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情翱天——池花落影

回想起那天赵无生给凌飞寒处理伤口的情形，龙予洛还是忍不住苦笑。

将凌飞寒身上犹如破布的衣服“哧”得一声撕掉，结迦的伤口立刻迸裂，争先恐后地涌出血来。
“你不能小心一点吗！”看得心惊胆战的龙予洛握紧了拳向赵无生大吼。又流了好多血，一定会疼死的……
“疼的又不是你，你紧张个什么劲儿啊？”赵无生手上的活不停，懒懒地抬眼看了龙予洛一眼道。
“他会疼死的好不好！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吗？”
“小子——”赵无生危险地眯起眼，手上那起锋利的医用刀上下抛接着，“不懂就不要乱开口！”随着这句话，一个飞刀贴着龙予洛的脸颊飞过，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到冰冷的刀身摩擦面部的感觉。
“啪！”飞刀牢牢地定在木门上，龙予洛立刻冷汗直流。
“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龙予洛拼命地点头，不点头不行啊——赵无生正在把玩另一把小刀呢！
“哼！这衣服早被血干在伤口里了，若用温水泡开则需一个时辰，太麻烦。让血流出，既省时间又能清洗伤口，傻子才不这样做。”赵无生说完又回到伤口的处理工作上，将小刀用火烤了，再熟练地切掉伤口上的死肉。完成后将特制的生肌膏敷在伤口上，用干净的白布包扎好了，才满意地起身。
“至于挑断的手筋脚筋，必须等他醒来才能续接，不然极有可能在昏迷中死亡。三天后他会醒转，到时候我再来。”
今天已是第三天，你为何还不醒来呢？龙予洛走到床前，静静地看着那平静却苍白的容颜。美丽的面孔因失血而没有一丝血色，不过这苍白却给床上的人增加了几分脆弱的感觉，形成一种病态的美感，就像一只折翼的美丽的蝴蝶，竟让人移不开眼。
龙予洛看着昏迷中的凌飞寒，恍惚间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夹杂着愧疚，痛心，自责，还有……怜惜……
正在沉思，忽听得窗外一声呼唤：“洛儿。”向外看去，一抹玄色的身影立在翠竹前，黑发轻舞，竹叶也应和而响，那种浑然天成的王者气质，真如天神下凡一般。
龙予洛又看了凌飞寒一眼，这才轻轻地走出门外。
那人平时凌厉逼人的目光在看着自己时化成了一抹温柔，脸部的轮廓也柔和了许多。
龙予洛走上前去，叫了一声：“大哥。”
没错，他就是龙家六兄弟的老大，龙予桓。他自幼得傲宇山庄庄主龙傲凡的真传，天分又极高，在六兄弟中武功最高。不过龙家的规矩是从来不干涉他人的自由，因此龙予洛并不知道他就是令人闻之色变的魔教教主。
现在武林正道口中的阴狠毒辣的大魔头正目光温柔地注视着龙予洛，手轻轻地抚摩着他的头。这个动作简直就像主人抚摩小狗一样，如果他人敢这么做，龙予洛早在他身上戳出一个血窟窿了，可这是他的大哥，从小一直最宠他的大哥，因此他非但没有一丝反感，心中还有几分高兴。
“我本来不想让你牵扯到这江湖恩怨中的……”龙予桓长叹一声，将龙予洛拥入怀中，道：“爹和我们兄弟几人都希望你乖乖地呆在山庄内，不受一点伤害，可是你又把自己投入到江湖纷争中去，你让我们怎么办才好呢……”
龙予洛从龙予桓怀中抬起头，认真地说：“大哥，难道你让我一生碌碌无为地躲在山庄内，等着哪天老死在床上吗？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与其这样，不如潇潇洒洒地做自己想做的事，那样即使是死也无憾了。”
龙予桓亲昵地揉揉龙予洛的头发，道：“这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你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大家都希望你平平安安。爹和兄弟几个都很爱你，你就是我们的全部。”
“恩……”龙予洛心中既感动又高兴，反手抱住龙予桓道：“我也是啊，我也爱你们，你们是我最最宝贵的亲人……”

“啪！”清脆的碗摔碎的声音，黑黑的药汁从碎片中蔓延出来，整个屋子都充满了淡淡的药草味。
