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长先生 续篇————黑留袖

作者:黑留袖  录入:01-06

他哭笑不得,扭头去看夫人作甚,只见她收集满捧七里香花瓣,盛了整杯白花花的,用小杵子碾呀碾,几将小小花瓣碾成半透明状,七里香花特有芬芳萦绕,以致他打个喷嚏,蹲下来柔声细语:"倩倩,你在做什麽呀?"
豔阳筛过层层密叶,在小女孩白嫩的脸庞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她眨巴眨巴眼,睫毛忽闪忽闪:"我在做香水!"
所谓香水,就是将花瓣碾碎萃取汁液,溶入水中自有清香,可惜每每放到午後,香水就变臭水了,但小女孩依旧契而不舍,甚至把臭水往身上撒,撒的真叫个其乐无穷。
伍园长扫了一眼,调色盘里堆积著一些小石子,还是齐整分类的,边上放著几朵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栀子花,他指著那些小石头:"这是什麽?"
小女孩嘟起嘴巴,嗓音清亮:"这是小饼干,下午茶才可以吃的!"
他沈默一会,笑眯眯问:"你们钱老师在哪儿呀?"
夫人与奴婢齐齐摇头,老爷呢?在发呆。
他叹口气,转身去看那墙壁,又吓了一跳,那哪里还看的出是一面墙,还众孩童的蹂躏下简直惨不忍睹,混合了野兽派与抽象派的风格,又融进现代主义与达达主义的华光,有的已经对墙失去了兴趣,开始在人脸上作起画来,礼尚往来,欢声笑语,不亦乐乎。
伍向阳低头惊见自己手上不知何时也揩上了绿色颜料,惨绿得触目惊心,鼻子一摸,撇下众小童,匆匆往厕所奔去。
伍向阳一面洗手,扫视一眼空荡荡的厕所,只一间小门关的严严实实,看起来像是有人,却又了无声息,很是诡异,他正纳闷,俯身去看,门底夹缝中隐约可见两双黑皮鞋,心里顿时有了底,正要骂人,忽然被啾的大一声吓了一大跳,屏息凝神又低下头正要探个究竟,不想门碰地大敞,促不及防被结结实实的木门直击脑门,撞了个仰面朝天,眼冒金星。
钱小茗刚一开门,顿时有股再关上门的冲动,他脸色煞白地俯视著蹲在地上手捂额头呻吟的园长,内心纠结著该去扶人还是趁此机会走为上策。
孙徽先出声了:"园长没事吧?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贴在门外哩......"
然而那语气与内疚差了十万八千里,再加上用词不当,伍向阳顿时觉得痛的不止是额头,一时竟迸出一身热汗,他捂著额头缓缓站起来:"你们在厕所里干什麽?"
钱小茗见他不住吸气,很痛的样子,不无担心地凑近问:"没事吧?要不要上医务室?"
烟味扑面而来,伍向阳拨开他的手,一张脸早已憋的通红,分明在瞪人,眼睛却盈满疼痛的泪水,闪闪发光,煞是动人:"没事!我说你们在干什麽?!"
孙徽纳纳地应道:"厕所里,当然是上厕所了!"
"怎麽多坑用的著两人一个坑吗?!再说我洗手都洗十五分锺了你们还没出来一声不吭的,你们是便秘了还是睡著了?还是掉坑里了?!"
钱小茗与孙徽面面相觑,不想园长会发这麽大脾气。
伍向阳又接著大声道:"这里是幼儿园,不是你家,况且这里还是厕所!要做什麽回家做去!"
孙徽搔头,表情无辜,语调无辜:"没啊,没做啊!就是上厕所啊!"
他颤抖指去:"胡说!你们明明接吻了!"
钱小茗别过脸去扯动嘴角,连著脖子腾地红成熟透龙虾,孙徽咳嗽起来。
明明别人亲热,他却激动得跳扎扎,一副捉奸在床忌恶如仇的模样,待伍园长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莫名地暴躁成一头喷火龙,面前两只低眉顺眼的鸽子俩俩相望,不知所措。
稍稍冷静下来,他平和了语调,对钱小茗说:"你还是快去管管那些孩子吧!尤其是孙富贵!"
孙徽打了一个激灵。
"玩过家家我不反对,小朋友喜欢捣鼓些道具我也能理解,可不能把什麽东西都往嘴里塞呀!新鲜树叶也就罢了,孙富贵竟然生吃蚯蚓,天!这都成小野人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倒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怎麽办?!"
钱小茗扯开嘴角:"园长你不要激动,这事我也不是没说过,他们屡劝不听,我也正伤脑筋,会想办法,呃,解决的......"
伍向阳口若悬河,指点江山,叭啦叭啦说了一堆,间或抬手摸额头上的包,直说得两人的脸由红变白,又由白变红,最後撇下一句:"以後别让我再看到你们在幼儿园乱搞!"遂愤然拂袖而去。
余下两人面面相觑。
孙徽沈默一阵,率先开口:"他是不是受了什麽刺激?"
钱小茗耸耸肩:"大概由於天气渐热,情绪中暑吧?"

