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陌生人————陈陌[上]

"也就是在那次，莫离用刀刺了自己。他一直都很想死──以前是我们一直看住他他才没机会。医生来抢救他，你在卧室里像傻了一样站了一整天，不管谁来跟你说话你都只是哭著说‘我放你走'，後来莫离脱离生命危险了，你就一直在旁边陪他，一陪就是三个月。那段时间，你对他实在太好──他身体虚弱什麽都做不了，你就什麽事都帮他做，端茶送水，做饭煲汤，这些事本来是佣人做的，你也全都亲手打理，他吃不下你就一点一点喂他，擦身洗澡更是每天细心照顾。你叫他千万不要再伤害自己，说等他伤好了就放他走，你常常说著说著就忍不住掉眼泪。莫离就躺在床上看著你哭，什麽也不说。"
"後来他伤好了，本来可以走的，却最终并没有走，只不过他仍然不怎麽肯理睬你。但你还是很高兴。你说他对你还是有感觉的，只是因为自尊和骄傲而不愿意承认罢了，你说虽然每次做爱你还是要用点强，但他也不像过去那样抗拒了。你说的时候显得特别高兴，表情就像在做梦一样。张叔恨铁不成钢，很多兄弟都说你迟早要後悔。但你什麽都不管，还是一心一意的对他好──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多，直到半年前，你突然听说莫离被绑架了，不顾一切的急忙赶去，结果就出了那场严重的车祸。"
"其实，张叔一直怀疑那场车祸是莫离谋划的。因为听到你出车祸的时候，莫离像疯了似的跑到现场，在医院的时候一直在哭。张叔说他的反应太反常了，一个一贯对你恨之入骨，不理不睬的人突然有那样的举动不是很奇怪吗？所以他一直在调查莫离，却什麽也没查出来。莫离那段时间天天在医院陪你，所有的兄弟都开始怀疑他的动机。也就是在这段期间，我们忽然接到消息，莫离拿到了公司股权转让协议，上面你的签名、印章都有，一切都合法，鸿基就忽然变成了莫离的了。"

砰。我猛的捶了一下方向盘。"混蛋，该死的，"我低咒著，"我真是一个混蛋！竟然做出这样的事......"
事情似乎已经很清楚了，萦绕在心中的疑团也渐渐解开。莫离曾经那样优秀，却被我毫无征兆的一手摧毁，我是如此残酷和粗暴的夺走了原本属於他的一切，所以他才会那样恨我。在我後悔的时候早就为时已晚，无法挽回，就算愿意放他走也无法弥补他所失去的一切。他可以离开，但他最终选择了留下──为了报复而留下，为了夺走鸿基而伪装。
我原本恨他骗我，现在却完全明白了这一切──原来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因才会有果，因为被伤害过所以才会冷漠，因为被侮辱过所以才会痛恨，因为被侵犯，被强迫，所以才不再信任，会伪装，会隐藏，会怨恨，会报复，会保护自己──这一点，无论换作是谁，我想大抵都是如此。
长久的沈默之後，我缓缓发动了汽车："宋谦......跟我一起回去看看莫离吧。"
其实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样面对莫离，踏入曾经熟悉的别墅，我的心中五味杂陈，复杂的像一团乱麻。穿过回廊，在卧室的门口便听到莫离的咳嗽声。一时间竟不敢推门进去了。
"莫总，您总这样不吃东西，身体会垮的。您只管安心养病，合作计划的事不用您操心......"
"我什麽也不想吃。"莫离的声音很微弱，带著一点恍惚，"阿陌......在哪？"
"莫总，您别老想著这事了。陈总......他不会来的。"
"怎麽会，"莫离低声说，"他不会那样对我的。"
"不管怎样，莫总您还是先养好自己的身体再说......"
莫离又低声说了句什麽，声音已经微弱的听不见。我伸手推开门。屋内的佣人吃惊转过脸来看著我："陈、陈总？"
我轻轻点了点头："你出去一会儿好吗？我有话想单独跟莫离说......"
房间里什麽都没变，一桌一椅一床一几都能勾起往日的思绪，而这一切却让我深深的伤感和愧疚。
光线昏暗的室内静的没有一点声音，淡淡的药味掩盖了窗外的花香。
莫离坐在床上，披著一件白色的睡衣，脸色苍白，嘴唇干涩，本来就纤瘦的身体显得更加赢弱，眼里往昔的神采也都消逝不再了。当我走向他的时候，他一动不动，只是像傻掉了一样看著我。
我忽然想起从前，我刚清醒後出院，他接我回到这里。那时候的我什麽都没想起来。他指著这间卧室，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犹豫了很久，才开口说："那个......我们.第一次......就是在这里的......"
