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自有春如海(男男生子)————柳凉生[第一部]

作者:柳凉生[第一部]  录入:01-09

"那是妾身短见了。"尹贞娘的脸一红,喃喃说道,"其实,妾身心中一直有个疑惑,峰儿他......应该是三爷的亲生骨肉吧......"
谢三抬起头,眼中渐渐聚起一抹戏谑的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尹贞娘静默地望着谢三:"妾身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些为三爷担心罢了。"
谢三挑眉道:"担心甚么?贞娘只管照顾好峰儿便是。"
尹贞娘却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谢三,继续说道:"昨天,妾身这里来了一个人不速之客,他自称,是三爷的旧识,妾身见他有些眼熟,好像,曾是冷月山庄的人。"
谢三的脸色微微一变:"可是身材魁梧,面色微红,左腮有一粒黑痣?"
尹贞娘点了点头:"他逼问我是不是藏了甚么人。"
谢三凛然:"那么,他可曾见到了峰儿?"
"那人以为峰儿是我的孩子,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他在屋里翻来覆去找了好久,直到天黑才离去。"
"百里......"谢三攥紧拳头,抱着婴儿伫立了许久,猛然间,转过身朝外走去。
尹贞娘大惊,急忙追上去喊道:"三爷!您这是带峰儿去哪里啊?"
谢三却头也不回,闷声道:"贞娘你且回去,不必多问。"
尹贞娘停下脚步,目送着谢三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隐隐薄雾中。她心中有些怅然,一想到以后或许再也见不到谢峰了,不由得一阵心酸,竟流下泪来。良久,她终于轻轻叹了口气,抬袖拭了拭眼泪,恍恍惚惚地走进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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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烛光摇曳着朦胧而暗淡的影子,整间石室仿佛笼罩上了一层绝望的伤感。
冷云峰静静地躺着,空洞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屋顶,一动不动。他左侧的手腕和足腕均缠绕着细细的铁链,另一头则缚在石壁上,偶尔间铁链发出的碰撞声成了这间石室唯一的声音。
冷云峰有时诧异自己竟还没有疯癫,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了整整两年了。从被谢三废去武功的那一刻起,他便如同坠入了炼狱。他被囚禁在这间不见天日的地牢中,多年来的秘密成了谢三羞辱折磨他的最有力的手段,无数次的暴力侵犯使他像女子一般怀孕生产,他的身体里至今还残存着半年前那种撕心裂肺的恐惧。然而,谢三却并没有因此放过他,在他生产后的第十天,谢三便又一次将他强暴。此后的几个月,这样的酷刑几乎没有停歇,而直接的结果,便是他如今已经两个多月的身孕。
他觉得自己已经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他已然撑到了极限。苦难可以成就一个人,亦可以毁灭一个人。如今的冷云峰无时不刻地想到死亡,想到解脱,他觉得自己已然不能再承受下去--然而,此刻,自我了断竟也成了一种奢谈。
只是,如何才能够浴火重生?
千古艰难......唯一死么?
死去原知万事空,他可以不要名誉,但是冷月山庄却不能不要名誉,他可以一死了之,但是,冷月山庄又如何一了百了?
冷云峰下意识地想握紧双拳,然而已经被震断经脉的双手却无力合拢,他的脸上滑落一丝酸涩的笑:连刀都拿不了手,还遑论甚么报仇雪恨?
石室外传来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冷云峰屏息静听,身体不自觉地微微有些战栗,他清楚即将到来的折磨,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感受到谢三蛮力的侵犯和刻意的折辱,这种渗入骨髓般的恐惧仿佛噩梦一样缠绕着他,无了无歇。冷云峰不禁有些自嘲,想不到,自己竟然对那人畏惧到了这步田地?
脚步声愈来愈静,却也愈来愈轻,愈来愈小心翼翼。冷云峰有些困惑,心底迸发出一丝微妙的希望,他缓缓地侧过头,而那道石门亦随之缓缓地开启,一瞬间,他几乎有一种梦魇般的恍然,这两年来,他终于见到了除了谢三之外的第二个人!
