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又不能把他送进医院,动静太大,很容易走漏风声──如果杜青染是在装病,这应该就是他的目的!
......
心急如焚的杜夫人哪里管得了叶聆的种种为难之处。儿子她只有这一个,别说今天早上她已经被成功地说服、相信跟黑帮有染一事是被人陷害,就算杜青染坏事做绝十恶不赦,也断无看着他烧坏脑子的道理──除非是感情淡漠到极致的女人,面对重病的儿子,当妈的有几个会理智对待?更别说对杜青染,杜夫人寄予了莫大期望。
最后,对着一直在犹豫迟疑的叶聆,杜夫人终于抛下所有风度气极败坏地吼了起来:"小染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小叶你赔不赔得起?爷爷现在是盛怒之下,要是日后查出小染是被人陷害的,小染却......,小叶你担不担得起责任?"
叶聆就此让步,他只有让步。
别看老爷子这次发了雷霆之怒,一副恨不得亲手斩杀不肖子孙的样子,但是嫡孙就是嫡孙,要是真的在他这个名义上的"哥哥"手里边出个好歹,秋后算起帐来......
──那种责任,他担不起!
又过了将近半个小时,在做了周密的安排之后,已经陷入昏迷状态的杜青染被送入一间私人诊所。
午夜时分还会为病患开门的私人诊所,只可能是叶聆的内线,而且规模绝对不会大,一番忙碌之后,医生和叶聆对视一眼,叶聆转头吩咐助手:"立即送医院。"
──就算杜青染的病来得蹊跷,有一点可以肯定了,他不是在装,他是真的生病了!
(十六)功亏一篑
幸好大医院的急救室并不永远都象个战场,深夜时分,病人虽然有几个,但是并不忙乱。也幸好如此,医生们才有时间来面对杜青染的怪病──几个医生护士忙碌了大半个小时,查不出病因,不但查不出病因,还连烧都退不了!
看着玻璃门那边高烧41度始终不退、已经开始说胡话叫"阿峰"的儿子,杜夫人浑身发冷,开始在医院休息室里绕圈子,圈子绕了一个又一个,两个小时后,平生第一次急得六神无主的贵妇人终于掏了手机要打电话找专家。
旁边的叶聆见她拿出手机已经明白了几分,知道劝不住,索性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咨询一下国内的专家也好......用我的吧,你的没准会走漏消息。"
杜夫人看着叶聆没接他的手机,眼睛中竟然有仇恨的火花:"小叶,这里是美国,国内专家帮不上忙。我打电话找莉莉安,美国的专家她找得到,我不行。"
叶聆被她眼里的恨意吓了一跳,叹口气:"婶子别急,我先打电话问爷爷,你知道......这事儿,我也作不了主......"
电话很快通了,叶聆到外边讲电话,几分钟后回来,看着杜夫人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爷爷怎么说?"
"爷爷他......他的意思是先不要找专家,"
顿了顿心一横,暗道索性把话挑开,省得自己难做人,"而且爷爷说,不论小染的病情如何,今天晚上一定要离开美国。"
杜妈一声冷笑,把手机扔回手袋:"小染是他亲孙子,他也狠得下心......原来大义灭亲是这么一回事!"
叶聆装作没听见,走到玻璃门前去看插着各种管子的病床上的杜青染。
好在十多分钟后,一个年轻医生走出病房,微笑着宣告了一个尤如大赦令一般的好消息:杜青染的病情有好转迹象!
包括叶聆的两个助手在内,每个人都松了口气,估计每个人这个时候都在想着同一件事:这种活以后再也接不得了──老爷子固然是大政治家风彩,大局为重铁石心肠,可是这个小祖宗真要出了事,老爷子后不后悔不知道,但是自己特定得陪进去,跑都跑不了!
