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怎么会放下仇恨,我恨他!我恨他!!"失去理智地狂吼着,弟弟那张清秀美丽的脸庞又一次出现,哀愁地喃喃着,哥,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
"不......不!哥不会不要你,哥不会......"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最后回荡的总是那张英俊帅气的脸庞,还有那柔软忧伤的微笑......
"秋......秋,你怎么了?啊,来人呀,快来人......"
凤阁楼是京城最出名的青楼,达官贵人皇亲贵胄留恋之处。里面的姑娘个个都是色艺双绝,有清丽脱俗,有妩媚动人,也有纯净温柔。即使是这里的寻常姑娘到了别地的院馆都是花魁的料子,而这里的花魁更是曾经被先皇宠幸过的绝代佳人。
辉煌的烛光,艳丽绝伦的容姿,还有浓艳的香气,渲染着凤阁楼最华丽的厢房。
里面举杯端坐的男子英俊潇洒,气度逼人,更有一股男子与生俱来的霸气,眉宇间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见之就惧怕三分。此刻的他阴沉着面色,眉目间是道不尽的烦愁。
"席大人,您尝尝着我专门为您炖的百菊香。"可以说是倾国倾城的容貌,那种贵气更是雍容得体,假若不是出现在这凤阁楼,谁也不会相信这样的佳人竟是风尘女子。
"倒是清香逼人。"席珀天和这凤阁楼的花魁青舞倒是旧相识,以前的席珀天日日留恋风流之地,和青楼女子自然是打的火热,只是现在却是来借酒消愁的。
"大人可是心不在焉呀,莫非是哪位姐儿让大人如此劳神?"花魁青雾体贴地按摩席珀天的双肩,温柔得体,亲昵而更显亲切。席珀天放松般地微闭双眼,淡淡的胭脂香气弥漫在鼻翼间,可是却在那一瞬间,却更想念那个人的味道。
"今日可否在此处过夜?"按照以前,席珀天都会怀抱佳人,缠绵天明,可是今天的他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轻声道:"几日太过劳累,今日不过和青舞姑娘谈谈心而已。"
"谈心?哦,莫非大人也有心烦的事情?"青舞半开玩笑地轻笑着,这女子的声音宛若黄莺般清丽动人,无时无刻波动人的心魂。
"唉......当真是上辈子欠下的债。"喃喃自语地回忆那张俊美脸庞狠狠地道,你欠我的下辈子也还不清!一字一句记忆犹新。
"恐怕大人下辈子也要还债了。"花魁虽然言语逼人,但是轻声温语的语调却惹不了任何人的怒气。
"那下辈子再慢慢还吧,先过好这辈子再说,来,青舞陪我喝一杯。"慵懒地拉过身边的佳人,让她拥坐在怀中,心里却莫明地隐隐作痛。
觥筹交错间席珀天已经有几分微醺,舌尖的醇酿竟然在嘴中是意外的苦涩,但故意抹煞去那种感觉,更加放纵地仰头饮尽杯中的酒。
寒气猛得袭来,席珀天的酒醒了几分,竟然看见那个白色的身影,清冷俊美的脸庞,带着无尽嘲讽的一抹冷笑,还有满溢仇恨的双瞳。
青舞惊骇地要出声叫人,却被席珀天止住,轻声道:"他是来找我的。"
青舞倒是一愣,看见席珀天从未有过的矛盾神情,还有眼前青年俊美脱俗的容貌,不禁把二人的关系暧昧了几分,却丝毫不吃亏地挖苦道:"这位公子倒是喜好翻窗找人,小女子还以为是哪位采花贼来访呢。"
"姑娘也非什么良家女子,又怎么会害怕什么采花贼。"尹沫秋冷笑着讽刺道,眼睛却直直地望着席珀天。
"公子倒是瞧不起青楼女子,那又怎么来这儿,难道不怕污了您的身子。"青雾不光有花魁之绝代容颜,还有一张让先帝都为之汗然的厉嘴。
"请这位姑娘出去吧,在下要和这位席大人聊上几句。"尹沫秋心情不大好,将人人怜惜的绝美花魁就这般退出门外,然后重重关上檀木大门。
发现席珀天低着头,细细品着酒。尹沫秋瞥了他几眼,冷然道:"席大人倒是有闲情逸致,难道几日来还有力气让你来寻欢作乐?"
