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色如伤————木荒[上]

作者:木荒[上]  录入:01-20

萧烈看看燕沈昊,又望向萧晏,为难道:"晏啊,你真的要带王妃回王府?"
萧晏笑道:"莫非皇上以为微臣是开玩笑的麽?"说完便俯下身去,欲要抱起齐槿的样子。
燕沈昊忽然出声道:"等一等!"
萧晏微扬眉梢,回过头来看著他。
燕沈昊的声音微有沙哑,沈声道:"你可以带走他,但,必须待我亲眼看他醒来之後。"
萧晏微微一笑,倒是并无异议的样子。
燕沈昊直直盯著齐槿,萧晏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燕沈昊身上,萧烈和萧遥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一时间,屋内突然静寂非常。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萧遥当即喜呼出声:"啊,王妃醒了!"
齐槿缓缓睁开眼来,先是定定地看著床顶,似是不知身在何处,目光甚是迷茫,而後目光轻移,自床边诸人身上缓缓扫过,最後落在了燕沈昊身上,嘴唇微微动了动,却并未发出半点声音。
萧晏看向燕沈昊,微笑道:"现在王爷看过了,应该可以让我将他带走了罢?"
齐槿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麽,而且他此时极为虚弱,甚至根本听不清,只知道身边有人在说话,说的是什麽,却不甚明白。
燕沈昊见齐槿一脸虚弱的迷茫,一双小鹿般的眼睛只是静静地望著自己,不知为何,心中竟是从来没有过地一痛。缓缓走过去,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忽然伸手轻轻一拂,已是点了他的睡穴。
萧晏微笑道:"王爷倒是想得周到。"说完俯身抱起齐槿,自燕沈昊身边走过。
这边的萧遥急得直跺脚,可怜的皇帝陛下也只好咬牙忍著让他跺,却不想皇後千岁还嫌不够,见萧晏当真抱著齐槿走了出去,更是急得直掐皇帝陛下的胳膊,焦急道:"你倒是想个办法啊!"
皇帝陛下疼得龇牙咧嘴,偏又不敢躲,只得苦笑道:"小遥小遥,你别急嘛,王妃不会有事的!"
萧遥竖起一双漂亮的眉毛:"谁说王妃会有事?会有事的是......"朝燕沈昊瞥了一眼,"你怎麽能让晏就这样带走王妃呢?"
萧烈苦笑道:"晏要做什麽朕又怎麽拦得住?何况,是昊自己答应他的嘛!"转过眼来看向燕沈昊,道:"昊,你别担心,虽然我不确定晏他为何会这样做,但我相信,他一定不会伤害王妃的。"
"不确定?"萧遥一下抓住他话中的关键词,"你什麽意思?你知道晏为什麽要带走王妃?"
萧烈道:"大概猜到一点,只是不太确定而已。"见燕沈昊亦是投过了目光来,便道:"小遥,你不觉得,王妃有些像一个人吗?"

 