23
伍园长下了班,一身疲惫,途经商场,想起生日礼物还没买,便一头钻了进去,在4楼男士服饰晃悠了一圈又下楼来看电器,直逛的眼花缭乱,正欲下楼,一眼瞄见珠宝店,鬼使神差地移步过去。
"请问先生买对戒是吗?"
"不是。"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盯著对戒柜台,已经五分锺了。
"那是给女朋友买戒指吧?你看看这个最新推出的八心八箭......"
伍向阳看了笑容可掬的女营业员一眼:"买男戒。"
"那请来这边看看。"小姐步伐轻盈,两眼精光闪烁:"白金镶钻的,贵气大方!"
伍向阳皱著眉头盯住半天,问:"多少钱?"
小姐笑得更甜:"只要两千三百八,现在在做活动,买就打八点五折。"
"......不要镶钻的,要纯银的。"
"哦,那可以看看这边,都是纯银的。"
"我喜欢戒面宽一点的,......那个拿给我看看。"
戒指拿在手里,沈甸甸的,戒面车六道坑纹,显得简洁又独特,一百来块,不贵。
"请问什麽SIZE呢?"
伍向阳脱口而出:"XL的。"
"啊?"
他一张脸蓦地涨的通红,说:"没,我不知道什麽SIZE。"
真是鬼迷心窍了,竟然第一个想到安全套的SIZE!
这大概就是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小姐笑得像朵迎春花:"没关系,可以帮你量,把手伸出来吧。"
"不用了!谢谢!"他摆手,"只是随便看看。"话音未落,人逃也似的扭头去了,一直红到耳朵根。
到底逛了趟商场,就这麽两手空空多少心有不甘,便去2楼生鲜行提了两斤枇杷回来。
回来时提了枇杷去洗,看见李朝东在水槽洗猪肝,问:"怎麽现在才烧菜?"
李朝东瞥他一眼:"应该问你吧?怎麽这麽晚?"
"买了点东西。"他把枇杷扑通丢过去,泡在水里拼命洗起来。
李朝东把猪肝放在砧板上,转身用铲子翻弄,煎蛋在锅里渐渐变得金黄,散发出诱人香气,蓦地伍向阳往他嘴里塞进一个冰凉柔软的东西,不禁吓了一跳,随後一股清甜汁液浸润了舌根,扭头一看,只见他又剥了一瓣枇杷,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个。
李朝东盯住他嚼啊嚼,好似盯住个长了人脸的面包,久久不能移开视线,末了,问:"枇杷买了多少钱?"
"六块一斤,我看还算便宜才买的。"
"这叫便宜?我在菜市场能买到四块半的。"他顿了顿,又说:"你很闲?去,去把那边猪肝切一切。"
伍向阳看看他冷若冰霜的脸,又看看暗红鲜亮的猪肝,心不甘情不愿拿了菜刀,一脸杀气,又听得李朝东一边煎豆腐,一边说:"最近的猪心都不太新鲜哪,好像还灌了水的;最近的猪肺还莫名其妙涨价涨的厉害,真不知发了什麽疯,只好买了猪肝哈,好久没吃炒肝儿咯!"
伍向阳越听越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头,却没功夫细想,眼下这块猪肝就够他烦的了,整个儿滑不丢溜,抓都抓不稳,一下刀更是歪七扭八,李朝东煎完豆腐过来扭头一看,哭笑不得:"猪肝要切片啊!谁叫你切丁的?!切丁怎麽炒啊?!"
他的眉头皱得拧麻花一般:"我是想切片啊,可是这麽厚,又这麽滑,怎麽切片?"
李朝东憋住笑,板著脸夺过菜刀:"去去去!没用的东西!连切个猪肝都不会!还想烧菜给我吃?一边坐著张嘴吧!"
伍向阳欲言又止,憋了半天,只小声嘟囔了句:"得,会炒猪肝了不起!"遂阴沈著脸去客厅了。

