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勇者————银次郎

作者:银次郎  录入:01-20

「喜欢你。」
「算了,好吧,你喜欢我,你就回家慢慢喜欢吧,我很忙,要先走了。」
安布达慌乱地推开木屋的门,让山里的空气盈满自己的胸口。
他并不是个笨蛋,他很清楚王子对自己抱持了怎样的感情,那不过是雏鸟对天上飞鹰的爱慕罢了。
可是他自己呢?他闭上眼,感受到内脏的颤抖。
嘴巴上凉凉的,而王子的唇是火热的。
那句告白的话语,像水,一滴一滴地敲响了他的心。
「该死!」他以为自己的心就跟石块一样硬,绝对不会被刺穿半寸。
两年不见,小毛头竟然变身为挺拔的青年,有著俊朗的气质与坚韧的体骼。
「真的该死......」安布达抱住头,虽然只有一瞬间,他的确是对脑海中符现的那个小鬼感到心动。
「也罢,这样又如何。」他可是与黑暗同伍的魔法师呢,区区一个让他稍稍闪神的小鬼,还不能阻挡他前进的道路。
安布达稍做整顿,决定回身面对在他背後用幽怨眼神看著自己的王子。
「小鬼,走了。」
反正甩不掉,让他跟著也无妨吧,连同那段陌生的感情一起。


【走路时请注意前方】
不过安布达很快就後悔了。
「小鬼,你能不能别一直揣著我的袖子?」他拍著额头,开始诅咒在头顶上的诸神。
「我怕你跑掉嘛。」王子说得可怜,两只手死死拉住安布达的袍子。
「我还没学会可以凭空消失的魔法好吗。」
「喔,那就好。」
「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话?放手!」
「我不要。」
安布达十指张得跟狂暴中的野兽一样,只差没掐进王子的皮肉里。
「小鬼,你再不放手,我就把你留在洞外!」
「我不放手你要怎麽把我留下?」王子偏著头,露出洁白的牙齿。
他们两一路拉拉扯扯,好不容易才走到传说中的山窑,洞口不小,有二个人这麽高,里头看起来也颇乾爽舒适。
安布达原本打算先在洞口附近做几道陷阱,偏偏有个不怕死的小鬼死黏著他不肯放,搞得安布达全身发毛,只想杀人。
「小──鬼──」他咬牙切齿道:「我有三十种让你主动放手待在这的方法,你想试试那一种?」
「安......你又要把我丢下了?」
「这可是你自找的!」
「你把我留在这,我会恨你的。」
「就给你恨。」安布达不以为意地撇开头。
「安......」王子半呻吟著,指尖还是拉著安布达的衣角。
「罗嗦死了!」
「安!」
「行了行了,我又没说不让你跟,这两年你就只学会装哭?」
「安,你最好了!」王子得意地搂住安布达的腰,顺道在魔法师的後颈落下一吻。
「我到底是得罪了那个家伙,让他这麽诅咒我遇到你......」安布达叹息。
「才不是呢,是我平时祈祷得勤劳的关系。」
「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把那群老不死的神给宰了!」
若是诸神在遥远的未来里真的覆灭了,他们大概不会料到居灭神的理由竟然会是这麽可笑吧。
不过安布达再怎麽厉害,也还未有得以挑战诸神的资格。
所以,在这之前,他只能认命地让一个只小自己几岁,却幼稚到一种神奇境界的南方国家小王子跟著自己。


为了能更有效率的前进,安布达想到了一个好方法。
「小鬼,拿去。」他扔给王子一条麻绳。
「这要干麽?」
「一端绑在你身上,一端我拿著,这样你就可以离我远点了。」
「为什麽不是绑在你身上?」」
「因为这绳子是我的!」
「不好,我们要公平。」
安布达瞪著王子,啧,他海蓝的大眼为什麽可以看起来这麽无辜呢?
