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就走,我在后面拼命的狂追,伸出手抓他,却总在将要触碰的一刻差半步。
我急躁起来,大喊:小蓝!小蓝!小蓝!小蓝!小蓝!......
他突然停下来,我兴奋的冲过去,"小蓝!"扑过去拥抱他,不想却透体而过,我登时大惊,一束刺眼的光照过来。
我一个激灵,睁开眼。
"师哥!/小安。"
"呃......"我听到自己沙哑的嗓音。
萧楠和周朗的脸同时出现在我的上方,他们的神情带着焦急、疲惫还有乍见的惊喜。
"师哥,你终于醒了。"
我终于醒了。
听说我在医院昏迷了很久,那颗子弹紧贴着心脏,再差几厘米我必死无疑。
开枪的人是个女人,叫Yvonne。
这个名字好像有点儿印象,但我实在想不起来。我只是觉得那双绿色的眼睛似曾相识。
后来周朗在旁边叹了口气,说,"小安,对不起。是我的错。"
但我还是想不起来那个什么Yvonne是谁。
周朗说,那个女人是俞意走私伙伴的女儿,法国人。
几个月以前,周朗的团队与国际刑警合作,端掉了那个盘宗错节的境内外走私团伙,她的父亲被捕,而当时她逃脱了。
她来杀周朗,结果被我挡下了子弹,她在那天被周朗当场击毙。
周朗看着我,歉意的说:对不起小安,当初,为了保护小楠,我利用了你。
利用?
我依旧想不起来。
我唯一能够想起来的是,Yvonne有一种古老的解释,叫做射击。这还真他娘的贴切。
连续半个月,我一直躺在这个病床上,但是我再也没有梦见蓝精灵。
这原因是,我失眠了。
我患上了一种新的病,症状只有一个--无法入睡。
那是在我醒来的当天,和萧楠对话结束后开始。
"小楠,小蓝在哪?"
"我......不知道啊。"
"我昏迷的时候你说过,只要我醒过来,你就告诉我。"
"我......真的不知道。师哥,那是你的幻觉。"
话题结束。
我病了。
但我没有告诉周朗和萧楠,他们每天围着我,不用说萧楠,连周朗我都看到了明显的憔悴。
我每天只做一件事:微笑。
"师哥......"萧楠坐在我的床边,"师哥跟我说说话。"
我微笑,"......小楠,你想听什么?我给你讲个故事啊,话说有一个古老的种族,叫Androgens,他们......"
"师哥!"
萧楠突然站起来,立了一会儿说:"呃......,天晚了,我走了。你......你睡吧。"
"恩,好。"我朝他微笑,然后闭上眼睛。
萧楠没有走,他一直站在那,直到我假装打起呼噜,才听见他轻轻移动的声音,慢腾腾的消失在门口。
我继续闭着眼睛。
时间又有过了很久,我突然听见门外周朗的声音,"小楠,为什么站在这儿?怎么哭了?"
"......笨笨......"呜咽的小声。
"小楠,怎么了?别哭,告诉我,我什么都能解决的,你忘了?"
"笨笨,我不忍心,我实在不忍心了,不要再骗师哥了,告诉他吧......"
"小楠,现在他只是难受一时,如果告诉他,你想想他会怎么样?他会难受一辈子!时间是最好的治疗剂......"
"不!不是这样!都四年过去了,师哥不还是这样么?什么时间治疗剂,你没听到师哥昏迷时的叫声么?笨笨,我当初就不应该听你的,我后悔了,我看师哥要崩溃了,我要告诉他!"
"小楠!一个还不够么?小安他很坚强,他能--"
"那么我要崩溃了!"
"小楠?"
"四年零十一个月了......"
"......"
"笨笨,我喜欢君雅哥。真的,我希望师哥能--"
"不行!你想看到小安痛苦?"
"还有什么比现在更痛苦么?笨笨。"
"......"
"笨笨......"
"好吧。"
第八十章 大结局--我已创造奇迹
再次回到北京,有一种熟悉的陌生感。
出租从首都国际机场一出来,就全速行驶于机场路上。
窗外的一切迅速倒退,经五元桥进入环线。周围开始有了印象。
来广营,上清桥,然后一直向北,进入八达岭高速。
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我接起来,那边是JOY的声音,"蓝,年假结束了,怎么还不回来?"
我轻笑了一声,"我辞职了。"
"What?! What's the meaning of this? You're crazy!"
"呵呵,我说过,JOY,如果你想跟中国人做朋友,就要说中国话。"
"哦,对不起,蓝,我想问为什么?为什么辞职?"
"因为,其实我不叫蓝,我叫安明阳。"
"安...明...阳?"
"对。"
"不管你叫什么,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你快回来吧!"
"呵呵,那可不行,我要跟我的爱人在一起。"
"那个汽车模型么?蓝,你--"
"JOY,我找到我的爱人了。"
"啊?"
"他的名字叫蓝。蓝精灵。"
"......原来......"
