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算到了,远远的就见了这火光,过来却有这么长距离。"
两人下马来,已有眼尖的牧民边唱着歌迎过来,沐清风虽是面带着微笑,却还是小心的用眼看着白净尘,白净尘伸手拉住沐清风,手稍微用力,向着来到面前的牧民朗声道:
"愿苍天之神赐予西塞最丰盛的水草,让它的子民们每天都可以放声歌唱。"
唱歌的汉子手中端着酒碗,大笑着:"远方的客人啊!一起来分享苍天之神的慷慨吧!用我们的欢乐,来装点你们旅途的夜晚!"
接过汉子手中的酒,白净尘一口便喝干,赢得汉子叫好,沐清风却是皱了下眉头,白净尘不动声色地向着汉子笑道:"这位兄弟,我的弟弟染了风寒,希望能在苍天之神的庇护下快快好起来!"
汉子隐约有点失望,不过马上又笑起来,大手一拍白净尘的肩膀,扭头走了回去,不一会,一个梳着小鞭的姑娘笑眯眯过来,手往一边一摊:"两位和我来吧!先去客篷子里休息,等会我将鲜羊奶和肉给你们拿来!"
白净尘点头,拉着沐清风一路跟着姑娘走,进到簇新的帐篷里,姑娘就笑着走了,白净尘见沐清风脸上少有的好奇之意,不由一笑:
"我年少时来过这,当时就是和牧民住在一起的!"
沐清风点头,却是伸手去摸那帐篷,手指夹着帐篷壁,还搓了两搓,回头咋舌道:"真是皮做的!"
连日来都是在马上奔波,住宿也几乎是在野地里,现如今到了帐篷里,吃过食物,净过身,二人都想歇息了,看着帐篷里唯一的床,白净尘笑笑:"清风,今日你我便挤上一挤,下次来时,我们自己带个帐篷可好?"
沐清风点点头,解了外衫,躺进床里边去,白净尘除了外衫,轻轻躺在床外侧,二人间却是有道不小的间隔。
帐篷外牧民的歌声渐渐小了,晚会已经结束,夜鸟的轻啼与马匹羊群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是西塞地独有的夜曲。
白净尘侧身躺着,听着身边沐清风绵长的呼吸声,也渐渐迷糊起来,朦胧中一个转身,却靠到了一个物体,当下醒过神来,身子轻轻一动,准备让出地来,却听得沐清风似是带了点哭腔,小声呢喃:
"爹爹......"
白净尘僵了一下,动作越发轻柔,再躺下的时候,心中苦笑:这......就是他不愿意与人同睡的原因么......
第二日,别过了热情的牧民,二人向着碧云山前行,一路上沐清风都很沉默,白净尘也不好与他谈论,只怕不小心问到不该问的。
到了碧云山脚下,露宿时白净尘接到了白家庄的飞鸽传书,见过内容,白净尘好一阵沉思,回过信后,看看坐在一边的沐清风,眉头蹙紧,最终还是下了决定。
夜半之时,二人起身,将马放着,一前一后,二人直接纵身上山。
一白一青,两人轻巧的略过岩石向上,犹如夜色中相依相伴的大鸟,直上到高耸的碧云山顶。
碧云山顶有着薄薄的积雪,与地面上的温度差别比较大,二人都有内力,才不至于觉得冷,遥远的天边还是深重的墨蓝色,星光闪烁间,模糊了时间。
天边最东方的地方天空蓝色渐渐变浅,带了点青色之后,似乎是与遥远的地面相接的地方开始发白,然后带了点橘红,橘红色渐渐扩大,占满了天空,颜色也慢慢变成鲜艳的红,渐至夺目的金......