安布达只好认命地把绳子的一端系在自个的腰上,「这样可以了吧?」
「嗯。」王子点点头,很自动地後退了三步。
「非常好,就保持这个距离,你要是敢再多靠近半步,我就一天不跟你说话。」
「那如果我做到了,你会吻我吗?」
「............」
「算了,当我没问。」王子很快地举手投降。
安布达这才满意地转过身,走在王子的面前。
他揉著额头,开始担心自己最近的智力是不是逐渐退化了?
真糟糕,再被王子牵著鼻子走,他就不是那传说中的屠龙魔法师安布达了。
「对了,安......」王子突然打断安布达的思绪。
「我一定要把你的舌头剪断!」
「安......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没听到里头传来很奇怪的声音吗?」
安布达停下脚步,的确,窑洞深处传来一种类似兽吼的诡异叫声。
「会是龙吗?」王子问。
「不确定。」
「我们进去看?」
「嗯。」安布达点点头,眼神开始变得严肃。
他来这个地方是为了允诺与两年多前与白龙的约定。
答应真龙的事就不能反悔,为此安布达东奔西跑了许多地方,就是要寻找类似粹银镇的事故,只是没想到会意碰到王子。
早知道就躲远点别去偷看王子有没有长大了,一时的好奇惹来的就是一身腥。
深呼一口气後,他听见王子用细小的声音道:「安,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安布达扬眉:「视问题而定。」他没有停下脚步。
「你是东方国家的人?」
「......对。」
「那个,洛普跟芙柔──」
「他们曾经是我的夥伴,你想问什麽就问吧。」
王子立刻道:「你曾经杀过一只黑龙阿?」
「飞龙杀过不少,你所说的那只黑龙不是我们杀的。」
「喔......」王子点点头:「你跟洛普还有柔芙,都曾经是勇者吧。」
「是又怎麽样,如果靠龙血换来的便是勇者之名的话。」
「安不喜欢做勇者吗?」
安布达半阖上眼:「不,真正的勇者不该是这样的,沾满血腥的手......这样的人,怎麽会是勇者。」
「安......」
安布达双掌微张,他的手早就不再乾净,现在还想祈求能摆脱这些污秽?
「小鬼,你记住,真正的荣耀──」
「并非由杀戮获得。」王子接口道,「安,我不会违背你所希冀的,绝不。」
「你阿......」安布达笑了,「我现在只希望你滚回家去。」
「安,说谎会变老的。」
「你听谁说的?」
「我说的。」
「你这小鬼......」安布达的双手掩在脸上,肩膀微微颤抖。
他背负著七年前的错误,他失去了朋友以及誓言,为此,他被困在名为过去的牢笼里。
直到王子出现。
他的时间才跟著开始转动。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王子的天真,给了他一丝丝的救赎;让王子成为真正的勇者,没有血腥,回避污秽,乾乾净净地做一个勇者,或许他所犯下的错误就能够得到悼祭。
王子是他的实验品,用来偿还的的罪,他与王子的关系,应该就仅只於领航者与承继者这样才对。
应该......不该是这样的......
