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冷若寒厉叱,可是刚刚一开口,便有一大团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他口中涌出!
冷若寒,毕竟受了伤!而且,是不轻的伤!
血,瑰丽地绽放在冷若寒如雪的白衣上,如同火焰烈烈,冷若寒怔了片刻,如水的双眸中却丝毫没有痛苦。他微扬白衣,轻飘飘地落在了韩子衿的身旁,握住他的手,向他安慰似得笑了一笑。
韩子衿却浑身一震,看着冷若寒温暖的眼睛,无比的安心平抚着他内心的焦急。终于,只是无力地问了一句:"若寒,你可好?"
"没事,只是捱了他一掌。"冷若寒轻描淡写,一带而过。"只是捱了他一掌"这平平的一句话,韩子衿又怎么知道,这一掌结结实实地印在冷若寒的心口,虽不足以致命,却完全打乱了他的真气。
残月心法,冷若寒已无法施展!
冷若寒依旧笑得温暖,似乎完全没有发现近在咫尺的危险,探手从韩子衿身上取出仅剩的两丸还魂回血丹,一丸自己服下,一丸纳入韩子衿口中。"子衿,你的伤怎样了?"
青衣男子在一旁默默地望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滑过他的眉间,纵然拥有足以逆转乾坤的力量,他的心依旧孤寂荒凉,看见冷若寒与韩子衿在死亡面前的从容,他们就算陷入绝境,身边也有可以信赖的兄弟。嫉妒的火焰熊熊燃起:"交给你们处理了。伊宁,把那两颗美丽的头颅带给我,我很喜欢呢。"
当青衣男子最后一个尾音吐出之际,他已经失去了踪影,剩下的残局,他已不愿出手。
伊宁抱着剑,好整以暇地退到了门口,他笑望着白玉碎,如同狡猾的狐狸,"云南王,这两个人和你还有一些恩怨要了吧?那么,在下就等着带他们的头回去复命了。"
白玉碎礼节性地笑了一下,心中却冷哼一声,他看向冷若寒,这个让他觉得深不可测的少年,此刻目光如冰雪,将惊人的美丽定格在自己身上,白袍上的斑斑血迹,仿佛有生命,控诉着他对这个少年的伤害。
事已至此,白玉碎不知道冷若寒还剩多少力量,所以不敢贸然动手。只好望着他微笑:"世子殿下,在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么?"
"子衿,对不起,我不该任性。"冷若寒却没有理睬白玉碎,他只是转过身,歉疚地望向韩子衿,"我会补救我的过失,请等待。"
话音未落,冷若寒的身形已然模糊,宛如一支离弦的箭,刹那间掠至白玉碎身后,在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扣住了他项间的死穴,"动一下的话,我将不惮出手杀人。"
白玉碎心下一寒,暗自庆幸刚刚没有冒然出手,有些僵硬地笑着,他侧目望向冷若寒,"世子殿下好快的身手,可是若要杀小王,还要三思。"
"为什么?"冷若寒微诧,轻轻按住胸口,似乎强压着血液翻腾,微微攒起了眉,脸色愈发苍白。
"没有确凿的证据,无故诛杀云南王,纵然大冕相信小王叛乱,可是云南十万守兵,怎能心服?"
"你!"
"更何况世子尚未继位,虽有处理之权,却无专断之权,就算小王有叛心,世子诛杀我,可是逾越?"白玉碎有十二分把握冷若寒不敢杀他,略有些得意。果然,冷若寒缓缓松开了手,低下头,显得有些无奈,"你说的没错。"
"若寒!"韩子衿见状,心知不妙,可是却无力出剑格杀白玉碎,纵然万分焦急,却无计可施。"若寒,不要听他胡说,快杀了他!"
冷若寒哀然抬头,无奈地望向韩子衿,微微摇了摇头。鲜血缓缓溢出他的嘴角,本应苍白的嘴唇嫣红灿烂,他就像孤独的明月,知道自己的处境,却顾及着,不敢去撕碎黑暗的幔帐。
你终究太仁慈了!韩子衿心叹,他望了望伊宁,又望了望白玉碎,刹那间,他的责任与誓言如烈焰擎天,为了保护冷若寒,透支最后一点力量!
