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卖————炩风

作者:炩风  录入:01-14

「他趁今夜混乱之际潜进秋水堂寻找夜影的下落,我们约好在此碰头。」
「夜影必被陆渐云藏得隐密,流影此行恐怕徒劳。」
「那......」
「坐下安心等吧。」

「璘衣姐姐?」何双儿压根想不到新房之外竟然有人!忙不迭退了数步,又重回到房间之内。
见到何双儿慌张的神色又换下嫁裳,目光再触及身受剧毒所苦,只差没痛苦地在地上打滚的陆渐云,朱璘衣心中大略明白一、二。
「堂主夫人,新婚之夜,急急忙忙欲往何方?」
「朱璘衣!快让开!」事迹败露,何双儿也犯不著再对其客气。
「毒害堂主,此罪可不轻,就算你是堂主夫人......」
尾音未落,身影瞬移,何双儿已被点中穴道,动弹不得。「......也不能幸免。」
此女等下再发落,眼下最重要的是他们陆大堂主。
朱璘衣转身扶起陆渐云回床上。
「璘衣身上有解毒药,堂主先服下,虽不能解毒,但应能解缓毒性蔓延。璘衣再替堂主运气逼毒。」
「不用了,此毒无法以普通内力逼出。」要不,他也无需被折腾如此之惨。
「朱姑娘,你为何会来此?」
「是二堂主曾交给我一封锦囊,让璘衣今日方可拆开观阅。」
是冷千寻?「锦囊中写什麽?」
「锦囊中交代要我在陆堂主成亲之夜,在堂主新房外三尺外之处守候,看到第一个踏出房门的人,便擒之。」
原来......原来他真的早就知道了......
「另外锦囊之中尚有一封指名给你的信。」
「交我吧......」陆渐云伸出颤抖的手接过信函藏进衣袖内。
「朱姑娘......你去找布衣药手,看人是否还在?若抓得到人要他拿出七日断魂散的解药,若人已逃,就到他的房里寻找。」陆渐云躺在床上,按住胸口,心里明白,此去八、九成已是人去楼空。
朱璘衣略带怜悯的眼光将床上的人从头到脚迅速扫了一遍,颔首依言照办。