人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杜青染这个病,来得极快,去得好象也不慢,在医院呆了四个小时后,人虽然仍在昏睡,体温总算控制到了40度以下。
根据医生的解释,杜青染发病的原因仍然无法确定,不过很有可能是受到了某种罕见病毒的感染,好在病毒虽然罕见,却不是无药可救,在尝试了几种治疗方法之后,找到了很有效的抗生素......医生最后总结,鉴于病因的特殊性,病人需要住院观察24小时才能出院。
叶聆哪里敢让他在医院再呆24个小时,趁着人未清醒,立即把他带出医院才是正事。哪晓得返回病房,只看到一张空空的病床,杜青染和两个看守都已经不知去向。
刚才叶聆留下助手守在病房外,自己和杜夫人去见医生,前后不过十多分钟时间。就在这短短的十多分钟里面,一直神志不清躺在病床上的杜青染竟然悄悄下了床,从窗户溜掉了。待到两个抵挡不住睡意、在病房外打瞌睡的助手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他已经没了影子。
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两个年轻看守,叶聆也有份。他本以为带杜青染回家是桩小case,挑了两个毫无经验的年轻人当助手,算是练手。两个人年纪太轻,见杜青染一直是副不中用的公子哥形象,连上个厕所都象个小男生似的直吵吵着要穿鞋子,先有了轻视之心,又以为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就此大意失掉荆州。
幸好发现得早,杜青染跑得不远──这家医院为了方便运送病人,建造得跟个谜宫似的,要找到直达大厅的电梯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杜青染在楼上转了一圈,总算找到了电梯直达底楼,只是没想到所谓"底楼",是这栋大楼的停车场,歪打正着,正好偷辆车逃跑。
刚进到停车场,身后就响起了一通杂乱的脚步声,也是杜青染太生涩,没发现叶聆在自己身上装了追踪器。
杜青染略微看了看四周,昏暗空荡的空间里只停着几辆汽车,根本藏不住人,一咬牙,朝着停在附近的汽车奔了过去──以一敌二,只有赌一把了!
两个看守追到时,看到杜青染正站在一辆黑色越野车的驾座旁边,一动不动地漠然注视着他们。
等到两个人扑到跟前,杜青染提起脚照着前边那人的腹部狠狠踹去,那人避到一旁,跟着绕到他背后,准备与同伴来个前后夹攻。杜青染这时已经让开第二个人的拳头,跃起来想要故技重施,踢向他的胸口──因为接受过几年跆拳道训练,踢人一直是他的强项。只是面前这两人不比打群架时的小混混,身手非常好,幸亏他们对杜青染的少爷身份有所顾忌,不敢全力以赴打了个缩手缩脚。
大慨是病后虚弱,杜青染连着两次起腿没踢中,用力过度失了平衡,落地时一个站立不稳,摔了下去,绕到他身后的那个小子趁机扑了上来。
那知道正在滑向地面的杜青染眼见诱敌成功,突然间拉开车门用力向他甩去,距离太近小伙子收势不住,被猛然袭到胸口的车门撞了个正着,在跟越野车厚厚的车门来了个实实在在的激烈大拥抱后,连声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向后便倒。
这个时候,已经滑到地上的杜青染拽住他的脚裸,死命一提,"咚"的一声,原本还在拼命想要稳住身形的小伙子就此仰天倒下......
解决掉这一个,另外一个却没闲着,欺身上前一把抓住杜青染的手臂。这也是沾了身份的光,如果他不是杜家大少爷,老早就挨一脚了,哪有躬身来抓他胳膊的道理?
被抓住了的杜青染却猛地向汽车车尾滑去,暴发力大得惊人,那小子居然一个没拉住让他溜了,正准备再次袭上,却见杜青染趴在地上,定定地看着他,轻喝道:"站那儿,不许动。"
就象中了魔法一样,年轻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魔法是杜青染手里的一把手枪,枪口正不偏不斜地指着年轻人。原来刚才在车门的帮助下撞翻第一个对手之后,他趁机拿走了对手绑在小腿上的手枪。
"你,去开汽车。"杜青染从地上站起身,指着那个跟车门来了个拥抱、刚从地上站起来的小伙子,发号施令。
刚才的追捕者,现在成了人质,对视一眼,都没有动。
杜青染冷笑一声:"该不是二位想要赌我不敢开枪吧?"
