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的蓝眼睛————阿伏

你一副理所当然的骄傲。
「会痛吗？」我一边比著胸部。
你摇头笑著，「不痛，但是很痒。」然後相视而笑。

8
手里握著似有若无的透明线，感受到风筝在空中自由飞舞的拉力，急欲升窜。一拉一放之间，微妙的感应，我让风筝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俯首望向你，你满足笑著，半眯著眼看著我，你的发同阳光般灿烂。
「很累吧！一瓶水够吗？」
「没关系，等等再去买，现在不渴。」你双手撑著地面，「好玩吗？」
我点头，心底的欣喜远多於脸上的喜悦。「嗯！谢谢你。」
你仰起头，浅笑著，「为什麽连说谢谢也要害羞？」
「有吗？」我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不知道你说的「害羞」是怎样的表情？就算有，我也不想承认。也不愿我的情绪，在你面前泄底。「我以後就不能叫你大猴子了......」瞥了你一眼，终究还是笑了出来，带点挖苦的味道，「因为你没毛了，看起来好乾净，也好奇怪。」
你将手臂伸直，像是提醒我你手上的毛发依旧存在。随後一跃而起，掐著我颈子，不断喊著，「你这个坏小孩......」声音却洋溢著喜悦的表情。「走吧！我们拉著风筝一起散步。」说完，便从背後贴紧我，双手垂在我胸前，像无尾熊攀挂在树上，慢慢地将我往後拉。
我感到一股湿暖的气息与重量。转头时，脸颊凑巧贴近你鼻尖......急忙把线圈递给你，「拿去，我怕风筝会掉下来。」
你接了过去，思索著，「我们把风筝送人好了。」
「送谁？」
你指著不远处的一个小孩。「他从刚才就一直看著我，好像很想玩风筝。」
我点头，「你拿去送他吧！好歹他也是你的忠实观众，跟著你一直跑。」
「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去啊！」
看见你弯著身子，把线圈递给那孩童时，他脸上绽放著难以置信的灿烂笑容，带著几分童稚的羞涩。随後便扯著线，开心地跑往他家人的方向，急於展示他的礼物，一只高飞的风筝。
给予或付出的本身，也许便是一种幸福。看著你朝我走来的那一瞬间，我忽然有了这样的认知及领悟。「你真是个好人。」
你很平静地说：「我知道，我一直是啊！」
我瞅了你一眼，「人家称赞你，应该要谦虚一点吧？」
你立即回我，笑著说：「像你那样害羞吗？我不会。」说完便快步奔向树丛，拾起你的T-shirt，接著穿上拖鞋，随後忽然把毛巾抛向我。
我顺势伸手一抓，把毛巾拎在手上。
「接得好。」你大声嚷著。
我知道你存心逗我，也没特别反应，「走吧！到洗手间擦洗一下。」
你直接将头埋进洗脸盆中冲水，然後拿著毛巾擦拭身体。
「你头发不擦乾？」
你用毛巾捂著脸，靠近我之後，便拼命甩头，将水滴都溅在我身上。
我伸手推了你一把，「又不是小狗，你很皮耶！」你识相地往一旁走开，然後故技重施，待我伸手欲推你时，便又机灵地躲开，但仍乐此不疲。
我索性在长椅上坐下。
你指著小径旁的草地，「我们去草地那边坐。」
「不知道有没蚊子？」
「快啦！去了再说。」
你摸了摸地面，随後爽快地直接躺下，眯著眼说：「很舒服，你试试看。」接著又说：「这样看，天空很美，那个屋檐也很美......哇！我发现屋檐的梁柱上有很多鸽子。」
我在你一旁坐下，「你这样不怕被虫咬吗？」
你煞有其事地回答，「不会！如果我睡著了，记得叫我。」
「你说真的假的？」
你得意地笑著说：「当然是假的。」一手托著脸，「你不躺看看吗？」
我摇头，「这样很奇怪，你要躺你自己躺。还是我去买水？」
「等等一起去，先休息一下。」
於是我们挥霍了一个恬静的星期日午后。你总是有很多事情可以讲，我大半时候都是笑著的，要不便是凝视著你，看著你的深蓝色眼眸。
「等等你想吃什麽？」
「随便，不要是奇奇怪怪的东西就可以。」你一边站起身。
「问题是你衣服又还没乾，又都是汗水，怎麽穿？」
你故意嗅了一下，做了个夸张的表情，然後点头表示同意，同时有了结论，「走吧！去你家。」
「现在？」
「嗯，你随便拿件衣服给我穿，我顺便把路记起来。」
「然後呢？」
你一边窃笑，「然後以後我就知道你家怎麽去......」
「只是拿件衣服就走？」
「你也可以邀请我在你家过夜啊？」
「明天又不是不用上班？」
你忽然大笑，「那就表示同意罗！」然後拥著我肩膀，「走吧！明天我载你去上班，然後再回去换衣服。」
「你说真的假的？我有说好吗？」
你依旧带著笑，「我又不是傻瓜，我听得出来你的意思，你从头到尾都没说No啊！我很想去看看你的房间长什麽样子？」
「那你早上怎麽不带我进去参观你的房间，让我在门口等？」
「你自己说不进去的，而且怕遇到我室友，对吧？」
我确实是这麽说的，没错。「那你衣服先穿起来。要走就早点走，在我家吃饭好了。」
「真的？」
「不然呢？把你藏在我房间吗？」
「谢谢。」
「不客气。」

