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个‘他'?"耍人耍够够,离莫最擅长这个了,继续一脸无辜地回答,"没有啊,只是从母後那里听到的。"
听说这个王後待莫离很不好,所以离莫从进宫起初就决定好了,一切罪过都推给她来承担吧!
"玲珑?那个女人......"莫语真恨不得废了他,可现在还没有到时候。
离莫眼珠子转转,不死心地追问:"父王?他是谁?能不能告诉离儿?"
看著儿子如此好奇,莫语有些为难,他总不能对孩子说出实情吧?
而且事实上,他对锺离的感情也是他这十年中慢慢感悟才得出了,也就是说除了他自己,连锺离都不知道那份难言的真情......
面对玲珑的孩子,这叫他该如何解释?
"时间不早了,离儿还是早点休息吧!"莫语最终选择了岔开话题,逃避。
眼见今日把王逼到了极限,离莫也不再打草惊蛇,打算好好休息一晚,明天继续从其他方面下手探查。
"那麽离儿就先......"正要告退,可莫语忽然阻止了他。
"等一下,离儿,今日能不能留在父王这里?"
离莫想了想,便颔首应允,"好。"说罢,小小的身躯就钻进了被窝里。
经过一天的劳累,孩子疲惫了,柔软的被褥与棉塌包裹著离莫,他很快就进入了梦想。
莫语则点起灯,批阅了一批奏章,食用了一些点心,然後沐浴更衣,到了更天才悄悄钻进被窝里。
可不同往常,被子一掀开就泛出了浓郁的香气......
莫语不禁轻笑出声,"这孩子......居然连睡觉都带著香包......真是......"
伸手取出离莫怀里的香包,离莫却因为受扰而扭动了小身子,莫语用手抚摸他的小背脊以示安抚,而将取到的香包放在鼻间轻嗅,果然是锺离的香味。
"锺离......"每每在寂寞的夜晚,莫语都会念起这个名字。
回忆往昔,有时甚至会被自己的幼稚惹得笑出声,但笑声过後,迎来的往往是更甚的死寂。
"唔......爹......"此时,身边的孩子忽然呢喃著什麽梦语。
莫语连忙搂住他,就和以前一样,把他纳在怀中,让他枕在手臂上,然後下颚贴上孩子的小脑袋。
而今夜的孩子似乎没有那麽合作,小手总是喜欢露在被子外面,莫语也只能认命地一次又一次地帮他掖好被子。
最後忙完,连莫语也不由地摇头道:"这孩子这些天,还真的变了不少......"
原以为早上听到了锺离的消息,今夜也会失眠一宿,可令人意外的是,躺进被子不久,在离莫体香的熏陶下,莫语渐渐有了睡意。
孩子柔嫩的肌肤与他相触,让他有了幻觉,曾几何时的深夜里,也有这样一个人让他靠著搂著,全身散发的香气比屋内的熏香更有催眠的效用,莫语最是喜欢。
久久,怀中孩子的影子逐渐消失,代替他的是那个令人怀念的身影......
锺离......
哥哥,你来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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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夜色尽现,天悬星河,坐在门前的空地上,抬头仰望就能看见漫天星迹。
虽然天气已渐渐入冬,天色也越发深沈,但罕见群星的莫离还是喜欢在这样的夜晚跑到外面赏星。
偏偏还遇上个对儿子唯命是从的老爹锺离,两人一到夜晚也不顾这寒风瑟瑟,泡上茶,拿出几块饽饽,就坐在门口的石凳上一起观星。
这若是以前被离莫看到铁定是大发雷霆,可是现在"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人家去做倒霉太子,他莫离则舒舒服服躺在爹怀里逍遥。
小手一指天上,"爹,那几颗星像不像猴子?"