百里峥高大魁梧的身影有如一尊石像般伫立在他的眼前。
冷云峰苍白如纸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良久的静默后终于传来他低缓的声音:
"百里,"他闭上眼,"你还是回来了。你不怨恨我的刚愎和轻信么?"
百里峥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少爷......属下幸不辱使命......您还活着......"
"......"冷云峰低低地笑了,"活着......却是生不如死......"
百里峥上前迈了数步:"少爷莫急,属下先帮你把铁链解去。"
冷云峰依然闭着目:"百里,我的手足......已经废了。"
百里的手微微颤抖,咬牙颤声道:"谢三,是我瞎了眼,看错了人。"
冷云峰淡淡道:"是的。你我都错了,百里。那是一条毒蛇,他的手段比洪惜和玉侬的背叛更狠毒万倍。他不只是要我死,是要我万劫不复,永不超生......所以,我忍下来了......我知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终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我只是奇怪自己竟然还没有发疯,这两年来的每一刻都如身处地狱......我从未这样憎恨过一个人......百里,我想不透,是什么原因让我落到这般地步?"
百里峥静静地听着,刀削斧劈般的脸上如同罩上了一层严霜,眼圈却渐渐发红,他低下头,强忍着不去看冷云峰瘦骨嶙峋的身体,拔出腰间的佩刀,发力向冷云峰手腕处的铁链劈去,然而,铁链只是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过后,依然牢牢地束缚着冷云峰的左手腕。
冷云峰叹了口气,他吃力地抬起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百里峥黢黑的容颜:"百里,砍掉我的手腕。"
"少爷!你说甚么傻话!"
"几个月来我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这铁链不是一般的刀剑可以弄断的。"冷云峰叹息道,"反正我的手足筋脉具断,如同残废一般,没甚么可惜的。现在我只须留一条命活着离开此地便可。"


谢三一进门就嗅到空气中浮动着一丝诡异的静谧。
剑拔弩张。
怀中的谢峰兀自沉睡着,并不知道一场腥风血雨的战争即将开始,而对决的双方却是他的亲生父母。
谢三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冷云峰身上,他没有像往常一般仰躺着,而是端正地靠在粗糙的墙壁上,他的面容依然憔悴而惨白,只是那双眼睛却不再如往常般黯淡而迷离,仿佛抹上了一层精辉。谢三的心底一震,恍惚间好似看到了十余年前那个白衣白马的少年。他听到滴滴答答的水声,低头看去,却发现一缕殷红的血迹正蜿蜒着向他的脚下淌来,犹如,一条吐着舌信的蛇......谢三猛地一惊,正欲上前看个究竟,却感到一件冰凉的事物直直地抵在自己的胸口。
一柄钢刀,泛着幽兰的光芒。
他颓然地一笑,淡淡道:"百里大哥,你还是回来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找到少爷,我怎会走?"百里峥高大的身形挡在了谢三的面前,一双眼中尽是杀机,"谢三,谁是你大哥?我只当是自己当年瞎了眼!"
"正是。我们早已经割袍断义。"谢三叹了口气,"但是,我早同大哥说过,我是决不会放过冷云峰的。"
"那么,我现在就要带少爷走呢?"
谢三冷笑:"他的手足都被乌金链所缚,大哥若有本事尽管带他离开。"
百里峥的刀刃又递近了几分:"如此,便请谢三爷替我家少爷开锁。"
"可惜了......"谢三的目光落在冷云峰冷漠的脸上:"我当时把他锁在这里就没想过要放他走。"
冷云峰慢慢站起身子,铁链发出铛锵的声音,在这间静谧的囚室中格外显得沉闷。他的左脚腕处淌着血,那是方才百里峥用刀砍铁链时不小心受的伤。谢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里竟有一丝窒息般的疼痛。
冷云峰慢慢地朝谢三走来,链子很长,足够他在石室中行动,他向百里峥淡然道:"百里,先把刀放下。"百里峥望着他,稍稍迟疑了片刻,终于收刀入鞘,退到了冷云峰的身后。
"你见过这种花么?"冷云峰在谢三的面前站定,从衣袖中掏出一株浅色的小花,平静地看着对方,"它很不起眼,却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紫山云雾。你有没有发现,这段时间,流花溪后山的晚霞特别迷人呢?"
