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婚宴够丰盛的,一张张大桌子上流水般端上菜来,已经有十七八个了,可还有许多丫鬟络绎不绝的上菜,李大喜眼睛都看直了,心道没成想自己当新娘的婚礼,竟然比大牛当新郎的婚礼还要盛大(梨花:= =,大喜啊,这和谁当新郎谁当新娘有关系吗?)
"大喜,这是咱们山寨里的二当家杨绍,其他的都是寨里弟兄,你也不用一一认识,就认识了也记不住,反正他们以後知道你是谁就行了。"沈千里满面春风的指著第一桌人对李大喜说,却久久没等到他回应,稍稍皱了下眉毛,怎麽流霜和趁月的酒还没端过来吗?流霜和趁月都是他的贴身近侍,因为有事情办,所以在三里屯的时候,他们头一回没跟在主子身边,今天早上事情办完了回到山寨,才知晓寨主抢了个夫人的事儿,还没等震惊完呢,沈千里就把敬酒时亦步亦趋跟在後面端酒的活儿交给他们俩了。
当下一回头,却见流霜和趁月两人早端著酒盘笔直的站在身後了,只不过两人的脸色有点儿惨绿,沈千里心下一沈,暗道大喜又在干什麽把这两人吓著了。顺著他们的目光望去,他面色也绿了,只见李大喜双眼直勾勾的盯著桌上那些菜肴,敬酒的事儿早就被他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种像是饿了几千年的眼神儿别说流霜和趁月,就连桌子上本来在大吃大喝的弟兄们都惊疑的一个个住了手,杨绍强挤出一丝笑容:"那个......嫂子,哦,不,是大喜哥,要不......您先来点儿?"他迟疑著起身让了座位,既然话说出来了,就要意思意思嘛。他发誓他是绝对没想过李大喜真的会又惊又喜坐下来,还擦了擦嘴角边的口水对自己谢道:"多谢了二当家的,那我就来......"
"李大喜,你给我过来。"沈千里觉得自己的鼻子一定歪了,这家夥的胆子是越来越大,本想等著他自己醒悟过来,谁知他倒坐下了,看见杨绍那吓得不轻的脸色,这不是明摆著在众兄弟面前给自己撂面子吗?
李大喜看也不看沈千里一眼:"那个......俺饿了,俺先吃点儿,让二当家的先和你敬酒,俺一会儿就过去。"哈哈,他瞅著那只油光光的猪蹄很久了耶。
"先敬完酒再吃,你忍一下。"沈千里摁住他的筷子,在他耳边轻声劝道,天知晓他的忍耐力已经快达到极限了。
"等等,俺就吃一口,就吃......"李大喜对著那只油光光的猪蹄说,明显不把夫君放在心上的行为彻底惹怒了沈千里:"你二叔和全乡人的性命......"杀手!祭出,很好,李大喜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那个......不就是敬酒吗?俺和你去就是了,用得著吗?"他撇著嘴,眼光留恋的在猪蹄上扫了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跟著沈千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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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绍擦去满头的冷汗坐了下来:妈呀,这位大喜哥实在太彪悍了,竟然让自己和大当家的去敬酒,他是不是看见这满桌佳肴,把谁是新娘子都忘了。耳边听到桌边的兄弟们已经开始纷纷议论:"喂,看到了吗?当家的在寨主夫人眼里,还不如一只猪蹄。""就是就是,他对著猪蹄和当家的说话耶,咱们谁敢这麽做啊?""没错没错,而且当家的竟然没有发飙,当家的娶了夫人後,脾气果然好多了呢。""好多了?那也是分对谁,昨儿把众位当家的弄到一起,说要查中饱私囊的事儿,你没看那脸色,要是哪个倒霉的主儿遇上了,皮能扒下来两层。"
杨绍回头望望大当家的和李大喜的背影,心中默默的祈祷:大当家的,但愿您的形象不会因为您这位夫人而变得一塌糊涂啊。
"咱们什麽时候能吃饭?"敬完了三桌酒,李大喜忍不住了,悄悄问沈千里:"俺饿了。"
