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人听我说————hakuya

作者:hakuya  录入:01-09

下午有一节体育课,侠客问我要不要见习。
见习就是免去做准备活动的跑步而已。
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因为我曾经非常鄙视那些见习的男生。又不是女生闹生理痛,见什么习?
隔壁班有个总是见习的男生,其实真正运动起来不比别人差,但他就像个女人一样要注意形象又怕累。纵然他长得算个男的,我仍然觉得他生错了。
那种胆小如鼠的男生,我打从心眼儿里鄙视他。甚至说,我希望他死。

言归正传,我顶着沉重的头跟着队跑下来,颠得要散架。然而我又想散架了有什么关系?反正下午会有人再帮我组装。
侠客问我:"中午找你的是你姐夫?"
"少来,我姐夫很正经的。"
"那他是谁呢?"
我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而且我觉得这个小子在故意刺激我。于是我说:"你干嘛对我的事儿那么在意?"
"因为周围没有可在意的人了啊。"
"也就是说--因为你无聊。"
"差不多吧。不过酷拉皮卡,我总觉得你会让我看到很多劲爆的事情。"
我不禁感到一丝寒意。
心里变态,是不是就是说这种人。

劲爆的事儿,在我脑海中的印象就是坠楼,车祸,自焚,爆炸,煤气中毒这一类的事儿。

五点十分我交了历史答卷,头又有点儿发热了,但总归是比考数学好。
天有点儿黑,我觉得有点儿冷了。e
我在考试之前就已收拾好东西,所以一交卷我就从教室消失,出现在西索面前。
他笑眯眯地坐在花坛边儿,说:"脸可真红呀。"
我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站起来,在我左边不远不近的位置,和我并肩而行。

忽然之间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回过头,看见小杰和奇牙站在身后,奇牙的脸色不大好。
小杰问:"你们认识吗?"
我点点头。
他看向奇牙。奇牙像是自言自语了一句"算了",又说"反正怎么都不关我的事",说完就插着兜看也不看一眼地走了。
"可是--奇牙--"小杰追上去,没把话说完。

我偷偷瞥了西索一眼,发现他的视线凝结在他们背后。他总是笑着,一瞥之下我无法判断究竟是哪一种笑。
我轻声说:"我们走吧。"
我听出自己的嗓子有点哑,顿时感觉头也在发热。

走着走着,路灯就一盏一盏亮起来了。

他步子大,我要跟上他就顾不得冷啊头昏什么的。
我说:"你怎么又突然出现了呢?"
他只是笑。
对我的问题,我姐夫也总是笑而不答。但姐夫他是冲着我笑,而西索是冲着天笑。
我真是不明白。
"难不成是因为你无聊?"
他干笑几声,算作默认。
我撇过头,好像吃了一记闷棍一样。
这是今天第二个表示说--接近我是因为无聊的人。什么时候我和无聊扯上关系了?难道说我是无聊的代言人吗?还是说我是医治无聊的解药呢?不管怎么说,无聊就会从此挂在我身边,和我如影相伴了。
可我为什么不觉得无聊呢?
我想起小杰刚才未说完的话。
他要说什么呢?
我虽然有预感,但我没有第六感。我的直觉是建立在理性之上的。
我想假如我是女生,可能就会明白吧。
但若是像小滴那样,我依然不会明白的。
看来男生和女生的差别已经模糊到可怕的地步了。
所以姐夫才会说"表面和内心是不一样的"?

还是说......

"你怎么了?"
我猛地抬头,发现西索正看着我。
其实我大可以把侠客的话告诉他,由此引起一大堆的话题,顺便告诉他学校里那群未成年的逗事儿。
不过我没有,因为我一件也想不起来。
我问他:"你自己住吗?"
"是呀。"
"离这儿远么?"
"不远。"
"噢。"我说不下去了,也走累了。
"你好像还在发烧呀。"
我嘟囔:"明知道还走那么快。"
"呀~我倒是忘记了。那么现在叫车吧。"
他猛地停了下来,害我也得狠狠地定住了脚。
我看看路上缓慢爬行的车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堵成了这样。
西索抬起头向远处看。他能看到第几辆车呢?总之那一定是我视野之外的一段距离了。
我又嘟囔着说:"西索你究竟是怎么长的。"
他好像没明白似的"嗯"了一声。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说出那种"意味不明态度暧昧"的话来--就是那种摆不上台面的话。
西索有1米9吧,我只有1米7而已,在他旁边像不存在一样。
然而,我有我的自尊。

我说:"就这么走着吧,不用着急。"
他又眯着眼睛看我。
我低下头,补了一句,"除非你有事"。

然后我听到他用轻浮的语气说:"你答对了。"

我猛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当时我脸上是什么经典表情,让他笑得那么得意。
我望着他,很自然地牵了牵左边嘴角,冷笑一声说,"随你便",然后扭头走了。