"若寒,离开这里!"韩子衿霍然起剑,青色的光辉顿时如瀑布流泻,冰冷决绝的青锋毫无组滞地飞刺,刺向伊宁!
韩子衿只求缠住伊宁,就算拼掉性命,能困住伊宁一时,让冷若寒逃离这个龙潭虎穴。"若寒,走!"
"不!"冷若寒蓦然开口大呼,哀伤的眼眸里掀起了骇人的波涛,他知道韩子衿的意思,所以他绝对不会离开,他看见那一片交接的剑光之中隐隐有血珠飞溅,如烟花般绚丽!
韩子衿,伤得很重。
"不,子衿!‘冷若寒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与决绝,他也伤的不轻,但是仍然勉力动手,他不想重蹈方文轩的覆辙。因为离开,将意味着与韩子衿永远决别!
冷若寒的身影如一条白练嵌入韩子衿与伊宁的战团,强行施展残月心法,封住了两人惊人的剑气,白衣翩若惊鸿,倏而靠近了韩子衿。
"子衿,我与你同进同退,除死方休!"
第一次,冷若寒吐出相当于生死相随的誓言,望着浑身浴血的韩子衿,淡然一笑,置生死于度外,将瞬间凝成永远。
韩子衿怔住了,感觉到冷若寒拉住自己的衣袂,他知道两个人的生命,已经在刚刚融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寒,何必......"青衿剑再度飞舞,完美格住伊宁再度而来的夺命之剑。韩子衿咬紧牙关尽力抵挡,不再求死,只求生!为冷若寒而生!
铮声巨响,青衿剑脱手飞出,化为一道青芒,直没入墙中。韩子衿这一剑,已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一剑刺出,他全身无力,失血过多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刹那间宛如秋风吹落的枯叶,无奈地向地坠去。
"子衿!"冷若寒亦重伤在身无力护住韩子衿,只能拉住他的衣袂,陪着他一同坠地,只求在最后关头,为他啊减轻稍些伤害!
落地的刹那,韩子衿看见冷若寒的微笑,宛如温柔的月光,他的心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这身稚嫩的肩膀,真的能经受住两条生命的重量么?"若寒!"
"我没事!"冷若寒却依旧温柔浅笑。
冷若寒与韩子衿都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如俎上鱼肉,任人宰割。他们转头望向白玉碎,看着他带着邪恶的笑容一步步靠近,手中匕首锃亮。
"子衿,我和你死在一起,你会不会还有怨恨呢?"即使到了生死关头,冷若寒依旧平静,玩笑般地开口,并没有丝毫害怕。
韩子衿叹息了一声,幽幽地望向冷若寒天人般的面容,叹道:"愿我来世,不要再认识你,否则一生愧疚,一生担忧。"
"真是美丽的感情啊。"白玉碎已然靠近了,强行托起冷若寒的下颌,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惋惜。"这么纯洁的孩子,为什么偏是护国亲王世子?不要怪我,既然大冕无法给我我想要的东西,我唯有反叛去争取。"
"你不会得逞。"仿佛不想再看到白玉碎的目光,冷若寒闭上了眼睛,这一次,他却没有哭。
"不要怪我......"白玉碎喃喃,手中匕首一分一分地向冷若寒心口靠近,那颗如水晶般剔透的心,血液该是何等的美丽,干净?
