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兽————大风刮过

第一章 寻兽

唐朝，太宗即位贞观初年，天下大治，四海升平。此时距离汉朝灭亡，已近400年。三国鼎立逐鹿中原的烽火硝烟、英雄美人，早已化作一段传奇，淡入尘烟。
天下太平，天上也太平。
天庭里一派和乐融融的大好气象。那只打上灵霄殿扬言把玉帝赶下台的猴子被如来佛用五指山压在凡间，翻身不得已近五百年矣，长了满头满脸的蒿草苔藓。玉皇大帝每每想及此事，心情都甚好。于是，神仙们都过得逍遥又开心。
一个天上天下一片安宁，大家都开心的上午，许廷来到了中州地界幽息潭的旁边。
许廷是个小神仙，他来到这潭水边，是想给自己抓一只仙兽。
许廷在宝灵道君座下修道一千年，新近功德圆满升入仙班，做了一名散仙。为了对得起名字后那个仙字，许廷决定学学天庭的风气，找一只仙兽驯养当坐骑。
而且，许廷仙觉得，自己刚做神仙，大好前景一片，将来升成天王还是天尊都是说不定的事情，所以这个仙兽一定要是个称头的，和自己一样，有点前途的。
宝灵道君曾送他一只仙鹤，许廷没有看上，觉得养鹤的神仙太多，有点俗。宝灵道君遂扔给此徒一张地图，标出极北雪山顶上火麒麟的老巢。许廷和火麒麟大战三百回合，火麒麟喷火将他烤个半熟。许廷觉得此兽忒过凶猛，易扰乱天庭，于是算了。
从雪山顶上下来，许廷在凡间晃了数月，打听有没有什么传闻中的珍稀灵兽，结果听众人传言中州的幽息潭里有一条灵蛟，能吞云吐雾，翻波起浪，听在耳中十分心动。
蛟，比龙也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当坐骑养还算威风，什么身份都衬得上。许廷决定去会会这条蛟。
幽息潭边阴风惨惨
只有一只圆滚滚的模样有些奇特的四爪爬虫蹲在岸边，两只小小的前爪刨着泥土，像在挖洞。