我的余光扫过很多人,仿佛他们都在看我。
路上的车很快地向前动了动,又停下来。车灯又亮了。
我往前走我的,脚有点重。
我走过堵车的路口,眼前骤然空旷起来。
为什么有个红灯,反而堵起车来了呢?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其余的事我就更不明白了。比如,从离开西索的地方到这路口,我究竟想了些什么?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我怎么好像不存在了一样。我好像不是我了一样。
那时我在哪里呢?
现在我又在哪里呢?
站在十字街头的茫然感,立刻涌上我心头。

回到酒店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路灯变成橙黄色。酒店的灯也是橙黄色的。

我进了电梯,感觉脚下的地毯很软。只有我一个人。我看着背后的镜子,发现头发乱了。我眼睛四处转,试着找到针孔头。
结果我只看见电子计数牌缓慢地跳动。
事实上我希望它更慢一点,然而它还是"当"一声停了。

我硬着头皮走出电梯,在那里站了一会儿。
电梯门关上了,我看见我的影子。于是我离开那儿。
我走得很慢,因为我觉得紧张,好像没穿衣服一样。
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的事儿,开始变得真实起来。我感觉一阵头疼。走廊的灯很暗很暗,和外面的完全不同,好像连空气也是昨晚凝留下来的。
姐夫的唇形渐渐浮现,我用力闭了闭眼睛。
我在门口低头站了一会儿,抬头时,才发觉里面没人。
我急忙从书包里摸出房卡,进去插上电,所有的灯都亮了,霎时觉得晃眼。
我关了一些灯,坐在床上,望着姐夫的床。床单叠得很整齐,没有轧过的痕迹。
我觉得冷,就穿着外衣钻进被窝,一动也不想动。
我仍然望着姐夫的床,心想他会不会就这么走了。
可走之前,为什么要开那么多灯呢?
他可能会打个电话过来,说"我已经在机场了,你要多保重"。他本来就是要这样的,不是吗?
可我还是想问,我该怎么办?
屋子里一片寂静,蜷缩在被子里的我,好像是被人抛弃的动物。我想起一句台词,
"神啊,请给我一些爱吧。"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听到了响动,接着我看见姐夫写满担心的脸。
我有气无力地笑说:"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说什么傻话,你怎么穿着衣服就躺进去了。"他一面说一面走过来帮我脱下外衣。
"姐夫你去哪里了呀?"
其实我不太想问。但在姐夫面前装得小孩子一点也没什么吧。
"我去接你,可没接到。果然又发烧了。"
"你一直在等我吗?"
"没什么的。这儿的学校里人好多呀。我以为你不喜欢热闹呢。"
"是不喜欢。有什么办法?哪儿都一样。"
我发现他最终还是成功地转移了话题,事实上我一直想弄清楚,姐夫他除了等我是不是还在周围找我来着。

"酷拉皮卡你知道吗,在被子里面的你只有那么一点儿,看上去像被抛弃的小猫。"
"姐夫你才会几句国文就说这样的话。我哪有那么可怜。就算像,那也只是比喻而已。姐夫你不是还在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可我看不到你的心呀。"
"什么意思?"
"你的心今天被抛弃了,所以你刚才哭了。"
"我哪有?!"
"自己都不知道吗?"
"本来就没有啦,姐夫你又瞎说。"
他笑了笑,不再争辩。
我背过身不理他。
然而我知道,这种逃避,非常讽刺。

若说是逃避,也不完全。
我哪里有哭过了?套用一个流俗得推理:哭泣一般是因为伤心、委屈、疼痛或者感动。假设我刚才哭过了,那么我就一定有伤心、委屈、疼痛或者感动--这四种情绪中得的一种,可我一点儿也想不起来,所以假设不成立。我根本没有哭过。
但我姐夫又一口咬定我哭过,那么他一定认为我有过某种情绪,而我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可不可以作为证据呢?这样的话......
真是一个无底洞呀。

我回过身,看见姐夫拿起桌上的一张纸,看了一眼便要撕掉。
我猛地想起机票的事儿。
我问:"是什么?"
"一张......message."
"我能看吗?"
他慢慢地把纸递给我。
那上面有一个手机号码(我不想说出来)。我想那是他给我的,可我为什么没看到呢?
再怎么说,我也应该先想一下"或许姐夫留了东西",然后下意识地找一下,那样就会发现它了吧。就算它没写是谁的号码,我也应该能意识到"或许是姐夫的"吧。
但话说回来,我的这些那些意识,刚才都上哪儿去了呢?我究竟是怎么了呢?
一阵茫然铺天盖地席卷过来。