白玉碎看到的血肮脏而浑浊,因为那不属于冷若寒,属于他自己!在匕首落下的前一刻,一支飞竹精确无比地划过了他的手腕,似有千钧之力,刹那间便割破了他的血管,流了冷若寒一身。
白玉碎并没有惨呼,保持着他最后一丝优雅,扔下匕首,他不敢再轻举妄动,按住自己的伤口,向后退了几步。
刚刚的瞬间,已经有四个人欺入了倚文阁。
宁为玉碎
小小的倚文阁已经挤满了人,白玉碎默默地退在一角,冰冷的长剑抵住了他的后心,他微微侧目,是那个红衣如火的女孩。
另一边,方文轩扶起了冷若寒,凌霄扶住了韩子衿,凝辉已与伊宁两剑交锋,只是凝辉明显落了下风。
"原来你就是紫月姑娘被劫走之时与我交手的人。"凝辉勉强稳住身形,年少桀骜的眸子冷冷盯住伊宁,带着歆羡的怒火。
"是我。"伊宁毫不避讳,赞许般地点头,"你是个好剑客,三年之后,或许可以胜过我,但现在还欠些火侯。"
"废话!"凝辉厉叱,剑锋一闪,幻出万千变化,他根本不顾双方是否有实力之差,只求一胜,竭力出手,丝毫没有畏惧。
伊宁闪身避过,并没有出剑相抵,虽然如此,他的防御仍然无懈可击。一旦落地,伊宁迅速看清了形势,他是聪明人,知道真正可怕的并不是凝辉,一旦另外的人出手,他或许会一败涂地。
"云南王,看来我们还是疏忽了。"望向被制的白玉碎,伊宁有些自嘲地苦笑。他是叶尔羌手下最得力的心腹之一,自然不肯在此平白无故地送了命。话音刚落,伊宁足下一点,已经逸出了倚文阁。
伊宁的身法自然比不上冷若寒、叶尔羌等人,但已快若闪电,他一旦逸了出去,几个折身之后,顷刻间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谁也没去追,谁也无暇去追。韩子衿见到平安无事的方文轩,自然是又惊又喜。但后者却只是向他笑了笑,随即转过头,关切而怜爱地注视着那个如水晶般的少年。抬手,贴住他的后心,将自己的内力注入他体内。
"不用。"冷若寒侧身推辞了。他的眸中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快乐,却是一片平静与悲悯。"你的身体还虚弱,不要乱动内力。"
"我承认你的确长大了,但不代表你就可以孤身犯险!"方文轩第一次对冷若寒有了呵责,像一个严厉的兄长,训斥自己淘气的幼弟。"如果我们晚到一步,你想要如何?你自爱行动之前,却根本没有考虑后果,还是你来就为求死而来?放弃自己的责任,这不是你该做的!"
"对不起,我只是想救子衿......"冷若寒低下头,没有反驳一个字,只是低声道歉,他又如何不知方文轩的诘问之中,包含了多少担忧和无奈。虽然没有看到,但又怎可能猜不到。方文轩发现自己被封住穴道,凌霄发现他亲若兄弟的人却弃他独自犯险,无视所有人的关心与担忧,只任性地想实现自己的奢侈的愿望......在道理上,他没有做错,可是在情感上,他却大错特错!
"如果你不是护国亲王世子,我会接受这个理由。"方文轩长叹,深碧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冷若寒,怜爱与担忧一闪而逝,深不见底的碧色中,只留下了恭敬。
"云南王叛乱,世子殿下,此事如何处置?"方文轩的表情一片漠然,冷冷盯住白玉碎。
他才不过二十五岁,但刚刚兄长与属下之间的角色转换,却没有丝毫生硬造作。
"啊。"冷若寒微诧,似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浓重的悲哀慢慢渗入他如水的双眸,雾气般扩散。他转目望去,星怜雨的剑就在白玉碎的脖子上,只要他微微点头,即刻可让他人头落地!
"雨儿,放了他吧。"良久,冷若寒低声道。
这个在他心中反复犹豫的命令甫一出口,所有人都震惊了,望向这才十七岁的护国亲王世子,几乎忍不住脱口:"这怎么可以?"
"背叛是不可饶恕的过错,我给予你最后忏悔的机会,若你执迷不悟,那就逃脱不了死亡的制裁!"冷若寒定定地望着白玉碎,目光中带着无限的悲悯,他终究太仁慈了,虽然心中明白即使杀了白玉碎也可以制住云南十万守兵。可是,他却下不了这个决断。
"开弓没有回头箭,世子,你太天真了。"白玉碎目送星怜雨回到凌霄身旁,笑容中掺了些许苦涩和无奈,在整个倚文阁中,只有他是孤军作战,而对方,却是一个坚不可破的整体,生死与共!转头望向少年的剑客,白玉碎心中燃起最后一点希望:"凝辉,事已至此,你是否还会追随本王?"
