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碎片————妖_幺

无论你是故意或是玩笑，天遥在心里发誓，
君远，
这一次，
我不原谅你。
北方是没有黄梅季的。可不知为何，那一段日子，天空总是乌云阵阵，雷雨时时。天遥就在这样的日子中和君远冷战。
可是，这一天有返校，天遥无可避免地坐在了君远身边。
沉默。
班主任在讲台上讲了两个小时；讲台下，天遥与君远沉默了两个小时。
其实君远并不是很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清楚地知道，天遥在回避自己--那是他生气的一种表现。不说话，不认识你，将自己紧紧地封闭起来，谁也进不去。
返校结束的时候一场大雨倒了下来，于是天遥打了电话回医院，告诉老师自己不回去了。
"天遥，看来这雨短时间内停不了，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打算叫辆车，你跟我们一起走吧，反正我们回公司和寝室顺路。"君远其实一开始就想让天遥跟他们一起走，顺便问问他自己究竟又是哪里得罪他了--没错，用了两年的时间君远才终于明白，如果天遥不跟他说话了，那一定又是自己说错了话！可是他犹豫了很久才终于能鼓起勇气，因为生气时的天遥其实是有些可怕的，你没办法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那张毒辣起来能活活把人气死的嘴不知会不会把你当作靶子，让你开不得口，不得不开口，开了口又说不得话。
"是啊，等我们下车后你再继续往前开不多久就到了。对了君远，等下科里上完课是不是还要吃饭？"现在与君远同住的大卫似乎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嗯，你知不知道在哪里？"
"好像是在......"
虽然天遥对物质一直没有什么欲望；虽然天遥一旦有了什么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它；虽然天遥一直很清楚自己是个有着强烈独占欲的人；虽然天遥以为自己对感情已经再也没有放不开的了--可是直到那一刻，天遥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这种独占欲有多强！自己是真的爱上这个和自己有着同样性别的人了！他甚至不愿意君远指着其他人对自己说"我们"！
沈天遥默默地转身坐在了玄关的花坛边上。
花花草草。
雨打芭蕉。
变成花。
变成雨。
天遥开始了他的跳跃性思维，他可以让自己做到脑中一片空白。
"天遥～快进来，坐在这边都被雨淋了！！"某个熟悉的声音划破天遥造出的空间，硬是挤了进来。
沈天遥没有理睬，只是仿佛没有听见般将原本稍稍倾斜的头扭得更过去。美丽的脸孔，完美的身材，在这黄昏的暴雨中，显得孤寂而平静。
"对了大卫，老师说我们可以继续住下去。"那个声音却突然转个弯，投向了另一个怀抱。
那我造我的世界，你有何苦非要毁去！
"是吗，太好了！"
君远正打算与大卫好好讨论一下待会儿吃饭时怎么玩，余光却瞥见一抹漆黑，然后他转头，正看见，
雨幕中，天遥奔跑的背影。
"天遥！！！"
"哇，他疯啦？这种雨他冲回去？！"
君远不记得当是自己是如何解释的，只是在很晚回到寝室后，天遥的手机一直处在关机状态。
419......414......419......414......41......
星期五，寝室里应该只有天遥一个，他会不会开门？
419......414......419......414......41......
轻轻地，君远推开了419的门--因为根本就没有关！
寝室里一片漆黑，黑暗中，能听见挂在床架上的衣服滴水的声音。一滴，一滴，在黑暗中显得异常鬼魅。
君远抬头--他知道天遥有裸睡的习惯，他也知道现在是夏天，可是......淋了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把头发吹干......哦对了，这个人从来不吹头发的。还有，即使是夏天，淋了雨之后......多少搭条床单吧？万一受凉的话鼻炎又要发了......
阵雨真是奇妙，傍晚还暴雨滂沱的，现在已是月光清朗了。
借着窗外的月光，君远忍不住伸手去摸床上美人的脸颊--你看，泪痕还未干，枕套也是湿的。
真是，两个大男人，演什么琼瑶呢？d
不过自己是大男人么？连自己做错了什么都不知道还想给人幸福？
离开时君远轻轻把门往上一带，锁好--虽然是男生，也是有安全问题的，谁让是美人呢？
然后君远开始思考。
然后君远开始苦恼......
这一年的夏天尤其闷热，闷得裴君远简直喘不过气。而每当天空开始出现乌云，将雨未雨时，君远的脑中总是跳出那个背影--接天连地的雨幕中，那个黑色的，狂奔的，孤单的背影，然后便是床上的月光美人。
而每次那个背影的出现，总会让他有窒息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像条被扔上岸的鱼，
无法呼吸。

第二十二片 手机
"中国移动现在好像有买手机送话费，天遥～你不是要把你那破手机换了吗？正好......"