第二章 擒蛟

四爪爬虫一边挖一边口中还念念有辞，"为什么没有长出来，为什么没有长出来......"许廷听它能言人语十分稀奇，探它身上有微薄的仙气，忍不住上前一问，"那个......"
四爪虫抬起长着两只尖尖小角的滚圆脑袋，很惊诧地看许廷，短短的小身子后面还有一对小小的翼，扑扇了两下。这爬虫长得有趣。许神仙努力亲切地一笑，蔼声问："你住在这潭水里么？"
四爪虫点头。许廷再问："听说幽息潭中有条猛蛟，你可知道它潜在潭中何处？"
四爪虫水汪汪的眼迷茫地眨了两下，摇头，慢吞吞地说，"没有听说过。"
四爪爬虫说话童声甚重，好像是头很年幼的爬虫。
不知道算了。许廷不再多问，走到水潭边，右手向怀中一掏，祭出宝贝缚神环，左手一剑劈开水面，将缚神环抛向空中，念动驱咒，喊一声"灵蛟缚来！"
剑气溅起白浪直冲云霄，缚神环在空中金光大盛。
缚神环，宝灵道君的独门秘宝，上至神魔上仙，下到人妖精怪，指什么套什么，从不出错，从不落空。
缚神环于半空中略一盘旋，划出一个优雅弧线，向岸边抓着两爪泥土看热闹的四爪虫当头套下，箍个结实。
呃，这个......
许廷搔了搔后脑，干干一笑："小失误，小失误。"念了解诀，将缚神环从四爪虫身上取下，揉了揉它圆圆的头顶，嗯，肉肉的。"乖乖，大哥等下请你吃糖。"
四爪虫睁大眼瞅着许廷，模样甚迷茫。
许廷转回潭边，缚神环一抛向天，再念咒，再喝道："咄，灵蛟缚来！"
缚神环在空中转了个圈儿，依然直对着四爪虫一头扎下，又箍个结实。
呃呃，这个这个......
"抱歉抱歉，又失误一回。"再揉揉头顶，"等下一定请你吃糖，桂花糖。"
四爪虫小声说，"我喜欢苹果。"
于是许仙人许诺给四爪虫一篮皮色光滑且红润的苹果。但是许仙人的包裹里除了收妖的法宝什么也没有，而且他并不懂得点石成苹果的法术。许仙人素来不在这样的问题上多考虑，他许诺了那么一句，就当此事已经了结了。四爪虫的脸上泛起两朵欢喜的红晕，兴奋地颤动着小翅膀，依照许廷的指示躲到一丈开外的岩石后。
许廷念了个风诀，翻江倒海地卷动潭水，潭水被卷成高高的水柱直冲天际，许廷再抛起缚神环，又一次念动咒语，喝道："灵蛟缚来！"
被搅成一锅浑汤的潭水里并没有杀出一条蛟影来和许廷拼命，缚神环在半空金光闪闪地晃动，盘旋，然后--
笔直地冲向一丈外，套向岩石后半露出来的圆脑袋，紧紧箍住。
许廷彻底地呆掉了。
缚神环这件宝贝有一个很独特的特性，如果用它连续三次套住一只灵兽，那只灵兽就必定会成为缚神环主人的宠兽。
寒潭被搅得一塌糊涂，虾妖蚌精们纷纷爬上岸来，都坐在潭边看热闹，蚌精女们对着懵住的许廷指指点点："唉呀，小神仙也太不像话了。仗着自己法力高强，欺负那么弱的小水蛟。"
许廷猛地转过身去，双眼泛出红丝："水蛟？你说......它它它它是水蛟?!"
蚌精女点头："是呀，你不是套了它半天么，我们寒潭里只有它一条水蛟。喂，小神仙，它很乖的，你不要欺负它啦。"
许廷慢慢回过头去， 涣散的目光，从四爪虫滚圆的脑袋，扫到滚圆的肚子。四爪虫的身子被缚神环紧紧箍着，在轻轻颤抖，短短的尾巴小心翼翼地拍打一下地面，两只水汪汪的眼睛蓄着泪光看许廷，嗫嚅道："对不起，不是我不说，我没想到你是来找我的。"左爪和右爪的两根小小指头对在一起，"我叫计蒙，是不是你要带我出去？"
许廷的眼前金星乱冒，猛蛟啊，猛蛟～～
但是，这只四爪虫已经是他的宠兽了，许廷有气无力地问："你，愿意跟我到外面去么？"
四爪虫低下头，尾巴又拍打了一下地面。"到外面去，有苹果吃吧。"

第三章 住店

许神仙就这样带着他的小宠兽上了路。小水蛟的翅膀短小，飞得很慢，许廷只好把它放在背后的背篓里。许廷原本想带着它直接回天庭找师父，看看有没有办法解除掉主属关系，但他还欠着计蒙一篮苹果，只能先到附近的城镇去买。
许廷一路走到城镇，指望在附近的土山野林中碰到一两只奇兽，结果落了空。到了城镇时，天已经黑了，卖苹果的小贩们早收摊回家睡觉去了，许廷在客栈里订了一间客房，向掌柜的要了一个大木桶，装满清水，摆在客房的角落里。
计蒙从背篓里钻了出来，正拱在大床的被子上，脑袋来回蹭着柔软的棉被，小翅膀惬意地抖动。
许廷抓住它的翅膀把它拎起来："你，到桶里去睡吧。"
小水蛟水汪汪的眼睛眨了眨，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被子，默默低下头道："好。"
许廷看着它振着小翅膀无限萧瑟地飞向木桶，总觉得自己像个欺负幼虫的混账，忍不住道："喂，你！你是水蛟，应该是睡在水里的吧。"飞向木桶的寂寥背影顿了一下，又垂下脑袋小声道："是。但是我比较喜欢棉被。"
许神仙默默地无言了。计蒙转过身，更小小声道："其实，我睡床角就可以。我不占地方的。"
许廷觉得自己的小心肝被那水汪汪的眼神看得颤了颤，全身的寒毛也跟着集体激灵了一下，用无力的手抹了一把额头："好了......你......过来床上睡吧。"
一团圆滚滚的影子嗖地飞到了床前，一头扎进棉被中，两只小翅膀犹在拼命地振动。
许廷认命地也爬上床去，硬起嗓音道："只是床角，半夜乱爬本仙人就把你扔进桶里去睡。"小水蛟的四只小爪紧紧搂着被角，点头点头。