年轻人这一次没了犹豫,规规矩矩地帮杜青染偷车──避开报警器打开车门杜青染还成,但是说到偷车,他这辈子也不过是观摩过一次,还真没有把握。
可惜得很,汽车好不容易启动成功,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染放下枪。"
"叶哥,要开枪尽管开,如果不敢开,就让我走。"杜青染没有回头,冷冷地说完这句话后便要上车。
"开枪的话,小叶可能不敢,但是我敢。"
这下子,轮到杜青染身体发僵了。他慢慢回转身,震惊地盯住说话的那个人,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个人,是他妈、杜太太、杜夫人!
"小叶,如果小染敢跑,就打他的腿,一切责任我来付。"杜妈妈步履匆匆地走过来,面色微红,浑身上下绷得紧紧的,好似随身携带了暴雨前夕的低气压。
她走过叶聆身边时没停下,继续向着几步之外的杜青染走来,声音中含了隐忍的怒火和凌厉:"小染,算我这个当妈妈的失职,把你惯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二世祖,这么多人为你操心,你倒好,又是苦肉计又是逃跑......现在你给我听好,今天你要是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说话间已经到了杜青染跟前,扬起头,伸出右手:"要么你向我开枪,要么,你把枪给我!"
(十七)怒火与宣泄
从医院回来,杜青染一直在沉睡,是那种极度疲倦之后的沉睡。杜妈妈看着沉睡中的儿子,脸上也有种说不出来的倦态。
一直到晚上七点过后,杜青染才醒过来,他仍在发烧,不过已经不严重了。
杜妈妈端来一碗粥放到他床头,柔声道:"小染,先喝点粥。"
杜青染一言不发,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看着病恹恹的儿子,杜夫人叹口气:"小染,妈知道你在生气,现在跟你解释你也没法理解,等过些年,你自己有了孩子,就明白为人父母的苦心了......妈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的幸福。"
杜青染嘴角挑起一个嘲弄的笑意,终于睁开了眼睛:"我幸不幸福,自然是为人父母的,比我自己更加清楚。"
杜夫人给噎得胸口一闷,好半天才回过神:"妈比你多活了二十多年,也是经了很多事情后,才明白当年你外公为啥会坚决反对妈妈跟你爸爸在一起,可惜那个时候,妈就跟你一样,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妈只是不想让你重蹈覆辙。"
对他妈,杜青染太了解了,原想干脆倒回床上不听不闻,最终还是没能压住胸中的怒火,反问道:"当年外公反对你和爸的婚姻,肯定有很好的理由,不知道你今天反对我和阿峰,又是为了什么?"
"我没有反对他,就算他是个男人。我说了,你可以把他带回去,只是我不希望你为了一段毫无把握的感情而放弃你自己的事业──男人,先要立业才能立命。"
杜青染冷笑:"现在是事业,将来是婚姻孩子,再将来,不知道又会是什么理由?你的反对,只不过比别人要高明一些罢了......说到底,你早在心里打了个模子,把我放了进去,如果我在模子里面规规矩矩的发展,就是你引以为傲的好儿子,如果我想要突破模子、按照自己的愿望生活,就是在自毁前程,就必须进行纠正,对不对?"
"小染,你怎么能这样看妈妈。"杜夫人百般疼心万般无奈地看着儿子,"天底下最真最厚最无私的爱,就是母爱,妈妈为你做的这一切,不是要束缚你,只是希望你少犯错误,只是希望你有个成功的人生!"
"我倒是觉得犯错,也是一种权力。至于成功,你的定义和我的不一样,在你看来,成为大权在握的人物,就是成功,可是我想要的,只是快乐,你眼中的成功,未必会带给我快乐。"
"没有权力当个事事受制于人的小人物,有什么快乐?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喜欢诡辩了?"杜夫人不自禁地提高了声音,"小染你是个男人,没有事业的男人,终有一天会觉得遗憾......"
