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院子里气氛变得很是怪异。
除却旁边三三两两像树木一样作为装饰的男人,四个未成年和刚刚成年的少年站成四方屹立不动。
皇畿木真扭头看向一边,他站得笔直仿佛一切不关他的事,身上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寒冷气息。
吴双大睁著眼睛,视线一直在三皇子魅力无边的侧脸上来回打转。被看的人嘴角已经开始抽筋。
齐三瞪了他半晌,几乎冒出火来,却又看向我,表情极其委屈。
我......?我当然是面无表情的站著不动。
就在其中的两个人快要爆发的时候,传来天籁之音。
"吴双,东西牵来了,你们现在就可以下山。"
众人扭头看去,却是该爆发的终於爆发。
"......这是什麽......?"三皇子第一个出声,绝对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我想他如果武功还在一定会拿出鞭子。
"阿......阿九......"三少爷求救似的看向我。
倒是吴双很满意的跳了过去,大力拍了一下月飞的肩。
"呵呵呵呵,阿飞你真是我的好兄弟!这麽快便牵来啦~"又扭头看了我们几个一眼,装作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可惜你怎麽只牵了三头,我们可有四个人啊......"然後偷偷回头对月飞眨了眨眼睛,"唉,只有委屈三皇子和我骑一头毛驴,总不能说让我们欺负两个小孩子吧......"
......如果可以我真想一巴掌扇到那个忍笑忍得极其辛苦的白痴身上。
齐三慌慌张张插了嘴,"可是,可是我不会骑啊......"
"你个笨蛋!不会骑马连毛驴也不会骑?!"吴双立刻恶狠狠的大叫著打断他。
齐三脸一僵,更显得委屈,又向我看过来。
我冷冷开口,"别看我!我也不会骑。"
这次是吴双张大了嘴巴。
他尴尬的瘪了瘪嘴,咕噜道,"喂,阿九,你可不能撒谎啊......"
"他是不会。他也不会骑马。"三皇子竟意外地开了口。
我看向他,这个人又是一脸的嘲讽,眼睛却闪过亮光。
"所以不妨我带上齐九,你带上齐三,也不会被说是欺负小孩。"他淡淡出口,却冷冷的盯上了我的脸。
我看了他一眼,然後问吴双,"我们为什麽要骑毛驴下山?况且我和三少爷应该与这个三皇子不同路?"
吴双还未开口,月飞便张口作答,"你真的以为你们徒步便能下山?"
我静静看向他。
"这里虽然是不及山,却已经是我们的营地,你以为普通人可以来去自如?"他微微笑道。
皇畿木真挑了挑眉。
月飞将绳子递给吴双,轻声解释,"这里四周都布满了陷阱和石阵,普通人很快就会迷失方向,而且树木和泥土里也有很多厉害的毒物......当然你的血可以解毒,但是你总不能一边走一边放血吧......"
然後他摸了摸毛驴的耳朵,那畜牲很是灵气的晃了晃脑袋,"这些毛驴很聪明,知道如何认路,而且身上也涂了特制的药,普通毒物是不会咬它的,你们骑它下山可以省去很多功夫。到了山腰才能找到通往山下的山路,到时候再分道扬镳便是。"
"是啊是啊,这驴子很聪明,可是我辛辛苦苦喂大的,木真你不用担心,那两个傻瓜不会骑也不会掉下去,你伤势未好,和我在一起更加安全啦!"少年点头如捣蒜,忙接口道。
我再也不看他一眼,直接走到一头白色毛驴跟前,一把拉过绳子,翻身跃了上去。
小毛驴前後挪动了几步便不再动弹。
"阿,阿九......"三少爷仰头看著我,咬著嘴巴,似乎很不甘心。
我偏过头看向前方没有理他。
"齐三,你看看阿九多麽能干,要是你上不去,我可以帮你!"吴双朝他挤挤眼睛。
三少爷涨红脸,却突然大声叫道,"你这个人背了那麽大一把刀,怎能和别人共骑一头毛驴!你根本就是欺负那头驴子,竟然一次拖两个大人不算,还要背那麽重一把刀!!"