谢三一皱眉:"莫非,那些淡紫色的云雾是这花在作怪?"
"这种花遇风而散,在傍晚时分会产生浅紫色的烟霞,十分珍奇。我年少时偶尔在一本书中读到,一直以为是杜撰,谁知这世间竟真有这样的异花。"冷云峰浅浅一笑,神情甚是怅惘,"百里曾告诉我,这种花在他们塞北天山的绝壁上生长,我不以为然,清清却一直缠着我,要我到天山去觅紫山云雾的种子,移植到冷月山庄里。你,不记得了么?"
谢三道:"那些前尘旧事,我已忘了。"m
"可是我全记得。清清的一颦一笑,全都印刻在我脑海中。她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冷云峰苦笑,"我这样爱她,却依然抵不过你的几句甜言蜜语,这世间的男欢女爱实在可笑。"
"不许再提她!你......"谢三眸光一动,"既然这是塞北天山才有的奇花,流花溪怎么会有?难道......"
"清清在世时见不到这样的美景,她死后我也要达成她的心愿。只要我能过做到的,我一定全力去做。如果可以,我甚至可以代她去死。"他盯着谢三额迹跳动的筋脉,继续说道,"那日去老人峰,我本是去山上播撒紫山云雾的种子,可惜却中了洪惜和你的陷阱。幸好花种还在我身上,现在想来,倒是老天给我的一线生机了。"
"于是,你就把花种撒在了流花溪,为的就是向百里峥求救?"
百里峥在旁道:"这紫山云雾的种子是我奉命从天山觅得,因此,一月前我在流花溪附近看到这浅紫色的云雾,便想到少爷极有可能还在你的手上。"
冷云峰叹息道:"只可惜,紫山云雾不易成活,从埋种到蔓延开花,要足足二十余月。所幸这间囚室本就在山腹,我将花种埋于石壁间,每日浇水,它竟真的活了。果然是老天在可怜我冷某人哪。"
谢三咬牙道:"你真可谓深谋远虑、忍辱负重。"
冷云峰道:"百里是我这世上最信任的人,也是唯一可以救我的人。"他缓缓抬起被铁链束缚着的左手,"谢三,我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今天,我无论如何也要离开此地,如果解不开这铁链,我就砍断自己的手足,即便是变成残废,我也在所不惜!"
谢三怪异地大笑起来,神情有些怨毒地盯着冷云峰的肚子:"最信任的人么?"他把目光投向百里峥,"但不知你这位最信任的手下如果知道你的真实面目,是否还会一如既往地对你忠心耿耿?"
冷云峰的嘴唇微微哆嗦,继而淡笑:"百里乃是真豪杰,岂是你这般阴毒肮脏的小人可以相提并论?我冷云峰一向磊落,又有何畏惧?"
或许是谢三的杀气影响了怀中的婴儿,谢峰不知何时已经醒转,一双漆黑精亮的眸子好奇地看看父亲,又看看冷云峰和百里峥,然而谢三怪异的笑声终于惊吓了他,婴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谢三道:"我抱他来,本是想让你看看他。"他的声音柔和了许多,竟有些情意绵绵,"你难道不想见他么?"