槿色如伤9

齐槿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便见了一个清雅如月的男子正静静地看著他,见他醒来,浅浅一笑,道:"我叫萧晏,这里是西凉宁王府。"
齐槿静静地看了他片刻,然後目光轻轻移了开去,看向四周。
面前的男子微笑道:"你是在找晋王殿下麽?他现在不在这里。"
齐槿的目光回到他身上,静静问道:"我为什麽会在这里?"声音因虚弱而带了涩哑。
萧晏微笑道:"这个你先不用管,你受了伤,又中了毒,先好好休息罢。"说完便起了身来。
齐槿低声道:"等一下。"
萧晏转过头去看他。却见他清澈的目光直直看过来,静静问道:"殿下有什麽事瞒著我麽?"
萧晏浅浅笑了一笑,并未答他,只叫了侍女进来,吩咐她们好生照顾齐槿,便自离去。
齐槿虽然心有疑惑,倒也并不多言,只安心地养伤。因为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并未清醒太久便又自睡去,再醒过来时,却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却不料一睁开眼睛,便对上了一双清澈水亮的大眼,齐槿当下一怔。
那大眼睛的主人却是开口了,大眼睛忽闪忽闪,问道:"你是谁?"
声音清脆稚嫩,却是甜美的孩童嗓音。
齐槿看著眼前这个约莫五六岁左右的可爱男童,不由露出了一点微笑,反问道:"你又是谁呢?"
小男孩扬起头道:"我叫凤若兮。你还没回答我呢!"
齐槿微微一笑,道:"我叫齐槿。"
小若兮歪著头道:"齐瑾......美玉的那个瑾麽?"
齐槿摇了摇头道:"不,槿花的槿。"
小若兮眼睛一亮,道:"槿花麽?王府里就有呢,很漂亮的!"随即却又皱了小眉头道:"不过现在还没开。"
齐槿笑了一笑,忽然问道:"萧晏是你的父亲麽......"话未完,忽然想起自己这话不对,小男孩姓凤不信萧,又怎会是萧晏的孩子?
却不料小若兮点点头道:"是啊,父王当然是我的父亲!"
齐槿眼中不由露出迷惑。
小若兮似是见惯了人们的这种表情,当即有点得意地道:"你不相信吗?那是因为,我有两个父亲哦!"
齐槿愣了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微微一笑,问道:"那你的另一个爹爹呢?"
小若兮的大眼睛里霎时涌上一层黯然,低低道:"爹爹死了。"
齐槿再次愣住。
却见小若兮目不转睛地盯著他,忽然道:"大哥哥,你长得好像我爹爹。"