我把纸对折,攥在手里。
我说:"给我吧。"
我翻个身背对他,过一会儿又说:"反正你有一天还会回来的。"
他笑出声:"我还没说要走呢。"
"我病好了,你还不回去么?姐夫。我姐姐会哭的。"
"酷拉皮卡......"
"我不想让我姐姐哭。"
我会过身来看他,眼睛有些模糊。我伸出手拥抱他,那一刻感受到他的辛苦。
我一直叫他"姐夫",从来没有忘过。
如果他问"你为什么不能叫我的名字呢?"
我就回答"因为你是我姐夫。"
叫"姐夫",不是比较亲么?
不过他没问这个,他问的是我住哪里。
我靠在他肩膀想了一会儿,说:"明天告诉你。"
我盯着手里的纸条。虽然眼角有点凉,但我还是笑了。
姐夫他就一直抱着我,直到我睡着。

6

早上醒来的时候,姐夫正温柔地看着我。
我猛地发现手里的纸不见了。
我急得撩起被子,这时姐夫把纸放到我手里。我呼出口气,却发现了姐夫眼底细密的血丝。
我捧着他的脸,不知说什么好。
他笑了笑,摸摸我的头说:"不烧了。该上学了。"
他送我去学校,我跟他说不用他去接,一路上不知胡思乱想了什么。

侠客问我:"你没事儿啦?"
小滴也说:"酷拉皮卡,不然你今天保洁吧。"
所谓"保洁"就是不用上操,留在教室做清洁。
我说:"无所谓。"我趴在桌上看外面,"你看天多好啊,还要上学。"
他们两个就说:"天好,可是冷啊","过几天就要刮大风了",谁说哪句我忘了。
我说:"别咒自己好不好。"然后就翻开书背待会儿默写的东西。
今天是小滴他们组做值日,于是她把保洁安排给我。
我趴在窗台往外看,看秋风吹落了枯叶,撒了满地,原本是碧绿的草坪,而今成了叶子的沙漠。
风很小,柔得让人想微笑。
我隔着很长的距离眺望街上,恍然看见西索在冲我笑。我猛地眨眨眼,才发现从这儿到那儿--就算看得见人影,也绝对看不到表情。
我使劲摇了摇头,离开窗台。这时候下了操的同学都回来了。
时间过得真快。

所以我应该说得简短一点。
放了学我径直去了海边。侠客说我"走得风风火火",我心想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哪吒。
哪吒是班上另一个小孩儿的别名。生得短小精悍,做事雷厉风行,而且别人对他说话,他总是一本正经侧耳倾听的样子。而我总说一些不着边际的玩笑,所以很少和他说话。
其实漫画里叫"哪吒"的都很强,可我周围的人还都只知道踩"风火轮"的那一位。

话说回来我到了海边,地平线上落下一层苍茫的灰蓝色,远远望去感觉很辽阔。
可惜没有沙滩,不然应该好好享受孤独。
我让所有人看出我在找人。
而西索总是趁我不备,自我身后出现。
我不禁抱怨。他说只是巧合。
"那我要是背冲着海,你还不从海里冒出来?像头龟。"
他没回答。我心知肚明。若真那样,他不就不会出现了么?我望着他,忽然发现我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咬紧嘴唇,试着望进他的眼睛里去。
他望着远方的船,那表情像在回想。可能他若干年前,曾在一艘相似的船上发生过什么--值得他回想的事儿。
"西索......"
"嗯?"他先应了声,再把目光转向我。
我叹口气,心想还是算了。谁叫我没打草稿。
这时西索突然靠过来,把我扣在他双膀之间,完全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推他:"你干嘛?"
他不让。
"让开。"
我背贴着栏杆,手抓住他的小臂--像几百年还生机勃勃的树木。我看见他手臂上触目惊心的肌肉,一心以为西索他要逼我跳海,再眼看着我被海水淹死。
猛然想到"死",我的心凉了半截,随后又狂跳起来。
我也不知道我是热血沸腾还是胆战心惊。我胡乱地抓,眼前一片漆黑,不时恍过西索杀人的面孔,口中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我怕我一喊,喊出来的是整颗心脏。怎么办?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个声音说:"你根本帮不了他。"
我本以为我什么也听不见了。
这时耳边又响起小皮靴踩踏地板的声音,清脆利落,再熟悉不过。
一个说:"我们不帮他还有谁肯帮呢?"
另一个说:"可现在已经快6点了,难不成又要翘晚自习呀?"
"可是......"
"他现在不是住在他姐夫那儿嘛。"
"他要是有地方住怎么会住他姐夫那儿呢?!"
"好好,那明天再找,好吧?你以为你是谁呀,找一套房子哪儿那么容易......"
声音渐渐远了。是小杰和奇牙。
我好像被什么东西砸到了,有点儿发蒙。趁西索离开之前,我抓住他的手臂,呼吸有点急促。
"西索。......你有工资赚吧。"
"嗯?"他停住动作,似乎挑了挑眉。
"那你有地方住吧。"
"你想住我那儿?"
我别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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