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邪————琰汜

作者:琰汜  录入:01-12

"那你说我为的哪般?"狼拨弄着盘子里的剩肉,眉目一挑,颇有挑衅的意味。
张君房不看他,朗声而道,"紫魂珠乃太清观无上至宝,相传乃女娲用于补天之五色石汲取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幻化而成。常人得之并无大用,但是对于修道之人,其意义便非同小可......"一边说一边缓缓渡到墙边,转身正对对方,眼神炯锐,"师父归隐山林前已将事情原委告诉于我......当年你盗取紫魂珠未遂,被师父重伤,五内俱损,法力大弱。师父念你初犯又看在你千年修行得道不远,故而留你在观内养伤,谁知你狼心不改,三番四次,师父囚你于后山本想毁你道行将你打回原形,可惜我当时无知竟错信于你放虎归山......今日我执掌太清观,守护紫魂珠便是我的职责,你也休想再从我这里讨得一分便宜。"
静坐在那里,听张君房讲完那席话,狼嘴角一撇流露出一丝不屑,"张君房,你虽然比以前厉害了不少,但是和你师父比起来,显然还差了一大截。白天要不是我替你挡了那一下,恐怕现在你还没办法这么精神地站在那里说教。昨晚是小看你了才被你下了伏魔咒,但要想治我?!再多修行个几十年!"
"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试试,看我是能与不能!"张君房说着已取下悬挂在墙上长剑,猝然转身,抽剑而出,白蒙蒙的寒光在他脸上一掠而过,指着狼,"妖孽!受死!"
狼丝毫不慌一掌落下去吸起面前的桌子,八仙桌凌空转了圈落下后被他一掌上去推向张君房。张君房挥剑飞身而起,剑尖一挑便见那桌子已是四分五裂,而人却是依然执着剑直直向着对方刺去。
狼双手捏决手腕于面前交叉成十,对方将要刺上之时五指张开,手臂猛地横向展开形同飞翼,同时脚一踮地后跃而起,手指划过,留下如萤火般的轨迹,交错成网,如蚕丝细韧,和张君房的剑相碰火花四激,叮当作响。
剑和线网纠缠一处,张君房左手结印劈掌而下,线网顿如被火烧灼般丝丝熔去,随之咬牙手中银剑奋臂一划,便见剑光破空,随之一声轰雷,眩光夺目中张君房和狼双双破窗而出。
从屋内打到屋外,又从院内厮斗至屋顶,太清山上雷鸣阵阵,光华四溅携龙吟虎啸,直冲霄汉,引得众人纷纷出得房来一探究竟。
"雷也召了,龙虎也召了,我看你还有什么召!"
狼立于琉璃瓦上隐隐而笑,千年道行修成人形,除了那一头银丝如雪,绯眸如焰,外人看来,便是个身材挺拔、气势羁扬的成年男子。而今一身银灰长袍,衣袂如飞,更是飘逸洒脱,令人称羡。
张君房却管不得对方是狼貌还是人形,倒是那一对如焰灼烈的眸子却是添了几分野性,不似原先记忆里那般沉柔。
"风伯,雨神,天兵神将,五方恶鬼,二十八星宿,我可以让你自己选!"张君房剑指北斗,脚踩八卦,周身气势如虹。
狼只是负手而立,一派随意,"你纵使统统唤来便也不是我对手,何况我白日里还叫那阴邪之物伤了一记......但你这般年纪能有这番修为已是不错了,也许再过个几十年说不定还是能和我一相上下。"
张君房本就拧着眉头,似有懊恼,听了狼这番话后更是恨得厉害,然后似想起什么的,将剑一收,眼神冷冽,从衣襟里掏出一颗鹅蛋般大小的深黑色珠子,那珠子晶莹温润,被一圈蓝盈盈的光芒笼罩,光华流转,似皓月沉水。
狼看着一愣,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才相隔数年,张君房的道数却如登入仙境突飞猛进至此地步,原来紫魂珠一直在他身上。