天甫明,流影果然如冷千寻所料,寻人之事空手而回。
见到并发现内力尽失的冷千寻,流影的表情显得很复杂,不过随即恢复原本的冷峻表情。
不过流影也非并无所获,他带回了陆渐云被人所害身中七日断魂散,下毒者函仙颖被擒,毒药提供者布衣药手逃逸的消息。
冷千寻沉思了会,似乎胸有成竹。
「你们两人速去水镜湖的东边,那里会有唯一的一间茅庐,见到一名年约四十的妇人,将人擒住,布衣药手三日内必定会出现在那里,以妇人要胁换取七日断魂散的解药,再以此解药去向陆渐云换回夜影。」
所有秋水堂的人的背景来历都经过一番彻底调查,活生生记在冷千寻脑子里。
飞影沉下脸,「如果这段时间内,大师兄对夜影下毒手......」
「不可能,中了七日断魂散,陆渐云自身难保,断不会有心思去对付夜影。」
「倘若在这之前,我是说如果在今天之前,夜影就已遭不测......」
「夜影是你们的兄弟,他若遭受任何意外,为师绝不会阻止你们为他做任何事。」
两兄弟心有灵犀互相交换了眼神。
他们要的,就是师父这句首肯。这麽,他们便不再有顾忌。
记下冷千寻的交待,飞影是即刻要启程,但流影却似还驻足不前,一双犀利的眼直盯著冷千寻。
「心里有疑问就问吧。」这话是对著流影说的。
三个兄弟,却是完全不同的性格,老大飞影细腻圆滑,老二流影孤癖少言,最小的夜影直肠子通到底。
「为什麽是大师兄?」
问题太简要,若非冷千寻太了解这个徒弟,恐怕连他的问题都听不懂。
冷千寻又咳了两声,取下纱帽放到竹桌上,露出半毁容半面具遮掩的面容,初见时,飞影忍不住惊讶的神情,流影只是皱了皱眉。
他们都知道两年前师父毁了容,之後就一直以纱帽示人,却不知何时开始戴上了那精致到骇人的半边面具。
没人懂为什麽,面具遮去的不是毁去的半脸,而是完美的容颜。
「你们知道当今圣上是怎麽继承皇位的吗?」
似是答非所问,冷千寻的目光轻轻扫过两兄弟,继续接著说:「前代皇帝在一次围场狩猎中被暗杀,当时九名皇子均在场,所有的推测都指向是九皇子中的一人为夺位策划下的手,但一直查无证据,此案成当朝最大的悬案。而先帝突然驾崩未能留下诏书立太子,留下的九皇子为争皇位明争暗斗,其中以大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竞争最为激烈。五皇子骋驰战场无意朝政,六皇子耽於玩乐,七皇子沉醉典籍古玩,八、九皇子尚幼,无力争位。而三皇子是所有皇子中最擅於权谋计策,被三名皇子视为拉拢不成即非除的对象,最後三皇子选择帮助二皇子,弑兄杀弟登上皇位。不是因二皇子成皇的条件资质优於其他两名皇子,只因为三皇子看出他是唯一具有九五之尊命格的人,三皇子不争皇位也是因他知道自己的天命永远只能一人之下的第二人。」
「每个人的天生命格及宿命皆不同,你们大师兄他天生具有成为一方之霸的天命,他也有此心,所以为师选择他成为秋水堂之主。但是......」他骨子里却是自私的痴人。
「但是他背叛了我们。」
流影似是埋怨当年为何不是选择他们兄弟其中之一......不!是为何他们师父不愿成为他自己一手创立的秋水堂之主?那麽今天也不会演变至这样的局面。难道就真的如他所言,天命就只能是第二人吗?
那三皇子是怎样的人他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但是他不相信,眼前这样的人,为何只能是第二人!?
17
他永远不会忘记。
初见这个人时,是一个雪将融的时节。
在这个街头随时会出现几具无名尸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乱世中,每个人背後都有他说不完的辛酸血泪故事。
对抛弃姓名的三兄弟来讲也不例外。
三个人窝在一颗罩满白雪的树下,他们已经记不清肚子有多久没进过食物,饥寒交迫是一种会让痛不欲生的折磨,小弟饿得挖著地面上逐渐融化的雪塞进嘴里。
大哥是最先发现雪地上缓缓向他们走近的白若皓雪的身影。
走在雪地上,若非看到披在肩上的黑发,整个人似乎就要与地面的皓雪融为一体了。
初春的阳光洒下来,照在那人身上映出淡淡的光芒,就像身体会发光一般。
那时他们三兄弟互看一眼,都以为是临死前看到的幻影。
打破这幻影的,是恍若会发光的雪旁边,他们终於发现原来还有另一名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少年。
他们并不是要走向他们,只是刚好行经他们所在的树下旁边。
从他们旁边经过时,少年傲然的眼神鄙睨著地上的三人。
那种令人厌恶的眼神,一路三兄弟不知承受多少次,他们都以为自己已经可以不在乎了,却在这一刻发现,他们从来没有像此刻这麽厌恶过这种眼神。
四双绝不友善的眼神在雪白的半空中交锋。
小弟突然丢下手心里的雪团,仰起满是稚气却眉头紧锁的脸孔盯住那张不像人间有的容颜。
「你是人吗?」以前听人说,下雪的夜里会出现很美的狐仙......虽然现在没下雪也不是夜里......
奇怪的提问,白雪一般的人停下脚步,轻轻瞟了三人一眼,「是,也许不是。」
他和大哥互相交换了眼神,他们相信这个人不是普通人。
而且那个人的目光好像也在打量著他们兄弟。
当那人收回眼光,两个人的步伐重新移动时,大哥一人一手拉著两名弟弟追了上去。
两人的步伐稳健,看似不快,却是跑步也追之不及,更况他们已经没多少体力可用来跑步。
小弟的表情有些茫茫然,他还太小,不懂兄长为什麽要一直追著那个很像是狐仙的人一直跑?不过他仍是咬著牙努力迈著步伐追著。
那雪般的身影却是在瞳仁里变得越来越小。
忽地,一阵低沉毫无起伏的嗓音从前方的渺小背影飘了过来。
「跟得上,就跟上来吧。」
跟得再辛苦也必须跟上。
他们必须抓住生命中出现的任何微小的机会。

