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奴(反攻成功)————梅花五

作者:梅花五  录入:01-14

吴坤道:"我跟着你啊。我们先去这位大夫那里怎么样?"
吉谦皱起眉头道:"谁叫你来的?天都快亮了吧,快回去!"
吴坤道:"反正我都出来了,再说你伤的那么严重我不跟着你你怎么办啊?"
吉谦道:"我不用你管了,回去吧。......回去就说没见过我,听见没?"
吴坤道:"我不回去,我得把你安置下看你没事了再回去。再说是我让家人把你送过去的,我怎么能说没见过你呢?"
吉谦听他如此说,头一歪,无力地闭上眼睛。吴坤凑过去:"你怎么了?"
吉谦不睁眼,嘴唇嚅动:"没事。我不管了......我要睡觉。"
吴坤怕他一睡不起,连忙道:"别睡别睡,你说说话不行吗?"
吉谦不语,只余睫毛煽动。
吴坤又去轻推他:"真的别睡啊。......大夫说的。"
吉谦从嘴里含含混混地蹦字:"......好......听......的。"
"啊。"吴坤心虚地朝旁边的大夫看了一眼,"什么好听的?"
"就是好听......的。"
吴坤怕他再晕,使劲吞了口唾沫:"......嗯......我......喜欢......"他看一眼好奇地望着他们的大夫,终于狠狠心说道:"......吉谦。"
他当着外人说出这句,羞得满脸通红,亏得夜黑,谁也看不见。说来这话比灵丹妙药还管事,吉谦果然睁开了眼睛,似笑非笑:"吉谦是谁啊?人家喜欢你吗?"
吴坤一愣:"我......"大夫探过身来凑趣:"是啊,吉茜是哪家姑娘?十里八乡我还没听说有姓吉的姑娘啊。少爷要是看上了,就叫家里人托人去提啊,就少爷这一表人材的,想来这位吉姑娘一百个愿意呢。"
吉谦忍不住笑得连连咳嗽,好半天才喘得平息:"......就是说,吉谦得上赶着找你呢。"
大夫也笑,接着开始一路吹嘘自己家的凤求凰经历,直到到了吉谦所说的君子居客店。
把吉谦送进去,大夫觉得自己也算仁至义尽了,赶紧拿了钱坐着车回家找凤去了。
吴坤趴到床边上:"你好点了吗?"
吉谦等待新激起的疼痛平息,然后道:"行了,你回去吧。"
吴坤不放心:"我再等会儿吧。"
吉谦道:"......等什么啊,我问你,回去要是吴老爷问你你怎么说?"
吴坤挠头:"......我......我不知道......。"
吉谦道:"别跟我说你不会撒谎。"
吴坤嘟囔道:"我是不会撒谎嘛......"
吉谦道:"所以你赶紧回去,还能赶上都没起来,要是别人问,就推到那几个打手身上好了,可别说你把我送出来的。"
吴坤道:"你怕我爹怪我啊......应该没事吧,他还是很疼我的,就算生气也不至于打我吧?"
吉谦道:"我是怕你一招全招,把我给卖了!"
吴坤急道:"我不会出卖你的!"
吉谦微笑:"行了,快走吧。"
吴坤道:"那我去嘱咐那伙计好好照顾你,给你送药。明天我再带大夫来看你。"
吉谦愁眉苦脸:"大少爷,你可别再来了。你老实呆着,不用管我,我好了会去找你的。"
吴坤看看他,疑道:"真的?"
"真的。"
"那要什么时候?"
