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衣看著鳅恨,淡然的又要转身,却被鳅恨拦腰制止,"等等......!"
"......"回头,鳅很突然发现,原来,这八年的朝夕相处,让他变得胆怯,变得茫然,想要抓住,却又害怕伸手被那人拒绝,想要拥有,却又害怕那人愤怒走开!
"亮说,范家大少爷通令全国范家商号找你......!"
"我不认得他......!"淡淡的开口,想要挣脱那双强有力的双手,可却发现那双曾经满是练武而来的薄茧的手变得粗糙,变得如同习惯家务的妇人一般的粗糙,秀眉微微的皱褶,愁衣依旧不舍。
"白江雁,好像不行了......!"渐渐的松手,曾经杀人无数的一代部主却为了愁衣怜悯的眼神而感到苦涩,看著自己有著浓浓菜油味的手,该感叹,还是该无奈......
猛然回头,似乎这消息刺激到了愁衣内心深处最薄弱的那一根神经,鳅恨不懂这白江雁是谁,可他知道曾经有个名动岩城的琴师,有个愁衣一直想念的男子,小白!
"我已经让亮准备了马车,今天或者明天,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淡淡的抬头,没有说话,愁衣只是静静地看著......
"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恩,我,我只是,只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我保证你不与我说话我不会,不会......!"
"我并没有说什麽,今晚便走吧,我和大哥嫂子说一声......!"不知道为什麽,看著曾经叱吒风云都毫不紧张的男人却为了自己的一个眼神而慌乱,改为自己感到庆幸还是为他感到悲哀,转身进了屋子,"谢谢你......!"
愣愣的看著松落的房门,鳅恨为那句谢谢感到快乐也为那句谢谢感到心痛,愁衣,你终究不能接受我吗?我该如何做呢?
回头,环顾周围,八年,让鳅恨走进了这里,八年,也让鳅恨知道了何谓平凡,平凡的乡野村妇,平凡的农家野餐,平凡的恩爱夫妻,平凡的,平凡的淡淡一笑......
马嘶叫打破了平淡的一切,终要离开,也许该放手了吧......
嫋嫋炊烟随风飘摇,一车一马一人,亮将马赶到鳅恨身边便离开了,也许是追随了几十年的缘故,亮知道鳅恨要的是什麽,想的是什麽,只是不说,不管,不放......
主上,有些东西练习不来,有些东西学习不来,可原本有的东西为何看不清,道不明,主上,许是我这一生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情,请为公子珍惜,爱一个人很苦,可爱一个不懂自己感情的人更苦,有人曾为我如此,我已不想有人在如此......!
林间有人窜梭,飞快得如同箭一般,进树林砍柴的物质村民却笑著说那便是传说中的归林鸟,跑得快,飞得快,是因为窝内有个他爱的爱人正在等待......
等待他的归林......
月夜漫漫,白雪皑皑,官道之上,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急急得飞驰而过,习惯了山里天气的农家都说,下雪不冷溶雪冷,可那车外,却是一名男子静静的坐著,似是马夫,却不由让感叹可怜。
愁衣默默的坐在车内,外表看著普通的马车车内却异常的宽敞,似乎是鳅恨得仔细,车内暖炉温温热热的,全然感觉不到外面山路间的凄冷。
寒风吹著飘然的车帘,月光照著车外他的背影清晰......
"一啊,这大过年的,怎麽就要走啊?"也许时间让一个女人变得唠叨,可是,自从愁衣回来以後,他嫂子便是怀著愧疚的心在照顾愁衣,许是女人心本就不坏,更何况愁衣回来那时候得伤痕累累。
"唉,他娘,一都那麽大了,你还当他是个孩子一样啊,真是的!"看著自己老婆唠唠叨叨的,大哥粗鲁的将怀里的破布囊塞给了愁衣,"拿著,路上买点东西吃,别饿著......!"
"哥,这,这,我不要......!"愁衣摸著那装碎银子的囊。
"一,哥没用,可这是哥能给你唯一的一点东西啊!"大哥带著哀伤的看著,愁衣知道,这银子,是大哥干了一辈子农活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点的积蓄,这一给,什麽都没了。
"哥......!"