席珀天不理会他的语言侮辱,抬起朦胧几分的双眼呆看了半晌,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要抚摸那张苍白的俊容,却被人意外地狠狠打开。
仿佛受到重创般,那只被打红的手颤抖着收回,席珀天苦笑着又坐回位置。他不解,原本分外温柔的青年为何在一天过去后,又恢复了那种冷漠的无情。
"尹公子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淡漠的口吻,低垂的眼睛却是难以掩盖的痛楚。
"找你。"冰冷的语调,然后近乎咬牙切齿地字字道:"为我弟弟报仇!"
"哈,弄了半天我都不知道你弟弟是谁。"心里有隐隐的预感,似乎和那个少年有些关系。
"尹小羽!"
整个身体都僵住,他席珀天一直都记得这个叫尹小羽的少年,和眼前青年一样纯净黑瞳的美丽少年,让自己一度迷惘的美丽少年。
"他......怎么了?"记得自己宠幸过这个美丽少年后,有些难以自拔,所以就派人将他送回了青州老家,现在还会想起这个美丽脱俗的少年。
"他死了!"眼睛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惊愕的男人,嘴角的冷笑越发残酷,"席大人在惊讶些什么,你以为像小羽那样脆弱的孩子在被你侮辱以后还能活在这个世界吗!!"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死......"难以置信地重复着,猛得抬起头来,看见那张和小羽有几分相似的脸庞,"他在临走前还说......"还说请他不要忘记他,但是这种话不能讲,席珀天也不明白,这个秘密还是让他永远埋藏吧。
"呵呵,什么说什么!他走之前只说他真的很后悔!他后悔来到京城,他后悔被你这个禽兽抓住,他后悔你玷污了他,他后悔......"呼吸骤然停止一般,尹沫秋涨红着脸拼命地喘气,呼吸越来越艰难,可是他必须要把话说完,要把自己的那点怪异的绮想彻底断了。
"秋......你怎么了......"席珀天心惊地看着眼前面色死灰强撑住身体的青年。
"你给我闭嘴!什么秋,你这个混蛋有什么资格叫我,连路边的狗都比你有资格!"尹沫秋濒死般跌坐在床边,绝望地大笑着,终于将心里莫明的烦闷发泄出来。
"秋,你到底得了什么病?"这样的尹沫秋没有了平日的阳光活力,即使是凶狠的他都是嘴角噙着自信,可是现在的他......根本就不像他了。
"哈哈,我这个病就是你害死我弟弟后得的!就在他死的那一刻,我就彻底崩溃了,我根本就不想再做别的事情了,我就是要为他报仇,我要为他报仇!"癫狂地大笑,疯了一样地将桌上的酒杯尽数丢在地上。
"秋!对不起,对不起。"席珀天痛苦地抱住尹沫秋,将他按倒在床边,拿出袖内为自己准备的定心丸塞入他嘴中,然后再紧紧拥住那具病态颤抖的身体。
原来秋他得了疯病,而且间接的原因竟是他,当年肆意掠夺霸占少年少女,造成了今天的恶果。尹沫秋根本是因为复仇靠近他,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个仇恨会那么深,深得近乎彻骨。
"小羽......小羽......"逐渐稳定的尹沫秋在对方温暖的怀中颤抖着,惨白地嘴角不断念叨着弟弟的名字。
"为什么......为什么要拒绝娶亲......虽然哥哥也不希望你娶妻......"断断续续神情恍惚地喃喃着,席珀天觉得自己的拥抱有些僵硬,因为那个真正的真相在慢慢浮出水面。
"哥哥其实......哥哥其实是最爱你的......小羽我爱你......"病态中的尹沫秋说出了最真实的话。
尹沫秋爱的是自己的亲弟弟尹小羽,超越了普通兄弟的感情,超越了伦理道德。所以明白尹小羽的死为什么对他的创伤那么巨大,而为什么会疯狂地报复自己也终于找到了原因。
释然地凄凉,整个心都在慢慢变冷,为什么,一切一切都是奠基在仇恨之上,而且可笑之极的还是爱上同一个人的情敌。
真的,世间最可笑的事莫过于此了。
一次次激情的快感都是一个男人施加在另外一个男人身上的报复。一次次的粗暴,一次次的冷漠,即使是一次次的温柔,都是那么可笑......
