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瓢饮————芸夫

我还来不及还嘴，桠桠冲过来，是挡在了我面前："你这女人闭嘴！不准说小非！"
"孽子！"又是响亮的耳光声："她是你妈，你给我明白点！"
"那好，他是我爱人，也请你们明白点。"桠桠丝毫不退让。
我瞪着茫然的眼睛，有些无措的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明白了来者是桠桠那个富爸爸，还有他后来娶的老婆。一时间觉得有些累了：何必呢，总是一波接一波的打击，我已经厌烦了这些东西，想要拆散我们的人，怎么会这么多？
"他，看不见？"那女人发现了。
我轻轻笑起来，她这是教养好，没有叫我瞎子。"嗯，暂时看不见了。"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
暂时的，客厅因我的话而平静下来。
"桠桠，快倒水啊，别傻站着。"我摸索着走了两步："那个......叔叔阿姨，暂且这么称呼你们吧，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解决可好？"
我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不过过了一会儿，听声音他们是坐下了。桠桠也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去倒水。
"顺便跟那边说一声吧，我们今天就不过去了。"我提醒他。
不多一会儿，他好像走到阳台上去打电话了。
沉默，有些尴尬的气氛。
"对不起。"我先开了口。
"戴先生是吧？"是他的父亲开的口："桠桠和你在一起的事，应该是很多年了吧？"
"大概三年。"我平静的说。
"我喜欢他八年了。"是桠桠的声音，他挨着我坐了下来，握住了我的手。
"你！"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火气似乎又冒了出来，"八年，那时候你还是高中生吧？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那时候我教他。"我接口。
"好、好个为人师表，你就是这样为人师表的！"他气急反笑。
"是我先喜欢上小非的，他最开始是被我逼迫的。"桠桠捏紧了我的手。
"什、什么！你这个不肖子！"我感觉到他站起来，身子倾了过来，然后又是很响亮的一声，桠桠今天挨的第三个耳光。
"桠桠......"
"我没事。"他打断了我说的话："当年我想要告诉你们我喜欢上了一个男的，可是你们是什么反应？我什么都来不及说就被你骂的狗血淋头，一气之下，我才离开家里的。可笑你们竟然现在才来问我，问这些林林总总我早想和你们坦白的事情！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喜欢小非，我要和他在一起！"
"你，你你你你你......"他的父亲，想必气得不轻，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了。
"桠桠你知道么，这样很不正常的......你们俩，都是男人......"是他继母的声音，显得很年轻。
"不用你来说教！若说不正常，难道一个男人娶了个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女人做老婆就很正常了吗？"他尖利的言语让我有些愕然，也明白了为什么他一直不能接受父亲的这段婚姻了。
"啪！"今天的第四个耳光。
桠桠按住我着急的想要摸他脸的手："你打吧，我们之间已经经历了那么多曲折，我不会因为你而放弃他的。就算是公司也无所谓，你和这个女人不是还有个小儿子么，都送给他好了！"
桠桠他，现在是破釜沉舟了......
"你就不怕我拿他开刀？"忽然阴恻恻的一句话飘进耳朵。
"你威胁我？"桠桠腾的站起来。
"桠桠......你坐下。"我一把拉下他："黎先生，我知道我和桠桠的感情世人多是不能接受，我也知道您有财有势，要想摆平小小一个戴非易如反掌。我不在乎您对我做什么，只是，桠桠始终是您的儿子，血浓于水。父子反目，那样的状况，大家都不愿意看到。我不会给您承诺说我会离开桠桠，只是，您何不耐心点呢，男子间的爱情谁能保证可以持续多久？"我感到，感到若有所思的沉默，感到桠桠即将爆发的压抑。
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保持沉默，我继续道："我也有自己的父母，很能理解他们的感受，不过，爱上就是爱上了。您如果怀疑我们之间是否是真心的，何不拭目以待呢？"
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这话很有道理。如果桠桠对我是真心，那么他们想尽办法也分不开我们的，还不如顺其自然。如果不是真心，那么只要等待感情破裂的那一天即可。桠桠也明白了，一只手轻轻绕到我的腰后。

第 31 章
"你变了，小非......"他轻轻在我耳边说。
"你不喜欢？"我轻轻动了动嘴皮。早就变了，在面对冷云的时候。
"不，很喜欢。"
我们亲密的咬耳朵的行为或许是让另外被遗忘的两人看不过去了，轻轻的一声咳嗽："你说得也有道理......"
我笑，他们果然是看不惯同性之间如此的亲密。
"如果桠桠真的爱你，那么，经历多大的波折，你们都不会分开咯？"意味深长的问题。
"我认为是这样。"我点头。
"那好，我们走吧。"他们站起了身。
然后是门锁的喀嗒声，他们走了。我虚脱一般向后倒去，松了口气。
"小非你还真厉害......"桠桠在我耳边吹着气。
"别闹了......接孩子的事，暂时缓缓吧......"以后的日子，大概不会太平静了。唉......

