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蹭亮黑夜,一如白天的光明。知道阎千重为什么叫我们跳船了。岸上不知何时站满弓箭手拉满弦,箭头上燃着火焰。
这是要火烧画舫?凤七少在以牙还牙?
再一看四周,除了我,阎千重,春华,和船边接应我们的爷爷,全光了。
"人呢?"
"探路了。"爷爷冷道,指了指黑沉得泛着磷光的河水,"凤七少人老早不在这里了,是齐太尉擅作主张查抄画舫的。"
齐家三子少烈,算是凤七少的兄长了吧。
"看来七少的悬赏很诱人,堂堂一太尉都动了心。"我刚一说完,阎千重就推了我一把,一个跟头直直载到河里去。
扑通扑通,河水溅起巨大的水浪,同一时间,身后的画舫被射成火船。即使身在冰冻的河里,也能感觉到火浪的翻腾。
河水一下涌进我的耳鼻,冲击得我脑袋一阵昏沉,刺骨的河水钻心的疼。一只手抓住我的,拽着向前游,一丝丝内力渡到我体内,身体暖和了,感觉也不再那么难受。
不知道被河流冲了多久。到达岸上时身体已经没有感觉了,被人架着上岸。勉力抬起一只眼皮,刚才带我游的竟是爷爷。他目光却不看我,盯着我身后方。
我回头看,顿时,力气回来了。
春华拖着阎千重游出河,阎千重面颊青白,双唇发紫,眼睛的伤口处狰狞地裂开,鲜血涓涓地流下,不断干咳着,那样子说不出的狼狈。
我幸灾乐祸,看别人比自己更惨真是感觉不错。
春华用内力烘干衣服,转身帮阎千重也办了。"宫主,我们跟少宫主她们散了。"
阎千重抱紧自个,点了点头。我又忍不住多看他几眼,漆黑的瞳,苍白的脸,形成强烈的对比,说不出的别样风采,凄迷冷艳。
我看了看四周,黑森森的一片林子。问道:"这是哪儿?"声音干扁喑哑,竟不象自己发出的。
"海岛,信不?"春华笑道。
我摇头,想了想,又点头。冽国都城靠海,那条河也是通道海外的。
阎千重笑了笑:"太子,该信的人不信不该信的人偏信,你就没法改这点。"
"......"
"这是城外,离海也不远。我们快走吧,冽军会追到这来的说不定。"
春华在旁笑得花枝乱颤。我上前踢了他一脚,正中!
爷爷抓住他,道:"孩子,别激动。"
恩?
春华的气场不对了,象整个变了个人似的--血焰蝶!
"哼呵,太子......"
一听他那阴阳怪气的腔调我浑身就不舒坦。赶紧捂了耳朵缩阎千重身后去,装虚弱。
"我又不会拿你怎么样,你跑什么?"
血焰蝶说得挺无辜,我拧着水滴嗒嗒的衣服:怎么没人帮我烘干?
我们在林子里找了块大岩石歇息,附近安静到诡异,哪有官兵搜索的动静?
爷爷道:"他们不可能追来的,凤七少下过命令说不许对万华楼出手。"
我说:"可他们烧了画舫。"
爷爷道:"你没看清么?不是齐少烈下令放的箭,他只是想包抄万华楼,所以河里也没设圈套。下令放箭的是火漓焰。"
火漓焰?为什么?
阎千重冷笑:"成全你呀,你不早就想走了么,又顾忌这顾忌那的。火公子看你如此烦恼,不如成全了你。现在可不离开都城了。"
但我没离开你们呀。无语了我。火漓焰这是帮我还是害我。而且,"凤七少不在这里呢?现在乱糟糟的局面,他去哪呢?"呃,阎千重说他回去交差呢?!
"追老婆了呀。"血焰蝶揶揄着说。
爷爷也难得一笑,只是皱巴巴的脸,很诡异。我不忍多看,只好看阎千重漂亮的脸蛋洗眼。阎千重靠在岩石上,卷缩着身体,昏昏欲睡。伤口止了血,气色还没恢复,惟有紧咬着的下唇有点血色。
我想起之前未完的对话,本想问的,但看他疲累的样子,还是自个整理思绪。
照阎千重的话来讲,凤七少幕后是那个太师祖,太师祖还是单风炎的师父,因为我抢走他的徒弟,所以他记恨于我。如果他真的如传闻中厉害,又如阎千重所说那么疼爱他,那么单风炎没死的事便坐实,他现在在千重森林里!?
周身的寒流抑制不住内心的澎湃。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平复激动的情绪。呼~好了,睡觉!往血焰蝶身上倒头就睡。
第二十一章 野外
次日,阎千重没用地发起高烧,身子烫得跟火炉似的,还伴随着咳嗽,眼睛伤口化了脓。爷爷帮他处理伤口,只是身上没带多少药,只好简易处理下。
我一心想飞到千重森林找我家炎,没空嘲笑他,只看他不会死的样子,就和血焰蝶直白说:"我身上的蛊你解不解?"