5.
张君房左手托着紫魂珠,右腕一翻,剑尖指天,"敕吾身,敕吾神。吾为玉虚师相君,部领玄天十万兵。巨虹狮子随雷霆,天关地轴拥黑云。八煞六丁掷火铃,下游三界擒妖精。敢有后至先灭形灵。急急如律令!"
原本清朗的夜空,眨眼功夫已是乌云密布遮星蔽月,一层层一圈圈如海浪翻滚,汇集涌聚在张君房指向天空的长剑顶端,形成巨大的螺旋,而螺旋中央,雷霆轰鸣,电光闪闪。
"敕神咒?!"
狼惊退了两步,看得出张君房每一式都拼尽全力,但是万万没料到他会用上这一招。此咒非同小可,八煞六丁玄天十万神兵,难道真要自己形神俱灭才肯罢休?
袍袖一甩,狼狰狞了面目尖牙呲现,"张君房,休要欺侮太甚!"言毕,双臂一举腾空划了道弧张开一道屏障,然后双手合十,嘴里念咒,分开时一柄烈焰缠身的长剑现于掌中。幸而当年在太清观养伤时,曾在藏经阁的书卷内看过敕神咒的符咒,张君房尚只念了上半决,若是现在出手也许还来得及。
"左有日君,右有月君。前有雷霆,后有风云......"
狼手持焰剑身体一旋,便见他凌空而起,在空中一个折转,以俯冲之势向张君房挥剑而去!
"听吾驱使,受吾处分。震怒天地,十二将军......"
眼见就要碰上,张君房却是神色憩然,不紧不慢将剩下的咒念完。
"各排队仗,速降威灵......"
"急急如律令!"
天空一阵轰鸣,顷刻地动山摇。
外面震天绝响,左武卫老将军却仍是气定悠闲地呆在厢房里,端起茶盅正要喝,这时桌椅却是一阵乱晃地震一般,那茶水也泼去大半,抬头看向窗外,只见外面"哗啦哗啦"的雨水如倾。
而另一边,屋顶上的两人也是被这磅礴大雨浇了个通透。
狼喘着粗气血红的眸子瞪着眼前这个人,手一甩收了那柄被雨水灭光了烈焰的焰剑,一把抹去脸上的雨水,箭步走到对方面前,劈手夺下他手里的长剑,握在手里仔细看了剑身。就见他脸色由青变绿,再由绿变黑,垂下肩膀"呵呵"地干笑两声,然后抬头冲着张君房劈头盖脸一通骂!
"你看清楚了!这剑身上结的是什么印?是行雨咒!行雨咒!"
梆的一声闷响,一剑敲在张君房头上,"麻烦你结印的时候看两眼,小时候把天雷当结坛差点轰了太清观,现在又把行雨当敕神......"然后一把拽起对方捏着紫魂珠的左手,"还用紫魂珠催法!你是不是准备来个水淹太清?!"
张君房沉着脸,拳头握得咯吱作响,而狼依旧在那里喋喋不休。
"怎么说你也是太清观现任掌门,堂堂正一教的一脉分支,这种事传出去笑不笑死人?"
"给我闭嘴!"
"我是好心提醒你唉!太清观百年历史总不能毁在你手......"
"雷、霆、号、令!"
又是一声轰隆作响,便闻有人惨叫,紧接着是重物落地之声。
张君房纵身一跃从屋顶上跳下来,拾起地上的剑,然后踹了一脚趴在地上一团乌黑的狼,转身进屋。

