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十壹枫

罗萧苦笑著向冷天一看去，看见这个男人的沧桑摸样，心也疼了起来。可是，比起他那天怀疑和犹豫的眼神，这点心疼不足為题。
"我真的好累。让我静静的一个人想想，十天的时间，我给你个答复，这十天，让我走吧。"
冷天一的心仿佛瞬间死掉，明知道罗萧是在逃避，却又无能為力。再勉强下去，只会让罗萧的心情更加沉重，也许彼此冷静一下，是最好的方法。
"你要记住，我不会放掉你了！"
我不会放掉你了。出院时，冷天一又重复了一遍当日的话，守著罗正廷，他也毫无避讳。罗萧只是笑笑，连再见都没有说，就上了罗正廷的车。车子远去，带走片片尘埃，冷天一记得这一天，有雨，天空阴翳。
家里一切无变，连青还是一副冷眼，只是不敢多言，说多了，轻则换回罗正廷一个白眼，重则会被赏赐五指山。自从罗萧出事之后，罗正廷的性情大变，以前从来不言行於色的他，经常会因為一点小事而大发雷霆。尤其在罗萧抢救之后，医院给下了一次病危通知书时，在等候室里，他竟老泪纵横。
窗外，微风刮过。回来两天了，罗萧的手机每天都会有一条短信，是冷天一发来的，每次只是同一句话，他说：萧儿，感觉好点了吗？
罗萧没有回过，也不想见人，一日三餐都是佣人送到房间里的。包括罗正廷，他也闭门不见。有些事情，不是一时可以想通的，原谅和不原谅之间，罗萧不是没有定夺。而是，他知道，与冷天一相处，以后还会有很多的矛盾。家庭是一方面，两个人的性格又是一方面。所以，这两天来，他想了很多很多，而今天正是他要做出决定的时刻。
"萧儿，我能进来吗？"门外，有人敲门，是自己的父亲。罗萧回神，将门打开，父亲身后站著汪九。
"少爷！"扑通跪地，汪九的举动吓了罗萧一跳，忙著将人扶起，却被一只手给阻拦下来。
"让他跪著！"罗正廷将门关上，坐到了椅子里，"萧儿，汪九今天特地来给你个交代的。"
"什麼意思？"罗萧不懂。
"少爷！"汪九懺悔著向前几步，膝盖与地面划出声响，从怀里掏出一把枪，递到了罗萧眼前，"少爷，汪九随你处置！"
罗萧退后几步，扭头看向身边，罗正廷眉头微蹙，不发一言。
"你、、、把枪收起来。"罗萧可没有想过要谁偿命。
"萧儿！"罗正廷面色凝重，"你如果下不了手，我替你来。当然，汪九是我的人，為我出生入死多年，我不会要他的命，要废他腿脚，只是你一句话。"
汪九又将枪向前递去："少爷，请！"
"唉！"罗萧向前走去，将枪推了回去，慢慢扶起汪九，这让罗正廷大為不解。"爸爸，放过九叔吧！"
轰隆一声闷响，天边似乎闪过光电。罗正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愣愣的回头，看著罗萧，嘴唇颤抖。
"你、、、、你刚才叫我什麼？"
"爸爸、、、"罗萧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怪九叔。如果不是他，我也许还会执迷不悟。"
"萧儿、、、、"罗正廷已经近十年没有听过罗萧喊他一声爸爸了，"你、、、你不再怪我了、、、、"
罗萧点点头，爱情是很没有道理的一类情感。多年来，他一直认為母亲是受害者，兴许站在母亲的角度上去想，她自杀的时候，都从未怪过自己的父亲吧。
"爸爸，我们都应该谢谢九叔，不是吗？"
"是是、、、、"
"那麼，雨过天晴了，大家都忘记不愉快的过去吧。"罗萧笑著，眼里却划过忧伤。"九叔，你也被折腾坏了吧，先去休息吧，我真的不曾怪过你。"
汪九眉头纠结，内心愧疚不堪："少爷，汪九的命，永远是少爷的。"说完，他轻轻退了出去。
门关上，屋里，只剩下父子两人。罗萧环顾曾经最熟悉的卧室，那一角，钢琴尚在，音色全无。