安布达放下手,用袍子擦掉掌心的汗。
「安,对不起。」王子向他道歉。
「怎麽?愿意乖乖在洞口等我了?」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安布达放慢步伐,「没关系,反正不是什麽秘密,我不过就是杀过几只飞龙,不小心取得过东方国家的勇者之名,如此而已。」
「可是......」
「那时还很年轻,」安布达轻笑:「一心只想著功名。那年东方国家的国王宣告有恶龙要来侵害他的领土,紧急征召了屠龙的志愿者,我就傻傻地参加了,这大概是我这辈子犯过第一蠢的错误,第二蠢的错误就是救了你。」
「那我还真是幸运。」
「你真的很有本事让我想大开杀戒......後来想想为什麽东方国王会预先知道黑龙回来找麻烦,原来都是阴谋。」
「阴谋?」
「嗯,东方国王偷走了黑龙为了龙子准备的保护宝石,难怪会怕对方来寻仇。」
「那个国王真是勇敢阿......」王子感叹。
「不过就是贪婪罢了,龙的宝石再美也只是颗石头。」
「是阿。」再美的石头也比不上安布达的笑容,不过王子还没笨到把这结论告诉魔法师。
「最後,见到黑龙时,还存活的人只剩我与洛普、芙柔。」
「然後呢?」
「黑龙刚产下蛋,元气大伤。」
「你们就这样打败它了?」
「不。」安布达摇头:「黑龙毕竟是真龙,就凭我们三个还伤不到它半寸,於是我想了一个卑鄙的方法。」
「偷走它的蛋吗?」
「小鬼,你还有几分见识嘛。」
「当然,安一定会这麽做的。」
「......算了,黑龙也的确很吃这套,这个计画算是成功了。黑龙很愤怒,它给龙蛋的保护石被东方国王偷走了,只好把自己的另一半精力凝聚在龙子身上,它脆弱而痛苦,而人类却一再打击它的理智。」
「黑龙生气了?」
「是你难道不会生气吗?但黑龙并没有因此发怒,蛋还在我们手上,我们与它做了一项协议。」
「当龙的都要脾气这麽好阿?」
「它们只是不想与人类多有交集,这样的生物,更不可能主动到人类的地盘上,哼哼,只有人类才会愚蠢地去采龙尾巴。」
「因为我们会害怕。」王子想起普莉儿的话,「若先动手的话,也许还能抢到优势。」
「天真,在真龙面前,你与我都与一粒尘土无异。」
「安,你也很害怕吧?」王子缩短了三步的间距,抱住了安布达的背。
「小鬼,你违规了。」
「可是......你看起来很需要温暖。」
安布达颦著眉,不自觉间他已习惯纵容王子的亲腻。
背上传来的体热让他感到不这麽难过,王子像栓子,塞住了他心里头的缝隙,从此不再有寒风呼啸而过。
「就这一次。」安布达叹息,「等等你就给我滚回原位。」
「嗯。」王子笑著,手却不肯放开。
「小鬼......你该不会是那黑龙派来找我麻烦的吧?」
王子连忙转移话题:「你跟那黑龙做了什麽协议?」
「黑龙答应封印自己,只要我们将蛋还回。」
「阿?」
「它的精元有一半寄托在黑龙身上了,为了修复它必须进入很长的睡眠,若是我们将它封印,它也可以免去外界打扰。」
「原来如此,你们还可以藉著封印真龙来提高名声。」
「你最近越来越精了,不学好。」
「有你在嘛。」王子趁隙握住安布达的手,在他的指节上轻轻一吻。
「小鬼──」
「别气,先告诉我後来发生了什麽事。」
「我们衣锦荣归,享有极至的荣耀,那一年我曾经以为这就是人生最高的幸福,直到东方国家的王再次召见我们。」
「那个贪心鬼找你干麽?」
「为了另一种财富。」
「阿?」
「黑龙被封印了,黑龙的蛋可没有。」
「东方国王很生气,他认为我们并没有真正的解决王国的祸害,如此如何对得起勇者之名。」
安布达顿了顿又道:「洛普他更生气,甚至想要动手打国王,呵,他总是这麽莽撞。」
「等等!你跟洛普很熟?」
「我与他一同争战了无数险境,他的剑上有我的汗我的血,我们是最亲的兄弟。」
「什麽嘛......我讨厌他。」
「小鬼,你懂什麽!他是真正的勇者,勇敢而正直。」
「原来安一直在看的就是他......安嘴巴上说的那些勇者该做的事,都是洛普那家伙做过的事对吧?」
「小鬼,你没有资格叫他那家伙。」
「安,你现在是我的,你为什麽不回头多看我一眼!」
「小鬼,我从未属於过任何人。」
「安!」
「够了,离开我,到你应该站的位置去。」