"不用了，我突然间觉得它还不错，工作前还真不打算换。"
"嘿，变得还真快！"
新来的室友永远追不上天遥的思路，不是因为差一年的关系，而是天遥自己也觉得自从升上了高年级，脑子就变得奇奇怪怪，似乎不太好使了。
"那动感地带有个蜜友派你要不要参加？"
"啊？"
"五元月租费，三千分钟，反正打不完，就等于包月啦！"
"这样啊......再说吧，最近没什么心思考虑手机的问题。"
"嘁，就说你谈恋爱呢，还不承认......"
"瞎掰什么！"
"好好，您老慢慢考虑，我可是告诉你了，到时别说好东西兄弟没分享......"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总是有莫名的焦躁浮上心头，就仿佛--丢了魂。于是天遥作出了决定。
君远终于做完手中的活，向食堂走去的时候，手机响了。
"干吗？"
"燕子说动感地带有个密友派，五元三千分钟，挺合算的。我们参加吧，省得跑来跑去那么麻烦。"
"我说你啊，就那么点路还麻烦？也太懒了吧？"
"这跟懒有什么关系啊，我说手机呢。"
"五元三千分钟......我们又用不掉，再说那么近......"
"那以后呢？你决定跟我一起住了？"
"......"
有一阵沉默。
"呵呵，我们有那么多话么？"看似傻笑的话语中，有些许颤抖，似乎还带着那么一点逞强。
是另一个沉默。
"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君远听到了对方挂机的声音--在与这个声音通话时，对方永远会等自己先挂机--今天例外。
嗯，工作工作。君远乐观地想着。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会寂寞，虽然他心疼，并且不明白天遥的寂寞。
升上高年级后，君远的寝室就与天遥分开了，虽然不远，可是"太懒"的天遥（君远语）却总是因为不想走路而打手机。这样，手机费就直线上升了。
刚换寝室的时候，君远当然是有些天不习惯的，可是年轻人嘛，到哪儿还会不适应了？很快地与新室友打成一片，做他的阳光少年。
只依稀记得有一天，某人发来短消息，说再也没有习惯过床的那一头--睡着其他人。
于是今天晚上，君远失眠了。
我们有那么多话么？
我们......
君远想起了刚进大学时的夜晚；想起了那一夜夜的长谈；想起了月下、床头，那对漆黑明亮的眸子；还有那眸子里的温柔......
我们有那么多话么？
天遥，我怎么会讲出这么混蛋的话？！！
第二天中午，天遥接到了君远的电话。
"喂喂，你的手机密码？！"
"干吗？"
"说呀！"
"你到底要干吗！"
"我在......申请密友派......"
君远又听到对方的沉默，他突然发现自己极其害怕这种沉默。
"那你要我的密码干什么！"吼声突如其来。
"他们说只能网上办理的，我想我这边一样办了就帮你也办好吧......"
"你的生日。"
"啊？"
"你的生日。不加19......"
"你......唉......"
君远轻轻叹了口气，突然觉得有幸福的感觉。

第二十三片 约会
真累！
天遥一上车便即刻躺了下来。没错，是"躺"--公车最后那一排座位还真不是一般舒服。虽说就在引擎上，可是又宽敞又凉快。所以，虽说天遥很想努力一下把手中剩下的那几页书看完，可是在如此惬意的环境下，不免仍是昏昏欲睡起来。没办法，谁让这里是睡觉最好的位置呢？
嗯......今天看到阿累的婚纱照了。呵呵，傻傻的--他紧张什么呢？新娘与他颇有夫妻相，一生只此一次的婚纱照，他给拍得......唉！
话虽如此，看到阿累紧张中仍然掩藏不住的幸福，天遥心中终究还是仿佛被刺中了一下般疼痛。阿累不是今年第一个结婚的人，作为长辈，阿累的婚事算是晚的，天遥甚至早已收过同辈的喜贴。使天遥疼痛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他人眼中，那种不言而喻的幸福。
狗年果真是婚事大年，急赶慢赶，都挤在这一年。珊珊就说过，都挤在一起做什么？以后自己生孩子一定要找一年人最少的！以后念书方便找对象方便干什么都方便！当时天遥还笑话他--生孩子这种事要随缘的，真当是"计划"生育呐？亏得你还学医！
嗯......自己真是累了，脑袋越来越重，思维渐渐远去......那个人......会不会......
正看见周公摇着手儿朝自己招呼，口袋里的手机毫无征兆地震了起来（手机来电还要有征兆？）--那个铃声......他？这个时候？
抖抖颤颤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还没睡醒--看着来电显示上那个至今仍然令自己心跳加速的身影，天遥有些不敢按下接听键--今天是什么日子？想着他，电话就来了？他揉揉眼睛--嗯，不是梦。天遥突然有些感动，不是为手机那一端的人，而是老天爷--你知道我今天干活干得累死，就送了我这么大一个礼包？回去还真得给您老烧几柱香哩！一瞬间天遥觉得鸟语花香，天很蓝云很白--当然，那一天原本便蓝天白云，天气在这盛夏里难得的--好得很。
天遥便抱着玩笑随便开的心情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喂......"
"喂！你现在在哪里？！"
呵，没想到对方比自己更急。
"我......在车上......"