血焰蝶眨了眨眼,道:"春华小朋友不是帮了你吗?"
我细想,在万华楼这几天都没有特别的血汤伺候,体内的蛊也没牵发,当时就觉得是春华暗中替我缓解。但彻底解除否,还未知晓。如今看血焰蝶这番话......又联想下阎千重昨晚的话......天哪,我到底该信谁?
如果真解了蛊为什么浑身还是使不上劲,软绵绵地无力呢?内力一丝恢复的迹象都没有。
见我头疼,爷爷好心地替我解了围:"你身上的蛊到了千重森林才能彻底解开,那里有药引。"
爷爷跟人说话时从不会正视人,我也无法从他眼睛解读到更多的东西。但直觉地,相信他。
"是么。我想去千重森林,你们呢。"好聚好散,我直接提出口。他们若放人最好不过,若不放人呢?唉......
"我们也去。"血焰蝶道,"宫主病复发了,得马上赶回去。"
传闻中残忍冷血的血焰蝶对阎千重超乎想象地温柔,看他小心翼翼搂着病入膏肓的阎千重便知。
话说得简单,怎么赶回去也是问题。这荒芜人烟的,阎千重又昏迷不清。我说发个烧能重到他这境界也实在佩服!
我心急如焚,血焰蝶还在磨蹭着给阎千重清洁身体,气得我只能以眼杀人。又一想,我干吗非得和他们一起走?想通,连招呼也不打,直接跑路。
摸摸脸上的人皮,皱了,干脆撕下,在地上抹了几把灰擦脸上。通缉榜上并没我的画像,这样做只是以妨万一。
我天真地以为只要走出林子来到人烟多的地方就可回燕国,到时那里就是自个的地盘了。但忽视了这林子并非普通树林,而是......
"皇家猎场?!"
我想说人背时喝水都塞牙缝,我们被激流冲到这里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好在这会季节是不会有闲杂人等出现在这的。
"走出林子你就可以见到亲切的冽兵了。"爷爷讲着并不好笑的笑话。
"以你们的身手还会怕这么几个小喽罗?"
"不怕,但我懒得出手。"血焰蝶说话真够恶劣,"他们都是炎哥哥的人,我可伤不得。"
翻白眼,假!
爷爷指着远方那座不算庞大的山:"从那山背绕过去,沿海出发,绕一圈就可以到达燕国的海岸。"
燕国的海岸那都是未开荒的原始部落,连个活人都没有。爷孙俩竟说风凉话,我却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就象我以为甩开他们,结果回头两人还跟在后边,还拖着个活死人。
"那有没有直接抵达千重森林的?我飞过去。"我怒极反笑。
"陛下你看起来很急?要找什么人么?"爷爷善解人意。
"爱人。"我脱口而出。
爷爷血焰蝶双双惊讶望我。看什么看?我有说错么?
血焰蝶道:"陛下的爱人?不是鄙人怀里这位么?"
"那是奶爹。"
"陛下,你越来越幽默了。"
"过奖过奖。"
......
最后还是决定翻山越岭。我就不明白以他们两人的身后怎么会怕那几个小喽罗,又以他们两人的心肠又怎会不忍伤害那几个小喽罗。莫非那方有诈?
若是如此,那我就错怪他们了。
翻过山后,到达海边,入目的情景让我连向他们感激的时间都没有了,只剩手心脚心的冰凉。
人山人海的军队在搬运货物物质到巨型货船上--这是幅什么画面?
我看向爷爷他们,他们都避开我质问的目光。你们以为不说话我就查不到了吗?!
待得夜深,人静。爷爷拉住我,"陛下,你这是干嘛?"
"烧了它们。"我镇静地说。
经过我愤怒的逼问,并且要求血焰蝶闭嘴的情况下,爷爷终于告诉我满意的答案:那些军队搬运的是军粮,卖给离国的。
离国在筹备军粮!?
爷爷云淡清风道:"五年之期过了,离国有理由向燕国进攻了。"瞥了昏迷的阎千重一眼,"顾青月跑了。"
母后......!最让我震惊得莫过于此!
"什么时候的事?"
"年初,你还在燕国与万丈看南风馆时。万丈的身份你该知道了吧,这么多年都跟在你后边,顾青椋不找空隙让他姐逃脱才怪。"
最让我震惊的不是母后逃了,而是......她还不死心攻打燕国。她这么执着到底是为什么?
"燕羽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阎千重瞒了,顾青椋也不是省油的灯,你老父不忍告诉你。况且那时候你病怏怏的,全心思都放在找凤七少算帐上。"
我深呼吸,离国向燕国开战早是家常便饭,我不计较。那冽国算怎么回事?作为燕国的长期盟友,竟然向离国提供军粮!
凤、七、少!
咬牙切齿蹦出这个天杀的名字!他就不怕燕国铲平冽国么!当燕羽军是摆设么?关键时刻,它可是很有用处的!