四周人一愣都低低笑了起来。
吴双仿佛这才想到这一点,脸也开始变红。
"我......我......我养的驴很厉害,受得起又怎麽样......"却是明显的底气不足。
他心虚的看了皇畿木真一眼,後者明显在鄙视他。
我实在不想继续闹剧下去,便朝齐三看去,"三少爷,不用理他,你过来和我一起便是。"
齐三的脸立刻笑开了花,他得意地瞟了垂头丧气的吴双一眼,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红著脸看了我一眼,然後手脚并用的爬了上来,坐在我的身後。
皇畿木真看了我们一会儿,走了过来,牵了另外一头黑色的驴子,用眼睛凌虐了它一番,终於是优雅的骑了上去。......我却觉得那黑驴子很有些紧张,似乎感受到了背上人的杀气。
吴双苦著脸看来看去,终於放弃,认命的坐上最後那只棕色的毛驴。
於是在旁人的一片憋笑中,小棕和小黑开始不紧不慢的向丛林小路走去。
"阿......阿九......"身後紧紧贴著的三少爷小心翼翼的开口。
我闭紧嘴巴又槌了身下的畜牲一下。
......
还是一动不动......
可恶的驴耳朵左右转著,甚至弯下脖子开始吃草。
已经走出几丈远的二人都回过头来看著我们。
"喂!你们在做什麽!还不跟上来!"吴双扯著嗓门叫著,却是明显在看笑话。
我咬著嘴唇,又用拳头砸了一下驴脑袋,这次也加了些力。
小毛驴被我狠狠槌了一下却是单单摇了摇脑袋,蠕动大嘴,从鼻子里吐气。
我於是又敲了几下,却还是没有分毫效果。
它一步也不动。
我仰天叹了一口气,然後回头,"三少爷,还是你坐在前......"
..............................
三少爷已经掉了下去。
他四肢朝天,姿势怪异,脸孔红的通通透透。两只大眼睛写满了不可置信,傻呆呆的看著我。
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便直直看著他。
他却突然被毛驴踢了一脚,终於回过神来,死死用双手捂住嘴巴。
这次连脖子也快滴出血来。
小毛驴快乐的摇了摇尾巴,张开嘴开始唱歌。
我扭过头来狠狠盯著那畜牲不停转动的长耳朵。
慢慢举起右手,大力拍了一下。
终於......
那头死毛驴快乐的迈开步子走了起来,却是向前几步又转过身围著地上的笨蛋转了一圈,停了下来。
这次,三少爷正好面朝上看著我。
四周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我跳了下来,扯起三少爷,他的脸低得很下,几乎想缩进脖子里。
我转身对著驴耳朵恶狠狠的说,"你要再做怪,我就扒了你的皮将你做成烤全驴──!"
然後抱起三少爷飞身坐了上去。
这次是三少爷在前,我在後。
我狠狠踢了一下驴肚子,这头可恶的驴终於开始迈开步子。
前面的人头低得更下,耳朵鲜红。
我骑著毛驴走到停下的二人身边,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便又踢了一下驴肚子。
身後的吴双死死憋笑,却终於是大笑出声。
......笑声可谓泣鬼神。
我遥遥在前,心里暗骂:你个笨蛋吴双,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笑回来给你看。
30遇袭
过了一小片密林,地貌开始变得诡异。
到处是枯木乱石和几尺高的杂草,偶尔可以见到岩石上匍匐著奇怪的生物。
头大身小,眼冒凶光,正张著血盆大口朝我们露出尖牙示威。
"那个叫岩龙,是毒蜥蜴的一种,内胆可入药,皮有剧毒,蘸上便可腐蚀肌肤,不过肉可以吃......"