"一起吃饭吧！"
"现在？"
"嗯！"
"......"
"你还有多少站啊？"
"唔嗯......"
"啊～算了！我在你下车的那站等你。"
"哦，好，那就这样说定了。你......不用急，慢慢等啊，车很慢的......"
电话那头君远的语气真的很兴奋，天遥禁不住生出了耍他的念头。
"唉，你啊......"m
"这跟我无关啊，我又不是开车的！"
"好啦，知道了，你快哦！"
挂上电话，天遥的睡虫跑了，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入睡，索性给朋友挂了个电话。这本是很简单一件事，没想到的是电话刚挂几秒钟随即又响了起来。
"你究竟还有多少站啊？！"
呵呵，那个人真的很急呢。
"乖，别急啊。我转弯了，哦，要下车了，不说了啊。"
挂上电话挤向车门准备下车的时候，说实话天遥的心情还真是有一点紧张。为此天遥对自己很是失望--这算什么呢？这真真是......算什么呢？！
人很多，车很挤，下车并不顺利，尤其是下了车后在拥挤的人群中--搜索不到君远的身影。
君远立于车站牌后，等得心急如焚。
他知道此时是交通最高峰，也知道天遥乘的车有多么拥挤，可他仍是无法说服自己不焦急。他从来不知道在车站等一个人是何感觉，他第一次体会到等待的甜蜜与难耐。
几日没见那小子了？自己一时间太忙忘了打电话，他也不知道打一个过来！发个短消息也好啊！他呀......唉，一旦别扭起来实在是让人搞不懂......
刚才对自己说只是因为中国男篮出线了要庆祝一下--鬼才信！不，恐怕只是骗自己吧。中国男篮出线了要庆祝？那孔子生日还要庆祝呢！也许只是，不，真的只是，想找一个见他的借口吧？
从何时起......
见他......
也要找借口了......
君远无意识地皱了一下眉，是内疚？是自责？是后悔？是自嘲？亦或是......？
君远不自知，或者根本就不明白自己的心情。
君远在人群中焦躁地引颈而盼，身边人影川流不息，仿佛处于另一个空间，相叠而不相交。
唔嗯......心跳得有些厉害，天遥这个令人捉摸不定的家伙......
为什么偏偏自己就TMD这么想见他！！
天遥不是故意低着头下车的，真是人太多，天遥不得不注意自己的鞋子不要被别人给踩掉。而当他终于两脚踏地时，抬头--却寻不到君远灿烂的笑容。
君远，你在哪儿呢？
那么多人，你在哪儿呢？
失望。焦急。担心。这一刻天遥心中，百般滋味不知又是何种。
终于，当那件格子衬衫出现在眼中，当那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广告牌后，天遥一瞬间觉得自己身轻如燕，仿佛可以飞上天。他痴痴望去，君远的脸上似乎有些疲惫，却仍然掩饰不了更多的兴奋。
下车站与人行道之间，鱼贯而过的单车络绎不绝，天遥与君远相对而望，似有千言万语，不尽。
一个红灯阻止了单车大族，天遥迫不及待地一跨而过，满脑的话语出口却只成了一句--
"今天又庆什么呢！"
天遥痴痴笑。
不知该说什么，只要是见到了眼前这个人，便有幸福的感觉。天遥觉得自己，
已经彻底陷进去了。

第二十四片 做饭
"啊？？？"
面前的人不顾场合大声喊了出来--不是他不顾，是无法顾！因为他听见天遥说--
"自己烧。"
午休吃饭的时候是闲聊放松无所顾忌肆无忌惮的时候，天遥的同事都是年轻人，自然对"同类"的生活比较感兴趣，不免问起了天遥的日常生活。
"你跟朋友住一起？"
还真是"朋友"啊！天遥心里给了个卫生眼--怎么偏偏问起这个问题来了？
"嗯。"
"怎么不住家里？到底还是家里舒服么。"
"......太远了。"
天遥似乎犹豫了几秒，又似乎没有。不过这个回答没有任何问题--很好很好，第一个安全上垒。
"你们两个大男生吃饭怎么办？"
"现在天太热，外边随便买点吃。"
"那冬天呢？"
"自己烧。"
这便有了食堂的某声"狼嚎"。
阿累小盈和晶晶其实并不想笑得这么夸张--可他们实在忍不住！
"你......你......你做饭？？"
"怎么了？我就不能做饭？"
天遥一脸平静，平静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这个......那你朋友做什么？"
"他？......洗盘子。"
天遥其实并不想说事实，但这似乎并不会影响到他的"安全指数"，所以他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啊！！！"预料中的反应，虽然还是大了一点。
这一天的食堂热闹无比，某三人的惊奇叫声时时回响在上空，盘旋呼啸，久疏不散。然此三人无视旁人怪异眼光，仍时时爆发出不可遏止的惊呼，实乃--天遥原来......原来......他们没想到，他们想不到，他们不可能想到！如此天遥居然在家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