"再见,JOY。"
挂断电话,车已经从西三旗出口开出,沿着辅路继续向北,没开多久,在一个桥洞右转,再往前开了几百米,停在一个宽敞的门口。然后师傅说:"到了。"
走下车,抬头看那白底金字:回X观医院。
我向里面看,长长的甬道,高高的墙,墙上是密密的铁网,似乎通向很远。
小蓝,原来......这里就是你四年来待的地方。
精神病医院。
一个年轻的护士引导着我,往里走。
那走廊我觉得极长,长的我难以忍受。长的我能回想起很多话,有萧楠的、周朗的、医生的......他们夹夹杂杂的声音一波波的脑中回荡--
"......师哥,君雅哥他......疯了。"
旁边的门里传来歇斯底里的哭声。
"......小安,你听我慢慢说,解君雅他......其实是在跟警方合作,他那天跟我们约好要偷一份重要的资料,可是没想到......他一定是被俞意发现了,所以......
在那天,应该是......遭到了俞意的强暴,精神受不了......崩溃了,和俞意厮打中杀了俞意......
因为,令俞意致死的凶器,竟然是一个断裂的玉挂坠,我之所以知道他曾带过一个貔貅,就是因为......"
这时有人在门后高声唱歌: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
"小安,这显然是俞意在施暴的时候被摔断的,不过很凑巧,断裂面是一个尖锐的斜角,而这个尖角,恰好在他们厮打中或者是......俞意在......那个时候,被解君雅拿着划过俞意脖子的大动脉......"
一个门里伴着乓乓的砸墙声,有个人兴奋的喊:太好了!太好了!都是我的了,我的了!太好了!
"对不起......小安,我们没有保护好他。......小安,我们之所以立刻知道了俞意的死亡,是因为......解君雅在那天晚上......浑身是血和......被男人强暴的痕迹......一丝不挂的从楼里出来,被外面等待的警员发现所以......,小安,他的确是疯了......"
迎面走来一个人,在他和我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低低的声音说:要毛片么?城管不在。
我身边的小护士立刻咳了一声,那人立马儿站直了说:打孔CD,不甜不要钱。
这是个混乱的世界,我胸口的枪伤不停的发痛。
刚刚那位大夫说,"......总体来讲,解君雅的病情比较稳定,属于非器性质病变。只要不进行肢体触碰,没有攻击性行为。
但妄想症状比较严重,他总是把自己想象成猪的养殖者......
还有就是,每天都在画奇怪的图形符号......
所以我们现在除了药物,还对他进行无抽搐电痉挛治疗,这个是当前最先进的......"
那个小护士把我带到一个门前,"就是这间。"她利索的用钥匙开了锁。
"谢谢,"我对着她说,"能让我单独见他么?"
小护士点点头,"可以,不过......记住,不要碰他。不然会引发狂躁,他会攻击--"
"我记住了,谢谢。"
推开门,那魂绕梦牵的身影就在桌边,背对着我。
"小蓝?"
我轻轻的叫他。
仔细看那背影,毫无反应。
我把门关上,慢慢地走向他,每一步都带着兴奋和恐惧,欣慰和心酸。终于走到他的身边,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我低下头,看到他正在画一幅图。
那握笔的手很漂亮,指骨修长分明。压在笔侧的指尖,微微带着粉红色的晕,看来他已经这样画了很久。
按照医生的表述,这应该是一幅奇怪的图形符号。不过我一眼就看出来,这不是奇怪图形,这是一张水电路改造图纸。
非常复杂的设计图,节点大样的画法精细又严谨,改造的做法很巧妙。图画得非常好,只不过,水改造的方法用在电上,而电的,用在了水路上。
蓝精灵认真的画着,完全无视我的存在。
我蹲下身,仔细看他。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子,洒下斑驳的光影。那斑驳散落在蓝精灵的脸上和身上,让他看起来特别的不真实。
我小心的伸出手,"小蓝......"
轻轻的触了一下他的脸,"我来了,你不是在等我么?"
他继续画图。
我看到,他把零线火线用冷热水的标志画了;PPR用电缆线的标志画了。
我看着蓝精灵,他的面孔还是那样美的动人心魄。
可能是少见阳光的缘故,眼前这张醉心的容颜,肌肤白皙的近乎透明。铅墨一般的剑眉下,是碧水如漾的两潭幽泉。那里,曾经灵动如妖。眼波流转之间便有千种主意、万般精明。如今,却寂静的毫无波澜。
挺翘如希腊雕塑的鼻子下面,那唇,是我最喜欢的部分。
下唇比上唇微微丰润了半个厚度,无论开启还是闭合,都散发妖娆诱惑的姿态。让你时时刻刻都想去品尝一下那魔幻一般的滋味。
但此刻的唇却不是曾经的淡粉,而是一片水色。
我"蹭"的站起身,"小蓝,不要装了!我知道你没疯!"
蓝精灵依然故我的画图。
"小蓝,就你这演技,骗骗外人还行,骗我你还嫩点儿!"
蓝精灵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空间。
"小蓝,我有话对你说......"