"你是猪吗?就知道吃。放心,回头有你吃的,先把酒给我敬完。"沈千里快要被这个只想著吃饭的土包子媳妇给气疯了,偏偏面对众兄弟,还得露出带著逼人贵气又不失亲切的笑容,这真是一项高难度的技术,比他当初练龙心大法第七层还要难得多了。他想自己再被李大喜这样的"训练"下去,大概练成那只有祖师爷练成过的第九层神功也不在话下。
李大喜嘴里咕哝了几句,沈千里没听清,他也没力气去计较了,想也知道不会是什麽好话。倒是流霜和趁月都听清楚了,面面相觑了一眼:这大喜哥说什麽呢?好像说早知道中午就不蹦那麽长时间了,害的现在挨饿,他中午该不会玩跳绳了吧,不,这不可能,那太恐怖了。这是两人心中共同的想法,他们不知道的是,李大喜是在那里空蹦,比跳绳还要恐怖。
终於敬完酒了,沈千里皱著眉头看已经有气无力就要瘫在地上的李大喜:"好了,全部都敬完了,我们俩上最上面的那桌吃饭吧。"他说完,刚要扶起李大喜,就见对方仿佛中箭的兔子般猛然跳起,看也不看自己就飞奔上台阶,到那张最大最丰盛的桌子前坐下,一边跑一边还兴奋的大声嚷著:"太好了,终於轮到俺吃饭了。"
自作孽不可活。沈千里想这句话似乎是专门为今天的自己准备的,他的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扔到了一边,自己撒开脚丫子跑到上面吃饭去了。
看著大厅里各桌呆若木鸡的兄弟,原本热闹的气氛在瞬间静的落针可闻,他真想把那个惹祸精给揪下来扭断他的脖子。
可以想象,经此一事後,他的形象,所有那些让人畏惧胆寒的冷酷形象,算是彻底的和自己说再见了。一想到此处,他心里就涌起一股杀机,开始认真考虑是否要杀死这个一点规矩都没有,不对,是半点规矩都没有的男妾来稳固自己一向无情的高大形象。
"沈千里,你快上来啊,你不饿吗?磨蹭什麽?"总算李大喜还记得自己是陪著沈千里敬了一路的酒,那个小王八蛋也没吃饭。他不好意思独吞这桌佳肴,不管怎样,是人家的饭菜嘛,哪有主人不吃客人就先动筷子的理。他不知道就这一句话,救了自己岌岌可危的小命。
流霜和趁月恐怖的看著主子眼中满满的杀机在瞬间就转换为无尽的宠溺,他的嘴角甚至绽开了一抹笑,一抹他们两个从来没看见过的真诚的笑:"来了,你说你急什麽?"主人他是这样说的吧,满含著温情的语气。流霜和趁月吓呆了:那个李大喜......他说了什麽了不得的话吗?怎麽......他们都没有听见。
"这就是遇上了李大喜後的主人。"身後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不用费神猜测也知道是魅容,主人身边的贴身侍女,两人回过身,果然,冰山般拒人千里之外的绝色美女正恨恨的望著坐在一起的沈千里和李大喜,她正是当日去下聘礼的那位女子。
"很恨他吧?"流霜了然的笑:"如果是寒芳仙子也就罢了,偏偏是这麽个土的掉渣的棒槌,我们的魅容姑娘怎麽能甘心?"魅容喜欢公子是全山寨人尽皆知的事情,想必公子也知道,虽然两个人没有什麽肌肤之亲,但他也十分纵容魅容,她是他身边唯一的贴身侍女,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点门道,本来大家都以为她迟早会是沈千里的妻或者妾,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因此流霜方有此一问。
"恨?"魅容嫌恶的笑:"他值得我恨吗?也不看看那副德性,主人不过是玩个新鲜而已。"她冷冷的说,但坚定的语气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真有这麽简单吗?"趁月望著厅里都停下了筷子等著欣赏下一出好戏的兄弟和上面桌上相依而坐的两人,他不信没有人发觉这个事实:虽然李大喜的行为说话处处出人意料,但毫无疑问的,他已经不知不觉的吸引了寨子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并且正在改变著山上平日阴郁的气氛。一回身,只见弄玉和花蕊站在一起,非常欣慰的看著那两人,他心里笑了一下:看来,发现了这个问题的,果然不只是自己一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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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只顾著吃肉。"沈千里按著李大喜的筷子,他已经吃下两条鸡腿三只猪蹄一个肘子了:"说起价值,肉是最低等的......"不等说完李大喜就扒拉开他的手,理直气壮的道:"俺是乡下人,没你那麽多讲究,俺就知道肉好吃。"他看著那碗红烧肉,很好,沈千里不喜欢吃肉,这桌又没有别人,这碗大肉自己是独吞定了。