第三个。龙予洛摇头，叹气，为粉身碎骨的碗和自己辛勤煎的药默哀三秒钟。
偏偏那人还不知感恩，一双美目像要冒出火似的，形状优美的红唇冷冷地吐出不优雅的字眼：“滚！”
“这位大爷，我又不是皮球不知道怎么滚。”龙予洛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你想让我滚也可以，下次一定把药喝了我就滚。”在屋子里“滚”来“滚”去不也一样？反正他又没说往那里滚。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出去！”虽然手筋脚筋已经接好，但毕竟受伤太重，而且大伤元气，现在就杀他是做不到了，那干脆就让他在眼前消失，以免一看到他就忍不住升起一股恨意。
“好，我滚。”龙予洛神色黯然地退了出去。凌飞寒松了一口气。
一个时辰后，龙予洛又笑容满面地回来了，手上还端着一碗药汤。
凌飞寒忍不住火气上升，厉声道：“你怎么还不滚！”
“我打算以后不再听你的话了，”龙予洛正色道，“上次在玉风门我听了你的话走了，才害得你受如此重的伤，这次你又不喝药汤，我若听了你的话，不是又害了你么？”说完，身形一动，就已经到了床前，出手如电般地封了凌飞寒身上的三处穴道。
“你干什么！”
“喂你吃药。”龙予洛举起手中的碗，放在凌飞寒嘴边。凌飞寒的眼光都能杀人了，嘴唇紧闭，就是不肯喝药。
“我可不想把你的下巴卸掉强灌，不过你执意不肯喝的话我只好如此了。”见凌飞寒的脸色又黑了几分，龙予洛继续劝道：“你很想杀我对不对？但如果伤一直不好你怎么杀得了我？用不着跟你自己的健康过不去对不对？”
凌飞寒哼了一声，却张开了嘴慢慢地把药喝了。龙予洛见了大喜，小心翼翼地把整碗药喂了下去。
那药是刚煎好的，自然热了一点，凌飞寒喝完后觉得身上暖和了很多，脸上也由于热而染上了薄薄的一层粉红，嘴唇更是红艳欲滴，别有一番旖旎的风情。龙予洛被这份惊人的美丽震住了，只是呆呆地盯着他看，心跳骤然加快。直到凌飞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龙予洛才回过身来，想起刚才竟然看他看呆了，一张脸立刻窘得也红了，迅速解开凌飞寒的穴道，匆匆说了一句“我把碗放回去”就逃跑一般出去了。
心跳得好快，脸也好红……龙予洛站在院子中，想让风吹走那份燥热，可一想起刚才的美景，脸上的红不降反升，心更是跳得像打鼓一样，慌乱中又仿佛加了一丝甜蜜。龙予洛突然觉得，自己好象在不知不觉中踏进了一个了不得的地方……
“飞寒哥在吗？”一个娇媚动听声音传来，伴随着轻微的悦耳的铃铛的声音。龙予洛向大门望去，只见一个美丽而妖娆，身材极为性感惹火的红衣女子盈盈地走来，每走一步，脚踝上的铃铛就发出动听的轻响。她皮肤白皙如玉，既娇嫩又光滑。水灵灵的眼中透露着引诱和魅惑，鼻子小巧玲珑得惹人怜爱，一点红唇让人忍不住想一吻芳泽。她青丝如云，与白皙的皮肤和火红的衣服形成强烈而诱人的对比，几丝在脸边调皮的青丝更为她增加了几分风流韵味。特有的女人的优美的身形在较为宽松的衣服下若隐若现，更能引人遐想。她的罗裙与普通女子的不同，竟露出了一大截白嫩而优美的小腿，让人想入非非。腰间别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口袋，隐隐见其中蠕动之形,却不知是何物事。
如此美丽妖娆的女子与二姐相比丝毫不逊色，普通的男人见了估计早就神魂颠倒了，可龙予洛却怒火“噌”地一下升上来了。飞寒哥？她怎么能就得这么亲热？难道他们有什么不寻常的关系不成？想到这里，心中又添了几分苦涩。向那女子看去，正看到她也在打量自己，不过她只是随便一瞥，然后就根本不理睬他向屋子里走去了。
花万琼看了一眼那个手里那着一个碗傻楞楞地站着的男人，长得倒是很英俊，不过那双眼睛太清澈，和她绝对不是一路人。
她最喜欢美丽的东西，看到越是美丽的东西变得堕落她就越高兴。那种黑暗中的美，有着致命的魅力。她看着那种堕落的美，就像看着自己一样，因为她也是……
见那女人进了凌飞寒的屋子，龙予洛恨恨地一跺脚，也如风一样地卷了进去。
前脚刚进屋，龙予洛就觉得自己快被气晕了，那女人搂着凌飞寒的脖子，曲线优美的身体都快贴上去了。
凌飞寒把花万琼的手从脖子上拿下来，淡淡地说：“绮凤堂堂主请自重。”
