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九阙

"说实话，你们是什麽关系？"
"朋友，我们是普通朋友。"
江青从厅里进来，正好听到这一句话，也明白了是谁打来的电话。他冲上前，抢掉手机，吼起来，"你想干吗？！"
"怎麽？你离开学校却不回家，现在反倒质问起我来了？"
"我在同学家住的很好。"江青说完，直接挂了。然後把手机随手扔床头柜上。
余非忽然觉得吃不下面了，把碗搁一边，江青看到，立即接过来，"干吗不吃完？你是不是男生啊？胃口那麽小。"
余非最讨厌别人对他的性别有质疑。当场一脚踹向江青的屁股。踹完後，就後悔了，腰上的酸楚让他揪紧了眉毛。
江青急了，立即把碗搁到床头柜上，然後抱紧余非，替他按摩几下。
"那个......我以後会努力的。"江青说。
"努力什麽？"
江青想了一会儿，才说："养家。"
"白痴。"余非在江青头上敲了一下，但是下手很轻。可是江青大声"哎哟"了一下，然後一脸委屈。
余非竖起腿，下颚顶在膝上。脸上笑开了花。
江青觉得他是在置疑自己的话，就连忙认真地说："我说真的，以後我真会努力的......"
年少，总是激进，不屈。梦想与向往如此之美好，年少的人认定它们并非是一时的妄想。
"好。不过......"余非拖长了音，然後满意地看到江青的脸也跟著紧张起来，"我觉得我倒害你要跟著我吃苦了。"
江青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余非要说什麽......
"怎麽会。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语气坚定认真。
余非本来想问江青关於他父亲的事，但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日後再说。
第二天，余非和江青一起去打工。照旧是上一个暑假时的书吧，因为书吧老板觉得他们俩蛮勤奋的，因此约好这一次也来。
太太平平的日子就这样持续了一星期。一星期，他们一起起床，一起吃饭，一起打工，打完工後，一起出去溜一圈。两人在一起那麽久，已经鲜少在意旁人的目光了，即使在大街上，也可以坦荡地亲昵。彼此依靠，合吃一根冰激凌，一起看天空。江青也不再用老头子给他的银行卡，和余非一起过那种日子。平淡，但很快乐。
这期间，江青见过衡和付佳一次。在酒吧门口，是偶然碰上的。那时衡和付佳刚从酒吧里出来。
"江青？"衡立刻惊讶地大叫。说难听点，以前他一直只把江青当作取款机，江青请客，他才充当好朋友帮著江青做事，去学校捣乱。可自从江青上一次从酒吧里赶过来帮著已经受伤的他和别人打架，他就把这人认做朋友了，可惜才认做朋友，江青这家夥就常闹失踪。
"这个是......"衡看到余非，只觉得眼熟，然後一下子想起来，"你是......那个意大利餐馆的服务生？！"
"嗯。"
"你们俩怎麽在一块儿？"
余非白了衡一眼，"要你管？还是你想吃拳头？"

衡像是一下子矮了半截似的，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付佳挽住江青的手臂，"你失踪那麽久了，进去喝一杯当赔罪怎麽样？"
余非的眼睛瞟过来。江青像避瘟疫似的立即拨开付佳的手往旁边一跳。
余非淡淡地说："你如果有事那就去吧，我自己回去。"可是闪著亮光的眼睛却是无声地说，你死定了。
江青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没事，怎麽会有事呢？当然一起回去，我怎麽敢让你一个人回去？万一碰上坏人怎麽办？"
付佳和衡都是一呆。余非额角的青筋蹦出来，他一拳揍向江青的肚子，"你胡说八道些什麽？！"什麽叫有坏人？他一没钱，二是男生，怕什麽啊？
江青捂著肚子直叫疼。但看到余非气呼呼地要走时，又像忘了疼似的急忙拉住他。
江青对付佳和衡说："我在这条路前面两个红绿灯那里的书吧打工，你们有时间就来找我好了。不过我改邪归正了啊，如果约我去乱七八糟的地方，就算我想去，余非也......"给余非一瞪，江青立即改口，"就算小非让我去我也绝对不去。"
付佳和衡的眼睛在余非身上扫过後，又转到江青身上。这麽来来回回数度，才干著声音问："你们两？"
余非刚想说什麽都不是，江青却抢先一步说："情人。"
衡的脸拉得老长。
"看不出嘛，你小子竟然好这一道？"
"屁，我是只喜欢小非！"江青见余非有点不耐烦了，就赶紧和以前的两个朋友告别。然後挽著余非走了。

第九章
一天，余非和江青照常在书吧里打工。
晚上九点三刻，书吧里坐了六个客人。
余非和江青在整理书，余非随口说："今天客人很多。"
"是啊。平时这时候只有一两个了。"
他们才说完，就有一个客人站起来，走到柜台边。余非赶紧过去，给客人结了账，然後照著分类，把书放到奇幻那一栏书架上。
这时候，玻璃桌那边又响起椅子磕碰的声音。余非想是又有人结帐了，所以又回到柜台里。
"一起付吗？"他看了一眼走在一起的五个人。
五个人都是虎彪彪的男人，余非很早就注意到他们了。因为他觉得这一类人不怎麽像是会进书吧的。
"一起付？"余非又耐著性子问一遍。
"不一起。"五个人都放下书，然後手往裤子口袋里摸索。
余非不知道为什麽，心里一个咯！，觉得哪儿不太妥当，然後就真惊住了。因为五个男人裤袋里掏出的哪儿是什麽钱？竟是小刀！
"啊，你们......"