齐槿抬了眼往窗外望去。窗外是一片翠绿的竹林,数竿翠竹亭亭而立,清风过,凤尾森森,龙吟细细,阵阵竹音清韵,既现雅意,亦增野趣。
他在这宁王府却已有两日了。两日里,小若兮自是常常趴在他床边和他说话,便是宁王萧晏亦已来看过他好几次,并告诉他已用回天果为他暂时压住了毒性,虽毒未根解,却暂无大碍,只须他好好养好背上的伤,却是只字不提燕沈昊,便是齐槿问起,亦只是微笑,言道到了适当时机,他自会见到他。
齐槿虽是心下疑惑,却也并未再问下去。他在王府中这两日,萧晏则是挑了王府中最细心的丫头服侍他,药物固是最好的,连食物用物亦极是精致,只是他身受重伤,倒也不大用得著,但也可看出这位宁王殿下对他是极好的。
是因为自己和小若兮说的那样和他的爹爹长得像麽?
虽有如此猜想,齐槿却也并未询问萧晏,只是静静地养伤,精神稍好些便和小若兮说会儿话,仔细端详间,倒发现这个乖巧可爱的孩童眉目间真和自己有些许相似。
微微一笑,却是再不愿多想,便闭了眼睛躺下。他身子尚是虚弱,精神还不大好,於是片刻间又已是睡去。
再次醒来时,却已是深夜了。因觉得身边似乎有人在看他,齐槿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不想却是蓦地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是适才在梦里才出现过的。梦里,他梦见那人抱著满身是血的自己悲痛大叫,而自己的灵魂却已自飘出身体,浮在半空,欲要告诉他自己尚在,却无论如何张口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一急之下,便即醒了过来,却不料一睁眼,便看见他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时间,犹疑身在梦中,不由自主便伸出了手去,轻轻抚上那张虽仍是棱角分明却明显憔悴的脸,试探著轻声道:"昊?"
手掌下的肌肤轻轻一颤。那温暖真实的触感......齐槿蓦地缩回手,不由一惊回神,竟、竟不是在梦里麽?
却不料一只大掌蓦地按上来,将他欲逃的手紧紧抓住了。那双黝黑深沈的凤目定定看著他,半晌,凤目的主人方声音低哑道:"你......有没有好一些?"
齐槿怔怔地点了点头,怔怔问道:"你怎麽......会在这里?"
窗外月色本是明亮,泻进屋来,却被屋外翠竹分得班驳了,因而燕沈昊的表情并不看得太清楚,却听他低哑声音似是有些艰涩道:"我......来看你。"
齐槿再次怔住。
燕沈昊亦没再说话,昏暗中,却可以看见那双精亮的凤目一直看著他,而那只手,也一直将他的手握在手中。温暖一点一点地过渡过来,原本冰凉的手渐渐开始有了温度。
齐槿眼中茫然,心里更是茫然,一时竟不敢确定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了。但他却没有出声,是不敢,还是不愿,一时却连他自己也辩不明了。
二人便就这样静静凝视著。静谧中,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不知不觉,天却是快要亮了。
燕沈昊望望外面,又转过头来看著齐槿,忽然道:"我该点你睡穴的。"
齐槿眨了眨眼,有点茫然。e
燕沈昊目色幽深地看著他,忽然俯下身,在他眼睑上轻轻印下了一吻。
齐槿当下身子一僵,睁大了眼睛看著他。
燕沈昊却是在他耳边低低道:"我明晚再来看你。"话毕轻轻一拂,已是点了齐槿的睡穴。
看著那略显苍白的平静睡颜,燕沈昊眼神深邃复杂,良久,却是浮出一丝苦笑道:"我知道你不是他,可是......"
可是什麽,并未言出,却是身形一纵,已自跃出窗外,消失在正渐渐亮起来的暗色中。
□□□自□由□自□在□□□
第二日晚,燕沈昊果然依言再次来到。齐槿本已入睡,他来时,却似有感应一般,蓦地睁开了眼,然後便见那人已在自己床前,正直直地看著他。
那样幽深复杂的直直注视,不免让齐槿有些不习惯,微觉尴尬。燕沈昊却似看了出来,只叫他继续睡。但旁边有他这麽一直看著自己,齐槿却又哪里睡得著?
心下本是诸多疑惑,比如记忆中来西凉的路上似是遇袭,而自己替他挡了一箭,之後的事便记不得了,但为何一醒来却是身在西凉宁王府?而又为何那宁王萧晏竟是不让燕沈昊见他?再是为何,燕沈昊却又要这般夜里偷偷潜进来看他?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然而尽管心下甚为疑惑,他却并未开口相问。只因他与燕沈昊先前一直是甚为冷漠的相处方式,从未有过像如今这般宁馨的时刻,一时间,两人都不免有些僵硬,亦有些尴尬与不惯。因而齐槿既是因为曾经的隔阂不好问出,亦是不愿问出这些打破这难得的温宁。
於是二人便这般一个坐一个躺,一个睁眼凝视,一个闭目装睡,睁眼的人固是目光一直不曾或离,闭目的人却也是完全没有睡意。
燕沈昊一直将齐槿的一只手握在掌中。齐槿初时觉得诧异,倒也并未有异动,只装作睡著,便这麽任他握著,只觉燕沈昊将他的手用他的大掌包了起来,完全裹住。
静谧中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窗外月亮亦已渐渐西沈。寂静中,却闻窗外似是起了风,风声摇夜,在这一室静寂里却是甚为清晰了。
忽然,齐槿觉到那本握著他手的大掌将他放了开来,然後便觉得身旁的人走了开去。齐槿蓦地睁眼,目光直寻过去,却见燕沈昊原来是起身来到了窗旁,轻轻将窗户关上了。
燕沈昊关好窗户折回来,蓦见齐槿已然睁开眼,当下不由一愣,似是微有尴尬,不由自主讷讷言道:"起风了,所以我......关了窗。"他一向面容冷酷,齐槿何曾见过他这般表情,心下诧异,眼睛却是睁得更大了,只直直地瞧著他。
燕沈昊被他一双清澈的眸子瞧得尴尬,又不知该说些什麽,心下不知怎的便起了一丝莫名的恼怒,抬眼见那人仍是睁著一双清亮的眸子看过来,些微无措间,突然伸出手去一把遮住了那双眼,待觉到手下的人蓦地一僵,却是出声道:"不......不要看。"本来他想说"不准看",但不知何故,话转过嘴边,却是突然换了字。
齐槿虽有些莫名其妙,但他这两日常与小若兮相处,因而忽然便觉得眼前这人这般却是与小若兮有几分相似,竟是现出了一分孩子气来。心下也说不出是何种滋味,到後来却只觉得有些好笑,然後他的唇角便果真轻轻地扬起一个弧度来。
燕沈昊见眼前人虽是被自己遮了眼睛,唇角却似微起了一丝笑意,当下不由愣住。缓缓将手放开,见那人已是闭了眼,已然睡去的样子,不由目色复杂,心头更是波澜一片。
黎明之前,燕沈昊又如前日一般悄然离去。临行前却是犹豫著,在齐槿唇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後为他掖好被角,自窗跃出。
倒是齐槿,在他离去之後,慢慢睁开了眼,手指在自己的唇上轻轻抚过,不由有些失神。