饭桌上一直很安静,偶尔讨论的无非是菜价和股市,一吃完饭,李朝东就一头扎进屋里去了,伍向阳好奇地进屋一瞧,他正在假茎的包装里沈浮,箱子堆了一屋,凌乱不堪。
"今天去进货了?"
他含糊不清地哼了一声,头也不抬。
"怎麽都是这玩意......?"
李朝东看了他一眼,说:"如果你需要的话,随便挑随便选,反正没有真的还有假的嘛!"
伍向阳站在他身後俯视满地狼藉,低沈地说:"我不喜欢没有温度的、没血没肉的东西......"
被那语调里的萧瑟之气抹杀,李朝东手一抖,扫他一眼:"虎鞭要吗?店里有卖,用微波炉加热一下就很热了,有血有肉。"
他一推眼镜,冷哼一声:"你留著自己补补身子吧!说不定能治好ED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李朝东恼怒了一下,转过脸来,手上举著一根粗大的假茎,带著几日不见的猥琐笑容:"不举就不举,反正资源丰富,除了活塞我们还可以做很多有趣的事,不是麽?"
伍向阳又一推眼镜:"呃,我觉得......最好还是用你自备的吧。"
李朝东闻言,脸色千变万化,末了,咬牙道:"呵!别再拿我寻开心了,逗我很有趣麽?"
谁喜欢逗你了?!伍向阳的肚里忽然莫名地翻腾起一股无名业火,说:"不说这个了,後天我同学结婚,请我当伴郎,推辞不得,你自己看著办吧。"
李朝东闻言一怔,说:"後天我生日。"
"我知道。"
"......"
"反正我还要上班,你爱上哪儿玩就去哪儿玩去吧!"
李朝东沈默一阵,摆手说:"随便你!省的我做晚饭,反正那头也有朋友约我,还邀我玩通宵呢!"
他点点头:"好,到时我们就各就各位吧!"
李朝东听得他说"各就各位",心里咯!了一下。

24

日子一天天逼近了,李朝东生日的前一天晚上,伍园长花了三个小时整理衣柜,翻出几套西装和十来条领带,轮番穿了照镜子。
李朝东洗完躺在床上看杂志,看他脱脱穿穿,反反复复,终於不耐烦起来:"干嘛呢?干嘛呢?走秀哇?!"
他侧过身来,一边打领带一边问:"这套怎麽样?能穿去喜宴吗?"
"黑不溜秋的,你奔丧呢?"
"那这套藏蓝色的怎样?"
"穿那麽好看干什麽?当伴郎的不能比新郎出风头你懂不?"
"这是表示尊重!毕竟是婚礼,穿的隆重点不好麽?"
"隆重?勾引谁呀?"
伍向阳脱了外套往他头上丢过去:"看你的杂志去!鸡同鸭讲!"
□□□自□由□自□在□□□
园长先生终究还是去了,穿著一套藏蓝色的西装,显得人瘦如菊,配了一条紫红色的窄领带,衬得肤白似雪,戴上胸花之前,曾被现场无数工作人员误为新郎。
园长先生第一次当伴郎,还不知道伴郎的精髓便是要替新人挡酒,座上嘉宾都是些彪悍之人,感情深,一口吞;感情浅,舔一舔,於是你一杯我一杯,灌完新郎灌伴郎,直把伍向阳灌得分不明东南西北。
然而他这人有个毛病,脸上见红慢,几杯黄汤下肚颜色依旧那麽白皙透亮,人们便更不肯放过他了。
杯筹交错,烟雾缭绕,致谢、敬酒、玩笑,人声嘈杂,渐渐头疼起来,伍向阳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喝了,至少要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这个时候,他更愿意一个人静静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又是敬酒,他端起杯子微笑道:"这是最後一杯了,再喝我就要竖著进来,横著出去了!"
"你别谦虚了!哈哈!话说年复一年,时间过的真快!我什麽时候也能喝上你的喜酒哇?"
他的笑容一下子虚弱起来:"别拿我开玩笑了!"
"哈哈,像你这样的黄金单身汉,挂出去一定抢手!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介绍?"
他喷地一笑:"不用了,不如给你儿子找个童养媳吧。"
"那你快紧生一个给我家儿子当媳妇呀!话说你现在真的没有对象吗?"
他愣了愣,垂了眼说:"还没有适合的......女性。"