三只小毛驴悠闲的在乱石中转圈,除了吴双,皇畿木真的脸越来越难看。
三少爷一直不敢回头。
"啊啊啊,对啦,那个草里躲著的是青铃蛇,样子是不是很特别?"吴双又开始嚷嚷。
我和三少爷一起偏过头看去。
果然特别......蛇头上长著青蛙般大的绿眼睛,活像两个绿铜铃......确实是特别恶心......
我看了一眼阳光下泛光的大刀。心里冷笑。
"它的胆能解百毒,肉味鲜美,可是难得的野味......"某人恶心的舔了舔舌头。
这时听见齐三小声惊呼。
我扶住他的腰,轻声问道,"怎麽了?"
他微微侧头,脖子又开始变红,声音有点紧张,抬起一只手指向一边。
"阿九,......那是什麽?......"
我顺著方向看去,原来是一只巨大的昆虫。
看起来有麻雀一般大小,全身乌黑,四翅发亮,到处是触角和绒毛,长相极其恶心。
瓷博的三皇子离它最近,显然之前并未发现,只看了一眼立刻掉转驴头绕路而行。
笨蛋吴双两眼发光,一脸惊喜状,"小三子,你真是好运气,这个可是难得的宝贝啊......"
齐三勉强吞了一口口水,才战战兢兢的问,"这麽恶心的东西,难不成又可以入药?......"
吴双咧嘴笑道,"它无毒无害,也做不了药。只不过长这麽大的确实很少见,若是扑来晒干与寒泥草对熬,便是世间绝少的美味,我之前也只捉到一两只小的......"
三少爷立时全身僵硬,连小黑驴也被背上的人一扯绳子停了下来。
"你......刚刚说什麽......?"
皇畿木真终於开口,声音仿佛幽灵,似乎带了一丝颤抖。
吴双发现其他人的眼睛都直直盯向他,终於收起傻笑,低声嘀咕,"木真不要生气,这虫虽然不像前几种毒物那样可以入药,但是味道鲜美,所以我也放了一点进去......"
空气一下子变冷,连阳光也结了冰。
三少爷摇晃几下,差点跌下去。
我僵著手圈住他,胃里一阵阵翻滚。
三皇子的脸唰的一下雪白,转身干呕了几下,终於直起身子,向吴双看去。
"第三次......这是你第三次惹我......第一次是用那把恶心的刀戏弄我,第二次是将我掀下崖,这一次............哼哼"皇畿木真从肺里发出怪声,死死盯著惊恐不安的少年,"吴双,我一定会杀了你!"
"啊──木真,不是......我是想快点医好你......再说第一次是为了救人......第二次是你为了救人......木真......"少年催动坐骑想靠过去。
这次连小棕也感觉到了杀意死活不愿靠近。
如果眼睛可以杀人,皇畿木真恐怕已将眼前的少年凌迟而死。
只见他美丽的脸上露出绝美的笑,吐出的却是世上最狠毒的句子,"四十三次,你竟敢这样侮辱我的名字......你也配叫我的名字?......我一定会将你分为四十三块再凌迟而死......"
且不说分为了四十三块不用凌迟也就死了......尊贵的三皇子连被人叫了多少次名字都数得一清二楚,恐怕是早就被气疯了吧......
我同情地看了吴双一眼。
那个矮子竟然愣了一愣,又傻笑起来,却突然皱紧眉头,疑惑的开口,"......有那麽多次吗......原来木真还是很注意我的,连我都不记得叫了那麽多次......"
三皇子脸僵了一下,终於青著脸闭紧嘴巴。
我看见他的胸口不住的剧烈起伏,显然是在强压怒气。
突然间我似乎想到了什麽。
皇畿无夜难道是因为这个废了三皇子的武功?
怎麽可能......?又是我想得太多了吧......