那人给他的印象一直是,即使泰山崩於前,仍是那淡淡然的神情,淡淡然的口吻,整个人就像静止的湖水,没有什麽能激荡起一丝丝波澜。
对他而言,他就像是神一般存在的人物。
所以他接受不了,失去内功宛若普通人般的冷千寻。
他认识的冷千寻是,一张手就能掌握世间的一切,却又对一切毫不在乎,不想要时就轻易就将手松开。
「如果,我们兄弟也提出相同的要求,您会应允吗?」
从回忆中拉回心神的流影,问了一个藏了很久的问题。
「会。」很肯定的答案,轻轻看著那冷峻的眼神继续说著,「但是你知道为何我会给替你们兄弟起这样的名字吗?」
「因为我们永远只能当在暗处的影子?」这是他们的命格?
「有光才会有影。」
「但是光消失了。」陆渐云,他们的大师兄已经背离了他们了!
飞影神情复杂地看著胞弟。什麽时候,他也起了争雄之心?
他们兄弟与陆渐云向来不合,是因为这个原因吗?他不想输给陆渐云,不愿永远在陆渐云之下!?
「师父,如果流影的话让您为难,您无需应许......」
冷千寻挥手制止飞影继续往下说,然後将目光定在流影身上。
「你想的,我会助你完成。」咳,好像越来越频繁了。
流影尚有话想藉此机会问清楚,可是碍於飞影在场。如果他开口,一定会被兄长阻止。
「解药,你去。我留下。」
飞影莫可奈何地瞪了胞弟一眼。
平日最少言的他今天话却异常地多,怎知他心里在想什麽?
但回头一想,现在师父情况不同往常,留下一人照料也不失为良方。
「你留下照顾师父,以免有人趁隙对师父不利。」
流影嗯了一声,表示听到。
当飞影离去後,屋子里陷入长长的沉默。
冷千寻已经重新戴回纱帽。此地无旁人,实际没有戴上纱帽的必要,这只是已经成为他的习惯。
「师父。」
流影很少会开口唤他一声「师父」的。
「你还想知道什麽?」
流影走到他的跟前,慢慢垂下了头。
他也很少向人低头,即使自己是他的师父。
「为什麽,你会让大师兄这麽对你?」
是指陆渐云囚禁他之事,还是......
18
「这件事除了我,我想飞影他们也不知。」
那是在某天夜里,他完成冷千寻交代的任务要回来覆命之时,经过陆渐云所居楼阁的屋檐时,意外发现的......
果然是指那件事......
第一次是情势所趋,那第二次之後呢?
「不是每件事都会有理由,也不必追究到底。」
流影慢慢眯起了双眼,像针一样。
「大师兄,陆渐云,对你而言,真的那麽特别?」他们都知道陆渐云在他心中是特别的,否则也不会非经他首肯,他们老早就可能为了救夜影而除掉这个人了。但是,真的特别到那种程度吗?
心里头那个无所不能,像神一样存在的男人,为什麽会像个女人一样屈就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下,而且那个男人还是他的徒弟!?这才是他最无法接受的!
「对你们,我从未偏颇循私。」
就师徒这层关系而言或许是这样没错,但在师徒关系之外......
流影突然上前揪住冷千寻的衣襟。在往常,只要一运功就能将人震开的冷千寻这时好像什麽都做不了。
冷千寻定睛瞅著这性情变异的徒儿,什麽也没说。
「难道你真的......」
明明就是个淡然如清风,静止如死水,白得像雪般的人,怎麽可能......?
流影瞪大了眼,眼里尽是不信。
冷千寻握住那揪住自己的手,拿了下来。
「你太激动了,这不像你。」冷千寻一声轻描淡写地安抚。
现在的冷千寻何尝又是当初他认识的那个冷千寻?
流影的本性并不是易冲动的人,他很快就恢复了冷静,但是胸口依然剧烈起伏著,他仍需寻求发泄的出口。
「师父......我们来比划一场。」
「嗯。」冷千寻竟然也毫无迟疑地答应了。
也许,只要打破那宛若神一般的形象,他心中的不平衡就能释怀。
只要他在自己心中不再具有神一般的地位,那麽那些不知何时已经累积到他自己也无法承受的崇敬、景仰、爱慕......也就可以被摧毁,不再困著他......