"你等着吧,我一定会去的。"吉谦疲惫地闭眼,"走吧,我睡一会儿。"
"噢。"吴坤半信半疑地起身,无论被他坑过多少回,他总是想要而且真的愿意相信他。
他把自己身上剩下的钱全给吉谦塞到枕头底下:"我走了。"
"嗯。"
吴坤走到门口:"你真的会来找我吗?......那你可要小心啊。"
吉谦没有回答,他已经睡着了。

22、耳光响
吴坤揣着十五只七上八下的吊桶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破晓。
等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会儿,天就彻底大亮了,然后,他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吴坤被丫环香儿推醒了:"少爷,少爷,醒醒,老爷叫你过去呢。"
吴坤渐渐清醒,坐起身来,心虚地打听:"你知道叫我什么事吗?"
香儿扁扁嘴:"我哪知道啊。早先老爷就叫你,我喊了你几声你也不醒,我们看你回来那么晚就索性替你去回了老爷。然后老爷就问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我就说你大清早才回来的,然后老爷的脸色就变得特难看,叫我们马上来喊你过去。"
吴坤大脑瞬间短路,心中暗暗叫苦,恨不能捶胸顿足一番。
这都什么丫环啊,比他自个还老实!
他磨磨蹭蹭来到吴老爷房里,主意还是没想出来。
吴老爷脸色阴沉地坐在太师椅上,身边站着昨天殴打吉谦的家丁之一,还有杨管家并一个看上去较为面熟的长工。
吴坤走过去,怯生生叫了声爹。吴老爷抬眼看他,目光如炬:"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我,我没干什么啊。"吴坤低声嘟囔。
"没干什么?!"吴老爷怒斥一声,"德柱说你叫他们放了那个吉谦,甘云说你跑到他们住处去打听他的下落,丫环说你一夜未归,你还说你没干什么!还有,昨天你深更半夜跑到我房里到底是想做什么来着?"
"我......"吴坤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你把他弄哪去了?"吴老爷追问。
"......我不知道。"吴坤硬着头皮说瞎话。
"少爷,不是您让我们先放了那小子,然后说自己要去找老爷吗?"家丁之一急着洗清自己。
"后来......我没看见。"吴坤虽然理不直气不壮,但想起吉谦的嘱咐,死鸭子嘴硬。
"不是吧少爷。"那家丁怕自己担责任,更加着急,"你可别害我啊,我们把他打得半死,动都动不了,要没人帮忙还能飞了不成?"
"那个......"吴坤的确没害过谁,因而不敢看他,理屈地望向一边。
吴老爷强压着怒气:"甘云!"
那个长工赔笑,尖着嗓子道:"老爷,昨晚大伙确实都在屋里睡觉,就有几个听见动静出去的也是不一会就回来了。"
吴老爷哼了一声,声音严厉对吴坤呵斥:"还不快说!......你给我转过头来!"
吴坤吓得一哆嗦,连忙回过头来。吴老爷脸色铁青,鼻孔放大,再联想起昨晚看到的惊人一幕,吴坤突然觉得自己老爹委实有些异乎寻常的可怕。
事实证明他的感觉是对的。
吴坤在不知道如何否认的情况下,终于鼓起勇气:"爹,他也不至于被打死吧......"
话音未落,一记耳光重重地扇在他脸上。
吴坤被打的蹬蹬倒退了好几步,一时间反应不过,直愣愣看着吴老爷。
吴老爷也气呼呼地看着他,直到他的脸一点点由白变红,由红变肿,然后肿到让吴老爷有点后悔的程度。
发木的脸颊反应过来,便是火辣辣的疼痛。吴坤从前虽然畏畏缩缩,却还听话,是以长这么大还没真正挨过打,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把他彻底打懵了。他也不敢抬手去碰脸,强烈的疼痛让他的眼泪如开闸放水般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几个人面面相觑,磨着脚后跟地想往外蹭。
吴老爷自己的手也震得生疼,不免为他心疼,然而余怒未消:"哭什么?我打得不对?"
吴坤听得父亲语气严厉,虽然委屈万分仍是抽泣着回答:"......对......"
"那你把他弄哪去了?"吴老爷道。
要搁以前,就这么逼,天大的事吴坤也招了,可如今这事,他怎么想也不能招,招了吉谦还不得被他们揪回来,死路一条啊。所以他忍着害怕和疼痛:"我不知道......"