锺离披著家中唯一的毯子,怀里搂著心爱的孩子,露出满足的笑容道:"很像。"
"还有那里,像不像山羊?"小手继续偏向另一边,莫离的小脑袋向後扬起,对住锺离深邃的双眸问。
锺离还是以笑回应,"也很像。"
双手环住莫离,低下头亲亲他的小额头,孩子的体温让他倍感安心。
其实从很久以前他就发现,自己的内心深处似乎存在著某种恐惧,他担心自己孩子会随时随地消失,可他也不知道这样的恐惧从何而起,他不过是个奴隶,而奴隶的孩子也......
"唔......"又来了,每次一想到这个问题就会头痛耳鸣
敏感的莫离也发现了爹的不对劲,急忙关心地握住他的手,"爹,是身体很痛吗?"
莫离与锺离相处的日子也不短了,虽然以前听离莫说过,爹的身体很不好,手筋和脚筋都是断了再续,所以不能干重活,而且一到阴天、寒天,他浑身的骨头都会酸痛不已。可随著气候逐渐寒冷,当他亲眼看见时还是吓了一跳。
记得就在不久前的雨天,他还欣喜著能见雨後的七彩辰光,可谁知一去看爹,发现他居然全身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为了不让莫离发现异样,还忍痛咬破了嘴唇。
那样的画面见一次就够触目惊心的了,莫离很难想像,离莫看了十年,那会多麽得心痛!?
同时他心中也起了疑问,究竟是谁把爹害成这个样子的?
"没......没事。"锺离还是用笑脸抚平孩子的忧虑,"小离儿不要担心。"
这是锺离给起的小名,离莫是"离儿",而莫离则是"小离儿"。
"唔!"每次听到这个名字都很不爽,"爹,我们明明一样大,为什麽要给我这个‘小'字?"
锺离浅笑著点点他的鼻尖,"因为他先出生,而你是他弟弟。"
"为什麽?"莫离敏锐地察觉了怪异的地方,就立即追问下去。
"离儿身上带著香啊,我族只有长子身带......"话到这里忽然停住,锺离自己也愣了愣,随即自言自语,"奇怪......为什麽我会知道这些?"
他分明什麽都记不得啊!?
那应该是以前印象深刻的记忆,莫离记得宫里的老师曾经说过,如果人对某些事情记得特别牢,那麽就算失忆,那些记忆也会渗透在他的一言一行中。
刚才爹说得那麽顺口,应该不假,那麽就算是有线索了,长子带著香气的家族......恩......
"......!"
莫离脑海中灵光一闪,好像以前......
"孙儿给祖奶奶请安!"
已进宫多日的离莫完全掌握了王宫里对人该有的态度,"莫离"见什麽人该笑,见什麽人该闹,他都基本清楚,可是只有一人......
"离儿!?"太後见到小孙子,立刻欢喜地迎上去。
离莫也伸开手让她抱,正如莫离所说,太後很疼爱小孙儿,一切都以他为先。
"祖奶奶,母後要找我,让我躲躲啊。"俏皮的语气尽量模仿莫离,小手掌一合,可爱地请求道。
果然如此!
太後也算是明白,自从这孩子进宫,什麽都和莫离一样,只有对待玲珑的态度上有巨大差异。
莫离对玲珑是唯唯诺诺,一心希望得到母後肯定,而这个孩子......
"呵......"太後不禁轻笑出声,"离儿今日又怎麽得罪你母後了?"
离莫则无辜地摇摇头,"没什麽啊。今日在花园里看见一只好漂亮的鸟笼,笼里的鸟儿也很美,离儿觉得鸟儿还是适合蓝天,所以就放了它们咯!"
"哈哈......离儿‘没想到'那鸟儿却是太师送给王後的礼物是吧!?"太後最终还是笑出了声。
"不错不错。"离莫拼命点头,"这也不能怪我,又没有人告诉我,所以祖奶奶,嘿嘿......"
了解地拍拍他的小脑袋,祖孙两人相视而莞,毕竟这样的合作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47
果然,过了没有多久,玲珑便怒气冲冲地跑进了太後的宫里寻人,而太後正悠闲地坐在亭子里,和小孙子畅所欲言。
一见离莫的身影,她就更加恼火了!