领著你走上二楼。我妈一看见我全身晒得通红，正打算开口骂人。只是望见我身後的你，带著惊惶的神色，随即露出笑容，略显尴尬却诚意十足地朝你点头。
「妈！我回来了，晚饭要在家里吃喔！」
「喔！那......那要吃什麽？」
「他是Bryan，来台湾教小朋友英文的。他中国菜都吃，只要不是内脏就可以，你不用特地再去买菜。」
我妈颇为犹豫地瞧著我。
「他中文听不懂啦！你就随便煮就好了，真的。」
也不知你是心有灵犀还是努力扮傻？站在我身旁始终笑著，点头如捣蒜。
我妈忽然冷冷地说：「你以後要回去金山，至少跟我说一声吧！出去了就跟不见一样，还好还知道要回家......」说完，马上又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冲著你微笑。
「你妈是不是骂你？」下楼梯的时候，你忽然问。
「那不叫骂，那叫关心，妈妈不是都这样......」
你忧心忡忡地问，「真的没事。」
我刻意严肃地说：「我不知道，也许她会下毒毒死你吧！谁叫你带我去海边，怕吗？」
你大声笑说：「一点也不会，如果我被毒晕了，你会亲我吗？那个童话故事你知道吧？」
「你又不是女的，也不是白雪公主......这是哪门子的问题？」
「别管是不是童话故事？我是不是白雪公主？我的重点是『亲』，你会吗？回答我的问题。」