"你!"吴老爷怒火上涌,又不舍得再教训他,抬起手倒不知怎么好了。
此时帘动佩响,大太太从后面走了出来。她看见吴坤半边脸肿得老高正叭叭掉泪的可怜相,自然不忍:"坤儿,我看看。"
吴坤望见母亲,委屈愈加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竭力忍耐却依旧哽咽难耐。大太太看没什么大事,叹口气施施然转向吴老爷:"老爷,坤儿一向老实,他不说就是真的不知道,你打他有什么用啊?"
吴老爷哼了一声:"他不知道?你问他知不知道。"
大太太道:"我刚才在后边偶然听了点,也知道了个大概。其实这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老爷生气,教训一顿出出气也就完了,若真打死了也是场人命官司呀。一个长工,难不成你还和他一般见识?他自己理亏,又得了这么个教训,还不记一辈子,跑得远远的啊,......老爷你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何况,坤儿又有什么错呢,莫说他也未必知道,就是真的知道,想来也不过是动了点恻隐之心,不值当挨这么狠的打啊。"
大太太是正宗原配,平时无比稳重端庄,多年来对吴老爷的事又从来不管不问,就跟个泥塑菩萨没两样,所以她但凡发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吴老爷开始虽有点不耐,寻思了会也便罢了,他朝吴坤挥挥手:"你跟你娘下去擦点药吧。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再来见我......越发没个样子,学会擅作主张了!"

23、重相见
自那日狼狈不堪地跟母亲下去擦药,吴坤这一个月来都过得灰溜溜的。
他自然没有想通想好然后去找吴老爷坦白的时候,而吴老爷虽然没再逼他,也没给他过什么好脸色。
吴坤因为脸肿给县衙告了病假,后来肿虽退了,可又开始咳嗽,人也整天魂不守舍,蔫蔫得像个瘟鸡,所以索性再没去过县里,反正吴老爷心绪不佳,懒得搭理他,也不去管他。
吴坤整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闷在屋里,那叫一个心情抑郁,度日如年。其实中间他也憋不住偷偷溜去那个君子居客店看过吉谦,可那里早就改旗易帜入住新人了,连店里伙计也都忘光光说不出什么子丑寅卯了。吴坤开始时失望大过庆幸,等一回头不慎看到躲避不及的杨管家时,又庆幸大过失望了--幸亏走了!
尽管气氛压抑沉闷,吴老爷定下几房共食的规矩不能改。
这天恰逢处暑,除了目前为止不知在哪间小屋反省的五姨太,四房太太加吴老爷和吴坤齐聚一堂,围着桌子正在用饭。
忽然,外边噼里啪啦脚步声响,杨管家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老爷!老爷!"
吴老爷把脸一沉:"大呼小叫什么?"
杨管家急火火道:"不是......老爷,县衙里来了好多人,气势汹汹的,连县太爷都亲自来了......"
吴老爷手里的碗珰地嗑在桌上,他一下子站起来:"什么?"
不消片刻,已经有几个身强力壮的捕快闯入,哗啦啦把屋子围将起来。姨太太们花容失色,惊叫几声直往内室躲去。
吴老爷勃然变色:"你们凭什么私闯民宅?"
他话音刚落,就见身着石青色官服的尹县令踱步进来:"凭的自然是大清律例。"
吴老爷腮上肌肉乱颤,不知是怒是笑:"哦?......我倒是犯了哪条?"
尹县令长长脸上一丝笑容也无:"多了。你要本官给你一一列举吗?--还是回衙门你自己说去吧。来人......"