我踢了毛驴一脚,紧紧跟了上去。
心越来越沈重,几乎透不过气来。
终於又进了树林。
如果不仔细观察,还真是不会注意到这林子里到处都有小道,刚刚够一人通过。
就算驴子走得极慢我也一直留心观察,恐怕现在还是记不住来时的路。
天已经接近傍晚,整整一个白天吴双几次拿出干粮说要歇息一下吃点东西也从来没有人搭理他。
实际上直到现在我一想起吃,就开始恶心。
为什麽我老是遇上这种怪胎?我想起琴兰那张狐狸脸,不禁迁怒於他......如果不是琴兰我哪里会认得这样的活宝,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唔,不能这样想。这不把我自己也算进去了?
我看了看眼前的三少爷,他的颈又细又白,上面布满青丝,头发束起恰好擦过我的脸。感觉清清凉凉,柔柔滑滑非常舒服。
不经意突然发现面前原本雪白的颈开始变红,猛地一惊便坐直了身子。
怎麽就迷迷糊糊靠了上去?
感觉脸有些发烫──绝对是错觉!
低头一看才知道自己不知从什麽时候起就双手环住他的腰紧抓不放。心里一动稍微松开,只轻轻用手扯住他的衣襟。
脑袋里不停的闪现那张惊讶通红的脸。
可恶,不就是轻轻碰了一下麽?他干嘛表情那样夸张,到现在也不曾回头,甚至连话也没说上几句?
......我原本也不多言......怎麽突地全身都不对劲?
我低下头,第一次感激这张没有表情的脸。否则被白痴看见定又是一阵大笑。
恍恍惚惚中有人开口。
"嘿嘿,到了,现在顺路向西便是瓷博,向东边是奉於。天黑之前怕是下不了山,要麽就在这儿休息一夜......"
话没说完,皇畿木真便跃了下来,扔下驴子看也不看众人一眼,一径向西。
"唉,木真!你伤还没好,又没有武功自保,一个人赶夜路很辛苦的......"吴双也跃了下来,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我轻轻跳了下来,朝齐三看去,"三少爷,我们休息一下再赶路吧。"
齐三终於看向我,却没有与我直视,微微应了一声,便翻身要下来。
我抬起手想接住他,他直接跳了下来躲开我的手。
远远的传来吴双的声音,"你们就在那里不要动,我送他去了瓷博边境驿站便回来!"
我将三头毛驴系在附近的树上,这里并非官道,只是条小道,吴双说沿西便可以去往奉於应该也是近道。
环视四周,只有一块还算干净的土地,不过也满是树叶。
齐三在昏暗中偷偷看向我。现在离的较远他终於恢复正常。
我走到一棵大树下,开始弯腰清理落叶。
"阿九,我来帮忙。"三少爷小声说道。
"那就捡一些枯木枝和干的树叶,不过不要走远,这里并不安全。"
齐三点点头便开始努力。
过了一会,我整理出一片可以安坐的地方。齐三也抱著一堆干木站在一旁。
我取出包裹里的火折子,"三少爷,你会不会用这个?"
齐三点点头,顷刻便点燃了火。
"冷不冷?饿不饿?"我接著问。
三少爷涨红脸,"不冷也不饿。阿九,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映著火光我看见三少爷的脸上非常非常认真。
我在心里轻轻的笑,轻声说,"夜里会变寒,你还是加一件衣服吧。"
然後取出包袱里的一件外袍给齐三穿上。
"那你呢?"三少爷似乎有些不满意。
"三少爷,我身体可要比你好多了,你如果生病只会又给我添麻烦。"
他咕嘟了几声终於不甘心的穿在了身上。
我静静看著他。转身走了几步,抬头看了看眼前那棵高高的大树。
"你会不会爬树?"
齐三顺著我的眼睛向上看了过去,树很高,枝叶浓密,只是离地最低的枝丫也有三米左右。
他咬著嘴巴不甘心的看著我,突然走了过去开始手脚并用的向上爬。
但显然是不得其法。
我见他一次次又滑了下来,仰著头一动也不动。
过了小半个时辰,三少爷又从两米多高的地方跌了下来。
这时他的手已经磨破了皮,开始流血。但还是头也不回又开始向上爬。
然後又掉了下来,倒是一次比一次爬得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