第四章 打劫

其实，这只四爪虫倒挺好养的。
第二天，又走在崎岖的山道上时，许神仙这么想。
小水蛟抱着被子睡了一夜，满脸都是惬意。出了客栈，许廷买了一篓苹果，它顿时一脸满足。现在，许廷背着一篓苹果，计蒙坐在苹果堆上，怀里搂着一只和它的头差不多大的苹果，一口口啃着，惬意而且满足。
就在此时，阴风乍起，树叶疾落，前方的山道上，站着一个人，拿着一把剑，剑刃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剑尖指向许廷。
一般说来，在凡间，蹲在寂寞的山道上手拿利刃做出这种造型的，只可能是一种人--打劫的。
但是，许廷眯起眼，在山路上的这位是个衣衫华贵的俊美少年，头束玉冠，身上穿着一件白色锦袍，腰带装金饰玉，还挂着一块龙纹翡翠佩，活脱脱一只闪闪发亮的肥羊。
许廷低头看了看自己灰扑扑的破袍子，觉得自己和那少年的位置颠倒过来更合适。
又一阵阴风起，少年冷冷地说："把你背后的篓子交出来！"
许廷的眼直了直，少年雪亮的剑刃在阳光下一闪："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许廷默默地站着，片刻，默默地伸手到背后，拿出一个苹果，递了过去。
少年的眉锋瞬间凌起，剑光暴涨，直逼过来，许廷忙挥袖挡开。少年的剑势凌厉，一招招都直取许廷要害，许廷背着一篓苹果，来不及祭法宝，空手支挡，隐约有些吃力，高声道："阁下的身上有龙族仙气，应该是四海龙王的亲属，大家同列仙班，为什么在这山道上为了抢一篓苹果和在下刀兵相向？"
难道对那住在水里的仙和妖来讲，苹果是种很珍稀的水果？
少年面色骤寒，剑势更快，冷声道："你是哪位仙君座下，竟然如此大胆！和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还不快将他从篓子里放出来！"
？？？？！！！！！！
半空中忽然飞来数枚石子，打在少年的剑上，封住了他的剑势，许廷趁空飞身后退，感觉到背篓里的计蒙用两只前爪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裳。
那少年在山道上，竟是为了抢计蒙？
这只傻蛟难道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龙族的少年这样大动干戈？
许廷远远在山道上落下，天上按下一朵云头，一个红色长衫的年轻公子站到了白衣少年的身边，白衣少年立刻收起了长剑。红衣人向许廷微微笑了笑，拱了拱手："舍弟无状，唐突了阁下，望谅解。"
龙气，浓烈的龙气瞬时笼在四周。许廷诧异道："难道阁下是龙王的......"
红衣人道："东海龙王便是家父。"两道目光，却看向许廷身后，许廷觉得一阵凛冽的寒意擦着自己的肩头而过。
抓着他背后衣裳的两只小爪紧了紧，再慢慢松开，许廷听见背后啪嗒啪嗒扑扇小翅膀的声音，接着是怯怯的一声："二、二哥～～七哥......"