心真的在痛,连在尹小羽离开的那一抹泪水都没有让自己那么心痛,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自己......实在无法再承受了......
第九章
小羽......小羽......不,那个自己最爱的人的音容笑貌为什么在逐渐黯淡,而是换成了另外一个人,没有美丽的容貌,没有善良的品性,没有温柔的眼神,自己却是那么着迷地深深思念着,他在自己心中甚至超过了小羽......
自己在想什么,几次肉体的报复难道真的会升级到情感深处,难道爱就那么低贱!
"秋,你是被席府的人送回来的。"记得自己醒来时姬风的神情怪异,也许她是唯一知道自己和席珀天复杂情仇的人。
"还有,那个席珀天答应迎娶皇上的御妹。"犹豫了片刻,姬风缓缓说道。
吐出一口气,竟然感觉没有那么难受了,也许本来就该这么断了,自己那种报复方式本来就是愚蠢的可以,侮辱了对方也侮辱了自己。而现在,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老爷,您的脸色怎么那么差,要不要让御厨给您做点补养的东西。"席总管依旧惶惶不安地看着主子,多年跟随的老奴却觉得这样的主子真的让人陌生。
没有表情,连那点威严的气息都变成了无尽的阴郁,眉宇间的英气似是全被消磨殆尽,只有挥之不去的哀愁。连最后答应皇帝的赐婚,都是那样木然的,仿佛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
"你下去吧。"
真的很累,心里很累,身体也很累,昨天的他让自己没有了心神,昨天的他让自己学会了漠然,纵然心在滴血,都要漠然,不去理会,自然会慢慢愈合。他是这样想的。
皇上早年就赐婚给自己,那个曾经稚气的郡主也许变成了年芳十八的少女。曾经自己不答应,是因为那股傲然自以为是的感觉,而现在的答应,是因为彻彻底底看清了自己,不过是一个越发下贱的恶人!
"聘礼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席总管听命退下。
"秋......"失去一切地攥紧衣领,喃喃着那个字,为什么遇到他之后,什么事情都在改变,变得什么都不再是什么了......
手腕是阵阵剧痛,自虐性地废掉自己的武功,挑断手筋后将内力全部逼出,然后苦练数年的功夫永远消失了,而且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学会武功。
也许是赎罪吧,毕竟害死了尹小羽,也许是赎罪,他决定迎娶郡主殿下,也许是赎罪,他从那日以后渐渐消沉着......
凄然微笑着凝望着远逝的秋风,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会凄凉,也许是一种近秋的情怀,却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微笑,在嘲笑世人,还是嘲笑自己。
富丽堂皇的豪宅,住进了也有十几年了,从当年那个稚气单纯的少年,到现在声名显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场场主。除了靠自己的智慧,还有一些从小就不齿的阴谋诡计,从一个善良单纯的人变成了百姓又恨又恐的恶魔。
梨木漆红大门被打开,席珀天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唯有那个人才会这般进入。
默默无语的两个人,一个是痴迷地看着窗外,一个是茫然地看着对方。
回头,嘴角轻轻颤抖着,终于笑出来,没有什么苦涩,没有什么凄凉。原来人可以这么会伪装自己,索性让自己能有如此出色的表演能力。
"尹公子?来报仇的吗?"不想刺激他,却不得不这样说,因为他害怕自己断不了念头,害怕对方的心软,害怕自己的沉迷,沉迷在这种错误的绮想中。
"我来杀你的。"尹沫秋平静地说着,眼睛望着他,就像看着一个丝毫不认识的人。