"一啊,有些事情该忘得便忘了吧......!"大哥为愁衣拿著简单的包裹,拉著他便往门口走,可那些轻声地唠叨却惊得愁衣回望。
"......"
"呵呵,哥是个粗人,可哥不是没眼睛的人啊,你有烦心事,是不?这八年,或者说这十几年,你都没放下过......!"好多年没有再摸过愁衣的头发,可如今这个从小离家的弟弟又一次要离开自己,那份亲情的割舍,让大哥依然有些许的忧愁,"哥知道,你整夜整夜的睡不著,整夜整夜的坐在窗台前叹气,哥看著听著心疼啊......!"
"哥,我......!"愁衣欲言又止,愁衣知道,他的大哥是个不善言语的人,哪怕知道些什麽,看到些什麽,也许都不会说的,可今天,似乎,似乎是离别的告诫或者是悲伤。
"别亏了自己啊,为了哥,别亏了自己,你性子从小就烈,就倔,让你别去火堆边站著,你偏去,烫伤了也不吭一声......!"粗鲁的将愁衣拉进怀里,大哥已经飞霜的两鬓是愁衣淡淡的不舍。
"哥,我很快便回来,再也不走了......!"闷闷的声音,似乎被大哥感染了悲伤,也许,当年的离开,救了这一家,可却真的伤了爱他护他的大哥。
"嗯,好,哥和你嫂子还有阿訇等你,到时候阿訇还要等你这个叔叔回来给他做媒呢......!"憨厚的脸上是淡淡的红色,还有丝丝离别的悲伤,毕竟,那岩城最快也要两三天的路程,更何况当年一别,便是那麽多年。
"嗯,那,那我走了......!"回头,对著眼睛已经红红的母子两个,"嫂子,阿訇,那我走了......!"
"叔,快些回来啊,你还要教我弹琴呢......!"
轻柔的一笑,似乎那已经淡了很多的伤痕也变得温和,拉开木门,跨步离开......
"一......!"
回头,对上那双沧桑的眼眸......
"那个人是爱你的......!"粗鲁的脸上,是真挚认真的表情,"哥不懂什麽是爱,可哥知道,那人爱你,哪怕他没说......!"
静静的观望,然後转身离开,迎面而来的,是瓢泼的飞雪,还有那个习惯等待,习惯默默站立的男人,那个连大哥都说他爱我的男人......!
颠簸的马车飞快的运动,掀起的车帘偶尔的带著冷冽的寒风吹进车内,那天,真真冷得紧阿!
伸手,拨弄著炉内的炭火,火星点点,三个吗,怜易,今天,大哥,算不算一个?
"进来吧,外面冷......!"淡淡的开口,即使不原谅,可寒冬腊月的天气,即使鳅恨武功在最好的时候也顶不了多久,更何况只剩下那时候的一半。
"......"
寂静的一片,依然听见马匹不停歇的奔驰,似乎车外的人没有听见,想要再次叫唤的时候,鳅恨开口,"不了,......!"
"......"
"......"
暖炉发出"!!"的声音,飞溅的火星烫了愁衣的双手,快速的收回,只留下一点点的红色。
"进来吧,外面怪冷得,暖暖身子也好......!"
"......"
"......"
"还是不了,我不冷!"明显冷颤的声音在车外轻柔的响起,没有了第一次见面时候的霸气,没有他全盛时期的刚劲,只有微微的颤抖,还有迟疑。
猛然的掀开车帘,鳅恨吃了一惊,愣愣的看著愁衣坐上了旁边的空处,没有看他,而是看著大道的前方。
"这,你,你快回去,著了凉便不好,你身子骨弱,经不起这腊月的冷风!"鳅恨匆忙的拉开车帘,想让愁衣回去,可似乎忘了愁衣的倔。
愁衣回头,直直的看著鳅恨,"这车是你的,这马也是你的,要做老爷公子便也应是你,不是吗?"秀眉因为呼呼的寒风吹得似乎要冻结了一半,可依然倔强的不肯进去。
"愁衣,这,唉......!"鳅恨无奈的脱下自己的裘皮袄,披在愁衣的肩上,出乎意料的是愁衣没有闪,"你明明知道我没这个意思,我,我等了你八年,愁衣,我无时无刻不在克制自己去抱你,去拥有你的欲望......!"