这才像话！龙予洛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原来凌飞寒对那个女人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谁知花万琼咯咯地娇笑着，干脆把身子腻在凌飞寒身上，气吐如兰地说：“飞寒哥做什么和我这么生疏，叫我琼妹就好啦！”
“你这个女人，快点离开他！”龙予洛再也受不了了，握住花万琼的手腕，把她拉离了凌飞寒。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然敢来坏老娘的好事！”花万琼脸色一变，千娇百媚立刻变成了凶神恶煞。“不让你尝尝老娘的手段你就不知道找死怎么写！”话音来没落，龙予洛就觉得眼前银光一闪向他扑来，下意识地用左臂一挡，却立刻感到一阵刺痛。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四指粗的银色小蛇牢牢地咬住了他的手臂，而且正在往伤口里注进毒液。
龙予洛右手用力一扯，小蛇便被他拉了开来，然后迅速手起剑落，小蛇被利落地截成了几段。
花万琼惊呼一声“银儿”，看着自己精心喂养的毒蛇毁于一旦，不由怒气横生，恶狠狠地道：“你杀了我的蛇，不过你也活不长久了！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左臂开始麻了？我告诉你，银儿的毒性猛烈无比，不出一个时辰你就会七窍出血而亡了！”
龙予洛看着慢慢变黑的伤口，不在乎地一笑：“是么？看来把那条蛇杀了还真做对了，不然以后又要出来害人了！”
“你！找死！”花万琼美丽的脸变得扭曲起来，一拍别在腰间的袋子，又有三条黑色花纹的蛇如电般飞出。
“住手！”凌飞寒喊出声，但已经来不及阻止了，三条蛇缠上了龙予洛。
“让我看看这些滑不溜秋的东西都有什么本事。”龙予洛对缠在身体上的蛇毫不在意的一笑，然后一声大喝用内力把三条蛇全部震了下来，一招“千重雪飞”，所有的蛇都变成了一截一截跌落在地。
“你！”花万琼正要继续出手，却被凌飞寒的话止住了。
“绮凤堂堂主，你若再伤他，我绝不会饶你！”
此时院中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左护法，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话音还未落，那人就已经出现在屋子中了。原来那人正是群英会时跟随龙予桓的四大高手之一——石凛。
石凛见满地的碎蛇尸体，不由眉头一皱，眼光一扫，忽然看到龙予洛手臂上和身上几处都有伤口，不由惊呼一声，心中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他转身厉声对花万琼道：“这位公子是教主的贵客，若他真出了什么事，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又想起地上银色的小蛇的尸体，心中不由一沉，急急对龙予洛说：“公子暂且不要动，以免毒液加快扩散，我现在就去叫赵无生！”说完立刻如风一般不见了。
花万琼听到石凛的呵斥，一张俏脸“唰”得一声变白了，当下恼恨地哼了一声，也转身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龙予洛和凌飞寒两个人。龙予洛看着满地狼籍苦笑了一声，看来等会儿又有的忙了。忽然觉得有一股视线在盯着他，龙予洛看向面无表情的凌飞寒。
“你可不要这点毒都撑不过去。”
“是啊是啊，我还等着你身体恢复后来杀我呢。”龙予洛轻轻一笑。“我把命留给你。”
凌飞寒略为惊讶地看着龙予洛，却看到了一双温柔的眼眸，充满了柔情和怜惜。
“不论是性命还是什么，只要你想要就拿去好了，只求你不要……”龙予洛没把话说完，神色变得有些黯然。
只求你不要用仇恨的眼光看着我……
原来以为无所谓的，原来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没想到看到那双充满了厌恶和仇恨的眼睛后心还会那么疼……已经无法不在意了，已经晚了……
看着龙予洛既温柔又落寞的表情，凌飞寒第一次产生了怀疑——这是卓然尽吗？记忆中的卓然尽总是冰冷而狰狞，而且总在凌辱他之后冷嘲热讽，极尽全力地诋毁他，让他不仅身体，连心也变得千创百孔。眼前这个用温柔而包容的眼光看着他的人，真的是卓然尽吗？