"好。"洋溢起一个更灿烂的笑容,让整个苍白英俊的脸庞似乎又恍然间恢复已往的生机。
在某种情况下死亡不是一种痛苦,而是一种解脱。看透一切姻缘纠葛,红尘了事的人,也许会从容选择离开。
"你难道肯放弃荣华富贵吗,还有,那个动人美丽即将过门的郡主?"尹沫秋冷笑着,他要彻底打破那种虚假的面具,他要看见真实的他。
席珀天释然地看着他,"什么话都不用说了,是我强占了尹小羽,也是我最后害死他的,你......杀了我吧。"
"小羽是自杀的......"不明白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尹沫秋攥紧手中的剑,颤抖着控制向来容易狂乱的心神,"他也许......也许......爱你......"猛得抬起头,看见席珀天微微吃惊的眼神。
"我知道......知道,我知道他......他也许爱上了什么人,所以才会拒婚。我很嫉妒,我真的很嫉妒!因为......我是那么爱他,从小到大就深深地爱着他......"尹沫秋嘴角露出一个怪异病态的笑容,狂乱的眼神让人心惊。
"其实一切一切都是我的嫉妒,哈哈,你相信吗?一个人的报复有时候不过是自私的嫉妒!我恨你夺走了小羽的感情,我明白小羽对你的感情,所以我才会那么恨你!你懂吗!"灼热得近乎燃烧的眼神,席珀天静静地凝视着他,却有那么一闪而过强力隐藏的痛苦。
"我不想杀你,因为我要折磨你,让你的痛苦去偿还我的痛苦,而且我一直以为自己做得是对的......可是......现在终于明白了。"豁然平静的乌黑双眼,头一次变成最纯然的光泽,席珀天发现那双眼睛真的很像尹小羽。
"而你,你也是爱小羽的吧......"扯出一个笑容,牵强而心痛,"其实你早就清楚我是小羽的哥哥了,所以才会任由我......我伤害你......"
"我真的很嫉妒你们,嫉妒得要发狂了,所以......我为了自己,要杀你。"
席珀天从来没有想过尹沫秋其实饱含着那么浓烈的感情,甚至浓烈到刺激了自己的精神。说是嫉妒,但代表他真的是爱尹小羽的,那种灼热得可以燃烧一切的爱转化成恨意,对自己的恨意。
慢慢闭上双眼,把自己变成没有武功的废人就是等待尹沫秋的,死在他手上,没有不甘,只有......
"不想弄脏你的地毯。"尹沫秋绕开白虎皮制成的地毯,记得曾经自己和他就这样在这种柔软的触感间激情碰撞的,现在想起来真的讽刺可笑的很。
递给他一瓶白色瓷瓶,席珀天默默地接过他,然后在尹沫秋的眼前将他打开,一股淡淡的清香溢出瓶外,很像......很像尹沫秋身上的气息。
痴痴地凝视着他,那俊美白皙的面容,乌黑清澈的双瞳,飘散飞扬的长发,还有那一身潇洒逼人的雪白长袍。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了吧。席珀天这般想着,仰头将瓶内的液体一饮而尽。
尹沫秋眼睛闪过一丝迷惘,慢慢踱步离开,"以后就永世相隔了。"
"等一下。"这种药效果很快,身体像是没有骨头般,软软的使不上力气,原本失去武功极度虚弱的席珀天瘫倒在床边,有气无力地最后恳求他,"请你过来,最后的请求。"
尹沫秋犹豫了片刻,狠狠心道:"我要赶快离开,我可不想被当成杀人犯抓起来。"
苍白的嘴唇颤抖几下,最后那只伸出的手颓然落下,席珀天痴迷地看着华丽的天花板,凄迷地喃喃着:"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呜呜!"
出乎意料的亲吻,熟悉的感觉,霸道而执拗,此刻更是绝望般地疯狂侵略着。席珀天费力地伸出双手,再一次勾住对方的脖颈,专注而刻骨地感受这个最后的离别。
像是没有尽头般纠缠在一起,舌与舌之间的缠绵,疯狂到能听见唇齿间清晰的摩擦声,还有淫秽满溢地呻吟喘息,但随即的一切都被封存在对方的嘴中。
熟悉的旎靡气息缠绕在两人之间,此刻没有却欲望,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彼此,守候住这最后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