「安......你没有喜欢过我吗?」王子扭曲著五官,像要哭了,又像是在笑,「可是我好喜欢好喜欢你,不管你有什麽过去,我都不想放弃你,就算要花一生一世,我都要待在你身後,我发过誓的,我会永远保护你。」
「小鬼,何必呢。」
安布达不是不能爱人,他只是......不知道该怎麽去面对那个纯洁无垢的王子。
过去很伤人,沉重的连继续前进都如此困难。
他不想要王子背负著他的压力。
他是毁了誓约的男人,他不值得王子为他守信。
「安,你知道吗,我花了两年告诉自己不要想你,结果你猜怎麽了?」
安布达没有回答他。
「我发现原来我真的可以忘掉你呢。」
安布达扯动嘴角,他想他应该要笑著跟王子说这样很好。
这麽简单的话他却说不出口。
「忘掉你很简单的,只要忘掉我自己......安,再叫一次我的名字好吗?」
「......林克斯。」
「嗯,我是林克斯,你说,我怎麽可以忘了自己对不对。」
王子站直著不动,他与安布达之间的绳子越拉越僵,直到无法前进。
「小鬼,我真後悔......」安布达面对著漆黑的山窑深处,那端不时的还有野兽的怒吼传来。
他的背後站著王子,直挺挺的王子,长高也长壮的王子,梦了两年终於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王子。
「安。」那个带点天真带点可爱的王子,总是这麽叫著魔法师的名字。
「安,喜欢上一个人,就会沾染到他的色彩,我全身上下都是你的颜色了,再怎麽洗也不可能乾净了。」
「我就勉强把秘方告诉你,再脏的东西泡个三天也会洁白如新。」
「心也一样吗?泡个三天还回得去吗?」
「............」
「不行的对吧,你也是一样,你也有那麽一点喜欢我对吧。」
「............」
「呵呵,我只要知道这点就够了。」
「小鬼你──」
「安,我没有误会,绝对没有。」
「............」
「我要是没说错,你就扯一下绳子,不然,你就把绳子解开,这样我就会乖乖站在这里,再也不靠近你。」
狭长的窑穴很昏暗,一端站著王子,一端站著魔法师,谁也看不清谁。
安布达一直走在最前头,过去他的身前没有半个人,身後也没有。
七年前的意外,让他失去了一切,只换来了满腔的孤寂。
一直到现在,他的背上存著馀温,腰上系了一条绳,一端牵著自己,一端带了那个小鬼。
他的眼睛仍注视著前方,他的背後却有了必须要关注的对象,平时嫌吵,关键时又变得格外的值得依靠。
他该如何是好,一旦知道了温暖的味道,他就会害怕回到那过度冷清的世界。
他该如何是好?
安布达闭上眼,双手摸到腰际,绳子的线头在他的掌心中,只要轻轻一拉,就可以解开这个纠缠在一起的两段人生。
王子幽幽地看著自己,彷若要把他的背腔掏出一个洞来。
他喜欢王子笑,他讨厌王子难过,他其实很宠王子,即使王子已过了需要疼爱的年龄。
他该如何是好?
「安!」
他听见王子哭了。
然後他感受到背後的热度。
那是王子的怀抱。
他扯了绳子的一端,轻轻地,像心脏的叹息。
他知道,那个正用他的袍子擦鼻涕的小鬼,他再也甩不掉。


【心甘情愿】

他想他必须承认,他的确有那麽一点喜欢王子。
不管那一点有多少。
「安,再继续说给我听。」
王子擦乾眼泪後,仍赖在安布达的身旁不肯走。
「你还想知道什麽?」
「另一种财富阿,是什麽?」
安布达牵著王子的手,缓慢地向山窑深处移动:「名声,你懂吗?」
「他已经是国王了呢,为什麽还要那种东西?」
「笨蛋,你自己不也是南方国家的第一继承人,为什麽还想要当什麽勇者?」
王子搔搔头:「因为看起来很帅嘛......可以到处去冒险,认识很多新朋友,当国王後就不能这麽做了。」
「是阿,在成为勇者之前,这些都是值得期待的。」安布达叹了口气:「成为勇者之後,朋友、这个世界,没有一样你还能掌握在手中。」
王子若有所思地猛点头:「嗯......大家都只看到你身後的价值,不然就老想著怎麽把女儿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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