两人都站立着,从高高的山顶看着圆日从地上远到看不见的天边升起,一点点绽放光辉,光耀大地。
风从山顶吹过,吹动二人衣衫。沐清风站在崖边,低头看着山崖下的风景,头一抬,是正照耀大地的阳光,低下头,是薄雪,再往下,是行风中颤抖着生长的一棵小草,再往下,是愈见葱翠的树木。
白净尘眯着眼看着天空中的红日,即使已看过数遍,每次见着这景色,他还是会很有感慨。
"家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沐清风的声音轻轻响起,白净尘脚下一个趔趄。
"需要帮忙吗?"
脚步放稳,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白净尘脸上也是全无表情,他面向沐清风,沐清风回过身来看着他,身后是阳光和清风,即灿烂,也清冷。
手心里掐出了伤,白净尘头一点:
"是出了点事......"
"回去吧!"
沐清风笑得温柔,话里却带了点忧愁:"景致虽好,却不会跑,还能再来看过......可是家人......却......"
白净尘松开了左手,伸出右手握住沐清风,眼眸深处意沉沉。
"多谢......"
二人打马离开,没了观看景物的心情,一路脚程倒是相当快。
洵阳城里,用过晚膳,恰是月到十五明,夜虽已深了,皎白的圆光照耀大地,初夏的夜里,夜来香悄悄吐露芬芳。
白净尘喝光了自己房里一壶茶,终是起身到隔壁,敲门。
"清风。"
房里隐约有水声,白净尘心中一动,立刻将头扭向廊外,青蓝的天空中月明如水。
"白大哥?"
水声愈加激烈,沐清风的声音里带了不常见的窘然。
"你且先稍等一下。"
水声一阵激烈,跟着便是脚步声。
白净尘才觉得不妙,想开口说没事不需要急,门却开了。
沐清风只着一件里衫,长发挽做一边,以束带轻扎,领口一块不甚严实,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还有......渐渐隐在衣里的锁骨......
白净尘又觉得自己全身的血分做两段了......一段向上,直上入头脸,一段向下,去到那难以说明的地方......
沐清风才沐浴净身结束,大概是有些慌乱,水没有擦净,渐渐湿了里衫,透出了肌肤的浅色,脸上也透出些许粉色,睁大的眼里带着信任的光,微微抿起的唇像贝壳内壁的粉,月下看来,竟是诱惑无比......
"白大哥,可是有事?不如先进来。"
沐清风笑着将人迎进自己房里,解开的外衣散在床沿上,他且不顾,只先将窗户打开来,让月光铺满房间地板,倒了一杯水递给白净尘,自己坐在他的对面。
白净尘喝了口水,只看着沐清风不错眼珠,终是伸出手去,将沐清风胸口的衣服拉紧,轻声道:
"夜风还是凉......莫要招了风邪......"
沐清风怔了下,将手放在白净尘才拉拢的衣领角处,只觉得一丝暖意透过手,慢慢传到心里......
两人又是各自呆了许久,看了地上月光一阵,风从窗户吹进,带了丝夏夜里暧昧的花香,柔和地抚过两人脸颊,将长长的发丝纠缠到一起。
"白大哥,有事?"
沐清风伸手撩回自己的发,轻声问道。
白净尘从恍然中回神来,看着沐清风,低头再喝水,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杯中的水又没了,沐清风伸手替他换了一杯,看着他一口喝了大半,知他定然是心中有事,也不再出声,只等他开口。
白净尘觉得有点慌乱,心中带了丝期待和不安,还有恐惧--从他七岁起走进白家祠堂后,不论面对怎样的对手和人物,都不再有的恐惧感一点点占据心头--面对将从自己口中说出的事......他有点怕了......怕沐清风......会愤怒......然后......对自己没了那种信任......
可终归还是要说......
又喝了一口水,白净尘开口:
"清风......"
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沙哑......
"我其实......真名不是叫白锦......是叫白净尘......字无垢......白锦......是我的管家......"
白净尘斟酌着语气说着,眼睛直直看着沐清风,只见到那双如清潭般的眼里不见一丝情感的波动,像是从没变过。
好一会,二人都没有说话,直到沐清风轻笑出声,目光里带了丝狡黠。
"白大哥如此踟躇,怕我生气?"