“公子！赵无生来了！”外面传来石凛的声音，片刻之后两人便出现在屋内了。赵无生瞥了一眼地上的蛇尸，也不禁皱了皱眉。手搭上龙予洛的脉，赵无生先是惊异，再露出不解之色，然后又仿佛恍然大悟，之后又突然现出激动的神情，最后又面露疑惑之色。
“这是……这竟然是……灭心！”赵无生捋着胡子，道：“你身中灭心，因此这些蛇毒根本不值一提，灭心会把它们全都压制下去的。不过……你什么时候中的如此霸道之毒？”
“大概四五岁的时候吧。”
“不可能！”赵无生一脸震惊。“这灭心是千毒门的独家秘毒，而千毒门二十年前就被一位神秘人士灭门了！”
“可是我爹说我小时侯不小心被歹人掳走，被救回来时已经中了灭心。”龙予洛道。
“也许……千毒门还有侥幸逃脱的人？”赵无生思考着，然后又把目光射向了龙予洛。“不过最令人惊奇的是，灭心能让人天天心脏绞痛不已，直到一年后死去。而中了灭心的人实际上没有活过七天的，因为那如猛虎巨洪一般的痛一般的人根本忍受不了，许多人不过三天就自尽了。而按你的说法，你已经丝毫无恙地活了十几个年头？这怎么可能？”
龙予洛一愣，心想再说下去说不定会泄露傲宇山庄的秘密，就模模糊糊地说：“也许……是我命大吧……”
赵无生不再说话，只是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那赵先生，这灭心该如何解毒啊？”石凛焦急地问道。
赵无生深深地看了龙予洛一眼，慢慢地说道：“灭心……无解。”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现在龙予洛对凌飞寒的照顾，即非“无微不至”莫数；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两人的状况，便是“形影相随”也不为过。骂也骂不走，打也打不过，凌飞寒已经不想再把力气浪费在同他争执上了，因此龙予洛便整天乐得跟着凌飞寒转，简直成了他的“跟屁虫”。在这种情况下，凌飞寒通常只是冷冷地瞪他一眼，便不再言语。没关系，没像以前那样时时提着剑要砍他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要再接再厉！龙予洛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此时凌飞寒的伤已经好了很多，那些皮外伤基本上已经痊愈，只剩下内力还需要慢慢恢复。凌飞寒拿起剑，向院中走去。在养伤期间武功完全被荒废，再不练剑，估计剑法就会生疏了。
“你要干什么？现在你还不能出这山庄！”身后的“尾巴”紧张地问道。瞪了他一眼，冷冷地吐出“练剑”两个字，便不再理会那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尾巴”，在院中站定。起势。
清风扬起他几缕青丝，白色的衣衫随风而动，再加上他那俊美无双的长相，真有几分脱俗的仙人之姿。青绿的竹林发出“飒飒”之音，似风中谁人的低语，谁人的赞叹。仔细聆听这自然之音，把自己融入到这无尽的天地中去，随清风而动，和天音而舞。这不仅仅是剑法，更是一种韵味悠远的感悟，一种与天地和一的境界，一种让人心旷神怡的美……
龙予洛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动作优美的白色的身影，眼中充满了由衷的赞赏。凌飞寒平时的剑法以“狠辣”著称，虽然其潇洒利落也令人佩服，不过总有太强的煞气，让人心寒。而现在只求随心所欲地练习，不求杀人的效果，动作虽和以前一样，却少了很多杀意，优雅美丽如剑舞一般，让人为之心折。
看着凌飞寒如行云流水般的剑法，龙予洛也不禁手痒。当下取下腰间的配剑，一个轻盈的翻腾，宝剑出鞘，挡住了凌飞寒刚刚刺出的一剑。凌飞寒面无表情地看着龙予洛，剑却没有收回。龙予洛向他灿烂地一笑，道：“你内力还没有完全恢复，我们今天就不用内力只用剑法来切磋一下，如何？”凌飞寒没有说话，斜斜刺出的一剑代表了他的回答。见凌飞寒没有拒绝，龙予洛心中欢喜，也集中了精神来应对凌飞寒骤然变快的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