淡然的看著风中男子的皱眉,愁衣无奈的垂头,"本就让你离开的......!"
"呵,呵呵......!"望著没有月亮的天空,鳅恨苦笑,"愁衣,八年,我等了八年你依旧给我的是这句话......!"淡淡的笑著回头,依然温柔,"进去吧,这车终要人赶得!"
风呼呼的吹著,似乎在诉说什麽凄凉的故事,愁衣没有动,鳅恨只能静静的等著,看著,只是不敢拥著!
"你到底还是要逼我......!"淡淡的开口,愁衣苦笑,脱下那温暖的大袄。
"愁衣......!"
"你有你坚持的东西,可我也有阿,为何你终究要逼我......!"
"愁衣......"心疼的看著愁衣削尖的脸颊,前几天还在发著低热的人儿,如今真的瘦了很多,虽然八年里面总是偷偷得将冉冉送来的补品让他嫂子混在愁衣平时喝的汤里,可毕竟曾经在鬼门关绕了一圈的人,身体终没有特别大的起色,时常会有低热。
沈默得走进车内,鳅恨依旧停留在外,看著熟悉的背影,愁衣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八年,他为自己做的自己怎麽会不懂,可一句我爱你,哪怕是欺骗也好,为何终不肯说。
车内暖暖外瑟瑟,颠簸的路程似乎将疲惫的愁衣送进了梦乡,只是许是刚刚被冷风灌了满身,身体始终热不起来,甚至越来越冷。
默默地靠近暖炉,将自己如同刚出生的孩童一般抱成一团,哪怕再冷,哪怕再痛苦,愁衣始终没叫,干哑的喉咙似是冒火一般,可短短的时间片让愁衣浑身的力气都抽干了一样,只是模糊的看著前方,看著那一抹晃动的背影......
若是如此,上天也待我不错......
模模糊糊湖的进入梦乡,只是感觉冰冷的身子被一股温暖的怀抱包围,熟悉的气息,让愁衣伸展了僵硬的身体,滚烫的脸上,是淡淡的红色......
"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啊,愁衣!"伸手,抚摸著愁衣近似天真地睡脸,曾几何时鳅恨也这麽看著这张睡脸,那个时候这张脸上没有斑斑伤痕,没有醒来後的冷漠哀伤,有的只是信任单纯。
伸手拨弄身旁的暖炉,因为担心愁衣不习惯车子里面的干燥,本想问他是否要喝水,可车帘一开,却看见愁衣脸上不寻常的红色,而他的体温也异常的高,焦急得给愁衣喂了一颗平时冉冉特意为愁衣配的药丸,然後紧紧相拥......
车外骏马似是人的路一般的飞奔,车内,却是紧紧拥抱的偷来的庆幸......
月影兮兮,许是将近年关,城里客栈的客人也少了很多,三三两两的大都只是为了赶回家而路过客栈吃顿饭,随即便匆匆离开......
幽暗的客房之间,是淡淡的幽香,愁衣朦胧之间,看见的是一个男子愁眉的俊脸,那原本意气风发的脸上,却也有了岁月的痕迹......
"你醒了......!"带著浓浓的疲惫,鳅恨静静地在黑暗中看著,看著躺在床上的愁衣,那天为了照顾愁衣,连夜赶到岩城客栈,本想去找怜易,可也许是怕愁衣为难,便也作罢,只是将就的找了一间最好的客栈住下。
"嗯,这......!"沙哑的声音透著风寒刚过的病态,想要撑起身子,却被鳅恨托了去,瞬间尴尬不已。
"饿了?我再去热一下粥......!"安顿好愁衣,转身离开。
"等等......!"