白净尘见状,放下心来,微带了点雀跃,问道:"你不生气?"
"为何?"
"我未曾以实名相告。"
沐清风站起身来,白净尘目光追着他而动。
"你自是身不由己......不是么?"
身不由己......
轻声四字,却如当头棒喝,让白净尘耳边一阵嗡然,心中一热。
原来,真有这样的人,不需要多解释,便能明白自己的心......
如此的温柔,如此的美好......
白净尘低头将杯中水一口喝光,如饮下的是醇香的美酒,起身后满是释然的笑:
"清风真似有着玲珑心肝--我白净尘此后,定然不再相瞒于你!"
沐清风一笑,月光将一室景与人,都镶上了朦胧而暧昧的光晕。
第五章
羌北古家,也是新兴家族,白净尘接到家族中的飞鸽传书后匆忙赶到古家,却被告之"事情已经解决",而后与沐清风一起,在古家接受款待。
急火火将人叫来,却被告之什么事也没有,白净尘心中多少有些不快,即使面对着的古家是白家在北方经营的有力联盟,在日常举止间,他也难免少了份待见之心。
古家却是个机灵的,见事态不妙,竟然由古家大小姐亲自出面作陪。
古潇潇,双十华年,确是才貌双全,一般女子如她年纪早已嫁做人妇,她却因要独撑古家而不著红妆,不论婚嫁,如今她一袭女装给自己做陪,这叫白净尘心中再有不快,也消了大半。
古潇潇是个温和动人的女子,她总能将与白净尘相处的时间与地点包括她要处理的古家事宜合理安排,但在她游刃有余的表相下,白净尘感觉到了她的力不从心。
一如自己手中的茶,香浓过后,没有及时饮用,一凉,便也无可奈何。
她和自己是同类......
怀抱着这样的思想与古潇潇来往,白净尘心中产生了一丝名为珍惜的情感。
他大概是知道白家的人为什么叫他来古家了......
无力独撑的大家......又有个女儿......正兴盛的大家......有个儿子......
有什么,比联姻更加互利的?
古潇潇也知道这一层,于是在两人的相处中,尽量寻找对方的优点。
也许......和这样一个温和而坚强的人在一起......不是一件坏事......
温和而坚强......
回到古家专门招待宾客的南院,白净尘一眼便见到了沐清风在院中舞剑。
清风的长发以古朴的木簪挽在后脑,浅蓝色的衣杉只将他的精神都衬托了出来,手中有剑,心中有剑,剑舞飞花,落叶如华......
白净尘心中一紧,隐约的心情瞬间明了。
自己......动心了......
白净尘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青涩少年,两相对比,他马上发现......温和而坚强这词,用在沐清风身上才是最佳......
只是,动心之后,结果如何?
白净尘痴痴看着神态庄严,轻盈舞动的沐清风,心中萌生了一股将他紧紧握住的欲望......然后......再......
沐清风停下剑来,回头看着白净尘,点头一笑。
白净尘脸上一红,又马上散去,也冲他点头,道:
"古小姐让我问候你,可有不如意的地方。"
一瞬间,白净尘看见沐清风撩发的手顿了下,然后是带了点似笑非笑的表情道:
"一切都好--哪里都如意。"
白净尘心中疙瘩一下。
清风......似是不快了......
那哪里是笑!分明是带了点拒绝的冷漠......
自己......才发现动了心......
如何呢......然后如何......
两人间似是隐约有了隔阂,白净尘在古家一些长辈有意或无意的要求下帮助古潇潇处理一些商铺的问题,与沐清风的交谈少了许多,沐清风则经常自己出了古家,去寻访附近有名的景致,早出晚归,两人竟是只在晚膳时才见到。
待到白净尘有时间来找沐清风时,两人面对着,居然相顾无言,双眼相望。
对望了半天,白净尘想起沐清风本就是个不爱多话的人,径自咳嗽了下,道:"清风,近日来有甚多事,你我疏远了不少,不知你三日后有空么?"