9
「那......当然会啊！」我带著笑意。
「真的？」
「嗯，不然怎麽救你？只是......」
「我知道了，我们别再谈这个话题了。」你从背後推著我肩膀，喜孜孜地随著我走下楼梯。
推开房门，你东张西望地杵了好一会儿，活像观察兵的姿态及神色，露著笑，「看起来很乾净，也很舒服。你的唱片和影碟还真多，还有书......」
「你要先冲澡吗？」
「好啊！」
我走向衣橱，拿出新的毛巾，同时挑了件比较宽大的T-shirt递给你，望了你一眼，「但是我没新的内裤......就算有，你也不能穿，还是我去买？」
你摇头笑著，「没关系。」随後走向浴室瞧了一下，「有浴巾就好了。」
我忽然想起，「要牙刷吗？」
你点头，「谢谢。」
看见你围著浴巾，从浴室走出来时，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只觉，眼前的风景赏心悦目。空气里飘著淡淡的芬芳......
你望著我，「怎麽了？」
我急忙回神，「没。」接著才问，「头发不擦乾吗？还是要吹风机？」
你在床沿坐下，用手拨弄著头发。我不由自主望著你的腰际，眼神甚至贪婪地继续往下瞧。然後急忙转身，「要不要听音乐？」
「可以躺你的床吗？」
「可以啊！你累啦？」
「没有，只是比较舒服。」你笑著说：「你也过来啊！」
我纳闷地问，「干嘛？」
「你躺到我旁边来，就知道了。」
待我躺好，你握著我的左手，淡淡地说：「我们晚上就这样睡。」
望著洁白的天花板，我只觉繁星点点在我眼底亮起，鼻腔里涌著似有若无的　桂花香，心底满是温柔的月光。
「你真的要在我家睡？」
你用著肯定的语气，「嗯，说好明天载你去上班。」
「你的内裤呢？」
「挂在浴室里，应该明天就会乾了。」
我正想起身，「我拿出去外面晾好了。」
你拉住我，「不急，乖乖躺著，眼睛闭起来。」
「干嘛？」
「闭上眼睛就对了......」
虽然你没明说，但也约莫猜到一半。当我闭上眼，先是感觉你的气息趋近，随後是你的唇，湿软的触感，像海潮抚掠过沙滩。
我睁开眼时，你的双眸似海。微笑著说：「我先救你。」接著又说：「晚一点换你。」
那一刻，我知道世界顷刻便变了。不是变好或变坏的问题，而是，就是变了。
吃晚饭时，你很捧我老妈的场，频频点头称赞，丰富的肢体语言取代言语上的沟通不便。我爸妈则都有些紧张，奇异但美好的气氛，至少不尴尬。

「要看影碟吗？」
「你应该都看过了吧！」
「陪你看啊！还是你要听音乐？还是要出去走走？」我只觉与你单独共处时，心里多了点异样的感受，甜蜜依旧有，但也有点忐忑不安的情绪，究竟是为什麽？我自己也不清楚。
你选了好久，「那看这部吧！」
你选的是卢．贝松的「碧海蓝天」(Big blue)，讲一个天赋异禀的潜水好手，在友情、爱情中的挣扎与疏离，结局很凄美，色调以蓝色为主。
男主角第一次出现，自冰冷的湖底潜出，脱下他的蛙镜时，我还是不免惊呼，「他是不是很帅？」
你瞥了我一眼，冷冷地说：「还好。」
「你不觉得他的笑容好迷人，我讲真的。」
「所以你和女主角一样，只看他一眼，便爱上他？」
「你在讲什麽东西，我是说他的角色很迷人，而且......他真的很帅啊！」
你拿起遥控器，猛然按了暂停，「那我呢？我和他哪一个比较帅？」
我有点犹豫，「一样是蓝色眼睛......他笑起来有点腼腆，你笑起来比较阳光......你是金发，他不是。」
「我是问你，你比较喜欢谁？」
我怯怯地说：「他只出现在电影里，你就在我身边，当然是你。」
你执起我的手，随後按了播放键。
看到女主角伸展开男主角留下的心跳纪录，满脸感动、怀念的表情，我感慨地说：「我好爱这个桥段......好感人。」
你眨著眼，望著我，感到不可思议地笑著，「不过就是一卷纸，你还真感性。」
那是个悲伤的爱情故事。最末，男主角的好友死了，他们之间存在著惺惺相惜的友谊。他毅然决然地离开他心爱的女友，孤伶伶地潜往海底......最後一个镜头，海平面上有云，满天星光，一只海豚陪著他浮出海面，随後定格，结束。
「你还好吧？」
「嗯。」即使看了好多遍，但每次看完，内心依旧澎湃不已。
「那是个象徵，他不适合单独的亲密关系，他属於大海，比较像海豚。」
我吸了口气，「你的看法是这样？」
你同意似地点头，「是个很实际的故事，虽然有点哀伤。」
我急於知道你的观感，「好看吗？」
「还不错，摄影部分都很美。」
「那就好。」我起身收好碟片，放入封套。
「你过来。」
「干嘛？」
你随後躺平身子，笑著说：「我没有心电纪录可以给你，你只能用听的。」
那一刻，我真的说不出话。
你拉著我的手，「来！不用害羞。」
当我将耳朵贴近你胸膛，我确实听见你的心跳，像大海呼唤鲸豚。
「有听见吗？」
「嗯，我想先去把灯关了。」
「要睡了吗？」
「没，我想再听一次，然後......」
「然後怎样？」
「吻你。」
你眨著眼，微笑著说：「那快去关吧！」