"等等!"吴老爷朝扑上来的捕快喝了一声,对尹县令道:"尹大人,我敬你是本县的父母官,一直对你尊崇有加,可你无缘无故无凭无据找上门来抓我也未免太欺人了吧。乡里哪个不知我吴全伦向来安分守法,忠厚传家?就连前任县太爷张大人也称赞我为人,高看我三分呢。凡事都要讲个理,若说不出什么一二三,便是县太爷也没有乱逮人的道理!我倒要问问,您初来乍到的,凭什么说我有罪,凭什么要抓我?"
尹县令冷笑一声:"本官既然亲自过来,当然是罪证确凿,有法有据的。你既然还不承认,我就先替你说一条听听。据我大清律例第288条规定,凡采生折割人者,无论是否害人性命,皆处凌迟之刑。就这一条,你说够不够呢?"
吴老爷脸色变了几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尹县令继续冷笑:"不知道?那就去衙门,让你家的老熟人高大夫给你解释解释。"他看吴老爷没说话,又道:"哼,别装模作样了。实话告诉你,本官刚上任就知道有你这么号人物,调查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不是为了找到确切的证据断然不会现在才过来。吴全伦,现在本官正式通知你,那个巫医不分的高家臣已经全部招供,西城瓦窑的少年尸骨也已经被挖了出来,你与本县二十六名少年失踪案有莫大关系,还不快束手就擒。"
吴老爷死死望着他,声音却止不住发抖:"......高家臣不过是偶尔给我家看病,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除了在府中修身养性,几乎什么地方也不涉足,他做的事,我又怎么会知道!"
"好一个修身养性。那就让大家看看,你到底是修的什么身,养的什么性!"尹县令略一回头,"千吉,你带王捕头去那个密室。"
"好。"在他身后,答应着走出一人,玫紫常服,修身玉立,端的是仪表不凡,风度翩翩,十分养眼。
然而吴老爷一看见他,却顿时双目突出,面如死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今隐约担忧的万一竟然真的走到眼前。那个人,便是被打了一顿然后不知所踪的吉谦。
吉谦也不去看任何人,自顾登堂入室,带着几个人向里面走去。只是在穿过呆若木鸡的吴坤时,袖子从他脸上轻轻擦过。
吴老爷双唇颤抖:"他......他......你......"s
尹县令轻蔑道:"怎么了?无话可说了?......当今万岁大殿上钦点的探花能给你做好几个月的长工,其实你也该知足了。"
听了这话,吴老爷全线崩溃,饶是他平日里一幅严厉稳重的样子,此时也撑不住快瘫倒下去。
吴坤从捕快一进来就呆在那里,再听了县太爷和老爹你来我往的一番说道,及至望见吉谦换了衣衫,领人擦身而过后,已经连眼珠也不会转了。
吴夫人倒还镇定,三房姨太太都跑了进去,她却是坐着未动。此时她扶住吴老爷,轻声道:"老爷,你莫着急。什么事该说的先跟他们进去说清楚,要没什么事我不相信清平世界还能滥杀无辜不成?老爷放心,我一定抓紧打点,早点把你救出来......还你清白。"
吴老爷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出奇地软弱,拉了吴夫人的手:"去找找大舅哥......快一些,还有银票在......"
尹县令打断他:"吴全伦,你还是省省吧。你的罪过大了,想要逃脱纯属做梦。至于你这府院财产,不日也要充公断付给受害者家里,等定了罪,妻儿老小还不知道会不会受你牵连,你就别惦记别人来救你了。......来人,把吴全伦押回县衙,吴府暂时查封,府内诸人不许随意离开,审案期间,涉案人等随时听候传讯。"

吴坤木然地随着吵嚷混乱的人们来到院里。
天清云阔,清晰得近在咫尺,仿佛要压将下来一般。他抬头看天,听不到周围的声音,辨不清身边的脸面。
不远处,有衙役在清点统计着什么,吴坤背靠树倚着,心里被一股浊气堵住,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压得他不由自主地向下滑去。
忽然,一股大力拽起他的胳膊,把他半腾空地拉到一边。
吴坤茫然抬头,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发出一如既往的声调:"你最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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