"萧儿，你以后不会还打算跟姓冷的搅和在一起吧？"
"爸，我想出国。"罗萧看著父亲，鬢角处，华发已生，皱纹布满额头。原来，好多年过去了，该老的都老了。
"出国？"罗正廷不可思议，"萧儿，你是在躲避什麼吗？是不是冷天一缠著你，你不用害怕，他敢再纠缠你，我就算赌上家业，也在所不惜。"
罗萧摇头："爸，他没有纠缠我。从头到尾，是我心甘情愿。我、、、、、真的很爱他。"
"你、、、、"罗正廷再次感觉被雷击中。
"爸，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麼，这次就当我求你了，让我走吧，我真的很想出去。"
斟酌半晌，罗正廷颤抖的点燃一根烟："想去哪？"
"哪都可以，我只想尽快离开。"
"知道了！"罗正廷起身，他亏欠这个儿子的是在太多了，门口处，他停顿一下，回头，罗萧眼神迷离，若有所思。心下叹口气，用力将门拉开，门外罗耘竟然站在那。"小耘、、、、"
罗萧看向卧室门，那个自己从来就排斥的弟弟，还是跟以前一样屁颠颠的不敢吭声。
"爸，我想看看哥哥。"唯唯诺诺的低著头，这些天来，罗耘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生怕自己会做错什麼让罗萧心烦。
罗正廷看看罗萧，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之后，让罗耘进屋，自己关门而去。
"哥、、、、"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罗耘赶紧咬紧下唇，心里咒骂自己是个白痴，他怎麼给忘了，罗萧最讨厌听他叫哥哥。
"小耘！"出乎意料的，罗萧头一次亲切的喊了他的名字，抬头，罗耘惊讶不已。
"哥、、、我、、、、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罗萧微笑，看看自己把这个弟弟吓成什麼样了。明明是连青的责任，他竟然迁怒了这个无辜的弟弟好多年。
"哥！"再也控制不住眼泪，罗耘冲进了罗萧的怀抱，这让罗萧著实一愣。接著就听见怀里人哭道，"哥哥，你别走、、、、、"
"小耘、、、、"罗萧的眼睛一阵酸涩。
"哥，我听你的话，我没有要过家里的钱了，我的钱都给你攒好了，你不要走了、、、、"
"傻弟弟！"摸著罗耘的头，罗萧感到心痛，自己当初怎麼会说出那种话的。"以后不要再出去打工了，听见没？"
"不、、、、為了哥哥，我做什麼都可以！"罗耘哭的伤心，好像哭出了多年的委屈。"如果你非要走，我陪你一起走、、、、"
"不要任性！"罗萧推开他，轻轻的将他眼泪抹掉，"听 哥哥说，我走了，可能不会再回来，以后不许出去打工了。家里全靠你了，好好学习，不要让爸爸失望。"
罗耘哭红的眼睛，乍看之下，像一只温顺的小白兔，让罗萧忍俊不禁。
"对了，我不打算回学校了，如果你有时间，等开学了，帮我带个口信给我的舍友，跟他们说我走了。我宿舍在502，尤其一个叫苗耕的，你帮我跟他说，不要再出去做了，他自然会听懂。"
"苗耕、、、、"罗耘愣住，他的反应让罗萧很奇怪，好像他认识这个人一样。
"你知道他？"
"没、、、、没有、、、"罗耘不敢看罗萧，"我不知道。"
罗萧越发觉得奇怪，但是又不好多问，突然就想起来罗耘曾经要给他的那个存折，数字在脑海中过目，他当时也疏忽了，一个少年能做什麼，会存下那麼多钱。
"小耘，不管怎麼说，我当你答应我了，以后你不会出去打工了，对不对？"
罗耘心虚的点点头，突然，他想到了什麼："哥，你、、、、以后还会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吗？"