喜宴一直进行到十点半,终於曲罢人散,刚刚下过一场瓢泼大雨,路面积水最深可至膝盖,入夏以来,如此强的降雨还是头一遭,伍向阳打的回了公寓,一下车便一脚踩进路边积水,里外湿透,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人行道上,皮鞋随著步伐发出唧唧啾啾的怪响,他正要咒骂这鬼天气,後方冷不丁驰来一辆夏利,溅起一人高的巨浪,效果好似当街泼来一盆水,躲闪不及,无根水混杂著不知谁家老娘的洗脚水就这麽无情地打在他身上,嘴里还甚至尝到零星泥土的腥味,这才想起走离车道远点,套出纸巾抹了几下脸,摘了眼镜一路擦拭,冷水从胸口一直流到了裤头,一阵夜风吹来,打个寒战,酒醒了三分。
岂料祸不单行,走到楼梯口就与路人撞个正著,那人肇事之後逃之夭夭,连句道歉都没留下,可怜他的眼镜从手里啪地直飞出去,眨眼无影无踪,只听得啪一声自由落体结束,路灯早就坏了,眼前黑黝黝一片,伍向阳蹲下身子眯著眼睛在地上搜寻半天,只差没把鼻子贴到地面上,还是没找到,心想大概飞到阴沟里去了,只好自认倒霉放弃搜救,转身摇摇晃晃上楼,目之所及,楼梯台阶都是歪斜的,旋转美丽的像小时候玩过的万花筒。
伍向阳好不容易上了楼,踮著脚尖扒在门上看了几遍,好容易看清了门牌号,便用力踹起门来,边踹边喊:"李朝东!开门!!"
他喊了几嗓子,忽然想起李朝东说今晚要与人闹通宵的,只好自己掏钥匙,摸索著找到了钥匙洞,不想插来插去总是对不准那个小黑洞洞,他火光起来又踹了那破门一脚,但无济於事,那门像是易主了,死也不接纳他的钥匙,好容易对准了,竟用不上劲,怎麽也插不进去,真是见鬼了。
伍向阳从里湿到外,身上发冷,头疼欲裂,眼前发黑,看朱成碧,天旋地转,此时只想洗了澡快些钻到被窝里去,见眼下连门也不得入,不由心灰意冷;转念一想李朝东此时此刻不知身在何处花天酒地,说不准还有美人在怀,温暖舒适,顿时心里不是滋味,立马给他拨了个电话。
竟然很快就接了,只是电波那头传来嘈杂的音乐声和人声,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大声嚷嚷著什麽,李朝东喂了两声就被女性的尖声笑语淹没了。
不一会儿,那头终於安静了些,李朝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向阳?怎麽了?"
伍向阳沈默一阵,说:"你快回来。"
"你在哪里啊?"
"我回来了。"
"你怎麽了?是不是肚子饿?桌子上还有个面包,冰箱里有瓶酸奶,还有玉米,用微波炉热热就行啊。"
"我不饿,门打不开。"
"啊?不会吧?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塞了口香糖之类的?"
"不知道,插不进去,插不到深处,我好难受......"
"......你、你是不是喝高了?连钥匙洞都插不好?!用力些!自己再插插!我这里正在兴头上,说走就走怎麽对得起这麽多朋友?他们火起来可要揍扁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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