七日后,祭剑结束。
张君房仍是一身绛色的法服,发髻高束绾在白玉莲花冠内,没有束起来的发丝顺着脸颊垂落下来,随清风轻扬。从道龄手里接过放着左武卫将军那把佩剑的匣子,转递给老将军。
"剑已净化,老将军可安心置于室内。"说着又从道龄手里接过一个锦囊双手递了过去,"这几道符贴于宅前院后,可挡邪煞之气秽物入侵,保家宅平安。"
老将军笑着接过后,作礼谢过,然后道,"张真人的道术可算让老夫开眼,老夫受人之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张真人可否答应。"
张君房略略抬手,"老将军不妨直说,君房能办到的定当不予余力。"
"事情是这样......"老将军举目伸手捋了下胡子。
当朝宰相季坚,为人耿直,在朝中深受尊敬,有一独子怀措,天资聪慧,过目成诵,精通经史,善长诗文。只可惜未及弱冠便已风流成性,整日不思进取,流连勾栏瓦肆,沉溺于声色犬马。
就在前年冬天,突然一反常态,整日窝在房间里闭门不出,众人都当是孺子可教终于要有所作为,可没想到一日季老夫人路过内院的时候,隐隐听见有女子嬉笑说话之声从她儿子房内传出,本着好奇于是挨着门缝去看,这一看着实吓了一跳。其子正和几名扮相妖娆的女子饮酒作乐,季老夫人猛地推门而入,屋内人俱是一惊,紧接着一阵阴风伴着莺声笑语,那些女子便凭地消失了。
此后,宰相府内一日不得安宁,红梅结子,绿竹生笋,闹得是鸡飞狗跳的人心惶惶,而其子也如被勾了心魂般终日神思迷离,神情呆滞,逮着姑娘便"姐姐、妹妹"的乱叫唤。
张君房听了,蹙眉忖了一忖,而后抬头,"想是犯了妖邪,多是狐精作祟罢。"
老将军点点头,"季兄请过道士去府上驱妖除魔,也说是被狐精迷了心窍,几场法事下来,人是已折腾得不成人形,只可惜收效甚微......老夫见张真人道术了得便书信一封告知季兄详情。前天他托人回信,让老夫无论如何也要请张真人下山亲往宰相府一趟,一显高深,不甚感激。"
张君房负手而立,笑言,"能幻作人形必是有一定道行,普通的法子确实奈何不了他们。"然后想了想,对老将军道,"既是宰相相请,君房也不便推辞,择日便亲上宰相府为其收妖伏魔,望老将军回去之时先代为转达一声。"
"那老夫先代季兄谢过。"之后,左武卫老将军一行便先行离开了太清观。

6.
翌日,张君房将玄龄道龄招到跟前交待了下观里的事务,便收拾行装准备出门。
"师父,捉妖的事情随便哪个师兄都可以做,您为什么非要亲自走一趟呢?这里离京城虽说不远但也要行上两三日,您这样来回奔波实在辛苦。"云清一边说着一边将他师父平时会用到的法器一一装进行囊里。
"对方是当朝宰相,既已开口相邀,便是什么也不做也要亲自登门一趟的。"张君房坐在一旁执着茶盅,一派悠闲。
云清点了点头,然后顾自收拾,过了半晌,突然想起什么的猛地抬起头,结果一头撞在柜子上,"哎哟"了声,抱着头蹲在地上痛得呲牙咧嘴。
张君房看在眼里,差点一口茶喷出来,但面上仍是一片平静,只是抿着嘴暗暗好笑。云清揉着起包的脑袋,从地上站起来,"师父,前些日子捡到的那只狗不见了,我找遍了整个观都没看到它的影。"
张君房低头想想,确实,那天召雷劈了他一下之后到真没再见过他。
"许是混饱喝足所以就走了,不用管他,若是他再回来,弄些生肉与他便是了。"说完将手里的茶盅往案几上放了,起身从墙上取下长剑和桃木剑挽于身后,"还有啊,他是狼,不是狗,你下次再叫错指不定咬上你一口。"从目瞪口呆大张着嘴的云清手里接过行囊往肩上一甩,便跨脚出门。
张君房自幼学道,六岁被送上太清山,之后虽也跟着师父下山作些法事,但真正独自出门的机会却是不多,所以他心里其实早就盘算好了要趁此机会走上一走,故而这也是他欣然接受宰相邀约又不带人同往的主因。于是这一路上山清水秀,行至京城已是十天半月后了。
走在京城郊外的官道上,迎面有一男一女奔逃而至,而他们身后马蹄奔踏一片烟尘飞扬,但是两个人四条腿显然是跑不过后头的青头高骢,没多远就被团团围住,那些人纷纷下马,两边拉来扯去然后便有打斗声传来。
张君房想,不管如何,这么多人欺负两个样子实在难看,于是摸出张符招来一阵风沙,趁众人被吹得东倒西歪飞沙迷眼的时候进去一手抓一个,遁风而去。
"今日幸有道长出手相助才得以逃出生天,道长大恩,小女子今生没齿难忘。"
将两人带到郊外渡口,那女子向张君房万了一福以示感激,张君房摆摆手,"无妨,虽不知你们怎么得罪的那些人,但是没有通天之势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你们,所以你们还是快些离去走得越远越好。"
那男子看着身份不低,一身瑞鹤云纹的蜀锦长袍,头戴紫金白玉冠用一根象牙簪子固定,嘴角含笑,眉峰微扬,看起来不过弱冠之年,却是生得潇洒俊逸,镌傲不凡。不开口,只是对着张君房作了一揖,而后便携着那女子登上渡船。
目送那船远去,张君房转身看了眼面前宽阔笔直的官道,不由得叹了一气,不该一下遁得这么远的,一天的路都白走了。
这样一想,遂摸出道符念决,又是一阵风旋过,转身已是落回到京城郊外,抬头,城楼上燕京二字在夕阳余晖下泼金洒墨,张君房袖子一扫在城门关上前随着人流步入城内。