知道罗萧出事之后，他就一直胆战心惊的，将冷天傲爱情顾问的身份都置於脑后了，还有那个缠人的变态，罗耘更是无所记起。本来他印象中还是有冷天一的，刚才罗萧的一反常态，竟然让他忘记了这个头号情敌的存在，现在想起，还是心有余悸，毕竟冷天一差点害死罗萧。
"他不知道我要走，如果你碰见他，千万不要说。"罗萧听见那三个字，心就被灼痛。刻意回避罗耘刺探的目光，他无所谓的笑著对向窗外，窗外，有张冷脸，霸道的叫著他的名字，伸出手，一切又成泡影、、、、、、

一年后，米兰。
又是冬天，时尚之都的大街上，梧桐树叶铺满了地面。昨夜刚刚下过一场冬雨，湿冷的空气弥漫了城市的上方。天，灰蒙蒙的，似乎要下雪的样子。来这个国度一年了，一年里，罗萧无时无刻不在盼望冬天，很奇怪的感觉，他找不到原由。外国人似乎特别抗冻，这样的天气里，街头上的老年人依旧穿的单薄，游走於广场周围。今日，是周末。人群明显多於往常，罗萧不是特别喜欢热闹，但他也不想总是待在那栋空旷的别墅里。别墅，本不是罗萧想要的居所。他是想跟那些留学生一样住宿舍的，罗正廷怎麼都不放心，如果他不答应住别墅，那麼就不允许他出国。无奈之际，罗萧只有听从父亲的话，从母亲去世之后，他还是头一次这麼乖。一年之中，他几乎不会主动去了解有关於Q市的情况，也不会刻意去打听。包括以前的同学，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联络方式，一夜之间，他似乎在大家眼皮子底下蒸发了。除了自己的家人，会偶尔用电话联系，其余时间，罗萧就是待在图书馆或者窝在家里睡大觉。
偶尔，他也能听见有关於冷天一的消息。那是罗耘给他来电话时提到的。每次说起，罗耘总会一笔带过，罗萧很矛盾，他既想知道，又不肯放下自尊开口询问。也许，冷天一已经把他给忘了吧。在学校里，有很多人会注意到这个习惯独来独往对人却不失礼仪的中国男孩，他也是很多女孩子追求的目标。只是每次面对别人的表白，罗萧就像是换了一个人，那种发自内心的拒绝，毫不留情面。有时候，他也会觉得自己傻，心中还是有著对某人的惦念。
一阵风，悠悠吹起，额前的刘海顺风飘扬，脚下的叶子沙拉作响，随风扬起，却不见尘埃。罗萧仰头，他喜欢周围的安静，每个来到广场的人都各有所思，不会轻易的打扰到别人。长椅上，有一对看起来像恋人的男人，这引起了罗萧的注意力。好奇的打量过去，两个男人正在為了今天的晚饭而争执不下。左边的男人比较霸道，似乎用手比划著什麼，右边的男人很乖巧，一会点头一会摇头。罗萧笑笑，耐人寻味。来米兰的这一年，他唯一不适应的就是这里的伙食，他不喜欢吃西餐，活到现在，有两个人的手艺是他无法忘怀的。一个是自己的母亲，另一个、、、、、
"不提也罢！"罗萧叹口气，瑟缩著脖子，将围巾又裹紧一些，天色渐暗，该回去了。如果今天那家中餐厅开门的话，他会去品尝一下。
低著头，迎风而行，罗萧感觉饿了。由於步伐太急，又没有仔细留意，一个不小心，他与前方来人撞在了一起。
"对不起、、、、"抬头，罗萧看著挡在眼前的高大身影，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他愣在那里，久久无能回神。
"走路不长眼的吗？"
那是他和冷天一第一次见面时的开场白，如今再次听到，感觉恍如隔世。罗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双眼早被蒙上了一层迷雾。
"我总算是抓到你了！"冷天一还是没有变，酷酷的，冷冷的。"一年了，萧儿，还没有想清楚吗？"
罗萧的心几乎不能跳动，真的是他，他竟然找来了。一年里，见到他的时刻基本都是在梦里，梦醒后，想看他一眼，却发现两人连张留影都没有。