余非一吓，人往後面踉跄地退开。
"怎麽了？"听到余非的叫声，江青从排排书架里走出来，当他看到那五个男人手里的刀时，也惊住了。
其中一个男人使了个眼色，然後抓住余非的手。另两个向江青走去，剩下的两人就翻桌子，砸书。
摆明了，不是抢劫，而是捣乱。
"你们干什麽？！"余非气得一拳揍向男人。这一拳打实了，可是余非後来没讨到便宜，因为男人力气比他大很多。男人一把扯住他头发，一拳打回去，正中余非的脸。
"小非！"江青情急，出手也利索很多，他手肘一撞，腿一飞，把围向自己的两个男人挡开後，飞奔到余非身边，将他护在身後。
可是那三个男人没罢休。余非现在稍微冷静下来，才觉得自己太卤莽了，对方不但人多，手里还拿著刀子！他紧张地拉住江青，就怕江青一冲动上去。
三个男人拿著刀，却没用，他们其中两个要拉开江青，江青自然不可能乖乖听他们的，就同他们打起来。江青愕然发现这两个男人没意思要伤他。
另外一个似乎是头目的男人拎起余非的领子，低声说："你最好离开他。"男人的声音给书吧里砸书的巨响掩盖了，可是余非却听得清清楚楚，人也一震。
江青以为男人要伤余非，心一急，力气大许多，他挥开缠著自己打的两个男人後，立即把拳头挥向拎著余非领子的男人。可是那男人却接住了江青的拳头，还推开余非把江青一个过肩摔扔到地上。
余非气愤难当，一拳头往上勾，乘著男人把注意力放江青身上时，打中他肚子。
男人吃痛地一蹙眉，要还击时，忽然有人推开书吧的大门，然後对著外面叫："警察！快！就是这里！"
一听警察二字，五个男人立即罢手，冲出门。
余非顾不得去注意书吧已经被毁到什麽程度，立即扑向江青，"你有没有怎麽样？！"
江青坐起来，"没什麽......就是肘磕破点皮。"
余非抓著江青手臂一看，肘这里真的擦掉很大一块皮。血殷殷的，看得他心里一阵紧。
江青拍拍余非的肩，抚慰著说："我没事。"
"还没事？刚才那帮人拿著刀子耶。"说话声是从书吧大门传过来的。余非和江青一愣，转过头去看，竟然是衡！
"衡，你怎麽会来？"江青惊诧地问。
"你才知道是我啊？真笨死了，除了我，还有谁会看到里面的人有刀子却过来撒谎说警察来了？"
"警察没来？"余非和江青都很惊异。
"当然。就算经过这里的路人第一时间报警，警察也要好一会儿才能到。"衡向书吧里面扫了一眼，立即啧了一声，摇摇头，"这帮家夥想做什麽？钱不抢，就捣乱。你们两人没事吧？"
余非嘴角很疼，但还是摇了摇头。江青抓住了他的手。他一愣，江青的手......很冰冷。

警察是在二十分锺後到的，匆匆赶来的还有书吧的老板。警察看过现场的状况，粗略的评断是老板得罪了什麽人，那人不要钱，只是想让老板不好过。
那老板细想了一下，然後说："闹不开心的人很多......但多数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至於到拿著刀子闯进来砸东西啊......这毕竟是犯罪......"老板的腿有些软，但是把话给说完全了。
送走警察後，老板给了余非和江青一些钱做补偿和医药费。顺便也把两人这几天的工资结了，："你们不要再来了，因为我决定要把书吧停几个月再营业......免得有人再来闹事。"
江青接下钱时有点迟疑，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接下了。
江青，余非和衡出了书吧，就看到付佳等在外面。
江青说："衡，今天真的谢谢你。"
衡忽然有点不习惯江青这样。他假咳了一声，嗫嚅道："我们......是兄弟嘛。"
一边的付佳"噗嗤"笑出声， "衡也会有害羞的时候。"
衡听了，不满地瞪付佳一眼。付佳一点也不害怕，照旧嬉笑。
江青说："本来可以一起玩的，不过今天似乎不行......"