不知为何,齐槿白日里一直有些失神,恍恍惚惚的,也不知想了些什麽。小若兮来看他的时候,见自己说了半天,齐槿却似根本没听到的样子,便有些儿不高兴了,嘟起一张小嘴,齐槿哄了半天方把他哄过来,倒是小若兮歪著头看著他,问道:"爹爹,你在想谁吗?"
他见齐槿和他的爹爹有些相像,小孩儿心性,便直要叫齐槿"爹爹"。齐槿劝说了很多次他也不听,无奈之下也只得任他叫去,只是告诉他不能在外人面前这麽叫,否则就不理他了。小若兮倒也听话,只在私下里这麽叫他,外人面前还是叫"大哥哥"。
齐槿笑道:"若兮怎麽知道我在想人的?"
小若兮道:"因为我见过父王这个样子,他这个样子的话,就一定是在想爹爹了。"
齐槿一怔。
小若兮歪头问道:"那麽爹爹想的又是谁呢?"
齐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若兮不要乱猜,我没想谁呢。"
小若兮撇撇小嘴道:"我才不信呢!爹爹一定在想谁,想得脸都红了!"
齐槿心下一跳,不由自主便伸了手去抚上自己的脸,虽是说著话岔了开去,但心下到底有些不平静了。
到得天渐渐黑下来,齐槿却又有些莫名的紧张了,躺在床上大睁著眼睛,直到夜半尚未睡著。外面这时候却是已经开始下起了雨,雨声滴滴答答敲在房上,却似敲在他心头一般。
正心思纷乱时,忽听得极细一声响,齐槿心中一跳,便向窗户那边望了过去。
一个人影自窗外轻盈跃入,直向床边走了过来,不想蓦见床上人睁著眼睛望著他,当下不由一愣。
齐槿却是望著他一身湿淋淋的衣裳,轻声问道:"......雨下得很大?"
燕沈昊低低"嗯"了一声,却是站在床边,并不坐下,见齐槿睁著一双清澈的眼睛静静看著他,不由道:"你......你睡罢。"
齐槿却并未依言闭眼,反是怔怔看著他犹在往下滴水的衣襟,然後忽然轻轻地道了一句:"你......把湿衣换下来罢,不然......会著凉。"
燕沈昊一愣,沈默片刻,除下了身上的湿衣。虽是夜色昏暗,但模糊间倒也能看见那精壮优美的身体轮廓。
齐槿轻轻地垂下眼眸。一时间,一室只闻屋外的雨声,细密而缠绵。
半晌,齐槿的身子轻轻动了动,往床里挪了一挪,抬眼望过去:"你......""上来罢"三个字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倒是自己被自己吓住了。
燕沈昊却是眼中光芒一闪,直直盯著他,然後倒是果真坐到床沿,一掀被子,上了床来。
齐槿被下的身子不由轻轻颤了一颤,不由自主又往里挪了挪。
燕沈昊自是马上察觉到了,手在被下悄然握住他的手,转过脸去,眼神复杂:"我......很可怕?"
齐槿低垂了眸,没有说话。
燕沈昊却是直直看著他,低声道:"你......很恨我麽?"
齐槿沈默,半晌,方抬起眼睛,却是静静地望向虚空之处,缓缓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恨谁。"
是那样平静而清澈的语声,让燕沈昊不由一怔,那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真的一点都不了解这个近在咫尺的人。
齐槿却是已经闭上了眼睛,再不看他,亦再不说话。
燕沈昊久久地看著昏暗中那平静的睡颜,握住对方手的手不由变紧,待回过神来,却是又赶紧松了开来,手指轻轻摩挲著那纤细的十指,然後缠绕著,犹豫著插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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