从这个孩子来请安的那一瞬间,那股令她厌恶的香味又重新出现。
虽然那孩子说是香包的关系,宫里人也信了,但她知道,不是那麽回事。
他是锺离的第一个孩子,身上带香,而并非莫离,应该是那个祥勤已经处理掉的孩子!
但他活生生地站在眼前,甚至还代替了莫离,这让她震撼,也同时明白,祥勤在十年前已经背叛了她。
可这个孩子为何会以如此荒谬的形式进宫?是谁派他来的?难道事情和锺离有关吗?还有真正的莫离现在又在哪里?这些疑问她却也是一无所知......
"臣妾给太後请安!"无论多麽生气,必要的礼仪还是少不了。
但从她瞪著离莫的表情中就可以清楚,现在她是多麽得愤怒!
"平身吧!"太後很欣赏她的表情。
玲珑太过自负,以前宫里,她可没有这样的表现,还真实属难得。
"今日王後前来所为何事?"太後假惺惺地问。
"臣妾为寻太子而来。"说完还狠狠瞪了一眼离莫,"太子近日过分顽皮,还请太後将他交由臣妾管教。"
说的好听,是"囚禁"还差不多!离莫心里暗暗嘀咕。
他见到王後的第一眼也没有什麽好印象,那天她背向著自己,也许压根就没有打算理会,可是在闻到那股香味之後,她的反应却比宫里任何人都大,连韬潋王都不及她。
而後她对离莫就是百般为难,处处刁难:嫌弃他字写得不好,让他去抄宫里的全部藏书;说他不识大体,让他彻夜站在园中反省;更甚者,骂他与宫人太过亲近,将他关在黑暗的殿中,不得进食。
若是莫离也许真的会按照她说的做,但他是离莫,除了爹外,他可是天不怕,地不怕!
王後叫他干什麽他偏偏不干,还处处与她唱反调,所以这些天,王後最常带的手饰坏了,最喜欢的衣物破了,现在连最爱的鸟儿也被放跑了。
"母後,儿臣又做错什麽了吗?"离莫吸吸鼻子,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眼睛湿润润的,好像说什麽重话他就要哭出来似的。
玲珑才不受他这一套,怒瞪依旧持续著质问道:"太子,本宫的鸟笼为何会无辜打开?"
"儿臣不知。"知道也不告诉她,"母後的鸟笼打开了吗?是哪一个?"继续装傻。
"如果太子忘记了,那麽本宫就提醒你,就是那装著金丝雀的鸟笼!"王後黛眉微蹙。
离莫咬咬下唇,然後一股脑儿地栽进太後怀里委屈地说道:"祖奶奶,母後的意思是说我放走了鸟儿,可我一天都在这儿陪您,怎麽可能去干那样的坏事!?您帮我说说呀!呜呜......"说完居然还假哭起来。
"离儿乖。"太後怎麽可能忍心见孙儿受委屈?於是她轻拍孙儿的小背脊,而对玲珑的态度立即变得尖刻,严肃地说,"王後,说话可要讲证据,离儿是你的孩子,你连自己的亲儿都信任不过,你太过分了!"
她也难得逮著机会利用一下自己的太後身份杀杀玲珑的锐气。
"我没......"
断然阻止她的话语,太後怒道:"不要再说了,离儿一整天都在哀家这里,难道你不信吗?"
面对这样的太後,玲珑也不好说什麽,只能低声下气地回答:"臣妾不敢!"
窝在太後怀里,离莫偷偷瞥了一眼玲珑,然後自己心里暗暗偷笑,王後吃鳖的表情看著真爽!
"知道了,那就点退下吧,哀家和离儿还有事情要说......"
"是,臣妾告退。"
於是乎,再一次王後玲珑铩羽而归......