付佳说："没关系，那你们回去休息吧。我和衡就走了，如果要帮忙，记得ＣＡＬＬ我们。"
江青点点头。付佳挽著衡走了。
余非的嘴角裂开了。江青看了想摸一摸，但给余非的手格开。江青牵住他，"我们去医院。"
"不用，我们上次和别人打架也不随便涂点药水的吗？"
江青暗暗瞄了余非一眼，小声说："那不一样......"当时见到余非受伤，只是隐约觉得不舒服，可是现在却是疼到心坎里去了。
"哎呀，我说没事就没事，你不要担心。"
路上两个人都很沈默。街上有轿车开过，发出利落干脆的"哗"声。路灯很昏黄，让人心生暖意。
江青一直偷偷看余非，几次想开口，但最後都忍住了。他其实......不该收那书吧老板的钱，因为他觉得......捣乱的人不是冲著老板来的，而是冲著他来的。那五个人的身手，摆明了训练过的。这种事，左思右想，也只有那个臭老头子会干。
江青和余非回到家，处理了伤口後，草草洗个澡就蹦床上去了。
江青在床上翻了好一会儿，也没睡著，他不知道余非有睡著没，自顾自地轻声说："明天怎麽办？"其实他是想问自己。如果真是老头找人干的，该怎麽办？
"明天再说。"
"你没睡著？"
"没。"
"疼吗？"
"不疼。"余非又跟上一句，"我是男人。"
江青的嘴角抽了三抽，不应声，心里宽舒了许多。
余非转了一个身，缩进江青的怀里。江青的脸埋入他肩窝。那是互相抚慰的姿态。
第二天江青醒来的时候，手往身边一搭，却搭了个空。本来迷迷糊糊的思路一下子清楚了。他立即坐起来，哪儿还见余非的踪影？心里因此一空。
这时候，房间外传出细微声响。江青赶紧跳下床，开了房门，就看到余非从厨房里出来，手上拿了两盘荷包蛋。
"醒了？"余非放下盘子，然後脱下围裙。
江青这时候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就好象是原本枯竭的河槽里忽然又涌出清泉一样。他一个喜不自禁，就上去从後抱住余非的腰。
余非打了一下江青的手，但是力道很轻。
"你发什麽神经？"
如果是平时的话，江青肯定会跳起来瞪余非一眼。可是现在情况不同，心情也不同。
"我们会天长地久的吧？"
余非停了一下，才回答："嗯。"
余非想，同样是少年，同样激进，同样热忱，同样有未来，但是独立的他比江青要现实很多。
中午，江青下楼买零食时，电话响了。正在收拾桌子的余非放下碗碟，抽了张纸巾擦擦手後去接。
"喂？"
"是我。"
余非愣住。江航......怎麽会知道他家的电话？
"江青......他不在......"余非想到昨晚上的五个男人，想到昨晚上那个像是头目的男人和他说的话，捏著电话的手就出汗了。
"没关系，我来找你的。"
"有事吗？"
"你有空吗？"
余非迟疑了，但还是回答："有。"该来的总是会来，该面对的也要面对。
"你家楼下向南的一条街上有一家咖啡屋，你认识吗？"
"认识。"
"那请拨冗来一下吧。"
"好。现在吗？"
"对。"
余非叹口气，放下电话後。去浴室洗了个手。然後留下张纸条就走了。
江航说的咖啡屋余非去过几次，只是几次，因为他不喜欢喝咖啡。
余非还没进门，就从落地窗中看到江航坐在临窗的座位上。江航也恰好看到了他，向著他很礼貌端重地一笑。说实话，余非讨厌极了那种笑容，不冷不热的。
余菲推开咖啡屋的门，门上方的风铃发出空灵的响声。他走到江航坐的那一桌，落座时，脑袋里一阵晕眩。因为他觉得这种场面很熟悉，就是那些专骗小姑娘眼泪的偶像剧里会出现的，只是偶像剧里的通常是有钱的老爷和灰姑娘。
"江先生。"余非试著开口。
"不必这麽生疏，叫我伯父就行了。"
这时候服务生走过来，将两杯乳白色的咖啡端到桌上。
江航说："试试看，据说年轻人现在喜欢喝这种。"
余非笑了笑。咖啡里有很香浓的椰子味道，液面上也洒了些许熟椰子末。余非记得这种咖啡以前老爸倒带他来喝过，但他不喜欢，到现在也忘记它的味道了。
"我不喜欢喝咖啡，很抱歉。"
"没关系。那你喜欢什麽？"
"没什麽特别喜欢的。"
"你父母过世了？"
"嗯。"
"听说他们以前也是企业家，给你留了遗产吧？"
"嗯。"余非桌子下的手忍不住绞一起了。
"那你现在还那麽节省？"
"......本来就该这样的。"余非保证，如果对面的男人不是江青他爸，他一定一拳挥过去。
"一个人住，很寂寞吧？"
"我习惯了。"
"其实我很感谢你。因为以前江青一直很顽劣，怎麽教都不听，只会乱挥霍，去结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捣乱。不过进了Ｔ校，认识你以後，他收敛很多。"
"那不光是我的缘故，还有寝室里其他的朋友。我们都很要好，所以伯父不用这麽说......"余非快受不了了。表面上客客气气，心里却到了极限。
"江青能变乖，我很高兴。毕竟是他的父亲，总是希望他好的。你们还年轻，对於感情都很懵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