守株待兔到了第三天,飞影终於等到他要等的人了。
观布衣药手的模样应该是闯了大祸,躲了两日後又特地赶回来老家察看情况。当他进入屋内,赫然发现要找的人昏迷不醒,手脚被束缚在木椅上,知道已经有人找上门,吓得转身拔腿就跑,鬼魅般的人影突然出现阻止了他的去路,一柄长剑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制药练毒虽是布衣药手的拿手,武功却是三流的货色。
「交出七日断魂散的解药,换里面那个人和你的命。」
那妇人不仅是布衣药手的糟糠妻,还在他最落魄失意的时候收留照顾过他,尽管布衣药手喜新厌旧,在外惹花捻草,道义上仍是布衣药手无法弃之不顾的重要亲人,依此为胁,果然得到绝佳的成效。
只见他慌张著老迈的神色,又是摇头又是作揖,「七日断魂散是没有解药的!拜托你放了我们吧!」
「你以为我会信你?」飞影沉下脸色,持剑的手更加重了力道,咽喉乍时多了道血红。
「小兄弟,老夫句句实言啊......江湖上你听过谁中了此毒还活得过七日的?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拿不出!」
「就算没有解药,难道也没有其他的解毒方法?」
「没有。中毒者只有死路一条。」
见飞影起了杀意,布衣药手更举起双手求饶,差点就要下跪,「我说的真的都是实话,此毒无解呀!!你不要杀我......对了!我身上有还魂丹,此丹能续命却无法解毒,能多拖个十天八天的......这段多的时间你们可以再去找其他方法......」
看看那年轻人的杀气锐减许多,布衣药手从怀里取出一只玉瓶。
「不过用与不用你可要思量清楚......」若救不活只是让人多痛苦数日罢了......
飞影接过还魂丹,思忖了下便收了起来。
「那你肯放过我们了......?」
收起长剑,一闪身人就消失不见。

飞影在回程的半路上碰到了行色匆匆的流影。
「你不是留下来保护师父?」
「他要我来接应你。」流影淡淡地说。
「也罢。我找到了人,但是......」飞影不疑有他,将经过大略说了一遍。
「没解药,就直接去找人,逼他交出夜影。」
流影所想和自己相去不远。陆渐云中毒在身,要擒要杀易如反掌,并非得解药才换得回人。
冷千寻此举不仅是为了救回夜影,同时也是为陆渐云留下活路。
「你说还魂丹可延续陆渐云的命?」
「对。」发现流影眼中的异样眼光,「你有什麽想法?」
「如果骗他那是解药呢?」
一阵莫名的不寒而栗。飞影背脊冒出了疙瘩。
他以为他们都只是讨厌陆渐云而已,他一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流影是这麽恨他?19
「这事先别擅作主张,等回禀师父後再做打算。」飞影心里觉有不妥。
「如果师父知道没解药,定会找其他办法救人。难道你真甘心让陆渐云捡回那条命?」
「但是如果让师父事後知情,恐怕会怪罪下来。」他是讨厌陆渐云,加上这次他囚禁师父、以夜影为胁等叛离的行为,更让人痛恨。但是如果夜影可以平安归来,看在大家多年同门一场,并非要致他於死地不可。
「陆渐云横竖都得死,让他苟延残喘多活数日也没什麽。他碰了我们兄弟就该付出代价。」流影态度相当坚决,「如果你不愿去,我去。师父若怪罪,我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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