第五章 认亲

许廷觉得，事情到了这一步，实在很神奇。
东海龙王的二太子和七太子将四爪虫轮流抱在怀中，揉着它的脑袋说："计蒙，跟哥哥们回家去吧，父王和母后都很想你。"
四爪虫--那只傻蛟--居然是东海龙王的幼子。这个......许廷想，是不是可以算自己撞到大运了？
小水蛟窝在二太子怀里摇了摇头，望着许廷："我要跟他一起。"
许廷顿时感觉到七太子的目光如寒刃一般向自己脸上扎来。许廷咳嗽一声，挺直脊背。七太子冷冷道："竟敢将东海的龙子收成宠兽，分明是羞辱我东海龙族！不过是宝灵道君座下，居然如此欺人太甚！你莫怕，等七哥带你到玉帝御前，请玉帝圣裁。"
许廷死猪不怕开水烫地站着，心道，误伤可以从轻发落，不知道"误收"能不能也罚得轻些。
计蒙的尾巴动了动，低头道："我、我是自己愿意跟他走的。父王老说我没有用，我在寒潭中始终没有什么长进，就算现在回龙宫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他愿意带着我，还给我苹果吃。"
二太子长长叹了口气："你真的想好了？"
许廷带着计蒙回到宝灵道君的落霞山下时，头还有些隐隐发晕。
没想到那位东海的龙二太子如此干脆。一句"你真的想好了"之后，小水蛟的脑袋一点，许廷尚在走神，似乎眨眼之间计蒙便被塞进他手中。二太子客客气气地道："以后舍弟就劳烦你照顾了。"七太子板着面孔道："他若有半点差池我绝饶不了你。"飘飘一阵仙风后，踪迹不见，剩下许廷半张着嘴站在山道上。
计蒙拍着翅膀看他，一脸讨好地道："我能再吃个苹果么？"
许廷看着它鼓鼓的肚子，无奈道："好。"
落霞山下，许廷拎着计蒙的翅膀将它提到眼前："上面是我师傅的道场。他老人家......待人很亲切，我带你去见他。"
计蒙抱着苹果核点了点头。
许廷松开它的翅膀，揉揉它头顶："你和你那两位哥哥......是同一位父王，同一位母后生的？"
计蒙点头点头。
许廷的双目闪闪："也就是说，你长大了之后是一条青龙喽。"
计蒙再点头点头。
许廷的脸如春花般绽放开来。他望向落霞山云霭缭绕的山头，似乎看见自己乘着一条青龙，在云霄之上，乘风而行。
从幼龙到成年的青龙，最多不过一二百年的时间吧。一二百年后，天庭之上，有谁比得上许廷仙的神兽？
许廷心花怒放地带着计蒙，进了宝灵道君道场的正殿。
许廷好事的师兄师弟们早在他上山时就赶到了殿内，向宝灵道君通报道："师父师父，许廷回来了，满脸得色，听说带回了一头很不得了的灵兽。"
宝灵道君正在座椅上打瞌睡，一听此话精神大振："哦哦？许廷竟能抓到奇兽？待本座看看！"
许廷踏进正殿的时候，宝灵道君在座椅上正襟危坐，殿中排排站着许廷的师兄师弟们，众人目光灼灼，尽数投在许廷身上。
许廷笑容满面，步子迈得春风得意。宝灵道君道："许廷啊，为师听说你得了一只奇兽，是不是拿出来给为师看看？"
许廷道："确实珍贵，师父看了便知道。"师兄弟们伸长了脖子，眼看许廷洋洋得意从背后解下一个竹篓。
一只圆滚滚的四爪虫从篓里扑扇着翅膀慢吞吞地飞了出来。
师兄弟们一时无语。
宝灵道君却皱眉道："你......不是东海敖广家的老小计蒙么？"
计蒙抬起水汪汪的眼，亮晶晶地看宝灵道君。宝灵道君大笑："许廷，你竟然把东海的小太子收成了宠兽？东海的人没找你麻烦么。"
许廷咳嗽了一声："找了，但是后来有没事了......"
宝灵道君和蔼地笑着向计蒙道："你在龙宫曾经见过我的，你忘了么？过来过来，让我瞧瞧。"
计蒙拍打着小翅膀，慢吞吞飞到宝灵道君身前。宝灵道君将它抱在膝盖上，揉了揉它的头顶。"我记得上回在东海龙宫见你，是两千多年前罢。后来听说你闯了祸，被你父王罚到一个寒潭里去思过。经过这几千年，你还是很可爱啊。从今后你去许廷那里住，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过来和我说。"
许廷站在阶下，却怔了怔。
傍晚，计蒙跟着许廷到了他住的地方。宝灵道君的徒弟在道场中都有一个自己的小小院落。许廷的小院落只有三间厢房，回廊很精致，还有一个小小的荷花池。
许廷推开一扇房门，计蒙先看见一张铺着柔软被褥的床，顿时振动翅膀扑了过去。许廷坐在椅子上看它，神色很肃然。
"你......"许廷开口，斟酌着词句，"你和我见的你那两位哥哥差了多少岁？"
计蒙靠着被褥坐着，抬起两只前爪曲起指头，数了数。"二哥比我大二百岁，七哥其实和我一样大，不过他比较早从母后的肚子里出来。"
许廷道："你的七哥已经是一条成年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