48
"噗......哈哈哈哈!"王後一退下,祖孙俩人相视一眼,情不自禁地喷笑出声。
连站在一边侍候太後的佟嬷嬷和从小照顾小太子的苏嬷嬷也忍不住掩面而笑,周围的宫人见状也有不由笑起来的,顿时太後的後院笑声成片。
离莫乖巧地下地,懂事地朝著太後一拜,"多谢祖奶奶帮忙,离儿感激不尽!"
"好了,来!"太後把他抱到自己的腿上坐下,闻著那股异香,又仿佛回到了以前,"祖奶奶问你,离儿,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
"当然好。"不愁吃穿,还会不好吗?
"是吗......"太後语气放柔,将他耳鬓处的几缕散发掖至耳後,入神地看著他,"好......长得真是好模样,真像......"
"祖奶奶?"离莫有些疑问。
不,应该是从见到太後之後,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好像知道一切,所以总是袒护保护自己,可应该不会啊,除非她知道......
离莫越是在宫里生活的时间长,就越觉得自己爹的事情离奇复杂。
宫里没有一人提到过锺离,但他们闻到香味的反应却分明显示他们知道他。而在宫里,一个人不被允许提及的唯一原因就是此人由於"某个事件"而因引发了"忌讳"!
可离莫回想自己爹的样子,怎麽看也不像是那样会惹事生非的人,而且这个太後待他虽好,却又时不时地冒出一些另带含义的话语,也不知她的真实目的是什麽。
一旁的佟嬷嬷见主子失态,立刻从旁提醒,这才点醒了太後,她及时停止了自己的思绪,干笑著转移了话题,离莫也十分配合,他们各怀心思又重新开始了新的话题......
而同样是在今日,前面的政殿,一项重大的事件发生了!
"你说什麽?"莫语闻讯震惊地从王座上站起,走到祥勤面前质问,"把刚才的情报再说一遍,亓羿和芒楚怎麽了?"
祥勤也是料想不到,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回王的话,情报的确不错,亓羿和芒楚......开战了。"
"荒谬。"莫语难以置信地在臣子面前不停踱步,"怎麽可能?他们开战的原因就是和亲的问题?"
此时,另一位边防将军站了出来,语气深沈地回答:"不是的,王,芒楚原来表面上已经同意了和解此事,亓羿都已经派出了和谈代表,可是芒楚国主临时变卦,居然......居然袭击了和谈的队伍......"
"亓羿因此感到受辱,所以开战了?"莫语不觉得亓羿皇帝会如此。
"不是,和谈队伍中也有高手护驾,所以死伤并不惨重,不过此次和谈队伍中却有亓羿的五王爷,他在这次袭击中......"
"死了?"
祥勤低头颔首。
而莫语则无力地倒在了座位上。
"原来如此......"他不停地重复,"死了得宠的小王爷,难怪......"
"那王,我们该怎麽办?"边防的武将军们齐声询问。
他们该怎麽办?帮助其中一方?或者坐山观虎?还是......
莫语思考了片刻,才出声问祥勤:"照你看来,两国谁会胜利?"
祥勤下跪,谨慎地回答道:"王,战争不是儿戏,无论谁都不能揣测它最後的结局,微臣也不能。"
"是麽?"莫语站了起来背向他,开始细细分析,"无论国力还是兵力都是略胜一筹,不过凡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如果他们运气不佳......"
"王说的是,照微臣来看,我们应该先派人去边境打探一下双方虚实,而後再做定夺。"韩卫提议道。
转身睇了他一眼,莫语又问:"那麽太师觉得该派谁去比较好呢?"
这老狐狸又要出什麽点子了,莫语到要看看!
"王!"
"太师,莫要胡言。"祥勤阻止道,"王乃千金之躯,怎麽能在这个非常时期,亲为那麽危险的事!?"
"将军莫急,正因为王是我韬潋国主,故而也最有立场去了解两国的战况。"韩卫应对自如,"与其偷偷派出奸细惹火上身,还不如让王正大光明地去边境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