"知不知道，我找你找的多辛苦！"再也忍不住了，将呆滞的少年拥进怀中，冷天一只剩一声叹息。一年来，他根本没有闲著，到处打听罗萧的下落，甚至放下身段，天天去罗氏报道，弄的罗正廷只好躲著他。包括司徒迎风和林落文，两人也无时无刻不在帮他留意罗家进进出出的每个人，就差在罗家安装窃听器了。可是，这样的努力最终没有打动罗正廷，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无论什麼时候，对待他认定的敌人，绝对不会心软。
"萧儿，我错了。"一年后的冷天一，再也不会放手了，正如罗萧出院那天他所立下的誓言，一年来，他都没有放弃过，即便是他知道，罗萧有可能永远都不会回到他身边。"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那样对你、、、、、"
"我、、、、"委屈的眼泪默默流出，回忆闸门瞬间敞开，离开Q市的时间很短，可是怀念却好长。"让我如何再相信你、、、、"
"你想要我怎麼做？"冷天一恨不得将人嵌入身体里，"萧儿，告诉我、、、如果你真的不肯原谅我，那我不会再纠缠你。"
罗萧愣住，他完全没有想到冷天一会这样说。抬眼，手摸上那张冷脸，心就开始颤抖。
"你瘦了。"
"你也是！"
"你真的、、、、一直在找我吗？"
"需要我怎麼证明？"冷天一拉起罗萧的手，"跟我回去，他们会给我作证。"
"不、、、不需要了。"罗萧抿嘴，"既然那麼急著找到我，為何还要说出刚才的话来？"
"什麼话？"冷天一不解，难道自己又说错什麼了？
"什麼叫做不再纠缠我了？"罗萧紧紧抓著他的衣襟，怕稍微放松，冷天一就会从自己眼前消失。"难道你找我，就是為了跟我理直气壮的讲这句话吗？"
"呵呵，傻瓜！"又将人拥进怀里，冷天一细腻的吻著罗萧的额头，手抚摸上他的背，隔著衣料，似乎还能感觉到当年留下的伤口。"这一年来，我想了很多，希望再次见到你的时候，能以全新的形象让你接受。所以，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你不肯理我，我不会蛮不讲理的让你跟我走，我会选择安静的守护在你身边，只要每天能够看你一眼。"
"天、、、、天一、、、、"
"萧儿，我爱你！"
"爱、、、我也爱你，天一。"
天，突然晴朗了起来，罗萧仰头，这场雪，好像不会下了。
"天一，我暂时不想回国。"宽大的床上，罗萧窝在冷天一怀里，地上堆满了零散的衣物。
"没关系，我陪你。"亲昵的送上一个吻，刚才的激情，满足了两俱空虚已久的躯体。
"那三泰怎麼办？"
"有司徒和林落文。"
"林落文？"罗萧不屑，"司徒先生还算可靠了，林落文、、、、不敢恭维。"
"怎麼你们这些小鬼，都对他有意见？"冷天一想想就觉得好笑，自己的弟弟对林落文也非常不满。"其实，能找到你，多亏了他。"
"怎麼讲？"
"这个嘛，问我，就不如有时间你给自己的弟弟去个电话了。"冷天一将灯关掉，用被子盖住两人的身体。"顺便帮我谢谢他。"
罗萧迷茫，林落文和罗耘、、、、好像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吧？
"又想什麼呢？"
"没、、、对了，你就待在这里，等我学业修满吗？"罗萧眨眼，"你在这里有经济来源吗？我可不养你啊。"
"呵呵，那罗少爷看我能干点什麼，打杂也行，我不会不劳而获的。"
"呃、、、、帮我做饭好了。"罗萧很得意，他很喜欢现在的感觉，至少他知道，他是不可能忘记冷天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