冷云峰紧闭着双唇,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就如他千方百计想激怒谢三一样,他明白此时此刻,自己决不能被情绪左右。现在的他形同废人,而谢三的武功修为近两年来却大有进展,他甚至不能确定百里峥是否能够和谢三过三百招......冷云峰感到自己的掌心在微微冒汗,然而婴儿的哭声提醒了他,他知道,可以牵制谢三的,便是他怀中的婴儿。


谢三见冷云峰默不作声,不由得长笑一声,侧头对百里峥道:"小弟还未向大哥介绍,这是犬子谢峰。"他轻轻抚慰着婴儿,"我记得多年前大哥曾对我说过,将来我的孩儿定要拜你为师,大哥待他自当视若己出。"
百里峥叹了口气:"该说的话,那日在老人峰上已经说尽,你又何必再提这些往事,徒增伤感。"
谢三道:"大哥难道不想知道这孩子的母亲是谁么?"他的眼神幽深地凝视着冷云峰,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我还记得大哥说过,我的喜酒你非喝不可。"
"是那尹氏吧?我见过她。"百里峥道,"小三,你口口声声说少爷与你有杀妻灭子之仇,难道你对死去的小姐就没有半分亏欠?退一万步说,就算少爷有千般对不起你,他毕竟救过你,你废去他的武功,挑断他的脚筋,难道还不解恨?你如今妻儿双全,为何还一心要置少爷于死地?如若你真的害了少爷的性命,只怕小姐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原谅你。小三,如果你对小姐还有半分情义,就该放了少爷!"
"大哥误会了。我怎么忍心杀他。"谢三悠然道,"我只是不想他离开我罢了。我锁着他,也是怕他自残。他若一心一意跟着我,我又怎舍得关着他。"
百里峥的眉头微皱:"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谢三道:"我只是不想让峰儿失去生身母亲罢了。"
百里峥一愣:"你在胡言乱语些甚么!"
谢三哈哈大笑:"大哥只怕是做梦也想不到罢。峰儿的生母此刻就在你的眼前,就是你一心维护的这位大少爷,冷云峰。"
"无稽之谈!"百里峥拔刀出鞘,"亏你想出这等荒谬的故事来诋毁少爷。"
冷云峰却淡漠地站着,唇角微微一搐,雪白的衬衣映着他苍白的面容,平添了一丝娇柔。他的声音不大,语调却是极缓极平,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百里,其实,他说的,具是实情。"
百里峥愕然,木然地看向冷云峰,神情中尽是不可思议的惊诧。
冷云峰向前走了一步,与谢三的距离便只剩下了半尺,他微微一笑,目光转向谢三怀中啼哭的婴儿,缓缓道:"百里或许不知,我天生残缺,男体女身,更不幸者,因奸成孕。"
"少......少爷......"百里峥的两腮不住抖动,面容渐渐扭曲,终于大喝一声,几乎目眦具裂,颤声道,"畜生!!你竟然对少爷......你简直禽兽不如!"话音未落,刀锋已然触到谢三的面门。
谢三早有准备,左手护住婴儿,斜身一避,跳出一丈之外:"大哥,你不要逼我对你出手。"
"莫要再惺惺作态。"百里峥回手又连劈数刀,刀刀刺向谢三的要害,"你现在只让我觉着恶心。"
谢三连连闪避,眼中竟隐隐有些淡淡的哀伤:"大哥之恩,小三一直记着,要我与你动手着实为难,只是这件事,我决不能答应。"他看了一眼冷云峰,"如今我留他在身边并非为了甚么仇恨,难道大哥想让我妻离子散?还望大哥成全。"
百里峥气极而笑:"谢三,你怎变得这般厚颜无耻?百里峥真是佩服至极!"他的刀法威猛迅捷,用力刚劲,刀锋寒光闪闪,甚是逼人。
"百里。"冷云峰幽幽的声音传来,"少安毋躁。"
百里却并不停刀:"少爷,待我杀了这狗贼。"
冷云峰叹道:"你杀不了他。况且你若真杀了他,我们也出不了青州。这两年他羽翼已丰,此地早已经是他谢三爷的天罗地网,你我身单力孤,只怕早晚还是瓮中之鳖。"
谢三呵呵一笑:"果然知夫莫若妻。"他依旧没有拔刀,神情自若,只是怀中的婴儿却哭得越发响了,"大哥,你吓着他了。他怎么说也是你家少爷所生,你忍心伤了他?"见百里峥稍一迟疑,刀也慢了半拍,谢三又道:"如今生米已成熟饭,大哥何苦棒打鸳鸯?我倒是一片真心,只是你家少爷不领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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