当时我很粗暴的打断他，让他不要再说下去了，他脸上立刻露出了羞惭的表情，仿佛後悔自己再提一件羞耻的事。
现在想来，心中就像被刀割一样的疼痛，还泛著满满的苦味。
我走到床边坐下，低声问："莫离，你生病了？"
莫离睁著眼睛的直直的看著我，他根本没聊到我会来看他。
我看著他的领口下明显突出的锁骨，感到一阵心疼，他怎麽瘦成这样了。
"既然生病了，就要吃药，要多喝水，"我轻声说，"不吃东西怎麽行？还不好好休息，哪有这样糟蹋自己身体的。"
莫离侧过头去不看我，沈默著什麽也不说。空气像凝固了一般沈寂下来，压抑的令人窒息。
我心里不忍，犹豫了一下，终於伸手过去抱住他。他的身体在我怀里轻轻一震，我说："莫离，我今天终於明白了──我对不起你，我做错了。你原谅我吧。"
莫离眼圈一红，咬著嘴唇一语不发，我又将他抱的紧了一些，轻声说："对不起，莫离，我知道你很恨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不该这样对你，我错的太多！我让你吃了那麽多苦，你恨我是应该的......"
莫离突然抬头望著我，语带哽咽："我是恨你。连那种话你都能说的出口，你说我下贱，叫我滚，我......我......"
心脏像被猛的刺了一下，我颤声说："我真是混蛋，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希望能好好补偿你。"
莫离又不说话了，只是往我怀里靠了靠，慢慢依偎进我怀里。
他将脸颊贴在我的胸口，许久才轻声说："恩，那你要怎麽补偿我？"
我缓缓的说："我把鸿基补偿给你，好不好？"
莫离猛的抬起脸来看著我。
"莫离，"我说，"我是说真的。我把鸿基补偿给你，你以後好好爱惜自己，好好的像以前一样的生活吧。以後鸿基就交给你了──这些也许并不够补偿你的，但已经是我的全部了，我做错了很多事，不能再继续错下去，我只希望你以後能过的好。"
莫离仰起脸，颤声问我："阿陌，你在说什麽？我听不懂。"
我低声说："以前的事，我已经想起来了。"
莫离浑身僵硬好一会儿："你想起来了......"他低声说，"你想起来了，所以你要把鸿基给我，作为补偿？"
我点了点头。
眼泪慢慢浸湿了莫离的眼眶："这就是你的选择？"他问，"那我呢？"
"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应该有美好的前途，应该一帆风顺！如果不是我，你现在说不定已经有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以前的事情是我太混蛋，我毁掉了这一切，现在我把鸿基补偿给你。我希望你能忘掉这一段痛苦的经历，好好的重新开始生活！"
莫离的脸色变的更加苍白了，怔怔的坐在床上，两手紧紧的握著床单。
他慢慢直起身子，离开我的怀抱，低声问我："没了鸿基，你打算怎麽办？"
"总会有别的路可以走。"我摇了摇头："也许安东尼•易说的对，我并不需要鸿基。没有了鸿基我也可以重新再来。"
莫离手一下握紧了，然後慢慢放开，一时间，他眼睛里的伤痛好像都逐渐消失了，只是很空洞的看著我，轻声说："你要和他在一起，是吗？"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莫离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容，"我明白了。"他说，"谢谢你把鸿基留给我，阿陌，你其实以前对我也挺好的，我并不恨你......我只想再问你一件事。"
"什麽事？"
莫离偏过头来，就这样默默的看著我，他苍白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就像我醒来时第一次见他那样的纯净俊美。
他带著一点哽咽，低声开口："阿陌......你以前，有没有真的爱过我？"
记忆里，那些模糊残破的碎片，一点点的拼凑起来，诉说著无从捉摸的往事。
"也许爱过......对不起，我的记忆还恢复的不是很完全，只零零碎碎的记得一点点，"我说，"我想，大约......我爱过你的。但那种爱只会给你造成太多的伤害，我宁愿自己没爱过你......"
房间里很安静，莫离转过了脸，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感觉他似乎在屏著呼吸，极力忍著什麽。长久的静默後──
"我不怪你。"莫离说，"对不起，阿陌，那麽以後鸿基是我的了。你也要保重。" 他的眼睛很清澈，不带一丝的杂质，语气也只是淡淡的，但还是那麽温柔。
这便是我和莫离的最後一次在别墅里见面。我怎麽能料到，我这一次放手，却是放开了我的一生所爱。

我拖著沈重的脚步回到公寓，刚进门便看见易子衿穿著衬衫和长裤，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烟灰缸里一堆烟头。
"怎麽起床了？"我惊讶的问道，"还穿那麽整齐，要出门吗？"
"哦，正准备去找你呢。"他看到我进来，似乎舒了一口气，"本来还以为你又突然失踪，昏倒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他走上前来，手指碰了碰我的脸："你上哪去了？"
"别把我说的那麽脆弱。"我说，我低下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尽量平静一些，"我刚才去看莫离了。"
易子衿微微一僵。
"我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所以去看他......" 我继续说著。
易子衿的脸色发白："你想起什麽了？"
"你可能想象不出我竟然是那样的人。"我说，"原来......从头到尾，一直都是我在强迫莫离。我简直是个混蛋......我还曾经反对过你做事不择手段，原来我自己更加恶劣。当初为了跟他在一起，竟然......是我强迫了他──难怪他会那麽恨我，难怪他要夺走鸿基......"