10
漆黑的夜一如深海。除了彼此心跳，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我们像两只恣意玩耍的鲸豚，在海中深潜、转身、相互触摸，迎向一波波的海潮。
「开一点灯可以吗？」
「为什麽？」
「想看清楚一点。」
我语带保留地说：「只开一点点喔！」
你有些无奈但却笑著，随後点头。

「I love you」你拥著我时，在我耳畔低语，随後望著我，像深陷在时光中，无法自拔，也像在等候回覆。
那真是尴尬又异常甜美的时刻，彷佛全世界的海水都变成甜的，就连空气也是。我听见你的心跳，和自己的交叠。最末怯怯地说：「I love you, too」
你满足笑著，「那我以後每天都说。」
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安，「不好吧！」
「有关系吗？」
「有别人在的时候，就不必说了，那很尴尬......还有，也不准抱我！」
你笑了，「如果忍不住怎麽办？」
「忍不住也得忍，不然我会生气，我说真的。」
你抚著我的发，然後露出灵光乍现的笑容，「我想出办法了。」
「啥办法？」
你立即伸出手，比出三只手指，「以後你看见这个动作，就代表I love you。」
我笑了，「那我要比几只手指回你？」
「I love you就是三只，I love you, too就是四只。」
「我可以比拳头吗？」
你点头笑著，一副得意的表情，「那就表示你是全心全意爱著我，从现在到永远。」
我皱起鼻子，心里却有莫名感动，「好肉麻。」
「会吗？」你问完便伸了三只手指，轻触著我胸膛。
我没回你话，直接如法炮制，用四只手指贴著你心房。
「你以後可以不必刮胸毛啦！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你那麽在意。」
「没关系。」
「我说真的。」
「我也说真的，反正没什麽大不了的，只是有点麻烦，不过ok。」
「嗯，辛苦你了。」
「不会，我的荣幸。」

晨光跃进屋里时，我小心翼翼地挣脱了你臂弯，随後穿上衣服，才又躺回床上，静静地望著你的睡容。也许是怀里忽然落空，也可能是我的举止吵醒了你。你骤然睁开眼，望了我一眼，然後拉著我，重新将我拥入怀里。
「你这样手不会酸吗？」
「不会，你不要讲话，乖乖让我抱，我要继续睡。」
我转身，握著你的手，「这样睡比较好，我才能看著你。」
你睁开一只眼，笑著说：「Ok，但是不准离开喔！」
「知道啦！」

和你并肩站在浴室镜前刷牙，感觉很奇妙。我先洗完脸，然後看著你，「才一天你就有胡渣了......要去买刮胡刀吗？」
你摇头笑著，故意将手上的水滴挥向我，「不用，回去再刮。」
「等等带你去喝豆浆当早餐要吗？还是要去双圣？」
你迟疑了片刻，随後绽出笑容，「我们没在双圣一起吃过早餐，我想去双圣。下次来的时候，你再带我去喝豆浆。」
我愣了一会，思绪被「下次」这字眼牵得老远。半信半疑地问，「还会有下次吗？」说完心底却一片灰暗，像暴雨将至的夜海，除了波涛汹涌，没有半点光。
你先是望著我，然後捧著我的脸，「当然有，不然我天天过来好了。」说完很认真地吻了我，然後诚挚地说：「I love you」
我带著腼腆，「I love you, too」镜中映著我们的笑容，自成一个快乐的世界。

淡橙色的阳光照耀著你的发，微风轻拂，天空是很亮的蓝。我的手依附在你腰间，有时故意掐捏著你，你总是回头，望著我，然後淡淡笑著。看著你的眼，我总觉大海就在眼前。平静无波，明澈、水蓝那一种。
「等等要乖乖上班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