宰相府内气势恢宏,风格幽雅,亭台楼轩层次更叠,楼栏影壁更是工艺精湛、雕镂细致。
张君房随侍仆一路向内,走了良久才到得大堂。堂屋五开间进深十檩,雕栏疏窗,装饰典雅而大气,堂上坐着位面目和蔼、不怒而威的老者,见到张君房便起身迎了上来。
"张真人肯亲自下山相助实乃季某大幸。"说着转身吩咐丫环到内院把少爷叫出来,然后请张君房入了座。
"大人府上所生之事,君房已从老将军口中听说一二,倘若真是妖邪犯岁,君房定当不予余力还大人府上一个清静。"
"那就有劳张真人了。"
话到这里,门帘唰啦一下被撩开,随之是一个温润清淳的嗓音,"爹,孩儿没病,别再净叫那些旁门左道给骗了。"
张君房正低头喝茶,听到说话声,抬头,却是一惊,这从门帘后走出的季少爷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自己出手相救又目送着上了渡船远去的那个男子!


7.
"敢问季公子,何谓旁门左道?"
在季怀措的陪同下往内院走去,走到半路,张君房突然开口这样问道。
对方愣了一愣,然后停下转身,嘴角微扬,笑看着张君房,"所有不正派的宗教派别,不分披毛带角、湿生卵化,任何人皆可同群共处,是为旁门左道。"
"季公子可是在说你自己也是那披毛带角、湿生卵化之辈?"
"此话怎讲?"
张君房笑了笑,负手而立,"君房白日里送走季公子之后,故伎重施遁风而行,一日行程只消片刻,没想到季公子还行在君房前头......敢问季公子所使之术出自旁门?还是左道?"
季怀措眉目一挑,"张真人认定了白天所遇之人就是怀措?"
"难道季公子还有同胞兄弟未能引见?"张君房走到他身旁,从他发间取下一枚细小树叶,这种树,枝长冠大却只种于官道两侧。手伸到季怀措面前,"季大人方才说,季公子你这段时日一直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敢问,这又是何故?"
"呵呵呵!"季怀措朗声浅笑,蓦得将脸凑到张君房面前,几乎就要鼻子碰鼻子,嘴角一勾,"不、告、诉、你!"而后退开,一脸恶质而狡黠。
张君房的脸唰的黑了一层,垂于身侧的手,掌心暗暗结印,却被季怀措一把拽了起来,"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你这一掌劈下来我可就没命了。还有啊,你知道不知道白天的时候出手相助的那个女子是什么身份?"
张君房甩开他的手,收了符印,冷冷道,"素闻季公子风流成性,好捻花惹草,想必那位姑娘定是季公子相好之人罢。"
"哈哈哈!"季怀措又是一通笑,然后正色,"错!这天下也有不能采的花草......她是当今圣上的弟弟礼亲王的掌上明珠--淑婷郡主。"
原来前些日子,皇上将淑婷郡主指给了辽国小王爷,视为两国和亲。可谁知那淑婷郡主早已和礼部尚书的公子情投意合互许终身,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两人思虑良久还是决定远走天涯......而季怀措只是刚巧在街上碰到异装成平民女子的郡主,还没说上两句,就被亲王府的侍卫误认成了曹公子,于是在后头紧追不舍,季怀措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推书 20234-01-12 :快意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