回头,四目相对,鳅恨苦涩的笑,"那日你病得厉害,所以,我才抱你的,我知你怨我,可......!"重重的叹了口气,"范家搬去了连京,亮没说清便走了,你现在烧也退了,如果你身体吃得消,明天便启程吧......!我去热粥......"黯然的离开,虽没有明亮的光线,愁衣似乎可以看见鳅恨脸上的凄凉......
靠在不算松软的枕头之上,看著昏暗的房间,一根残烛摇曳......
高烧迷糊的时候,愁衣知道有个男人静静在旁守候,笨拙的用冷水为自己冰敷,仔细得为自己看著被子,怕自己著凉,甚至可以感觉到男子轻柔的吻,还有那一声声的叹息......
抬头,用手抚摸著曾经点点温暖的唇,愁衣想问,想问苍天,我当如何是好?
推门而入,鳅恨小心的端著一碗薄粥,昏暗的光线,似乎可以看见鳅恨脸上擦过的黑色,硬朗的脸变得有些许的幼稚,"客栈里的厨子睡了,我也不便让别人起来,我自己热地,那炉我用不惯,有一点点焦......!"鳅恨踌躇著将粥放在愁衣面前,似乎是做错了似的孩子一样,只是愁衣看著有些心痛,"我已经把焦的去了,我尝过了,除了有一点点味道,其他都好......!"
愁衣静静地看著鳅恨,鳅恨似乎感觉到了这份眼神,苦涩的一笑,"我还是让厨子起来吧......!"
"不用了......!"沙哑的声音,伸手接过瓷碗,鳅恨刚要脱手,却发现愁衣手抖得厉害。
"我来喂你吧,你病了一整天,力气都烧完了......!"两个人僵硬的维持著一个动作,直到愁衣微微的点头。
鳅恨淡然一笑,也许,该庆幸吧......
昏暗的房内,两个男人一前一後的坐著,安静充斥著空间内的每一个角落......
"你睡吧......!"
"那你呢?"
"我就坐著趴一会便可以了,都那麽晚了,叫老板再开一间房也不方便,何况......!"那一夜匆匆赶到客栈的时候,为了方便照顾处於昏迷的愁衣,鳅很只开了一间房,此时,才发现很不方便。
"......"
看著窗外漆黑的世界,愁衣凄然......
"睡吧......"
轻柔的动作将愁衣放下,甚至还为他盖好被子,似乎曾经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而鳅恨不曾是那个部主,而愁衣也不是那个刚烈的痴情人,他们只是一对平淡的夫妻......
"包里有袄......!"愁衣翻身,不看那似乎受宠若惊的男人。
烛灭,似乎世界又一次平静,还是世界本就没有波澜过......
"愁衣,你有後悔遇见过我吗?"
"......"
"......"
......
愁衣没有回答,那个问的人也没有继续问,静静的闭眼,床上,桌前,燃一包香薰在简陋的炉内,愿君好梦,鳅恨默默伫立相看,只是愁衣不知道......
窗外明月照,衬了一片银装......
"爹,难道接受他真的那麽困难吗?"
偌大的华美庭院,银装素裹的模样似乎和那几天之前的岩城相似,可谁都知道,这里, 连京,王朝第一商业家族范家大院,归雁阁。
儒雅却带著浓浓的潇洒略带稚嫩的少年默默地站在院内阁楼的窗边,淡然的问著,房内窗前坐著一名男子......
男子笑了,苍白的脸上,是淡淡的感慨,还有一丝丝的无奈......
"爹,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有些残忍......!"少年似乎在控诉,可,却带著更多的不舍,似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只是他们无从解释......
苍白的男子轻柔的拍著少年的手,那原本纤纤的素手之上,赫然有著骇人的伤痕,直入骨髓,穿透肌肤......
少年静静地看著,看著这个自己叫了十几年爹的男子,对他,更多的是怜爱,而非儿子对父亲的爱!
"爹,我带了一个人来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