"那......鱼虾也很好吃的,你也吃一点儿啊。"沈千里将那盘清蒸大鲤鱼端到这个不识货的家夥身边,真是的,自己不是怕他吃亏吗?这个土包子就知道吃肉,真正的好东西看都不看一眼,也不想想自己是为了谁:"看,这盘清蒸鲤鱼做的多好,鲜香四溢,汤头也浓......"不等说完,李大喜就大叫道:"不喝汤,俺可再不听你骗,告诉你,俺一碗汤都不喝,你觉得汤好你喝吧。"
底下那些等待看好戏的土匪们蓦然哄堂大笑起来,谁不知道大当家的对饮食可讲究的不得了,最喜欢汤类。没想到娶个夫人竟然这麽不买帐。哈哈哈哈......嘎,笑声在沈千里的冰刀眼光中嘎然而止。所有土匪们不约而同的低下头来吃菜,动作那叫一个整齐划一,连操练时也没这麽齐整的。
沈千里真是担心再这样气下去,自己直挺的鼻子真会歪掉,看了一眼那些虽然在吃饭但耳朵其实都在支棱著的下属们,他没好气的道:"不是让你喝汤,我让你吃鱼,吃鱼呢。"这个土包子啊,他暗暗的叹息。
"鱼?你说这是鱼?"李大喜的大叫再次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不敢置信的指著盘子里的鲤鱼:"沈千里,这......这怎麽会是鱼呢?你别以为俺没吃过鱼,鱼是那种......恩,小小的长长的白白的东西,味道一点儿都不好,而且吃起来都是一筷子夹十几条的,虽然俺只是小时候吃过一次,不过那个样子俺是不会忘的。"
"他说得是什麽东西?"沈千里问来到身边的流霜和趁月,却见这两个人也茫然摇头,再望望底下的兄弟们,大家都在交头接耳:"哎,你们知道大喜哥说得是什麽东西吗?猜出来的我给十文钱。""呸,你真小气,这麽难的迷题才给十文钱,各位弟兄,有猜出来的到我这儿领十一文钱去。""我出二十文,答案也不要求细致,只要告诉我那个是不是鱼就行。"
沈千里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李大喜是有点儿本事,当初正月十五猜灯谜时也没看见众人这麽踊跃的。这时候弄玉走了上来,在他身边笑道:"回当家的话,大喜说得这个的确也是鱼,分作两种,大的那一种北方人叫做面条鱼,就像是一根粗面条断成了几截的样子,所以叫的这个名字,味道倒还鲜美,但咱们山寨里没人吃过,这鱼还有一种小的,就是大喜说的了,叫做萝卜丝鱼,细小无比,十分像擦出来的萝卜丝儿,故此得名,只是味道比起面条鱼来,却差的远了。三里屯周围四面临山,没有什麽江河湖海,只山中有几条山溪,还被封了山,他们日子又过得艰难,根本买不起鱼虾等物,故此恐怕也没有哪个贩子过去卖的,山路难行,村人们恐怕也很少出去,才让大喜连鱼到底是什麽样子都不清楚。那种萝卜丝鱼,可能也只是哪个过路投亲的人带过去的,日子只怕也不会少,所以味道嘛,只怕连本来味道都没有了,甚至已经变质都说不准。"
沈千里点点头,心想这种东西也能叫鱼?嘴上却道:"原来如此,还真有这种鱼啊。"想起中午吃饭时李大喜说得他不爱吃鱼,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叹了口气,他对流霜道:"吩咐下去,以後专门安排几个人将连州城里的海鲜到各个和三里屯一样的闭塞村子里贩卖一些,价钱要低知道吗?"说完亲自夹起一块鱼肉,将那极细小的刺都挑了出来,然後放进李大喜碗里道:"来,你尝尝这个好不好吃?"看见李大喜怀疑的瞪著自己的眼神,他忍不住气道:"放心,我不骗你,这麽一小块,你就是吃下去也占不了多大地方,耽误不了你吃肉的。"