"那也是属于我自己的遗憾,而你却非要让我过你想要我过的日子!妈,你的爱有太多的附加条件,拜托不要再提无私两个字。这么多年了,表面看起来,你给了我很大的自由,任我花天酒地为所欲为,可是你敢说那不过是因为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的缘故?一旦出现脱离你控制的事情,你就会不惜一切地把我搬回‘正轨',为什么?"
杜青染的声音也提高了,看着愕然的母亲,心中竟有种报复的痛快感,继续往下说去:"妈你太好强了。不错,你跟爸的婚姻是一个错误,可是你有想过要改正错误吗?或者你是想过的,可是你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你敢说与杜夫人这个名号带来的光环毫无关系?你把自己的梦想强加给我,是不是觉得把我培养成一个让人羡慕的成功儿子,就是证明了你自己?你口口声声地说是为了我的幸福,恐怕你也真是这么想的,只是你忘了,幸福是一种感受,而正在感受的那个人,应该是我,并不是你。说到底,是不是因为只有我照着你的安排生活了,你自己才会觉得幸福?"
杜夫人看着连续诘问、明显是在籍此宣泄的儿子,先是惊愕,之后是气闷,最后,全都化成着了心灰意冷,只觉得自己做了那么多事、受了那么多委屈,到底是为了谁?到头来,落了个怎样的下场?
而一向与母亲保持着疏疏离离的"联盟关系"的杜青染,平生第一次向母亲说了这么多话后,说的时候虽然痛快,现在却只是觉得疲倦,觉得很没意思。
房间里,母子俩都在沉默,气氛说不上难堪,甚至也说不上沉郁,而是那种无话可说的默然。
好半天,杜夫人才淡淡的开口说道:"算了,我们不谈这些,你现在还太年轻,谈也谈不清。小染,还是先喝点粥,我怕飞机上的饭菜不合你口味。"
"‘飞机上的饭菜'?"杜青染看看旁边的粥碗,轻轻一笑,"不到机场只怕我就已经睡过去了,还用得着吃饭?"
深吸一口气,杜妈妈继续以淡淡的口气回应道:"身体是你自己的,怎么生气,也不应该拿自己的身体生气......小染你看你干的事,连苦肉计都用出来了,身体受到这么大的伤害,最后改变了什么?自己作贱自己,除了你妈,谁会担心?"
──谁也不会担心吗?
杜青染脑子里突然闪过林峰急得跳脚的情形,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一丝让杜夫人觉得刺眼之极的笑意。
──自己已经倾尽了全力,余下的,就该看阿峰你了!
九点刚过,叶聆进门,也不避嫌,当着杜青染的面把针药吸进针管。
杜青染镇静地看着叶聆做完一系列动作,一个字也没说。
叶聆露出赞许的笑意:"不错,还有点担当,是个男子汉。"
这句话尚好,没想到下一句却是:"不过,为了个男人不惜伤害自己身体,也太愚蠢了。"
"你呢,甘当一个男人的走狗,很荣幸吗?"
声音柔和平静,音色非常好听,但是听在房间里三双耳朵里面,却如同惊雷一般──杜青染狂喜,杜夫人呆掉,叶聆的反应最快,在第一个音节传出之后,已经扔下针管伸手去掏枪,同时试图近身挟持杜青染。
只是杜青染的反应也不慢,看他靠近,抄了床头粥碗向他用力砸去,与此同时,从床上一跃而起踢向他的胸口。杜青染重病过后身上乏力,又被手铐铐着,叶聆轻易地躲了开去,只是被他这么一搅,窗外的说话者已经撕下百叶窗进到房里,以快到令人心惊的速度袭到叶聆身畔,枪口顶上他的脑袋。
直到此时,短短一句话才算讲完。
接下去,轮到杜青染惊呼了:"阿峰不要开枪,他是我哥!"
叶聆的身手确实非同一般,而杜青染这句话又象是交出了一枚免死金牌,他立即不顾头侧的手枪,右肘重重撞向持枪者,林峰侧身让过,又顺势用左手勾住他的右臂,叶聆则是反身去抢他手上的枪,两个人一个推一个退,扭打在一起,瞬息间撞上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