所料非错，接下来的日子并不平静。不知道桠桠的父亲用了什么手段，关于桠桠负面消息的报道越来越多。我们明白，他是要用舆论压力来拖垮我们，跟我们打心理战。不得不承认，这一招几乎起到作用了，我打开电视，好几个台都能听到对此事件的恶意评论。连爸妈都打来电话询问着我们的情况，我和桠桠费尽力气安慰好了二老，决定采取不回应的态度来作为回应。好在二老只要听说桠桠是真心的爱我便心满意足，倒也没费多大的力气去安慰。
偶尔想起梅梅，便只有满心满怀的愧疚。她一定是看到了那些报道，那些不知从何处来的我的清晰的照片，我现在只有躲着她，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我眼睛不便，也难得出门，只是苦了桠桠。晚上他经纪人送他回来，沉默的在客厅坐了许久，我朝大概的那个方向笑，坚定的笑。
"你们这样......"
"你回去吧！"是桠桠换了衣服出来，打断了他。
"算了......"经纪人站起来走了。
我摸索着打开电视。m
"今天怎么样？"他走过来，亲我一下，揽住我腰。
"嗯，很不错。"我能有什么事吗，每天还不是这样过，安安稳稳的，待在这个小窝里。"我在想要不要弄一只导盲犬......"故意的把话题引开去。
"你胡说什么？你又不是真的失明，不需要那个东西！"他惩罚性的收紧了手臂。
"哎哟......我不过是历来很喜欢狗而已......"我低头笑。
笑声嘎然而止。
因为此刻电视里正在播报娱乐新闻："昨天发生的一起袭击某黎姓当红明星的事件已被证实为极端粉丝所为......该人在警方的审讯过程中称是看不惯同性恋的......"
"为什么换台？"我问桠桠，手在微微颤抖。
"不要看这些无聊的东西好不好？"他的态度，显然是不想让我知道。
我叹一口气："桠桠......我知道你为我好，不告诉我，可是我们不是说了要彼此信任吗？那么彼此所经历的一些事，是不是也要共同分享共同承担呢？"
他怔了片刻，凑过来："我知道了，没告诉你，不过是因为我并不放在心上。"
无奈的叹息，抱紧了我的桠桠。

事情越来越激化了，甚至有人朝桠桠坐的车泼油漆，当时还是听着电视的报道。这样的报道他们也播出来，不难想象后边有人。或许，是桠桠的父亲，或许，是冷云。我知道，除了我的父母，我们俩的感情，从来不被祝福。
但是桠桠还是不说，他说因为自己并不在乎所以才懒于告诉我，我却知道他不过是怕我担心。
可事情并没有一直这么恶化下去，在厌恶我们反对我们的呐喊中，有那样一支异军突起的力量。他们支持我们，坚持着说同性相爱不是罪。桠桠在网上论坛里搜了来，一句句念给我听，我们俩互相扶持着，站立在这样一片声浪中。
还能记得那些祝福的话语，那些对反对我们的人所说的尖刻的嘲笑。桠桠侧过头来："我们不但有彼此，还有他们......"
是呵......
那样笑着的时候，觉得心，都是温暖的，我们并不孤单。
那时候，两方阵营是这样对骂的：
反对者说：男子相爱是伤风败俗，有伤风化！
支持者说：中国自古以来便有男子相爱，许多古书籍上都有记载！不过是因为爱上的是个男人，何来伤风败俗一说！
反对者说：变态！
支持者说：真爱！
......
记不得了，因为听桠桠读的时候，我往往会忘记自己在听什么，一味的沉浸到了他好听的声音里去。后来，竟打起了瞌睡，趴在他肩上睡得昏天黑地。
我们千辛万苦的，想要得到别人的一点点承认。看吧，虽然彼此说过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是其实，既然是生存在这个社会中，就难免不介意。
桠桠的工作，停了下来。
我黯然神伤，他兴奋异常。
"早就想这么着，和小非懒懒的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干的，只是看着对方......啊，对不起......"那懒家伙使劲搂住我的腰，撒着娇。
我笑："阿弥陀佛，幸亏老衲看不到施主的脸，否则还不给吐死了......"
他手一捏："好不要脸的老和尚，和寺里的香客上了床......"
腰上痒得不行，便去掀他的手："本非老衲本意，善哉善哉......"
他笑得滚到一边去，半天喘不过来气。
"其实就这样，也挺好的......"
"可惜你日思夜想的孩子......"他叹口气，又开始不正经起来："要不然，咱自己生一个得了？"
我想我的脸都红了："要生你自己生去！"
"唉，可惜我没那个设备......"他把脑袋凑了过来，嘴唇开始在我胸前移动。
"难道......我......有那个......设备......"我按住他脑袋，不让他乱动。
"小非你好可爱！"他忽然说。
"你要干嘛......"每次他一说这话，接下来就不是什么好事。
"嗯，还有什么事啊......在床上......"
"我警告你，不要乱来......"已经是软绵绵的话，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接下来的事，得要拉上窗帘，禁止未成年人观看。一时间，室内春色旖旎无边......