"啊?"
沐清风稍有讶意,想了想,点头:"有,可是有何安排?"
白净尘见他神色如常,心中一歇,笑道:"那就好,大哥想与你一起去赏景,就你我二人,好好看看这北地的风土人情如何?"
沐清风点点头,屋外丫鬟端了饭食过来,便吩咐了下,说是与白净尘一起来吃,白净尘见他高兴,自然随着他去了,这饭倒是比他平日里吃的感觉更香。
这夜夜半时,一道黑影进了古家大小姐的闺房,灯早已经熄灭,古潇潇没睡,内衫外只披了件大衣坐在床边,不错眼珠的看着眼前人。
来人一身夜行人打扮,静立与房中连呼吸声都听不到,面上蒙了黑巾,看不见脸,只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古潇潇长了张瓜子脸,一双杏仁眼,秀挺的鼻子,看起来非常贤雅,若不是她一双天眉黑密不加修饰多了点英气,想来通体气派必是如水一般。
两人相对无言,房间角落里的香炉缓缓散发出甜腻的香,融如房间的每个角落。古潇潇只静坐着,看着自己眼前的人由安静到激动,呼吸一点点急促起来,然后一把扯下面上布巾,露出一张带着小麦色的刚毅的脸。
男子面上带着潮红,呼吸也愈加紧促,似乎在按奈着什么,而古潇潇只抿着嘴巴一笑,弯弯的眼里是志在必得,长年因拿笔而带着薄茧却白皙依旧的手指轻巧的解开自己内杉的盘结......
"潇潇......"
男子艰难道,语气里满是急促和压抑。
"你......你不要......"
"云翰--你是我的......你说过的......"
"潇潇......我......"
男子极力忍耐着,往后退了一步,拼命低下头去。
"潇潇我......配不上你......"
"云翰......是你开始的......现在你不可以一个人跑掉......"
房间里的香味越来越浓烈,低声的追问,不断滑落的衣物,古潇潇伸出了藕白的手臂,蛇一样缠上了气喘吁吁的男子的脖子,然后向下......
"你跑不掉了......除非你死掉......"
古潇潇轻声呢喃着,温软的声音混在满屋的甜香里,像一双双小手,把男子的理智剥离身体,随着衣服的散落而散落。
男子一把抱住全身光裸的古潇潇,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好容易得了个解脱的方式,带着点粗暴的将人压倒在床上,混着空气中浓郁到了极点的,是疯狂激烈的情欲......
"潇潇......我爱你......我爱你......"
"可你......不能和......和我在一起......"
"我爱你......啊......"
被翻红浪,鸳鸯和鸣,这一室春光浓烈,带了点压抑和绝望的破釜沉舟,那壁厢,夜里被噩梦惊醒的沐清风轻走出了屋子,在院中抬头看着月光。
风轻轻吹过,带走了各处的香,带不走人心中念想。
五月十八,白净尘与沐清风约好的日子里,连着古潇潇和几个古家家丁,行走在虹城的街市上,来往的路人和商贩莫不侧目,这让白净尘心中升起一股不耐。
走到街道口,一袭月白印花衫的古潇潇停下来,点头示意白沐二人后转身离开,将时间留给二人。
沐清风自从古潇潇离开后才将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转头看着街边的商贩。
机灵的商贩见状立马大声吆喝起来,将各自的物品直吹到天上少有地上仅存此刻不买今后没有,只希望能宰到眼前的肥羊。
沐清风静静站在街中,放眼顺着街到看去,繁杂的街道,来往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声音,风中带着各种的味道,让他有种茫然的感觉,似乎是自己踏入了"非己"的领域,被排斥和不舒服的感觉似乎要从身体深出涌现,让他觉得头很晕......
白净尘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似乎有点发抖的沐清风,关切问道:"可是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