李大喜嘿嘿一笑:"俺没有这样想。"他说,其实他心里就是这样想的。拿起那块沾著浓浓汤汁的鱼肉:恩,这东西挺好看的,闻起来也不错,那应该会很好吃吧。一口放进嘴里,只嚼了两下,他便兴奋的把头转向沈千里,激动大叫道:"沈千里,这是什麽东西?怎麽会......怎麽会这麽好吃?"他又转过头去,拿筷子使劲儿夹起最大的鱼头就往嘴里送。
这一句话把底下好容易憋住笑的土匪们又逗的哈哈大笑起来。沈千里没功夫理会他们,一只手忙著阻止李大喜,一边道:"我的傻媳妇儿啊,鱼不是这麽吃的,这是鱼头,虽然好吃,但吃法可讲究著呢,来,你先吃块鱼肉。"说完又夹了一块下来,教他怎麽剔除鱼刺,又告诉他鱼刺吃下去,一旦刺进了咽喉里,十分的难受。如此连说带比划,李大喜一边吃他弄好的,自己也学著弄,两个人头碰著头,神态亲昵无比,大厅里又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呆呆看著这个与平日作风大不相同的完全可以说是亲切可人的大当家的。
看李大喜吃了一面的鱼,沈千里替他翻过另一面去,又拿起一个约有二两重的大海虾剥了皮给他吃。果不其然,这土包子又跳了起来,连说好吃好吃。他无奈叹了口气,瞪了一眼底下都看笑话连饭也不吃的弟兄们,没好气的道:"看来你们都吃饱了,也好,这就把席撤下去吧。"话音刚落,就见那些明显不想走的该死家夥们又低头往嘴里扒饭,他气的快晕了过去,看向身边吃的津津有味的李大喜:完了,自己的形象啊,都被这个土包子给害了,现在连属下们都敢明目张胆的等著看自己的笑话,这在平时,他们哪敢这麽嚣张啊。
李大喜正在笨拙的剥一只海虾,动作还不熟练。沈千里这一会儿功夫连小半碗饭都没吃上,光想著照顾他了,此时见他瞪著一双不算太大的眼睛,脸上满是认真的表情,手上却是笨笨的动作,奋力和那紧贴著虾肉的虾皮奋斗著,他的小腹处没来由的就有一股热流窜过,觉得这样的李大喜实在太可爱了。刚想在桌子底下摸一把吃口豆腐,反正有厚厚的桌巾在。就见对方终於剥好了虾皮,松了大大的一口气,抬头看著自己憨憨的笑,然後将那只虾放到他碗里去,诚恳的说道:"沈千里,你也别只顾著教俺,自己也该吃一些啊。"二叔教过自己的,人家对你好一分,你就得对人家好十分。虽然自己恨沈千里抢自己上山,但是一码事儿归一码事儿,今天他给了自己这麽些好吃的,给人家剥一只虾也是应该的嘛。
沈千里看著那只虾,再看看热切看著自己,像个期待表扬的孩子一样的李大喜,他忽然觉得自己对远在千里外那位据说是天下第一美人的寒芳仙子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了。仔细的看看,那位仙子冷若冰霜,哪有大喜这麽可爱又容易亲近,她的笑容永远带著一种高高在上的不屑意味,哪有大喜这样淳朴憨直让人爱到了骨子里的笑,她眼高於顶,绝不允许有任何人得罪她,一旦被冒犯了一丁点儿,出手就要人家的性命,哪有大喜这份宽容善良,被自己抢上山来,又动不动的就拿亲人性命相胁,可他却一点儿都不记恨,还肯剥一只虾给自己,明明他还是馋的很,可是费尽力气剥好了的虾,他却给了自己。
沈千里这样痴痴的想著,有些忍不住了,他三两口将那只虾吃完,向身後的魅容吩咐了一句:"让厨房做点儿汤圆甜点做消夜。"说完便把李大喜给抱了起来,听他大惊挣扎著喊:"沈千里,你干什麽?俺还没吃完呢。"一边拼命伸长了胳膊,到底把离他最近的一只肘子给捞了起来。他也不顾底下弟兄们都看呆了眼,接著就爆出那些抑制不住的哄笑声,扔下一句:"你们慢慢笑吧。"便抱著心有不甘乱踢蹬的李大喜匆匆离去。
回到房里的两个人进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原因是李大喜牢牢记住了沈千里午饭时说过的话,只要自己能吃完两大碗饭,晚上就不用等著了。而沈千里却坚决否认,认为自己说那句话的意思是吃不完两碗饭,晚上就要做到天亮,现在李大喜吃完了,就不用做到天亮了,并不代表就不用做。两人意见分歧,无法统一,渐渐的诉诸武力解决,外屋伺候著的丫鬟们全部花容变色,这新婚不到两天,被强抢来的新娘就开始有造反的胆量了,而寨主竟然没干脆把他劈昏绑在床上,然後等他醒来再做某些激烈运动,还任由他一点点的蹬鼻子上脸。妈呀,世道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