我蹲下来,抬头仔细盯着他,"对不起......我......跟小楠结婚了,去年五月十八,在丹麦。"
蓝精灵连睫毛都没有颤动变化,握着笔的那只手画的流畅写意,那套图纸上已经开始了中水系统的结构延伸。
我心里的那根弦,登时断了。
万分之一的希望刹那间迸尘入埃。
"我的小蓝......"
伸出手捧住他的脸,他的下巴比以前尖的多,那清减的线条更加秀丽动人。
我的胸口又开始翻腾的锐痛。
蓝精灵的目光被我强迫着从图纸上拉开转向我,烦躁的情绪刹那间从他那美轮美奂的妙目流出。
眉毛一皱,拿笔就扎我的胳膊。我躲也没躲,依旧扳住他的头,任他的笔用力的扎在小臂上。
他扎入的同时,我倏然低下头,猛兽扑食般掠夺他水一样的唇!
压住、侵入、占据、辗转。
异常激动的吸吮他的津液,不够,永远不够的抢劫他口腔的全部。
接吻这件事,我已经一千多天没有做。我饥渴已久,所以,即使你疯了,即使你害怕触碰,我也阻止不了自己。
有人说,情人之间的内心感受,无需语言,只要一个吻就足够了。
唇齿相交,气息相闻。那种贴近,是外人永远无法探得的交流。
蓝精灵口腔里的小舌吓呆了一样僵在那,温软清香。羞涩安静的犹如处子,任我卷起驰骋,然而片刻之后忽然惊醒般奋力反抗起来。
蓝精灵身体剧烈的摇摆,双手拼命的挥舞厮打我,头部在我的禁锢下无法移动,我霸占的唇里发出呜呜的声音,那是被我压住的破碎的叫声。
他挣扎的惊天动地,却根本没想到用牙齿咬我。他的唇一直半张着,只会用力的摇头。
我刹那间心痛的无以复加,我那精明的小蓝,如今,连反抗都变得这样......
我想起他曾经跟我的唇枪舌战,笑靥如花的讽刺我:最开始以为你是个流氓,后来发现是个泼妇。你才是更高一筹,统领男女地下事业,失敬,失敬!
想起他自信满满的说:还有一个重要物证就是,这里面大概有七八个文件,它的修改时间基本上都在九点到十点之间,警察同志,要不要现在检查一下?
想起他冷冷的教育我:你要是真想弄死他,就把细节和后路想全点儿,别这么冒冒失失的!
想起他坚定的对我说:爱情就是,肯为对方付出一切,乃至生命。爱情是一种无敌的坚强。
想起他幽怨的给我讲那个故事:在古希腊,有位叫阿里斯多芬尼斯的诗人,他说:真爱只能在同类间产生......
想起他灼灼的看着我问:明阳,你做得到六世达赖的十条偈语么?
想起他傲气的对我宣称:猪,记住,什么都不能阻止我幸福。就算是神仙来挡道,我也要他灭度了,何况是个小小的臭虫,相信我。
想起...............
想起往日卓然的赞叹惊艳,却都化作今日的无言悲伤。
我箍紧蓝精灵羸弱的身子,恋恋不舍的离开他的唇,蓝精灵大口的呼吸,然后吐出一个字:猪......
"小蓝!"
我兴奋的看着他:"你想起我来了?"
"猪......"他目光透过我,似乎看着远方,"猪......"
第二天我就托关系找人,不顾解老板的反对,开始给蓝精灵办理离院手续。
在我大力的运作下,终于成为蓝精灵的合法监护人。
不过解老板跟我的关系,至此,彻底恶化。
当然,这主要是因为,四年后的我,不再是那个他所喜欢的,听话的学生。而变成了一个,威胁师长的流氓。
当解老板听到我这个流氓说,如果不答应要求,就把自己和师长侄子上床的录像发送到教务处和校园网。他的脸苍白了。
解老板当然不知道,我根本就没有那样的录像。
不过我的畜生行为和无耻,已让他无法冷静而理性的判断。
我想起自己那天冷笑着说:解老板,听从您的教诲,我已经是在国外发展的人,什么都不在乎的。您可是这大学的著名教授,如果明天,有标题为:解霍的侄子GV激情秀,这样劲暴的帖子出现在校园bbs,我相信很多人会相当感兴趣。
他妥协了。
其他的一切阻挠,更不在话下,统统被我搞定。
这个地方我不想再让蓝精灵呆下去了,我们浪费的时间已经太多,我一刻也不想离开蓝精灵,我要自己照顾他。
我再也不想让他做什么电击疗法!
还他妈无痉挛,简直放屁!
电击......如果要那么痛苦的话,那我宁愿他一辈子都是痴傻的。
只要他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我给付云打电话,问他知不知道什么家庭治愈神经病的方法。他在那边静默了好半天,对我说:"还是医院的系统治疗好,带他去国外试试吧。"
半月之后,我定了飞往多伦多的机票。
牵着蓝精灵的手走出医院的大门,外面的阳光很灿烂。蓝精灵怕晒似的眯起了眼睛,我伸出手给他遮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