凝辉没有开口,脸色煞白,手中的剑微微发颤,迅速拐了一眼冷若寒,他的目光生硬冷漠,不带一丝感情。默默地走到白玉碎身后,低头,垂剑,始终没有出声。
"好孩子!"白玉碎如同一个垂暮老人,欣慰地点了点头,眼看着冷若寒一行人将要离去,他忽然长叹:"世子,将来你若死在我手上,可别为今日的仁慈而后悔。"
一句话,方文轩、韩子衿、冷若寒三人的心都霍然一冰,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
"为了不让他后悔,你今天就可以死了。"阁外,忽然一个温和细腻的嗓音幽幽响起,阁内诸多高手,竟无一人察觉到对方的行踪。
白玉碎脸色蓦地一变,踉跄地退到墙角,满眼的惊讶:"是谁?"
紫芒闪过,身着紫色锦袍的男子已经闪进来,反手扣住冷若寒,温润如玉的脸庞上显出欣慰温柔的笑容,宛如天人一般夺目。
"哥哥!"冷若寒脱口呼道,难掩满眼惊喜,侧身抱住紫衣男子,竟不顾白玉碎在场,宛如孩童般天真,笑如春风:"哥哥!"
"寒儿......傻小子。"莫沧宠溺地望着弟弟,任他撒娇般地拥抱,并不在意墙角的白玉碎,这样的场面,自然是不能让白玉碎看到,可是他很快便要死了,而死人是无所谓的。
无意地,莫沧瞥了一眼白玉碎,美玉一样的眸子里流露出彻骨的杀气,冷若冰霜!
好不容易等冷若寒恢复了平静,莫沧优雅地微笑,似乎有了十足的把握,他转过身,目光却一片冰凉,"你要伏罪自裁,还是要我亲自动手?"
白玉碎莫名地心底一寒,这冰冷的目光,虽然敛去了杀气,但依然如此地迫人,直浸入浑身血液,竟是可以与那个青衣男子相媲美。冷汗沁出了白玉碎的额头,他下意识地向后靠了靠:"看来阁下有十成把握将我定罪了。
"你本就有罪,而且是死罪。"莫沧的声音淡如清风,却如一记重锤敲在白玉碎的心上,他看见莫沧从袖底拈出一封信笺,脸色刹那时蒙上一片青灰。"怎么......可能......"
"看来你明白了。"莫沧依旧笑得优雅,将手中的信笺交给冷若寒,虽然没有风,他的紫袍却微微扬起,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气掠过,"这一封与叶尔羌密谋的书信,可是由你亲笔手书?这一件物证,够定你的死罪了吗?"
"好手段!"白玉碎的表情阴晴不定,完全失去了素来的从容优雅,或许是知道大势已去,在劫难逃,他却忽然笑起来。
很得意的笑,很邪恶的笑。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莫沧,看着这个比他小了十余岁的男子,赞许地笑:"竟能够从主人手中夺到书信,是你的幸还是不幸呢?"
白玉碎话音刚落,莫沧的神色却蓦地一变,他已经察觉,包括方文轩、冷若寒等人都已察觉,可是,毕竟是晚了。白玉碎笑的得意而邪恶,仿佛自己已将一群宛若天神的人物控于股掌之间,自矜自负,"莫沧,你毕竟年轻!"
莫沧没有理会白玉碎,他浑身都戒备着,不留一丝破绽。冷冷地环顾四周,四个方向,共二十名弓箭手,成合围之势,刹那间出现在倚文阁中,他们全都端着诸葛连弩,齐刷刷瞄准莫沧、冷若寒一行人,每个人表情都漠然。
"原来都是被下了蛊的傀儡,难怪没有活人的特征,连我也被蒙过去了。"莫沧平静地开口,虽然如此,他却退了几步,与冷若寒并肩而立。
白玉碎眼波一动,冰冷的光辉几乎冻结了一切,他依旧笑,但笑的很冷,笑中带着凛冽的杀气:"还不止,你可看清了他们的驽箭?"
"惊天雷?!"莫沧还未看仔细,方文轩已忍不住脱口惊呼。
莫沧心中一沉,二十枚惊天雷,这是足以将整个大理城夷移为平地的力量!他白皙的额头上,亦出现了细密的汗珠。这个拥有惊人力量的男子,此刻却迟疑着不敢出手。
以莫沧的武功,要制住二十个傀儡固然容易,可是诸葛驽是用机关控制发射的,只要一枚,就足够把倚文阁化为乌有。然而唯一有办法抑制住惊天雷的韩子衿,此刻却伤重无力,如果要逃,莫沧自然也手到擒来,可他决计无法带着五个人一起逃,纵他有通天之能也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