桠桠取信回来，不多会儿把那些信全扔进纸篓里："又是这些破事儿，无聊不无聊啊他们......真搞不懂这些人，有那么多时间不如多吃点东西呢，跑来说三道四管别人家闲事！唉，我都厌了......"
我摸索着在洗梨，闻言笑笑："若非你是个明星，大家就会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你家瓦上霜......"
"唉......当时是想着孩子的事来着，谁知道啊......"
"经过这件事，还能领养吗？"说道孩子，我倒想起了这么一茬。
"好像说只要年满十八周岁就能领养吧......其实说去说来，我们好像拐了很大一个弯......"他有些沮丧。"现在哪还顾得上忆非啊？先等这事儿平息了再说吧......"
"嗯。"我洗好了东西，端着往他那里走去。
"桠桠？"我嘴里叼着他一块一块塞进来的梨，"别光喂我，你也吃啊，摸索着就要去拿。"
"我另外削一个！"他按住我手，很迅速很紧张的感觉。
"那么大，我怎么吃得下......"我拍开他手。
"不要......不要和你分离......"
啊？我一时有些纳闷，片刻反应过来，分梨，分离......桠桠他，现在想必是很惶恐，从来不相信的说法，也渐渐的，开始在行动中表现出来。
"好......对了桠桠，我们去逛街吧。"
"你想出去？"
"嗯，天天闷在家里，觉得人都快生锈了，开着空调，都感觉不到是冬天了......哎，春天快要到了吧？"
"既然想要出去，那还等什么，快准备吧！"他似乎也是犹豫了片刻。
我知他为何犹豫，只是轻触他手，表示没事的。
然后是七手八脚准备厚实的外套，我柑橘自己被包得像个大狗熊，不禁怀疑："有这么冷吗？"
"你意味是Z城啊，哪有那么暖和？"他在我额头上弹了一下。
我叹气："我不是小孩子了，你那些举动最好给我收起来！"言辞激烈，语调却激烈不起来......
他光笑，就是不说话。等穿好了，拿出墨镜来要我戴上。我抵死不从："真要戴上，我不就是一不折不扣的盲人了？"故意的无理取闹着。
"谁说的！"他赶紧拿开。
其实我知道，他是怕我们被认出来，到时候难堪。
"我现在也和桠桠一样出名了......"我调笑道。
他嗤笑："是啊，我看你还挺高兴的嘛！"
"嗯，自然高兴！"
出门他牵着我，冰冷而潮湿的南方的冬天啊......空气轻轻扑打在我脸上，我忽然低下头抿着嘴唇笑起来。
"什么这么好笑？"他好像是把头偏过来了一点。
"看着走路！你没事看我笑干嘛？"我轻轻推他一把。
"告诉我嘛......"他一开始撒娇我就没辙。
"我在想，现在很好笑啊......"
"嗯？"
"看不见的人没戴墨镜，看得见的倒戴了......你说，是不是颠倒了？"
"呵呵......"他傻笑片刻，忽然放声大笑："真的欸！"
"喂你小声点！"我无奈的推他。
"你怕被人注意到？"他戏谑的语气。
我叹口气："本来两个大男人手牵手走在大街上就很引人注目了，更何况是两个曝光率那么高的大男人......"
"手牵手怕什么，你就装作是牵着盲人走路好了，反正我不是戴着墨镜呢吗？"这下子他脑袋倒转得快了。
其实我也清楚，谁会有那么多精力盯着对面走来的人看？在这样忙碌的信息时代，人人一心一意往前赶，不时看看的，不是手表，便是手机上的时间。原来中国真的在进步，连看时间的次数也排到了世界前几名。不是衡量一个国家发展的一个标准，便是国民看时间的次数么？
想到这里，我嘻嘻笑了。
为怕桠桠又再问我什么，忙推他："好冷，买杯珍珠奶茶来喝吧。"
"好的，你等等，就站在这里啊，别乱走。"他把我牵到一边去，好像是在人行道一个花坛旁。
我笑着点头。
耳边没了他的声音，其他的喧嚣便闯了进来。我听见发动机的响声，听到人们匆忙的脚步声，听到了低声交谈的声音。
然后......
"他看起来好眼熟......"

第 32 章
我吓一跳，旋即安慰自己：他们口中的"他"并不是指我吧......
"哎，他好像看不见欸......"
"黎诗桠的那个不是盲人吧？"
"要不要过去问问？"
"好像很没有礼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