"这么说,顾青椋此次前来冽国不单是为了祝贺凤七少登基迎后?还是为了洽谈军粮事宜?"
"正是。"
我冷笑:"怪不得凤七少那几天总忙得不见人影呢。原来如此。"他们一直瞒着我!
他们?
等等......
我看向血焰蝶,银色的月光照在他银白的面具上,漆黑的星眸深邃而诡秘,此时流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
在冽国皇宫时我一直保持与言棋之联系,惟有一次,黑鸟被他截下过。
"呵,陛下想到了么,你跟小棋子的通信内容都是经过我手传到你手上的。虽然不知道那上面什么内容,不过删掉半总没错的。"血焰蝶不在意地解释道。
"你删得还真准。"再次怒极反笑。
多说无益,与其跟他们纠缠,不如干点实事,比如放火烧粮!
第二十二章 复仇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真是无比适合我现在的情景。我鬼鬼祟祟地接近船尾,那里有人把守。
我转头,见爷爷光明正大地走在我身后。我道:"爷爷,你要做贼呢就要学得象点,要不您老人家回去吧,我自个来。"
他不屑地看我:"凭现在的你?"
我说:"我身上还有很多玩意没派上用场,不要小瞧燕羽的东西,很顶用的。"
从怀里拿出黑色披风,打开,瓶瓶罐罐,各色小玩意。
爷爷顿悟:"怪不得你怀里总鼓鼓的,我还以为你有了。"
"这笑话真冷。"我嬉笑道,拿出绿色的小水晶瓶,瓶身上写着细小的字眼:"催眠散"。
燕羽的药我从来都很有信心,于是我偷偷摸摸地爬到地理高的礁石上,当中借助几次爷爷的内力抬上去。
"这风向没错了吧?"我自言自语捣鼓着。
爷爷在后嗤笑道:"陛下还是让老夫来吧?"
"恩?"
"免得他们还没睡着你先睡了。"
我犹豫了下,还是很信任地将瓶子交给他。燕羽的药对我已无用,我这样做只是试探......试探?我为什么要试探一个糟老头子?
隐隐觉得,这老头虽阴冷怪癖,但对我一直很不错。就象阎千重于我,一直仁至义尽。
爷爷打开瓶塞,往前一洒,绿色的烟雾漫了出来,顺着风飘向前方军士。这时他们大多休憩,现在,站岗的人也得熟睡了。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爷爷向我抛来确定的一眼,冷冷道:"这会连螃蟹都得睡觉了,陛下可以放火了。"
我淡定地滑下礁石,走向货船。足足十几艘的大货船,真要放火得烧到几时?所以,不如炸掉简单。
这时,我格外想念凤依的炸药。燕羽也有送炸药给我,但都被我扔了,觉得威力太猛,伤到自己得不偿失,反正只要自保就可。
我摸上货船,爷爷紧跟在后,生怕我有什么闪失似的。船上遍地都是昏睡的士兵,货舱内堆满了粮食。
我又在想这样毁掉多可惜,要是能运送到燕国该多好......
一手摸着鼓满的米袋,一手摸入怀内的匕首,陷入沉思:燕羽军呀,该怎么召唤出来?
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近一个时辰,身后的爷爷率先忍不住了:"陛下!阎宫主醒了!"
背对着他,情不自禁咧出奸笑,却还波澜不兴道:"哦。"
"太子,这么不欢迎本宫么。"阎千重的声音霍然出现,带着调侃的语调掩盖了自身的虚弱。
"有病就躺着。"我说。
"你舍得么。"阎千重轻蔑地冷笑,"小凡,带人把闲杂人等清出去。"
他身后的血焰蝶道:"是。"
小凡......眼角抽了一下。
阎王宫的办事效率出乎意料的快,先是不知从哪钻出大帮人,后是大帮人把更大帮人全扔出船外,占船为王。
病怏怏的阎千重维持着宫主的架势,下令开船,直抵燕国与离国的边境最近的那条海域。
我在想:凤七少要知道我们抢了他的粮食和船会是怎样的反应?
没来得及多想,阎千重又病倒。但这次有美女弟子们守着他,用不着血焰蝶看护。
站在甲板上乘风破浪,大海不比河道,第一次出海身体微微地不适应,皱了几下眉头,血焰蝶关切道:"陛下要进里休息么?"
我坚决地摇头。
在旁的爷爷道:"陛下这下赚到了。"
"恩,凤七少也特粗心大意,这么多的军粮就派几个喽罗看着。"
"那是因为顾青椋先付了钱,后面的事他才不管。"
"......无赖。"
"顾青椋要气死。"
"活该......"
"碰上个赖帐的。"
"凤七少信用这么低?"
"恩。"
"那顾青椋还跟他做交易?"
"离国今年粮荒。"
"那还派军打仗?"
"所以才要抢粮。"
"......燕国和冽国近年好象肥得流油了。"
"商国有火漓焰守着,顾青椋不打算觊觎,只要他们提供一定的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