是失败了,可自尊的台面他一定要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