易子衿的神情慢慢缓和下来："就这个？"
"还不止呢。"我抬起头，看著他温柔的眼睛，"我把鸿基给莫离了。"
我低声说："你能理解我的想法吗？我真的很对不起他，所以想尽可能的补偿他。不过，"我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我现在可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一无所有，怎麽会？"他手臂一紧，将我圈进他温暖的怀抱，让我的头靠著他坚实的胸膛，"我不是你的吗？"
我抱住他，心里像被浪涛一样冲撞著，几乎要失去自己的方向："子衿，你别离开我，我不需要你给我什麽，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就好。" 我抱紧身边的温暖，低喃著，"因为有你我才会不在乎失去那些东西，因为有你在我身边才会走的那麽义无反顾......"
怀里的人再次僵硬的一下："那是当然。我会一直陪著你的。"他低声说。
我只觉得眼睛有点发热，抱著他的手紧了紧，怎麽也不愿意松开。於是他俯下头，贴上我的嘴唇，我们深深吻在一起，带著火热的温度和加速的心跳，他随即理所当然的把我抱起来放到床上。
"不行啊，"我挣扎著想坐起来，"现、现在是白天......"
"有什麽不行的？"易子衿将我压在身下，把我的两手举到头顶，弄得我动弹不得，带著充满邪气和情欲的眼神解开我的衣扣，"难道你忘记了，你昨晚还欠我一次。"
"不要......窗、窗帘还没拉上──"话没说完，便被他强势的吻堵了回去。他的技术实在太好，只一个吻便让我感到一阵阵的燥热难耐。
他的手探进了我的内裤，将我的欲望握住，我倒吸了一口气，停止一切反抗，紧紧抓住他的肩膀。他抚摸，亲吻，舔吮。
"已经硬了。"他低低的耳语，"好漂亮，你现在的样子。"
他的低语像火一般点燃了我所有的激情，让我再次的沈沦，我前倾身体动情的回应著他，轻喘著呻吟，承受他的爱抚。衣服被一件件剥掉，身体已经赤裸，我清楚的知道现在是白天，窗帘还敞开著，若是以前我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但是易子衿，他足以成为一切疯狂行为的理由，我深深渴望著被他拥抱，与他更紧密的贴合在一起。
双腿被分开，他慢慢插入进来。"嗯......"被撑开的那刻，我後仰著脖子发出微弱的呻吟，汗湿的发丝贴在脸颊上。
"对不起......"激情中我似乎隐约听到他低低的呢喃著这三个字。
"你说什麽？"我问。
"没什麽。"他说，"舒服吗？"
一阵阵快感的浪潮席卷而来，随即我的意识逐渐消失在一次比一次更猛烈的冲撞里。
晚上的时候，我们仍如前晚一般的出去吃饭。易子衿却一反常态的沈默寡言，没吃几口就停下了，显得心事重重。我问他怎麽了，他说想出去走走。
汽车在仿佛没有尽头的道路上奔跑著，夜幕中看不清遥远的前方。
"要去哪里？"我问。
"不知道。反正一直朝前开。"他回答。
车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们泊在郊外的树林边。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麽突然带我走的这麽远，但难得有这样的经历也不坏。月色下的树林显得静谧而幽深，前面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草地，漾著一股清新的气息，秋风吹得草叶左右摇曳，粉红色的云淡淡的像融化了似的飘散在暗暗的天空。偶尔有小鸟怯生生地从草丛间振翅飞起，飞进杂树林里。树叶沙沙作响，远处几声狗吠。那声音听来有些模糊，彷佛来自遥远的另一个时空。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声响。不管是什麽声响都无法进入我们的耳里。再没有人会和我们错身而过。
虽然已不是夏季，却依然是繁星满天。在城市里面几乎看不到星星，在郊外却能看到这麽多，这麽清楚。
我们走下车来。"星星很漂亮，"我仰头看了看天空，"难得碰上这样的景致啊。"
易子衿却只是握住了我的手。"没什麽好看的。"他说，"我们看到的星星都只是它们很多年以前的样子罢了，因为它们离我们很远，有好几万光年。所以在我们看见它们的时候，它们很可能都已经陨落了，不再存在了。跟我们在一起的星星也是有的，但我们有生之年是看不到了。"
我有点惊讶的转过头看著他。他此时的美一如初见，是我永远也忘不掉的，他不说话的时候像空谷的积雪，像冬日的湖面。而当他微微一笑的时候又该是多麽的迷人呢。
"你不高兴？遇到什麽事情了吗？"我轻声说，"难道，还是因为我去见了莫离所以生气？"
"对不起，陈陌。"他说："我必须走了。"
"你说什麽？"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你的伤好了，所以，不用住在我这里了？"
"不是。"他说，"就算伤没好，我也必须离开。"
四周突然一片死寂，我却觉得脑子的嗡的一声炸了开来，像是被猝不及防重重敲了一记，带著晕眩不停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